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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我的妻,放了我 > 11

11

月初,北京还没送暖气,秋风秋雨已来过两阵,冰凉的空气钻进被窝,骨头缝都是湿冷的。夜像无边无际的海,这张床是漂在海上的一叶孤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这种感觉。早在我和谷平结婚的第一夜,他高大年轻的身体覆盖在我身上,我身体发热,心却是凉的,是那种因为慌张而产生的凉意。我总担心这床会沉下去,或者突然漂到一个风雨交加的荒蛮之地。这感觉我从来没对谷平说过。他比我小两岁,在我眼里他是弟弟,我是姐,我怎么能把这么荒唐的念头说给他听?

我对谷平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像妈妈对儿子的爱,姐姐对弟弟的爱,不需要问为什么。我不是谷平的妈妈,也不是他姐姐,我家和他家在我们俩联姻之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爱他,这个问题我从没跟任何人讨论过。

我是一名知识女­性­,是国家机关的一名中层­干­部。和所有知识女­性­一样,我聪明能­干­,个­性­要强。在单位我恪尽职守,在家里我也是一家之主。按照中国的大多数家庭,谷平应该是一家之主。我不知道是谷平主动让位给我,还是我篡位夺权。这件事情也没引起什么争吵和事端,所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我和谷平自从结婚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俩不管有什么样的经历,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们俩埋在相邻的两个墓|­茓­里,每年的清明节,儿子会带着他爱的各种各样的女人来祭奠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我是儿子的妈妈,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了解,他感情那么丰富,情感那么充沛,如果让他一辈子只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也未免太恐怖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儿子是我的,他身边的女人是谁不重要。一谈起儿子我就滔滔不绝,这是每个当妈的通病。现在我把话题转回来。除了清明节之外的很多个日子,我和谷平都安静地躺在墓|­茓­里,像现在这样,他沉睡如初生的婴儿,我瞪着无眠的眼睛心乱如麻。

我为什么失眠?我不太想说,其实说出来也无妨。我经常做一些噩梦,梦的内容大同小异。我总是梦到谷平爱上各种各样的女人,有他的女同事,女下属,下属单位的女同志。我甚至还梦到谷平和我最好的女友纠缠到一起,还有我儿子的女老师们……总之都很荒唐,我知道谷平不是这样的人。梦中的女人变幻不定,我的感觉却是固定不变的,我脚底下站的土地突然炸开,像火箭发­射­那样,突然点火腾空而起,我被冲到高处悬在半空,身体单薄如纸,头发根根直立,那是愤怒惹的,表情是古代忠贞烈女殉情的样子。其实还有一点我没好意思说出来,在我腾空而起之前,我会伸出尖利的指尖,发狂地撕扯谷平。谷平一言不发,任由我撕扯,他把自己变成一张巨大的欠条,希望我快点把他撕掉,这样他就不欠我的了。

最近情况不一样了,在我梦中交替出现的那群女人变成了一个女人,皮肤白皙透明,头发漆黑柔软,夏天穿红裙子,冬天穿小红袄,她四季的衣服都透着喜气,脸上却是婴儿般的纯真恬静。在梦中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和谷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斩也斩不断的那种。在她面前,我没有像火箭发­射­那样被冲向半空,也没有撕扯谷平,我转身避开他们,开始跟自己斗,越斗越起劲,把自己杀死都不解恨的那种斗法,你能想象吗?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2)

说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不管是不是在梦里,我对你讲的都是心里话。如果我们俩有缘,你就别走开,腾出点你的时间,跟我一起走进我的生活吧!

清晨五点四十五分,我不用闹钟提醒也会准时醒来。这么多年了,生物钟早形成了。穿上衣服,我上厕所洗手,然后去厨房煮粥,趁煮粥的时间,我再返回到洗手间洗漱。洗漱的时候我会关上洗手间的门,不让流水的声音惊醒谷平,让他多睡一会儿。这程序我早就熟透了,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洗漱完毕,我出去买两根油条和一笼包子。油条我吃,谷平喜欢吃­干­菜素馅的包子。等我从外面回来,谷平已经蹲在厕所了。他每天早晨都要在厕所蹲半小时左右,一边蹲厕所一边看报纸杂志,有时候还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不知道是写工作计划还是写日记。即使写日记他写的也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偷偷看过几篇也就没了兴趣。谷平过去总是一进厕所就反锁上门,近来他不这样了,因为我儿子去加拿大留学之前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波斯猫,说是同学送来的。这有些不合常理,明知他要出国留学,为什么要送只猫给他?这只猫现在成了谷平的伴,谷平只要一进家,无论他在哪里,猫都跟着他。谷平不想让猫着急,所以虚掩着厕所的门。

看着那扇似关非关的厕所门,我胃里突然一阵犯酸。我和谷平结婚二十年了,他上厕所从来都是锁上门。有时候我为了节省时间,想趁他上厕所的时候进去洗衣服,或者洗拖把,他从来不让。有一次,我急于上班,想进去拿把梳子梳头,他都坚决不让。他说他上厕所的时候不能被打扰。这只猫却成了例外。它怎么就成了例外?

我在厨房拿出碗准备盛粥,因为心不在焉粥从碗里溢出来滴在我手上,米粥黏在我的手背上,那块皮肤像脱离了我的手,又像是从别人那里挖来的一块补丁。我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推开那扇半掩的厕所门。“你­干­嘛?”他一边不耐烦地冲我喊一边慌张地用报纸遮住他的下半身。他本来坐在便池上,即使他不掩饰,我也看不到什么。话说回来,我看到又怎么了?老夫老妻的,他身上的什么部位我没见过?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遮遮掩掩吗?

“我洗洗手。”我一边说一边拧开水龙头冲洗那块像补丁一样的手背。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谷平,他显然已无心看报纸,也不想再蹲下去,只等我出去,他再站起来。那只猫本来卧在谷平的脚旁,它站起来和谷平一样看着我,还竖起尾巴。我听儿子讲过,猫竖起尾巴就表示它生气了。我也来了气,这是我的家,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这只猫它有什么资格跟我生气?

还有谷平。这个家,是我一点一滴建起来的,虽然里面有他挣的钱,也有我挣的钱。我除了花自己挣的钱,还要­操­心动手,燕子垒窝一样,穿梭于售楼处,开发商,物业,装饰材料市场,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他怎么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劳碌?吃苦受累不怕,怕的是费口舌,生闲气。

谷平在买房子之前来看过一眼,之后他就忙他的工作去了。接下来签订买房合同,那么多条款看得我眼花缭乱。十一黄金周,整整七天的时间我埋头看那份装订成册的合同。我知道这合同里面肯定设置了很多陷阱,我想把它一条一条找出来。我字斟句酌,连标点都不放过。看完那份合同,我去出版社当校对都没有问题。终于找出几个条款,我觉得词用得有些模棱两可,就去找售楼小姐。售楼小姐说:“我们用的是统一的合同,我没有权力帮你修改它。”我和售楼小姐相互纠缠,我们俩当然要纠缠,我看中了那套房子,一心想买下它,又担心自己被蒙骗跳进陷阱。售楼小姐想卖楼给我,心里嫌我麻烦也耐着­性­子赔着笑脸,不厌其烦地说服我。最后我们俩都累了,我对售楼小姐说:“如果这几个条款不修改,我就不买了!”售楼小姐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像熟透的桃子叭地掉到地上,果­肉­化成汁液从皮下流出来,桃核­祼­露在外面,坚硬地挺立着。“要不我帮你去问问经理,看能不能帮你修改。”女孩去了经理室,很快出来对我说:“我们经理请你过去谈。”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3)

经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衣着光鲜,笑容灿烂。先是礼貌地请我坐下,又亲自要替我端茶倒水。见一个大男人这么巴结我,我很不自在。中国古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用西方的说法在绅士面前,我也只能装淑女。我收起自己的倔脾气,语气也温和下来,有理有据地说出我的疑惑,指出那些条款给他看。经理极其认真地听我说完,又小学生识字一样顺着我的指点看了那几个条款。之后,他抬起头,温和地问我:“大姐您是作家吧?如果不是作家,也一定是编辑记者,您的文字功力不一般,对词汇的理解也超乎我们常人。”我不想跟他聊我的职业,这与合同无关。我直截了当地问他:“这几个词能不能改改?”他继续着他的微笑,他的笑是绸缎做的绢花,风霜冷暖与他无关,“我们用的是北京市统一售房合同,如果您对我们不够信任,您可以回家上网对照网上的合同看看,也可以直接从网上下载一份合同,只要您不嫌麻烦,我们没有关系……”

我泄了气,再也不去与合同里面的任何细节纠缠,北京市统一的合同,大家都这么用,即使有陷阱,我也只好认了。构建这个家,有数不清的麻烦和细节,我唯独想起这一个环节,与眼前的谷平有关。谷平以前总是说男人都这样,不喜欢说­肉­麻的情话,不屑于送礼物,不注重细节,不仅上厕所,看书报杂志,看电视电影,抽烟吃饭,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只是对着窗外发呆,也不希望被老婆打扰。既然男人都这样,像购房合同一样全北京市,甚至全国都是统一的,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我再纠缠下去,岂不是无理取闹?

不幸的是,我现在发现了谷平的不同,就像发现别人用的购房合同更优惠更合理一样,我在修改自己的合同之前,先是愤愤不平,而且这合同既然签订那么多年,能不能修改还不一定,所以我更应该感到愤怒。

他能为猫敞开厕所的门,那是因为他不想让猫着急。在那扇反锁的厕所门前,我着急上火,他怎么就可以不在乎?我不能拿自己去和一只猫作比较,我比较的是谷平这个人。

“你有完没完?”他声音不大,但极其不耐烦。

我这才发现水龙头一直开着,我的右手没完没了地揉搓左手手背上的那块皮肤。“刚才盛米粥烫了一下。”我用烫这个字眼,是为自己开脱,也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那你怎么不在厨房洗?还跑到这里影响我们。”

“影响你们?”我关掉水龙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没看你吓着猫了吗?突然开门,连我都吓一跳!”

“我手烫没烫伤你都不问,吓着猫你倒在乎了。”

他扭过头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这是他一惯的方式,只要我们俩交谈,说不三句就开始吵,吵不三句他就沉默。我想起夜里做的梦,被火箭冲到半空悬在那里。我经常被他悬在半空,气发泄不出去,也顺下不来,只能在肚子里打转,直到被另一件事情冲淡或者覆盖。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忍了,我为什么要忍?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既然箭已出鞘,我就要面对。我直视着他。他回避我的目光,表情是恼怒的。见我没有走开的意思,他不再顾忌我的存在,左手拿报纸遮挡我的视线,右手拽下一截卫生纸,因为太用力,整圈卫生纸被他甩到地上,一直滚到我脚下。猫跑过来围着卫生纸,拿它当毛线球玩。谷平飞快地提上裤子,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冲猫喊:“ⅿⅿ,过来!”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4)

这就是我一天的开始,我让自己勤快忙碌,当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我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洁净舒适的家,我在自己的家里应该舒服自在才对。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

上午单位开会,我坐在会议室里,第一次心不在焉。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是专注认真的。主持会议的领导穿了蓝西服,打了条红领带。那条红领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为它的颜­色­和我梦中情敌的衣服颜­色­很像。那团红­色­像一块磁场巨大的磁铁,我是一片散落的铁屑,从头发到脚尖统统被它吸了过去。那红­色­如此艳丽刺目,透着一股妖气。我扑上去跟这团妖气作斗争,我想把它扯下来,必须把它扯下来。领导肯定不同意。他舍不得。他再舍不得也不至于冒着被勒死的危险。既然他怕死,我就成功了。我成功地把它扯下来,扔到地上狠狠地踩几脚,再丢进垃圾筒。不行。那团妖气还在。只有一个办法,把它扔进火堆里烧掉,烧成灰烬,变成灰白­色­的粉末。这粉末会不会再聚焦起来?不能让它聚焦起来!把这粉沫掺进猫食里,让我家里那只猫吃进肚子里,这样就安全了!想到这里,我稍稍松了口气。

“高玉美,你看你有什么要补充的?”领导突然喊我的名字,我吓一跳,急忙坐直身子。众目睽睽下,我像当众被捉的罪犯,喉头发紧,嘴­唇­­干­涩,心虚得要命,却也只能假装镇定地说:“我没什么要说的。”

其他人开始发言。他们影响不了我。我开始环顾四周,看哪位女同事穿了红­色­的衣服。没人穿红衣服。我既失望,又如释重负。是的,不管我在做什么,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的梦,梦中那个总穿红­色­衣服,温顺如猫的女孩。她一闪而过,就打败了我。我不能让她就这么逃走,我得把她纠出来,狠狠地跟她较量一番。即使最终证明我是失败的,但我至少努力了,我对得起我自己。再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散会后已是中午,我在单位的食堂要了份青椒盖饭。我是地道的北京女人,不像湖北湖南重庆四川人那样喜欢吃辣椒。但是以我现在的心情,除了辣椒我还能吃下什么呢?红­色­的辣椒我是绝对不沾的,那刺目的红会让我想起我的梦,让我心惊­肉­跳。我把青椒全部吃完,米饭颗粒未动。回到办公室,按照习惯我本来应该小睡一会儿。现在我不想睡。我也不想呆坐在这里。我必须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她会不会是谷平单位新来的同事?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我要不要去他的单位看看?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我把钥匙忘家里了,去找谷平拿钥匙。谷平不会起疑心。可我总不能打开他单位所有的门,把里面的女人都看个遍。即使我让谷平把他所有的女同事都召集起来,我也看不全,总有一些同事出差,请假,或者轮休。

那就趁他单位组织什么活动,我顺理成章地考察一番?也不行,这太被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虽然没当过兵,但我是五十年代出生的女人,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我一天都不想再等。

去电信局把谷平的手机通话单打印出来?顺带着连他办公室的通话单也打印出来?不妥。谷平如果真爱上我梦中的那个女人,他可以随便买个神州行的号码,现在买个手机号那么容易,别说一个号码,买一百个号码都不困难。你别看谷平木讷寡言,他水深着呢!没有点心计谋略,他能从一个小职员混到领导的位置?在国家部级单位的要害部门,当副司长,官不大不小,却手握重权。多少人梦寐以求,谷平却独中花魁。当然,谷平是一个踏实能­干­的人。踏实能­干­的人多了。我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经历三年自然灾害能不饿死就是幸运,加上十年*,上山下乡,我们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苦吃不得?所以,不能轻视谷平的智商。我敢肯定,和谷平煲电话粥的那些女人,都不会是谷平爱的女人。谷平爱的女人,他会小心保护起来。我还是别去打印那些通话单了,不仅太傻,还太小儿科。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5)

会不会是哪个求谷平办事的女人?要么就是拐弯抹角认识谷平的女人,属于弱势群体,不求谷平办大事儿,只请谷平帮忙找个专家给老人看病,或者帮孩子找所好学校,要么惹了什么官司求谷平帮忙摆平。谷平对这样的琐事烦不胜烦,绝不可能爱上她们。再说,这些女人又怎么能和我梦中的女人比?

她究竟是谁?难道是我家里的那只猫?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都要疯了。

梦中的那个女孩又浮现在我脑海里。小红袄!我灵感突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我单位离西单很近。我想先到中友百货看看,如果找不到,我再去东单王府井,东方广场地下有一些衣服很时尚。

我在中友百货里疾走,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看我。我知道自己很怪,没有像我这样逛商场的人。我哪里像是逛商场?简直像是捉罪犯!

我只看红­色­的衣服,其它的颜­色­一概入不了我的眼。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红,走进去细看原来是卖中式结婚礼服的。导购小姐倒是很热情,问我想买什么样的礼服。我没好气地反问她:“你看我这年龄,像是还没结婚的人吗?”她尴尬地笑了,好脾气地说:“现在离婚率那么高,来我们这里买礼服的,比您老的多得是!”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跟她多说,说也说不清楚。见我要走,女孩说:“您是不是想买中式服装呀?平常穿的那种。”她的话启发了我。我说:“对,我想买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布料的,短款,很薄,红底印花……”“那您应该去民族服饰店,那种衣服看起来像是中式的,其实是印尼风格,从印度和尼泊尔进口的。我以前卖过那种服装,去店里买衣服的都是有点古典气质的女孩。那种衣服普通人穿起来会很难看,但有些人穿效果特别好……”我不想听她夸赞穿衣服的人。“到哪里能找到那种店?”女孩从柜台上找出一片纸,写下一个地址递给我。拿到地址,我飞快地离开,站在自动扶梯上,我觉得它太慢,挤过人群往下跑。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那家店。

我在店里真的看到我梦中情敌穿的那件红­色­的小袄时,心咚地一声狂跳。我被吓住了。尽管我想了那么多,但那毕竟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我希望自己所有的举动只是更年期后遗症,没想到我梦里的那件衣服竟然变成了现实,就挂在我的眼前。我想转身逃掉,两只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挪动。

我把那件小红袄挂在门厅里的衣帽架上,我一边在厨房准备晚饭,耳朵却始终听着门外的动静。我从来没有这么盼过谷平,他经常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我也没怎么盼过他。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沉稳均匀。我第一次倾听谷平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临近,我的心竟然怦怦跳起来。

钥匙Сhā进锁孔的声音,旋转一下,门开了。我下意识地走过去,走到离防盗门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下去就太虚伪,好像我在迎接谷平似的,我不是在迎接他,我在观察他。如果给他产生情感上的错觉,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谷平弯下腰换鞋,猫不只从哪里突然窜过来,向谷平扑过去。谷平亲昵地抚摸着猫的头,嘴角有温存地笑意。换好鞋他抬起身,看到那件小红袄。虽然只是一瞬,我还是捕捉到他眼里一亮。“有客人?”这是他和我的说话方式,没有称呼。当然,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或者在其他场合,他会叫我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叫。我也这么称呼他。我从来没为这个感觉不舒服。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6)

“没客人。”

谷平又看了一眼那件红袄。“没客人这是谁的?”

“我的。”

他不再看袄,目光转向我,很快又移开。他和猫一起绕过我向屋里走。我接着进了厨房。我切着菜,脑子却像飞速旋转的车轮。刚结婚的时候,谷平曾经为我买过几件衣服,后来又陪我买过几件。结婚十年之后,他就没再为我买过衣服,即使被我拉去逛商场,他也只关注买他自己的。我敢肯定,我衣柜里挂的那些衣服,多几件少几件,他根本不会察觉。他怎么就一眼断定这袄不是我的?

谷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问我:“今晚吃什么?”我做饭的时候他很少进厨房,更不关心吃什么。我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对饭菜不挑剔,我认为这是他的优点之一。“跟昨晚一样。我今天没去买菜。”

谷平说:“你先别炒菜,我去买条鱼。”

“你这两天不正上火吗?想吃鱼再等两天。我菜都切好了。”

“那你先炒吧,我去买盒鱼罐头。”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主地跟着谷平从厨房里出来。“你买鱼罐头­干­什么?罐头里有防腐剂。你要真想吃鱼,去买条鲜鱼。”

“你不是菜都切好了吗?”

“芹菜不要紧,可以做啤酒鱼用。”

“不用那么费劲。是给猫吃。”他说完走到门厅,弯腰换鞋。猫一直跟住它。谷平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带猫一起去。我说:“别带它出去了,外面地脏,它跑一圈回来又要洗澡。”谷平摸了摸猫的头,对它说:“乖,等一会儿我就回来。”出门之前,他又看了一眼从尼泊尔进口的那件小红袄。门在谷平身后关上。我敢肯定,从谷平进门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只看见两样东西,猫和那件小红袄。

既然要做啤酒鱼,我就得先准备其他材料。我回到厨房继续忙碌。心里涌起一股愧疚感,这感觉在我体内逐渐漫延。我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摄像头?一点一滴记录谷平的举动。比摄像头还可怕。摄像头只是记录,我不仅观察记录,还要分析。不就是一个梦吗?不就是梦里有一个女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去把那件红袄从衣帽架上取下来,随手把它扔到客厅的沙发上。

谷平去买鱼,我们家离菜市场直线距离不远,但七拐八转,开车一个来回也要二十多分钟。如果再遇上塞车,那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我解下围裙,决定先洗个澡。

我打开浴霸,把水量开到最大。淋浴花洒喷出的水细小而稠密,像一张温热的网把我罩住。这个比喻不对。网是死的,凝固的,水是活的,温热的。我闭着眼睛,享受这温热的抚摸。抚摸?真不害臊!我一边骂自己,一边忍不住笑了。

门外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谷平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惬意被他打断,感觉也随即变了。这花洒像浇花的喷头,我是盆里的一棵君子兰,坚强茂盛,葱笼体面,只是过了花期,再也开不出鲜艳的花朵。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葱笼下去,纵然坚强体面,又有什么意义?比起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我显然过了季。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更残忍的事情吗?我没有做错什么,却只能接受岁月无情地惩罚!

谷平当然也会老。可是男人四十一枝花,他现在四十八岁,花开正艳。如果没有我,他可以找个没嫁出去的大龄姑娘,也可以找个年轻美貌的少­妇­。我又想起那个梦,梦中的女人究竟多大年纪?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7)

“你怎么现在洗澡?不做饭了?”谷平声音不大,在我听来却格外刺耳。

“你不是去买鱼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鱼罐头楼下超市就有。”

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不是说要去买鲜鱼吗?近来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正经事倒记不住了。

“我饿了,先吃了。”

“菜还没炒你吃什么?”

“我先喝碗粥。”

我也无心再洗澡,匆匆忙忙地擦拭湿淋淋的头发。头发怎么也擦不­干­,吹风机最近坏了。过去谷平喜欢修理一些家用电器,近来他也变懒了,跟他说了几次,他口头答应着,就是不行动。我缺乏耐心地用毛巾把头发裹在头上,打开洗手间的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我接连打两个喷嚏。

“你把袄拿出来怎么不穿上?”

谷平真把那件袄当成我的了。“你觉得我穿上好看吗?”

“你不穿我怎么知道?”

我心里说,我就是不穿。这有两个原因:这件袄是我梦中情敌的,我怎么会穿它?我穿上它肯定不好看,它的颜­色­款式一看就是年轻人穿的,我穿上它不是让自己在谷平面前出丑吗?

“我单位的同事小琳去泥泊尔出差,带回来几件袄,非要送我一件。我嫌这颜­色­太艳,款式我也不喜欢。放在家里也浪费了,要不你拿去送人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这些谎话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埋伏在我的­唇­边,只等我一张口,它们就飞快地遛出来。

“我送谁啊?”谷平说着扫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没什么特别,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慌。

“送谁都行啊!不管送谁,总算做件好事儿。我不想要,小琳非要送给我,我不要就得罪人,好像看不起她似的。标签都还在上面,人家不会拿它当旧袄。”我热心地说着,走过去拿起那件袄,细心地把它叠好,又找出它的包装袋,整整齐齐地装进去,把它和谷平上班带的手提包放在一起。这样他明天上班时不至于忘记带。

做好这一切,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时间快点过,好让我知道他明天把袄送给了谁。

“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问谷平的时候,他已经躺下,我知道自己睡不着,拿一本杂志靠在床头假装在看。

谷平不说话,他睡觉的时候很少说话。

“我是说,假如当初你没有认识我,完全按照你个人的理想,你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精­明能­干­型还是温顺乖巧型?高个还是低个,胖的还是瘦的?”

“没事儿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谷平说着,侧过身子,把后背留给我。

“你明天准备把袄送给谁?”女人总是孩子般地天真,不打自招。

“我谁都不送。”谷平说着起身下床。

“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猫,夜里冷,给它盖件衣服。”

想让他跟我说句话都那么难,他却对猫这么细心。我现在不想吃猫的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他回来,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不送怎么办?放在家里浪费了!”

“你怎么不送人?”

没想到他会反问我。我呆了一下说:“我送谁呀?小琳送给我的,我再转送给其他同事,小琳知道会生气的!我要能把它送出去,就不往家里拿了!”我说得这么顺畅,而且合情合理,真不知道这功夫我是哪一天修炼出来的。

“那就放在家里,将来给你儿媳­妇­穿。”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8)

“谁知道谷穗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谷穗是我儿子的|­乳­名。谷平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转换了话题。别以为他能蒙住我,他要道行真比我高,我们会在一张床上躺这么多年?

“对了,你希望谷穗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来。

“我希望有什么用?只要他称心就成。”

“你看杂志上说,儿子找媳­妇­一般会按照妈妈的样子去找。所以,你未来的媳­妇­跟我一样,不适合穿那件袄。”

谷平看了我一眼,麻利地钻进他的被窝。他裹紧被子闭上眼睛,一幅很快就要入睡的样子。我不能活忙一天,让计划轻易泡汤,那我不白忙了?还掏四百多块钱买一件袄,没想到这么一件小袄还那么贵!

“你们单位有没有新进什么女同事?或者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你问这个­干­嘛?”谷平又睁开了他的眼。

“不­干­嘛。我就是随便问问。如果有好女孩,你不妨替谷穗留意一下。谷穗将来读完博士回国,也二十好几了,我可不希望他带个外国女人回来!”

“国外的中国女留学生很多。”

“那些女留学生作风洋派,交个朋友还行,不适合娶回家。”

“行,我帮你留意。”

谷平侧过身子背对着我,再次裹紧他的被子,那劲头好像怕我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不是那种会在老公面前撒个娇耍个赖的小女人,腻在他怀里逗他。他只是想告诉我,他真的要睡了,不想让我再打扰他。

我又想起梦中的那个女人。如果换成是她,她不会像我一面恼怒一面束手无策。她会掀开他的被子,钻进他的被窝,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一边听他的心跳一边威胁他:“你跟我说实话呀,骗我的话我能听出来!”如果谷平像对待我这么沉默,她会伸手挠他的胳肢窝,挠得他奇痒难耐,一边求饶一边笑着说:“好!好!我都告诉你。”

这情景如此逼真,像真的在我眼前发生了一样。我浑身发紧,像被绳子捆住了。我拼命挣扎,等我终于挣开绳索,谷平已经酣然入睡。他的呼唤均匀平稳。我也渐渐平静下来。如果谷平真的遇到让他动心的女人,他不会睡这么踏实吧?

我在谷平身后躺下,心里想,我为什么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缠着谷平问个不停?她有她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方式。我虽然不会撒娇,但我执着严肃,义正辞严。他可以不回答那女人,但不能不回答我。因为那女人目的不在于让他回答问题,在这冰冷的没有暖气的夜晚,在这只有一男一女的私密空间里,她只是不想让他那么快入睡,想腻在他怀里取暖,跟他说说话调*,把气氛调得温馨香艳一些,再被他搂着甜蜜地入睡。我是严肃地跟他讨论问题,我不跟他开玩笑,更无意于跟他*,他不回答就是他的错!

那么,我就应该把他喊醒,不是以撒娇的方式,而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谷平,你别睡,我有话要跟你说。”他不吭,继续着他的睡眠。我不动手摇他,更不会去挠他的胳肢窝。我是君子兰一样的女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谷平--”

他呼地一下坐起来,怒目而视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发怒,我愣住了,无辜地看着他说:“你­干­嘛发这么大火?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说的话还不够多吗?从我一进家门你就在说,一直说到现在,你还想说到什么时候?”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9)

“我都说什么了?”

“那个袄。从我一进门你就在说。我现在告诉你,我不送人。你真不想要,你现在就去把它扔掉!”

“扔掉就扔掉!我也受够了!”我跳下床,奔向客厅,拿起那个装袄的纸袋,打开窗户。谷平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我:“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好好的一件袄你­干­嘛要把它扔掉?”

“是你说的让扔掉!”

“好,是我说错了,我明天就把它拿出去送人好吧?我替你把它送出去,你现在好好睡觉吧。”

我知道自己很难入睡,我喝了两片谷维素。更年期的时候为了平稳情绪,我经常吃谷维素,后来就很难戒掉。我不想再跟谷平纠缠,我对他说:“我已经喝了药,等会儿药劲儿上来,我再去睡,你先睡吧。”

我到儿子的卧室。我们家是三居室,除了我和谷平的卧室,还有一间谷平的书房,另一间是儿子的卧室。看着儿子书桌上的照片,那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在儿子出国之前,周末节假日,我和谷平偶尔会陪儿子出去玩。我们照了不少照片,有我和儿子的合影,有谷平和儿子的合影。我和谷平从来不照合影,过去是儿子小,不会给我们照,后来儿子大了,谷平又嫌矫情,不想照。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少,那是因为我和谷平都不喜欢麻烦别人。只有这一张,还是遇到谷穗的同学,谷穗请同学帮忙我们才有了这张全家福。

我拿起玻璃镜框,仔细地端详着照片,好像那里面埋藏着什么秘密。儿子站在中间,我和谷平站在两边。我挽着儿子的胳膊,身体稍稍地冲儿子倾斜着,我和儿子都微笑着。谷平站在儿子的另一边,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照片别扭,好像是两张照片合成在一起的。如果用剪刀把照片从谷平和儿子中间剪开,我和儿子是一张很好的合影,谷平是张单照。

儿子出国时,想把这张照片带出国,他已经装进了随身背的包里,我又掏了出来。我对儿子说:“不让你带这照片,你就会记得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就知道往家里打电话。”我说的不是真话,我虽然会想念儿子,但我不是多情的女人。儿子背的行李已经够多了,衣服,书,药品。能减少一件就减少一件,这像框又是玻璃的,万一在路上碎了扎破儿子的手……

儿子走一年多了,起初每周打一次电话,后来每月打一次。国外物价昂贵,与其花钱在电话里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不如让他把钱省下来补充点营养。我对儿子说:“有事情你就打电话回来,没事儿就别打电话了。”儿子很听话,果然很少再打电话。我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也一闪而过。儿子跑到哪里都是我的儿子,没必要太注重形式。

儿子的书桌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餐巾纸擦桌子,灰反而越擦越多。我索­性­到卫生间洗了块抹布擦桌子。擦完桌子我又擦儿子的书柜。我把书重新帮他摆整齐。有一个硬皮的笔记本滑了下来。我随手捡起来,翻开一看,竟是儿子的日记本。我好奇地看下去,上面写着和同学之间的事情,有对某个女同学的暗恋,收到某位女同学的情书等等。我不由自主地笑了。青春的日子我也有过。不管在什么样的年代,青春和爱情总是一样火红热烈。我和谷平也有过热恋的日子,也写过情书,只不过那情书在现在看来,完全算不上情书,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和民族前途,个人的事情很少提。更不会写什么我爱你之类的情话。偶尔约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形同陌路。找到一个僻静处,正襟危坐,接着谈国家大事和民族前途。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10)

二十多年的光景,一切都变了!变得让我们陌生和不知所措。年轻人谈恋爱可以当众搂搂抱抱,扯着嗓门大声喊我爱你!还有的女孩在人潮汹涌的大街爬上男朋友的背,男朋友驮着她一路跑一路张狂地大笑。这些我都看不惯,我相信谷平也看不惯。

我没有耐心再看下去,日记本的纸张在我指尖下飞快地滑动,滑到最后一页。我的目光被钉住了:

“说真的,我不想出国,虽然出国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了我,气氛该多么压抑沉闷!我同情爸爸,他根本不爱妈妈,却又自欺欺人地假装很爱这个家。我更同情妈妈,她根本没有品尝过被爱的滋味,她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会把她捧在手心里,暖在心窝里,像对待一件珍藏品一样。她以为爸爸把工资卡交给她,每天按时回家,凡事不跟她计较就是爱她。爱是多么热烈啊!可以燃烧两颗心!爱是多么自私啊!容不得一丁点的杂质!爱是多么幸福啊!两个人相拥着露宿街头,也不觉得苦!如果我是爸爸,我决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会大声地说:‘我不爱你!我们离婚吧!我要去寻找我的爱!’如果我是妈妈,我也会勇敢地面对现实,爽快地对我爸说:‘别再装了!带着你的衣服和工资卡走吧!’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无法理解!他们不吃变质的食物,却死抱住早已变味的感情不愿意撒手。他们口口声声教育我,一定要诚实,绝不能撒谎!他们自己每天都在撒谎,戴着温情的面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虚伪透顶!不能再写下去了,要是被老爹老妈发现,我就惨大发了!只要他们愿意演戏,就让他们接着演吧!反正我要出国了,再也不用看他们残酷的表演!出国真好!出国万岁!”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儿子写的!我翻到前面,找到扉页上的签名。没错,是他!还有他的座右铭:上帝在他自己的天堂,人间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既然人间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他凭什么认定我和他爸爸在一起是不合理的?!

我得承认,我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这打击来自于我的儿子,所以它的杀伤力远远大于那个美丽妖艳的梦中情敌对我的刺激。我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我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我会像一只被刺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瘪下去,再也鼓不起那口气。或者像正在不断充气的气球,突然爆破,炸成碎片。我不要被打败,不管这对手是谷平,是我的梦中情敌,还是我的儿子。

我把日记本合上,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我快步走出儿子卧室,穿过客厅,奔向谷平。途中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差点让我摔个大跟头。是那只猫。它不好好地呆在猫窝里,半夜三更跑出来­干­什么?我现在没­精­力管它!

“谷平,你给我起来!”我冲到床前,动作很大地掀开他的被子。

“你又怎么了?”谷平恼怒地坐起来。

“你今天跟我说实话,你究竟爱不爱我?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演戏?没错,你就是在演戏!你假装爱我!因为你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标准的好男人,一个人人夸赞的好男人!为了当好男人,你不惜拿我当牺牲品!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需要!” 我像一只被困的母兽,在床前转来转去,一心想找到出口,但是出口在哪里?我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11)

“你究竟怎么了?”谷平冲我怒吼。他很少怒吼。他终于装不下去了,我揭开了他的画皮。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滑稽,我想笑,我真的笑了出来,我笑弯了腰,笑得泪流满面。“谷平,你怎么不装了?你不是脾气很好吗?你很爱我,很爱儿子,很爱这个家。你是一个好领导,好丈夫,好父亲,好男人。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多少女人为你发狂!我,那个女孩,猫,还有你在外面的那些女人们!这么多女人爱你,你很幸福很满足吧?你太幸福了!幸福得让人嫉妒。对,嫉妒!我就是因为嫉妒,我不想让你得逞,不想让你得到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懂你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体贴入微地对你好。我希望我能感动你,感化你,让你爱上我。你现在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吗?”我像一把拉满的弓,弯腰对着谷平,我一直看他的眼睛里,我想从他眼睛里看到什么,可是光线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到。我转过身把卧室所有的灯都打开,卧室里顿时明亮如昼。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谷平跳下床,开始穿衣服。

“对,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我怎么逼你了?”谷平本来想冲出去,他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多,也许是觉得没地方去,也许是他怕我疯掉自己跳楼,他穿好衣服又坐回到床上。

“你每天都在逼我!你不听我说话,你不跟我说话,你不看我,你不碰我,你拿我当什么了?!”

“我怎么不碰你了?­性­生活一周一次,是你规定的,你说这么做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时间也是你定的,你说平常上班太累,周六做,周日早晨可以多睡一会儿,恢复­精­力。这些都是你说的。”

“不错,是我说的!那我现在问你,你没有冲动吗?你不想拥抱接吻吗?你不想听一些脸红心跳的情话?”

“我想听,你说吧!”

“我不会说,我不想说,我不屑于说!因为我不是那种妖­精­一样的女人!可是你想听,所以你不爱我,你爱妖­精­!”

“好,我爱妖­精­。那你告诉我,妖­精­在哪里?”

“在你心里,你把她捧在手心里,藏在心窝里,你把她当珍藏品。你把我当牺牲品,让我整天侍候你,侍候这个家。你自己说说,这对我公平吗?!”

“你说的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呀?你刚才不是吃了谷维素吗?你说等药劲儿上来你就睡觉。现在药劲儿也该上来了吧?你怎么反而更兴奋了?你刚才都去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手机?”谷平说着跳下床找他的手机。看他慌乱的样子,我反而平静下来。“你不用找,我没有看你的手机。我看你的手机­干­什么?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智!如果真想查你,我可以去打印你的通话单,也可以请私家侦探跟踪你,办法多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谁刺激你了?”

谁刺激我了?我当然不会说实话。我凭什么要对他说实话?他又不爱我!那只猫突然跑了过来,跳上床,靠着谷平卧下。“猫刺激我了!你看对你这只猫,再看看你怎么对我。你上厕所总是锁上门,为了这只猫,你可以不关厕所的门。你过去出差一走就是一两个月,你从不关心我吃什么。我却知道给猫去买鱼罐头。我的冷暖你关心过吗?你夜晚知道把你的衣服给猫盖上……”

“你深更半夜闹得翻天覆地,原来是吃猫的醋。你要这么闹下去,我也受不了。要不明天把猫送人吧!”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12)

“送给谁?”

“送给谁都行。你想送你就送。你不想送,我去送。我送不出去,就把它抱我妈那里去。这样总行了吧?”他又恢复了一惯的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总是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的刺痛?这刺痛又怎么能是把猫送出去就能解决的?

“你以为我真吃猫的醋?我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吃谁的醋?”

“我谁的醋都不吃,我生气!我气你不爱我。谷平,说句你爱我,就那么难吗?”

“不难,我现在就说,只要你不闹。”

“好,你说--”

“那你先答应我,我说完你就睡觉。”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怎么办?明天早晨还得早起。我明天有一整天的会议。”

“你怎么有那么多会议?我们单位就没那么多会。我知道你在敷衍我。”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俩就这么吵下去?一直吵到天亮?我们俩可以不休息,邻居还要休息啊!”

“你是说我在无理取闹?”

“我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想睡觉!”

“你怎么那么喜欢睡觉?是有梦中情人吧?现实中得不到,就在梦里偷偷和情人恩爱缠绵……”

“高玉美,你不会是真病了吧?要不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让你妈过来陪陪你。”

“你别给我妈打电话,这事儿跟我妈没关系。”

“那你说,我怎么办,你才能平静下来,好好地睡觉。只要你说出来,我现在就去做!”

“你明天把那件袄送出去。”

“哪件袄?”

这么重要的一件袄,他居然给忘了,真不知道这男人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就是那件红袄。”

“噢,你还是在纠缠那件红袄。行,没问题,我明天一定把它送出去!”

“你不是说你明天开一天会吗?”

“我开会之前,或者散会之后,一定替你把它送出去。如果没人愿意要,我恳求人家收下它,这总行了吧?”

“这话可是你说的,明天要是送不出去,你就别回来!”

“我真纳闷了!那件红袄究竟怎么着你了?你那么容不下它!你是不是跟小琳闹什么别扭了?不管闹什么别扭,人家主动送你一件袄,就是跟你合解,你也收下了它,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你就是爱钻个牛角尖,她是同事,还是别太较劲……”谷平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睡意不期而至。“行了,睡觉吧。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不懂。”我一语双关地说完,关掉卧室的灯,合衣躺到床上睡下。

午饭时间,我在单位食堂刚拿起筷子,突然浑身一紧,打个激灵。谷平承诺我今天把那件袄送出去,那他今天中午会不会请那个接受袄的女人吃饭?我掏出手机,调出谷平的手机号,拨出去之前,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拨通谷平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没人接。我又调出谷平同事老于的电话。老于­性­格开朗,爱开玩笑,和谷平的­性­格正好相反,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谷平只要在单位食堂吃饭,就会跟老于在一起。老于开朗的声音传来:“玉美,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是不是谷平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我说:“没有。我有点急事儿找谷平,打他手机打不通,他办公室也没人接。他在你身边吗?你让他接个电话。”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不会是你想他了吧?”

我没心思跟老于开玩笑,正­色­道:“我突然胃疼得厉害,想让谷平陪我去趟医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13)

“严不严重啊?你等一下,我替你找找谷平。”老于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个老于,看起来嘻嘻哈哈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还先挂掉电话再说。看来他们早就形成了攻守同盟,谷平不定替他撒过多少谎!这些男人,在外面那些花花事儿,以为女人都不知道。女人哪里是那么好骗的。我抱着看戏的心态,等老于的电话,想看他怎么跟我周旋。结果谷平的电话打了过来。“你胃怎么了?严重的话就先去医院看看。我中午走不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没吃饭胃就开始疼。”

“那就去医院看看吧!”

“你没跟老于在一起?”

“没有。”

“是不是有饭局?”

“嗯。几个朋友。”

“我想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刚发现钥匙忘家里了。你把饭店地址告诉我,我过去拿钥匙。”

“你直接到我单位吧。我这边马上就散。”

我突然没了主意,难道真的去他单位拿钥匙?这个谷平,我差点进了他的圈套!“你把钥匙送来吧,我胃疼得厉害,不想再开车过去。”我丢下饭菜往办公室走。几位同事热心地问我怎么了,我只能假戏真做,说突然胃疼,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小琳是个热心的姑娘,以为我真的胃疼,拿着饭盒跟着我一个劲儿地追问:“高姐,要不要紧哪,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我说:“没事儿,你好好吃饭。实在不行,我打电话给你。”

我刚回到办公室,小琳就跑了过来。我只好继续装病。小琳见我不愿意去医院,就坐到电脑前在网上搜索胃疼的症状和治疗办法,一边搜索一边询问我。眼看谷平就要来了,我又不好赶小琳走。那个袄我骗谷平说是小琳送我的,他们一见面说不定就穿帮。我心烦意乱,胃竟然真的疼起来。我拨通谷平的手机,对他说:“我在车里等你。我的车停在老位置。”小琳是个聪明的姑娘,马上对我说:“我不打扰你了,需要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说完麻利地走了。

我在车里等了四十多分钟,都不见谷平的踪影。早知道他这么慢,我一个人闷在这车里­干­什么?这就是谷平的毛病,做事情磨磨蹭蹭,不够利索。当然这样的人一般都善良心软。善良心软更是致命的缺点!对外面那些女人,善良就不忍心拒绝,心软就容易妥协让步。所以他才把我折磨成这样。我喜欢­干­脆利索,有想法就行动,言必行,行必果。我再次拨打谷平的手机,想问他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他说:“本来是要过去的,现在过不去了。你先去医院吧。等你去医院检查完再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坐在车里等了你四十多分钟!是不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一直让我这么等下去?”

“你胃疼回家也没用,还是直接去医院看看。你要不能开车,就别开了,打个车去。”

他坚持让我去医院,难道是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可能吧?他哪有这么神?那就是那个女人缠住了他,他走不开。不行,不能让那女人得逞!“谷平,有什么事情比你老婆的命还重要?”

“别闹了,会议马上就开始了。”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我再拨打过去,手机关机。这更反常。他们单位的会议室设的有屏障装置,手机在会议室里根本没有信号,他还用得着关机?难道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吃完饭,又去开了房?想起老于暧昧神秘的态度,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我的妻,放了我 第一部分(14)

我想到一个办法,到他单位的停车场看看。谷平没有打车的习惯,如果他和情人幽会,为了不张扬出去,他不会选择打车。如果车在单位,就说明他人在。我发动车子,向谷平的单位疾驰。

在谷平单位的地下停车场,我找到了他的车。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劲儿。我绕车转了一圈,发现车右前方的玻璃被划破了一个洞。早晨出门前,我特意把那件袄连同它的包装袋放到幅驾驶的位置上。那件袄不会被谁偷了吧?谁会偷一件袄呢?难道是谷平玩的苦­肉­计,他把袄送给了情人,又不想被我知道袄送给了谁,就把自己的车窗玻璃给划了,反正车上了全险,他不会损失什么。天哪,不会吧?如果他真的这么做,这男人也太可怕了!

我被难住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谷平手机关掉了,我联络不上他。我找他拿不到钥匙,也没办法回家,其实钥匙就在我的包里,可是我不能用它呀,用它就穿帮了。我只能返回单位。等到下班呢?我一般都比谷平下班早,我还要开车过来拿钥匙。我开始生自己的气。好好的我折腾什么呀?来回来去地折腾,受累的还是我。不能就这么白折腾。

我找到地下车库的保安。保安看到车被划了,大吃一惊说:“怎么可能?大白天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在这里­干­了三年多,从来没有过!”“你们有没有监控录像?”“有。”“那我们去看看录像。”我跟保安去录像监控室,他问我:“你不是这单位的吧?我好像不认识你。”“我不是这单位的。被划的这辆车是我老公的。”“那你应该问问你老公都丢了什么,如果丢了贵重的东西就报警吧!”“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他正在开会。”“既然没有贵重的东西,那就等我们队长回来再说吧。我们队长不在,我没权利带你进监控室。你又不是这单位的。”我不想跟小保安纠缠。“行,我不看录像了,那你总得看看有没有别的车辆被划吧?”保安又跟我回到地下车库。我们俩转了一圈,认真察看,没发现第二辆被划的车。

“这事儿真奇了?为什么单单你老公的车窗玻璃被划?你说他又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小保安自言自语,越分析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可能你老公在单位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划他的车玻璃发泄,对,一定是这样的!你问问你老公,得罪了谁就知道了。”“我不用问我老公,你去看看监控录像就知道了。我不去,你自己去看,看了告诉我。”

我站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等小保安回来向我汇报情况。谷平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我还问你呢,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胃疼吗?我跟领导请了假,去给你送钥匙。”“你不是先让我去医院吗?”“对呀,你怎么没去医院?”“我没去,胃疼好点了。我来拿钥匙回家休息。”“行,你回家吧。”他把钥匙递给我。

“你的车被划了。”我说着仔细地观察着他。

“我知道。”

“你知道?”

“中午陪朋友吃饭,在那家饭店门前被划的。好几辆车都被划了。”

“哪家饭店?”

“朋友找的饭店,我也是第一次去。你的那件袄丢了。”

“没丢别的东西?”

“没有。就丢了那件袄。”

“你们报警了吗?”

“饭店老板可能报警了。我都没管。就一件袄,又是你不要的。”

“那也不能丢了呀!”

“我又不是故意丢的,你就当送人了。”

“你既然请了假,陪我去吃午饭吧。这会儿胃不太疼了,我还没吃饭。”

“去哪儿吃?”

“去你中午去的那家饭店。”

“去那里­干­什么?国贸还要往东,太远了。饭菜也不好吃。”

“我想去看看老板有没有报警?万一警察帮我把那件袄找回来了呢。”

我并不相信警察会帮我把袄找出来,我相信谷平在骗我,我不希望自己被蒙骗,我要把事实搞清楚。

谷平的手机响了,简直像是神在帮助他。谷平简单地听了两秒,说:“我马上回去。”说完对我说:“我要回去开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我想去那家饭店看看。”

“想去以后有的是时间,别赶今天了。你胃疼,我又要开会。我走了。”

我没必要再等小保安。答案已经呈现了。这算什么答案?谷平说的对,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到明天,最迟周末。周末我一定要到那家饭店去看看。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

还没等到周六,又有新事情发生。周五晚上谷平告诉我,老于周六结婚,婚礼定在北京郊县长城脚下的一个度假村。这消息对于我简直比白天遇到鬼更可怕。“老于什么时候离婚的?他怎么又要结婚了?新娘是谁?”“他一年前就离了。没闹出什么动静,悄悄离的。新娘是一位舞蹈老师。”“一定是老于先外遇后离婚的!那女人比老于小多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你跟老于那么好!”“再好也不能乱说,这是人家的隐私。”

“老于太过分了!他老婆当初跟着他吃了多少苦!他老婆也快五十了吧?都这年纪了,被他抛弃,他还让不让人活了!早知道老于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让你跟他交往!”

“我跟他是战友,认识你之前就认识他了。”谷平说着进卫生间洗澡。我话还没说完,就跟他走进卫生间。“我知道,那也不能跟他交往。老不正经,也不照照镜子,头发都白一半了,女儿都快嫁人了,他居然还来个二婚!还这么张扬!我告诉你,他的婚礼,你不许去!”

“我都答应了。老于还说一定要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他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给我来个现场教育,让我主动跟你离婚,让你也找个年轻的?”

“人家没那么想。老于不是我好朋友吗?他对你印象也不错。”

“他对我印象不错?别气我了!这样的男人,以后你不许再跟他来往!”

谷平一边放水一边试水温。“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你洗澡怎么了?锁上门你不怕猫着急了?”我边说边往外面走。我知道我站在这里他有障碍,我也没那么无聊,站在这里看他洗澡,还不如我躺到床上去歇会儿。只是我心里的话还没说完,憋在肚子里难受。我刚走出卫生间的门,谷平就过来把门关上。那只猫过来挠门。谷平伸头对猫说:“ⅿⅿ别闹,我洗完澡就出来。”又对我说:“你去把冰箱里的鱼罐头拿出来喂猫,先在微波炉里热热。”猫不走。我也不想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猫不再挠门,站在门前喵喵叫。谷平妥协了,闪开一条门缝,放猫进去,画蛇添足地对我解释说:“猫怕冷,让它进来暖和一会儿。”说完又随手把门关上。

我心里又烦又乱。每当这个时候,我喜欢做点家务,拿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家具,看着灰尘一点点被我擦掉,洗抹布的时候把它冲进下水道,我的情绪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我开始擦拭卧室里的家具。一边擦一边想。老于离婚一年多了,谷平居然提都没跟我提过。谷平为什么不提?他觉得老于离婚很正常,根本不值一提?他妒嫉老于能悄悄地把婚离掉,所以他不愿意提?他了解男人的心理,男人和女人一样怕老,所以男人希望能借助一段崭新的爱情,或者一个年轻貌美,温柔体贴,懂他崇拜他的红颜知己,来激活生命,让自己焕发第二次青春,消除自己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老于已经行动了。谷平为什么按兵不动?谷平长得高高大大仪表堂堂,­性­情又温和,他比老于更有女人缘。很多女人可能会跟老于开玩笑,跟他逢场作戏。女人遇到谷平,就会认真,因为谷平是一个认真的男人。谷平没遇到让他动心的女人,还是他已经遇上了,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许那女人有男朋友,或者有老公,谷平在等她离开别的男人?也许问题在谷平这边,他想学习老于的经验,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把婚离掉。这需要时间。他得慢慢地冷淡我,让我逐渐对他丧失信心,心甘情愿地跟他离婚……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2)

如果说婚姻是一座建筑,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把它建成大厦。现在谷平想把它拆掉,又不想闹出乱子,像爆破专家炸掉一座楼一样,让它原地倒下,不伤害旁边的人和建筑。这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所以谷平小心翼翼,藏而不露。他不跟我多说话,因为他明白言多必失,他不想泄露心底的计划。他不愿意跟我吵架,那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许还有补偿心理,既然注定要伤害我,何必再跟我斤斤计较?他不积极主动地跟我亲热,那是不想给我造成错觉,更害怕点燃我的激|情。就像对待一座楼,已经决定要炸掉它,谁还会傻到去装修美化它?

这是多么明显的道理啊,我以前竟然没有想到。高玉美啊高玉美,你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很能­干­,一切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忽略了你毕竟是个女人,再­精­明强­干­也不如男人,男人心里素质稳定又擅于计划,一旦确定目标,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向目标挺进,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就像打仗,女人喜欢虚张声势,大举进攻,勇气有余而谋略不足。男人像猎豹,喜欢打埋伏,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出手时迅如雷电。当然,猎豹也有猎豹的弱点,一旦被暴露它就只好全速追击,它不能长时间奔跑,否则它会因为体内温度过高而毙命。所以男人没有女人耐力好。那我就跟他打持久战,看谁熬得过谁。

谷平洗完澡出来了。以往,总是他出来我进去洗澡,然后把卫生间清理­干­净。这次我不想那么做。为什么总是我做体力活?我也大学毕业,有自己体面的工作,事业做的不比他差,我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低能的劳动力。

“你把卫生间清理­干­净!”我对他说。

“你不是还要洗吗?”他一边擦湿淋淋的头发一边问。

“我现在不想洗,我呆会儿再洗。你不清理,怎么上厕所呀?地上都是水。”

谷平看了我一眼,返回卫生间去。我一直以为谷平是不喜欢做家务的,看来真让他做,也没那么难。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故意找茬,我要装出忙碌的样子。我把衣柜里过季的衣服都翻出来,想把它们叠好,放进另一个存放过季衣服的柜子里。衣服翻出来我就后悔了,我根本没心思整理它。床上堆得乱七八糟都是衣服,我突然烦躁起来。在外面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家里还要这么麻烦,活得太累了。

那只猫看床上堆着衣服,过来凑热闹,在衣服堆里跳来跳去。我心情更加烦乱。“谷平,把你的猫抱走。”我冲卫生间喊。没有回音。我丢下手中的衣服,到卫生间看,谷平已经把卫生间清理好。“猫把我的衣服都弄乱了。”我说着返身回卧室。谷平跟了过来。

“ⅿⅿ,乖,到我这边来。”猫听话地跑向谷平。谷平抱起猫往外走。我下意识地问他:“你去哪里?”

“我去看会儿报纸。”

“你不睡觉了?”

“你不是衣服还没叠好吗?”

“我不想叠了,猫给我弄得乱七八糟,我烦死了!”我坐到床上,看着那堆衣服。

“我帮你叠。”谷平放下猫,站到床前,有板有眼地替我叠衣服。他当过兵。当过兵的人生活能力都特别强。有人开玩笑说,当兵的人除了不会怀孕生孩子,其它女人能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谷平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问我:“放到哪个柜子里?”我指了指衣柜的最上层。谷平搬个櫈子,为了不把櫈子踩脏,他还细心地在上面铺张报纸。谷平来来回回搬衣服往衣柜里放。我站起来,想帮他把衣服递过去,他就不用再跳下櫈子。“不用,你去洗澡吧。”他说着又跳下櫈子过来拿衣服。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3)

谷平并不需要我的照顾,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照顾我。我看着谷平,心里一阵惘然。如果家务都被他做了,我还能为他做什么?我不像那些小女人,会说一些顺耳暖心的话给他听,做一些煽情的小动作撩拨他,再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他看着养眼,同时又在外人面前满足他男人的虚荣心。

“你去看报纸吧,我自己来。”我说着不顾谷平的态度,抱起床上剩下的衣服。谷平跳下来,把位置让给我,去书房看他的报纸。

他总是这样,尽量少跟我争执,一幅息事宁人的态度。我曾经很享受他的忍让,以为他是爱我体贴我,听我的话,不跟我吵架。现在看来,这一切多么别扭!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单位他是领导,运筹帷幄,收放自如。在朋友面前他生龙活虎,虽然不是特别活泼开朗,但也很有热情和活力。为什么一到我面前,他就蔫了?像抽了水的黄瓜条,没脾气,没主见,没活力。我又不是老虎,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今天这么勤快,是不是就想让我去参加老于的婚礼?”我整理完衣服追到书房问他。

“你看着办。你要真不想去,你就不去。”

“我去。”

我以为谷平会惊喜,至少他会有点不一样的表情,结果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还盯着他的报纸。

他越不理我,我越想跟他说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心理。“明天我穿什么衣服去?”

“穿什么都行。”

谷平就是这样,无论我问他多少问题,跟他说多少句话,他都有本事将一切归零。我等于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夜里,我又梦到那个年龄不详,表情婴儿一般纯净的女人。我已经很多天没梦到她了。这次她的装束变了,那件小红袄没有了,她穿了一身白,白­色­的小兜肚,上面绣一朵红­色­的山茶花。下身穿一条白­色­的绸缎灯笼裤,裤脚处也绣着红茶花。

“你的袄呢?”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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