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想,眼睛不敢看他,慌忙接着说道:“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是我的错误?”
他神色淡薄如雾,淡淡一笑,随即说道:“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我坐在床上也没行礼,脸上强带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愁绪,笑问道:“陛下,今日怎么会来我木梨园?”
他似乎不愿点破我隐秘的哀伤,如水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转,道:“恰巧路过而已。”随即他看着我手中的皮影,赞叹道,“好是精致。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他不说则已,一说更让我思念渊哥哥。心内惆怅,本想大着胆子跪求皇帝让我见家人,可我深知宫规森严,上次已经破例。而我又怎能得寸进尺?
皇帝看我神色,略一凝神,知道我的心思。只是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我心内一阵温热,心感他的体贴和细心。他静谧而安详的对着我,早没有往日的威严,我心里本就不怕他,也不避讳,就直接看着他。
“陛下,你是否能告诉我,你可曾真心爱过一人?”心里的这句话,竟不经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我才蓦然惊觉,这句话太过唐突。我不由懊恼的低下头,暗恨今日怎么会如此失常。
“当然。”清越而疏远的声音似从天边传入我耳膜,我只觉外面疏离的光影隔着纱窗,映照的他更加的俊然傲立。
“那她是怎么样的女子?”
“她有着清透纯净的心,即使世俗多污秽,她仍不染尘埃。她是我见过,最为纯净通透的女子。”他的唇际绽放着明朗开怀的笑意,似乎放下了所有的愁思和权衡,眼内热烈如懵懂少年,与以往疏远尊贵的他最是不同,我竟从未见过皇帝如此。他手上的玉扳指透出幽幽的玉泽,映的他清俊的面容更加温润。
可不知为何,我却感觉他眼内隐忧的忧伤和寂寥。
我看在眼里,心不由的微微一痛,只有经历过寂寥伤痛的人,才能将心中至深的伤痛隐藏在如此风淡云轻的淡笑中。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却是不知道了。
只是隐约记得,他曾说,他最爱的那个女子,相逢在茉花丛中,翩翩如仙子,笑着送给他一茉花,却是牵住了他一生的心。
只是隐约记得,他曾说,他最爱的那个女子,有着和我一样,入水的云鬓,入雾的眼眸。
“我竟没机会见过,真是可惜。”我沉吟叹息。心里终觉得,皇帝今日的话,似乎带着点隐晦艰深,可却似乎又同我息息相关。可究竟在哪里,我却怎么也不知。
“也许……”他突然回过头紧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看透般,清朗俊逸之色顿失,满眼的纠结和疑虑,沉吟良久,终是沉沉说道,“有些时候,人终是太过自私。总是想着能够回到从前,即使知道不可能,还是会强留住这份念想。”
皇帝神色间纠缠着太多往昔,他似乎想告诉着我什么,却有自己担忧。绝傲如他,竟是犹豫了。我暗暗诧异,心里早就千转百回想开了。
我刚进宫时皇帝就赏赐我“木梨园”,未侍寝就赐“贵”封号;
他告诉我,当年爱恋着的那个女子,他痴心为她建木梨园的往事;
他痴爱着茉花,曾亲密的呢喃叫着我“丽儿”;
父亲送我入宫时,刻意在我身上放了茉花香;
……
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毫无头绪,可猛的串联起来一想,竟是全通了。
我心内苍茫如水,如同一个人走在似雨似风的雾气中,只有我自己,孤单一人。是喜是悲,傻傻的一点都分不清楚。云障雾蒙中,隐约可见的只有若隐若现的悲凉。
可随即是透心痛的一阵冰凉,浑身上下竟似被人暴打了一顿后的疼痛,心里终不愿承认,可心口的血全堵住了,我竟是憋闷的快要窒息了!我如同笼中鸟,看似自由,其实是毫无着落。我到处的蹦跶,可是也只能活在这笼子里,即使翻出多少花招,却也倔不过这早就注定的轮回。
真是好傻,时至今日,我才知道!
只是我长着和母亲相似的容颜,所以父亲才决断让我入宫,所以我才得到了木梨园,所以我才有了今日的恩宠!
这竟然是如此的讽刺!我不知是该恨自己有这张脸,还是该谢自己有这张脸。
作为女子,自尊告诉我,我不允许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不知为何,我面对皇帝而脸红时,我心内总是闪过一丝愧疚的。现在想来,竟是如此的痴傻!人家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情,你却傻傻的一厢情愿,认为皇帝喜欢上的是自己!多么的可笑!
可我还是想为自己留最后一份自尊,淡淡挑起头,说道:“陛下,我累了。能不能让我靠在你身上休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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