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09
我的视线与父亲相触,晶莹澹澹,满眼都是话,却是说不出,也道不明。父亲清瘦苍老了许多,脸上皴皱,目光如剑,锐利却是难掩苍凉,看在我的眼里竟是酸楚难当。想不到,仅仅一年未见,竟是老了这么多。
我不由转过头,低头不语。皇帝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说道:“天色已晚,让士兵休息吧。他们都是朕的子民,看到他们如此,朕心里好是难过。”
父亲听着,眼内竟是一黯,微一颔首,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可是,竟是没有一人走,反而愈发朝皇帝聚拢,众人眼中隐有泪光,只是望着皇帝。
驻守城池半月余,没有救援,没有支持,粮食吃光了,就啃树皮;牲畜吃光了,只能杀战马,每个人都饿的面黄肌瘦,可是苦守的结果却是要和谈,这个消息,换做任何人,心里都是有着心结。
“坚守城池的士兵,你们是我国家的骄傲。你们也许会怨恨朕,竟然会妥协去和谈,可是,朕告诉你,和谈只是暂时的。将来定会有那么一天,朕定会带着你们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如果朕做不到,朕会让自己儿子、孙子去。今日的和谈,是朕过失,如果要怪,就怪朕吧。是朕没有处理好,累你们受苦!”皇帝摇了摇头,示意父亲退下,上前一步,竟是蓦然而站在最前,直面士兵,再不躲闪,坦然而说。说到动情处,泪竟是盈盈而欲落下。
世人都说皇帝拥有至高的权势,可是,却也付出了至高的代价。他是众人仰慕的君王,同时又随时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暴君。皇帝之位,皇帝坐的是如履薄冰,艰辛异常。如果他真的是个昏君,今日就不会只身犯险来到仁州了。
“陛下!”父亲猛的下跪,沉沉而道,“您是我国家最圣明的君主,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站立在旁,看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竟是无语而说,酸胀的几欲落泪。只能强睁着眼眸,将泪生生逼回眼眶。
士兵三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竟是连带着天上那轮圆月,都隐隐似被撼动了,终是从黑压压的云层里透出光亮来。
父亲将我和皇帝迎进了客栈,一遍遍低声对我们说着惭愧。因为他竟是连一像样的官邸都找不到。可我心里却是愈发的难受,想不到,父亲到了仁州,竟是连自己的官邸都没有,每天也只是宿在兵营中,衣食住行和普通士兵一样待遇。我终是明白,为何父亲的军队,能够苦守仁州半月余,而其他的州县,却是几日就被攻破了。
皇帝眼眸深深,我看不出他的神色,只是看着父亲为我们张罗着床铺,一言不发。
城外竟是想起一阵轰鸣,是大炮。父亲面色一紧,可神态间却没有一丝慌乱,行礼而说:“陛下,待臣去看看。”
他刚一出门,却是撞见了祺然。祺然一把拦住父亲,淡淡而说:“汉军攻城了,我已部署了防守。他们是攻不进来的。”随即疾步快行,朝我和皇帝深深叩首。面前的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是此时在我看来,却是陌生却又熟悉的。皇帝轻抬手,他恭敬而站在我身侧,默然无语。
父亲如剑的双眸里现出赞叹之色,转头面向他说道:“世子,你在这里陪着陛下,我去去就回。”
“慕容将军,朕要去看看战况。”我的手里蓦然一松,皇帝竟是放开了一直紧握住我的手,大步而行。
“陛下,战场凶险莫测。您还是……”父亲面露难色,温言想劝说。身子虽站在皇帝前面,可是竟不敢贸然阻拦。
皇帝竟是生生打断父亲的话,朗声而笑说道:“你曾说过,士兵就要血染沙场,马革裹尸。你可别忘了,朕曾经也个士兵,而且是个不错的士兵。”
不知为何,我竟是看到,祺然微抬起头,眼内凛然一闪的寒意,可随即转瞬不见。我竟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再看时,他却是低垂着头,没有一丝表情。
“陛下……”父亲竟是还想再劝,转过头看着我,想让我说。可我却是深知皇帝的心病,再多劝说终是无用,只能示意着微微摇了摇头。
“慕容将军,你就陪同陛下一同去吧,有你在边上,我想陛下定能安然的。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我轻轻紧了紧皇帝的衣,拍去粘在他身上的尘土,对上皇帝晶亮却渴求的眸子,笑靥如花而对他说道,“陛下,你会为熙儿保重的,对吗?”
皇帝望着我,轻搂起我早就冰冷的肩,手中竟是用力了一握,眼神定然而坚毅,陈然而点了点头。随即大踏步而走,再没有回头。
父亲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紧紧跟随在皇帝身后。可随即转身而吩咐在我身旁的祺然道:“好好保护瑰妃。她如果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祺然行礼而应下。
城外的炮声、箭声、吼叫声越来越响,就连城里都能感受到震动,由此不难想象城外此时的激战了。我双手紧抱住膝盖,心口竟是微微颤栗,竟是开始担心皇帝了。不知此时的他,竟是如何?我的心口似被系着丝线,牵动一下,心尖就会颤抖不已。我对皇帝的牵挂和担心,早已经无关风月,只是臣民对自己君王的尊崇和敬仰。
无论如何,他作为一个君王,当之无愧。
整个客栈,竟只剩下我和祺然两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陷入一片沉寂。
“你为何不阻止他?”祺然竟是打破沉默,冷冷而问,随即对上我的眼眸,探究着,“一般女子,都会哭求不要上战场。可你倒好……”
“那你明明有机会,为何不愿离开国家?”我心里一急,不由反问道。可是我的话刚出口,去突觉失言。可是话已说出口,再也收不回。只能哑张着嘴,尴尬的看着祺然。
“你怎么知道的?”祺然淡淡而说,低着头,看着我,“你跟踪我?”
“我……我……没有……”心里竟是慌乱如小鹿,不由烧红了脸,只敢低着头,竟是不敢再说,可是心里隐隐有不甘,只能用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清的声音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祺然竟是低声沉沉而笑,我不由抬头,却对上他亮目,晃得我眼内一闪,他的眼里竟是从所未有的清朗,亮的我不敢再看,只听的他竟是调笑而说:“什么时候竟是成小结巴了?”
“你才是小结巴呢!”我猛的嘟着嘴,眉头微皱,可随即看着他,见他眼里满是笑意,不由的竟是笑开了。
想不到,我和祺然,能如此相视而笑,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后宫,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竟是第一次,能够坦诚而待。
我心里感念他竟是没有追究,可是心里终是有根刺,不吐不快,看了他几次,见他脸色和缓,鼓了几次想说,可是终是不敢。
“想问什么?”竟是看出我的心思,祺然淡淡而说。
“那个……那个……”我支支吾吾的竟是说不出,祺然催了几次,我心里竟是愈发的慌乱,不知为何,我竟是那么想知道那个汉国公主,明明知道不关己事,可是心里住着一个魔鬼,一步步摧折着我的心。
“看来,以后我真的要叫你小结巴。”祺然凝望着我,嘴角是一如既往的嘲讽之笑意,可是今日看来,竟是暖煦如春风,吹拂着我的心。难道,他竟是怎么好脾气的和我说着话。
“算了,我不问了。”终是下定了决心,不关己事,何必多操这份闲心呢,我随即紧盯上他的眼,在他眼前点着手指而道,“不许叫我小结巴,多难听啊。如果你叫我小结巴,我就叫你小哑巴。看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