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在这条街上遇到无数人,
只有你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跟我打招呼。”
你好,陌生人
我现在开始理解那些坚持不懈或乐此不疲地讲故事的人,在我发现原来一样的故事在不一样的时期,面对不一样的人时,讲出来,听到的,感悟的,竟是不一样的之后。
故事里的主人公,故事外的一切,连带着故事本身,都在变。
讲故事,给别人,也给自己。
故事,虽然是从自己嘴里说的,但它一经出去,就有了它该有的去处,跟说故事的人再无瓜葛了。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这一讲就是几年。
几年前我想,幼稚如我,并不足以理解当时遇到的事和人。那时我还没有经历彻底的绝望,没有找到奋不顾身的爱情。还没有失去过,没有从高处坠落,没有在大笑时迎头被泼一盆冰水,没有在眩晕时被给予当头一棒。也还不知道,有些事情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忘却。我有意将其搁浅,等待它沉淀。
可喜,也可悲的是,我竟有了答案。它来得有些意外,但终究还是来了。
许多事是如刺青一般烙在骨血里,跟着你走的。
几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它从零碎的故事,变成零碎的回忆。
那么,它姑且算一个女孩子生命里的成长痛,像每一个你遇到过的女孩、女人、姐妹、母亲一样。若它有幸被有心人路过,被注意,被捡起,这便是它应该存在和存在着的全部意义。
对于我这样没有固定轨迹的人来说,定期停下来思考,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事。
我的宗旨是,如果有些东西是你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那就尽早做,尽早学。
生活走到哪里停下来发现都是回忆,若干年后,幸而还有文字和图片活生生地摆在那儿,让我经常在某个无所事事的午后,想起过去,莫名其妙地恍惚起来。
那时年少,爱一次就海枯石烂,失恋一次就天塌地陷,于是一个人在欧洲,没有任何理由地背起包到处流浪,不知是追寻还是逃避,不要命了一样。现在安安全全地回头看时,才发现人生里的一切美好都来自瞬间的冲动和无知,知道越多,畏惧越多,如此想来,单纯似乎是生命里最大的力量。正是那种瞬间的冲动才让我遇到了后来的许多人和事,正是后来遇到的许多人和事才造就了今天这样的我。
重新拾掇起那时的文字,拾掇起曾经的我,好像眼前还能出现那个小女孩,扬着一张并不可爱的脸,穿梭在耶拿的宿舍和食堂,在瑟瑟冷风中,认真咀嚼每一处痛苦,下意识去回味每一滴眼泪,将有形无形的触动化成实实在在的白纸黑字,心里想着留不住风景,就留住回忆。现在看,那时是对的。
岁月流逝,文字永恒。
旅行是瘾,染上了就戒不掉。那种发现一个新世界给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带来的快感和冲击,就像一支兴奋剂注射在身上,给你震撼和感叹;好像远方有一个呼唤的声音,让你去追;好像感觉眼前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拽着你踏遍万水千山。这种兴奋感,出现在每一次的碰撞当中,每一次你看见不一样的山和水,不一样的建筑和人群,不一样的生活气息和风土人情,都像一个躁动不安兴奋雀跃的异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欣然接受自己被同化。
它让你知道,世界远比你想得更加美好或残酷,它有许许多多你触摸不到的真实。
你遇到那样的一些人,他们跟你以及你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用你从未想过的生活方式,好好地活在世界上。你好奇地走近他们,然后感叹,原来人间还有这样的生活,原来生命还有这样的状态,原来自然给了人类这么多种选择。原来,所谓的禁锢,只是人们活不出自己的内心和面对内心里另一个自己时的彷徨。
当你将愚钝的肉身坦然交给这水深火热的世界,当你乘着火车,看山水和街道从身边呼啸而过;当你路过涓涓细流的河水,路过鲜花盛开的山顶,路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当你疲倦到一定程度,孤身面对全然陌生的自然或人文环境;当你语言不通规矩不懂;当你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当你开始身处寂静拷问灵魂;当你开始接受来自陌生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帮助;当你终于流出眼泪,开始相信人间真情……你会变得柔软而坚定、开阔而安宁。
有人问,人们到底能在旅行中得到些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
不但得不到,还要把自己谦卑地奉献给自然,它为你的灵魂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再还给你的躯体。在这个过程中,你没有身份,没有性别。你时而是一位冷静的旁观者,时而是那置身其中的有故事的人。
路过微笑,路过离别,路过酣畅淋漓的爱情,路过红尘中的男男女女,于这千万人的千万个故事里,你将很多咬着牙要记住或者遗忘的爱与恨,忽地抛诸脑后。
行走在天地自然之间的一尊生命。上了路,一切靠缘分。
如此,你便不仅是一位行者,你已经成了一道风景。走着走着,你会突然原谅了你自己,并原谅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你居然遇到了那些来自世界其他角落和你一样寻找爱并且渴望理解的人,你们称对方为同类。
人说,纵然情到浓时天雷地火,爱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一个“懂”字,于浩瀚宇宙苍茫人海当中,你遇到一个人,你懂他,他也懂你,那么相信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你更多。
人在路上,就会爱上那些漂泊的生活、自由的生命以及亲身经历的各种故事。
世人不知其中滋味,以为荒唐。
如果爱,就出走吧。回到人之初,变成小孩子,任性一次,在短暂的有生之年。
午夜巴塞罗那
没到过“远方”时,以为“远方”到处是诗,有天终于到了“远方”,却发现自己成了“远方”眼里的“远方”。
有天晚上,我身在法国尼斯,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去巴塞罗那,于是准备好欧铁通票,忙不迭找到去西班牙的火车,紧接着把自己和背包塞进去,像把自己往命运里那么一放。
那是我第一次去巴塞罗那,到达中心火车站时已经快晚上十点。巴塞罗那的火车站晚上是不开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时我才发现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火车站大厅里,像个天外来客,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将要去向哪里。火车站里只剩我和身边不远处的几个青年男女。
他们在看着我,正好我也在看着他们。于是我走过去问他们怎样才能找到青年旅社,他们看着我的眼睛像在问我你只身来到西班牙却没有提前找好旅馆?!西班牙人毕竟天性浪漫热情,一个从不使用旅行指南,手里没有一本《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的人似乎更加招人待见。他们面面相觑,告诉我现在去找旅馆是不可能以及没意思的,既然来了巴塞罗那,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旅馆里?
我后来扭扭捏捏地被这些人拉着去了一个露天的大party(晚会),因为他们告诉我,如果我不去,还可以选择一个人留宿在火车站门口。
于是,刚来西班牙的我就和这样一群偶遇的西班牙年轻人一起搭上了公车去往party现场,后来才知道那是个摇滚乐队的演唱会。
我问他们,那演唱会结束了怎么办?他们看着我,一起说结束了再说之后的事!
好吧,这就是西班牙人。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巴塞罗那大学的学生,一起在一个镇子里长大,小a和小b——一个是带着女性化和文艺气息很浓的写字的男生,一个是胡子和体毛都很重的中性化的女生,都穿着唇环、鼻环、耳环,出奇地善良和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