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湖风 > 第二章 仁义处世 诚信经商

第二章 仁义处世 诚信经商

起谷、收筹、进仓、算账,付箩行挑夫的力资,等里外一溜人忙抻时,天已煞黑。瘦高的罗老板接过六山递来的白花花的银洋,整整六十五块,比他想得的多了好几块,弯腰连连给六山、银贵和月华作了三个揖:“湖河有好人,你们都是!初一你们敬了我,十五我一定会回敬的,后会有期!”说毕,拉着他的划子手就准备出门,不想划子手啊哟一声,脸­色­煞白!原来罗老板的手触到了他的肩上。“何解?”六山吓了一跳,上去掰开划子手的衣服一看,天哪!划子手的肩膀上血糊里搭一片,两个瘤痘已经穿了疱,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看样子,划子手是个经常挑担子的人,天气热,担子重,天天挑箩筐,扁担在肩上捱来捱去,皮都捱脱,­肉­都捱烂了!下力气的人作孽呢!六山鼻子有点酸,银贵哑然,月华眼睛红了。他们都是挑过担子的人,划子手的烂肩膀,叫他们伤情!罗老板在边上一时也不知所措,只是尴尬地说:“没关系,我会替他想办法!”说着又要拉着划子手走。

“吃了便饭再走吧,我们招待得起。”月华留客。

“今晚就睡在咯里,挤一下。落饭铺太贵,赚几块钱不容易,都带回去,莫花在路上。”六山接着月华的话跟着挽留,并吩咐五江打盆水来,又叫银贵去拿灯盏灯芯,自己则走进里屋去配膏药。六山有一手祖传绝技——会诊疱毒瘤痘。在乡里时,他跟着父亲为肩膀挑烂的湖乡汉子挑穿诊好过好多疱痘,而且不收一文,至今好多乡亲都唸他们父子的好,有肩膀烂了的乡邻上街时,还时不时到同仁顺的碾米行来求医呢。

六山铺里的一屋人忙进忙出,罗老板和划子手呆呆地站在那里——没看见过咯好的人!照理,买谷的老板没有留饭又留宿的规矩,何况他们今天买的谷还给了高价,罗老板和划子手怀疑今天是不是碰到了菩萨。

六山接过五江打来的水和银贵拿来的灯盏灯芯,只见他先替划子手洗了烂疤子,再点亮灯烧燃灯芯,叫划子手伸过手腕来说:“忍住点,不蛮疼!”话没说完,哧的一声已把灯芯烧到了划子手手腕的筋脉上。“啊哟!”划子手没有提防,本能地喊叫了一声,六山笑笑说:“莫喊,搞完了!”说完,又把自调的一块手掌大的黑膏药贴到了划子手的肩上。一股沁人的凉气直渗划子手的骨子里,伤疼一下子减了大半。望着划子手紧皱的眉松了,罗老板疑惑地问:“不疼了?”“好多了!”划子手的眼里几乎流出了感激的泪水。“劳烦!劳烦,太劳烦了!”罗老板拉着划子手,双双又一连作了三个揖。”“一点雕虫小技,不劳烦!”六山笑了。银贵也在边上笑着说:“你们今天运气好,碰上了活菩萨,我们柳老板是扁鹊,不晓得诊好过好多人的臭疱疹呢!”屋里的人都笑了,似乎今天不是一场生意,而是一次朋友聚会。

罗老板和划子手在“同仁顺”吃了月华煮的新米子饭,又安安稳稳地在碾房里打地铺睡了一觉。第二天黑清早,当他们怀揣着没有花散一分的六十五块银元离去时,外貌虽清瘦却无比刚强的罗老板眼圈都有点红了,他连声说后会有期。划子手捂了捂疼痛全无的肩膀,更是不知如何说感谢的话。

银贵也惦到了“仁义”的份量,和六山一起浓情地送罗老板离开了将军庙码头。他直觉,尽管六山两公婆的举动是出于本­性­,但“同仁顺”的招牌肯定会在南湖叫响,只是咯样赚钱也太慢了。

银贵比六山小两岁,书也没有读得六山多,只认得几个字,但打得一手好算盘,能左右开弓两手同时噼哩啪啦打。那天南湖谷主来前,在六山记帐时,他早算过了,以他们手里还存有的资金,足足还可以进五十担谷,如果拣便宜,进得六十多担呢。尽管谷米价目前有点不稳,但谷价进得低,就是米价降也还稳赚。何晓得这“仁义”的六山哥,却出了个跟粮行里进谷一样的高价!想起平时,他卖米时,六山哥总是叫他把米升子堆起一点,莫克了顾主,小伢子、婆婆子甚至叫花子来都一样。再联想起月华嫂子筛糠选米,筛了又筛,选了又选,米是比别个的白些好些,但别个一担谷出七十斤米,他们坊里只出得六十五斤!他真的有点急了:生意如何做大呢?六山哥还欠着四海哥二百多块光洋,照咯样做生意,么子时节才还得清啊!

过了几个月,六山哥又做了件让银贵想不通的事。

这是一个湖风刺骨的寒冬早晨,晨光还很昏暗。银贵带着三河打开铺板子正准备收拾门面做早生意,忽见门口有个缩成一团的黑呼呼东西在动。银贵以为是傍门的野狗,叫三河去拿根棍子来赶走它。但黑团却发出了哼唧的人声。银贵与三河都吓了一大跳,低头仔细一看,原来黑团是个没有脚的半截残人。残人靠在门边已奄奄一息,听到人声,微微翻动眼皮,求救似地望了他们一眼。银贵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好,叫三河守在门口,自己进去叫柳六山:“六山哥,不好了,一个残疾叫花子要死在我们铺子门口了!”

柳六山闻声赶了出来,见半截残人还有气,没有多想就对银贵与三河说:“抬进来,救他!”

“抬不得!”银贵急对六山摇手:“开板子还没有做生意就抬进个要死的人,太不吉利!再讲,要是救不活,别人还以为是我们弄死了他,反倒会落个做好不讨好!”

“这是一条命,救命要紧,管不了那多了,抬!”六山自己果断地弯下了腰抬残人。银贵与三河只好一起上来帮他。

半截残人被六山他们抬进了铺房。月华知情后端来了炭火盆。六山又叫她烧了一壶姜汤给残人灌了下去。慢慢地,残人身上有了热气,过了一阵,眼也无力地张开了。

“快,再给他端点米粉子汤来!”六山吩咐月华。他估摸残人是冻饿得这样的。

吃了点六山喂的米粉子汤,加上炭火温暖后,残人渐渐恢复了一点气力。他睁开眼一脸感激地仰望着六山、月华等人说:“好人,好人,搭帮,搭帮!今朝要不是你们的菩萨心,我这半个残身就硬在这门口了!”

银贵有点唏嘘。六山则同情地望着年纪看去比他大,脸虽黑污但并不丧气与低下,甚而还有点豪气的残人问:“老兄哥能给我报个名字吗?你为何清晨就倒在这门口,难道昨夜在寒风中露宿了一晚?”

六山的同情与尊重拉近了残人与他的心距。残人再次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叹口气说:“我叫来喜,城里花子帮中的苦命人,花子在外露宿是常事啊!”

六山与银贵还不知,他们救下的这个来喜,可是湖河花子帮里的丐头呢。

自湖河水运通畅,商业繁荣之后,不知何时起,麻石街上聚起了一大群叫花子。叫花子抱成团,成了“花子帮”。花子帮的为首者,就是这人称“喜瘫子”的半截残人来喜。莫看喜瘫子是个常年跪坐在布墩上,手撑两块竹梆行路的无脚残人,却还蛮有来历呢!

喜瘫子是资水上游人,原来并不残,小时家境也不太苦,读过书,肚里有墨水,识字,懂文章,在他家乡的村子里还很有名气。十几岁时,老父为他这个聪慧的二儿子与同村一个漂亮姑娘订了亲。来喜与这个姑娘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也情投意合。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有天村里驻进了一队清剿雪峰山“强人”的官兵。这伙官兵跟强人也差不多。他们打垮山上强盗后没有擒住官府令他们揖拿的强盗头子,就诬山下村子里的村民把他隐藏了,于是挨家挨户大肆搜查。搜到来喜未婚妻家中时,几个官兵见来喜的未婚妻容貌出众,便起了­淫­心欲对其棱辱。血气方刚的来喜听人报信,拿起把柴刀就冲出了门,在未婚妻家里砍断了一个趴在其未婚妻身上的官兵的脚筋。未婚妻因此而未受辱,他却遭了大难——被官兵抓住打碎了双脚并关进了大牢。在牢里他双腿腐烂差点见了阎王。官府怕他死在牢里,叫其家中出了一百光洋才把他放出了牢。为保住命,他截去了大腿下的两节脚杆子,未婚妻为此哭得死去活来,发誓要陪伴他终身。来喜心高心善且爱未婚妻爱得深,他不愿拖累豆蔻年华的未婚妻一世,更不愿自己成为父母与兄弟姐妹的累赘。一个暗夜,他跪坐在一个未婚妻为他做的厚厚的布墩上,手撑两块竹梆,悄悄地离开了家乡的村子。

他沦为了乞丐,但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且有学问的“叫花子”。他会编“莲花闹”快板词,会唱渔鼓调,会把芦管Сhā在嘴里惟妙惟肖地模仿猪牛狗叫和小儿啼哭。他还能讲掌故,言戏文,说文解字。最与其它乞丐不同的是他重情义,讲“乞道”。对富*贵,他从不低三下四哀声乞讨,而是设法展示自己的才艺,让人家欢愉而自愿地给他施舍。对小户人家,他则不强索不硬讨,逗他们的细伢子乐后,任随主家给块铜板或给碗饭都行。至于穷苦人家,他不但不向他们行乞使他们为难,反而有时“慷慨解囊”,把别人施给的钱财再接济他们。对于像他一样的落难人和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小花子,他像兄长与父辈一样关怀照顾他们。正由于他不是个“烤火只往自己胯里扒”的普通叫花子,从家里出来沦为乞丐后,一路乞来,到湖河城里时,他已成了富贵人家不嫌,穷苦人家喜欢,大小花子个个敬仰的“义花子”。“义花子”来喜,进湖河城不久,就“众望所归”地成了经常聚宿在城郊“白骨塔”下“花子棚”里的众花子们的首领。

成了花子首领后喜瘫子本可以不出门行乞了。按湖区花子帮的通行规矩,新来或新入道的花子,头三天讨的钱粮都要全部交给当地的花子头当作“报门”的“纳果”。其它已报了门的花子,每天也要将所乞钱粮的三成向花子头交“日供”。但喜瘫子不愿这样坐享其成地当花子中的贵族与“丐富”,仍然每天利用自己的特长出去乞讨。他讨回的东西往往比花子棚中每个花子讨的都多,但他只享用自己生存所需,而把积余部份连同花子们孝敬的“纳果”与“日供”统统作为“丐恤”,抚恤生了病出不了门或遭了难的花子。

冻僵在“同仁顺”门旁的前几天,湖区的老北风刮得湖河的麻石街上寒气逼人,衣裳褴褛的花子们大多不敢出门乞讨,怕冻死在外面,一个个缩在花子棚里饿得眼冒金星。喜瘫子用完了“丐恤”后仍解不了他们的难。眼看要饿死冻死大群花子了,他只好咬着牙,带着几个壮实老练点的花子,冒着冰雪出了门。几天中,他讨回的钱粮都忍口分给了其它花子。昨夜,让冻饿中的花子们稍稍填了肚皮的喜瘫子,还想讨点食撑自己的肚皮,哪知歪倒在六山的铺子门口,已无力回花子棚了。要不是六山心慈坚持救了他,苦命的喜瘫子只怕真的会苦到头了。

六山让喜瘫子喝了大碗稀米粉子汤使他恢复元气后,月华又给他煮来了两个“茶盐­鸡­蛋”,却不料和泰在摇窝里醒来闻见了­鸡­蛋香气哇哇大哭。听见小儿哭声,有了气力的喜瘫子一会“嗝嗝嗝”地学­鸡­鸣,一会“喵喵喵”地做猫叫,逗得摇窝里的和泰停了哭声嘻嘻地笑了起来。六山与月华及银贵等人也被喜瘫子逗笑了。

“从铺房米桶里再拿两升碎米来给这位老兄哥回去熬粥御寒。”笑声中六山吩咐银贵。

“还要拿米给他?”银贵没有动脚而对六山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他觉得六山哥把好事做过头了。谁知此时喜瘫子却更叫他意外地说:“这位好心的老板,你要施米给我,就请再多给我加几升吧!”

哪有咯样讨米的,真是得寸进尺了!银贵心里来了气,脚下越发不愿动了。

“老兄哥是丐头?要多讨点米回去救别的花子兄弟?”柳六山从喜瘫子不凡的气质和眼神中猜出了他的身份和用意。

“先生是慧眼的仁义君子啊,我未看错人!对别人我不会开此狂口!”喜瘫子信赖地望着六山。

六山觉察了银贵的不情愿,他调头对月华说:“从我们自家的吃饭米坛里倒一大袋米来给这位来喜老兄去救人吧!”

“好嘞!”月华清脆地应声进内屋倒米去了。

喜瘫子瞪大眼望着六山问:“老板贵姓尊号?”

“在下柳六山,老兄哥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没有了!”喜瘫子连声说:“柳老板已够仁义了,来喜日后定会报答的!”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