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霁做了一个梦。
梦境缠绵而真实,春色盎然。梦里的映月柔情似水美不胜收…总之那画面着实太美,让他宁愿沉醉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然而他还是醒了,他是被拂晓一阵冷风吹醒的。古老的客栈,古香的床榻,随风低舞的帏帐,还有刚刚被风熄灭烛尖上袅袅的青烟,这一切让他有片刻失神。
窗户半掩,被风吹得咿呀轻响。天光渐显,屋檐处有雨水点点坠下,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嘀嗒作响。
正欲翻身爬起,后脑勺却一阵刺痛袭来。他皱了皱眉,掀开身上薄毯,却瞥见自己赤着身子,山里的晨风有些湿冷,迎面吹来时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ˉ过一旁的衣衫正欲套上,冷不丁瞅见自己的右肩处有一小块红印,细细一瞧,竟是一排…牙印。
心骤然一跳,伸手抚上轻触,还隐隐有些疼。垂眸一扫,床榻被单凌乱,有的地方还稍稍有些褶皱,无声的昭示着此前曾发生了什么。
凌天霁剑眉轻拧,努力回想,却依然有些模糊。正欲起身,毯下一抹异色赫然映入眼中。俯身察看,几滴细小的血迹已经干涸,似红梅点点,在淡黄的床单上十分显眼。
脑子轰然一响,全身的血液迅速沸腾,记忆的碎片渐渐聚拢起来。
原来那不是绮梦,那是真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宣告着这个答案,让他瞬间苏醒过来。是了,那样真实的感受,那般温滑的触感,那份真切的拥有,怎么可能是梦?!
映月呢?他迫切的想立刻见到她,他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贪恋她的身体,他是真的想娶她,他…爱她。
来不及系上衣襟,披着衣服急急将内室外间寻了个遍,却哪有映月的影子nAd1(满心失落的打开房门,环顾楼下空阔的院子,花草茂盛,被雨水冲刷后青翠欲滴,一切还似在酣睡中。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廊角处的风铃在风中微晃,叮当作响…
毫无疑问,她失踪了。
霎时间,凌天霁只觉胸口被撕裂了般难受,空空落落,一触就疼。
……
数里之外的清源镇。
天刚亮,镇子头归元寺门口,已堆砌了数袋粮食,远远望去如一座小山丘。阶梯两侧还架起了数口大锅。一侧熬药,一侧熬粥。
佑宁在黎明住雨时赶回,他此番前去收获颇丰,借来了几十个粗壮劳力和匠人,还拉回些修葺石桥的材料,让赵璟之十分满意。于是便吩咐他带领众男丁去镇外修桥,自己则指点镇上的郎中一道熬制汤药。
平日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地方乡绅高门富户纷纷闻风而来,少不得阿谀讨好一番,个个心中提心吊胆,哪敢怠慢这位皇亲权贵,还忙不迭的招呼大小管事丫鬟仆人呼啦啦一群人帮忙,是以整个场面甚大却也不忙乱,好生热闹。
受灾的百姓闻讯从四面赶来,在里正虚张作势吆喝下,个个列好队伍翘首以待,等候施粮派药。
当朝郡王路过小镇,心系灾民,特在此处与寺中僧人一道救民众于危难广布善缘,实乃百姓之福。而昨夜那持鞭伤人的朱姓父子此刻却是面如菜色惶惶不安,眼睁睁看着自家粮仓白花花的粮食被抬到这里,一转眼便被分了精光,心底暗暗叫疼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半分,只好不停的用宽袖擦着脸上不断滴落的冷汗,心里盼着眼前这位王爷高抬贵手,对昨晚冒犯一事既往不咎。
赵璟之内心冷笑连连,睨了他二人一眼,心道等今日事情忙完再做惩治。
连日大雨,今日老天开恩,终于放晴nAd2(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洋洋洒向整个镇子时,众人脸上均是一派喜色。被救的柳絮儿一身新衣,精神也好了许多,终究还是有几分忌惮朱家少爷,怯怯瞄了一眼对自己施以毒手的恶人后,忙紧跟至佑安身后一起帮忙派药,她虽面黄肌瘦,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透着几分灵气。
赵璟之今日一袭月白长衫,丰神俊朗,潇洒绝伦。头上的玄色方巾,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他眉目温润,风度翩翩,在金色的朝霞里,宛如谪仙降临般,顿时俘虏了不少情窦初开少女的芳心,浅浅一勾唇,更显无尽风流,引得姑娘们一番娇羞窃语。
赵璟之为此早习以为常。心里暗付着佑宁那边顺利与否,毕竟身负皇命,不能在此耽误的太久。不惧身侧烟熏火燎,手中分药包的动作更是不停。忽听得柳絮儿在身后一声低呼:“咦!…那不是恩人姐姐?!”
心骤然急跳,似呼之欲出般。手里一顿,抬眼寻去,只见前方人群后,静静立着一位头戴白色纱笠的曼妙女郎。恰巧一阵晨风拂过面纱,那绝美的容颜便被他看了个分明,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青丝墨染,娇丽芙蓉面,尤其一双妙目似盈盈秋水般令人沉醉,樱唇微抿,依旧一副清冷之态,不是昨夜那位姑娘是谁?
没想到茫茫人海,还能再次遇见。
赵璟之失神地望着不远处的美人儿,难耐内心的激动,手心处竟冒出一层薄汗。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美人儿秀眉微蹙,玉葱似的纤指撩下面纱,生生挡住了他那道炽热的视线。
赵璟之心里一紧,忙放下手中的药包,掀袍匆匆绕至人群后,抬目四望,只见街道空阔,哪里还有佳人芳踪?
心里顿时好生失落。
在归元寺忙活了大半天,谢绝了好几处乡绅的殷勤邀请,日暮时分,赵璟之几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那店家哪曾料到昨夜来投宿的竟是安定郡王,难免有些诚惶诚恐,早早率领客栈所有伙计躬身迎候nAd3(
刚回到房间,就有伙计准备好了热水和饭菜恭敬奉上,连柳絮儿也跟着身价倍增,店家为她在隔壁另开了间天子号房间,还派了一个婆子伺候她沐浴上药。佑安看到这些人势利的嘴脸,好笑的冷嗤了声。
亮明身份的好处果然多,饭菜更是精致不少,虽仍然不大符合主子口味,却也算是色香诱人,在这乡野小镇,已属难得。
在外间布好饭菜,料想主子理应沐浴完毕,谁知等了半响仍然不见动静,佑安心中不安,忙步至内室,却见凌天霁丝毫没有沐浴的痕迹,全神贯注端坐于书案前,笔下生风。
怕扰了主子心神,佑安悄无声息的猫腰一看,主子竟是在作画。
雪白的宣纸上,寥寥数笔,一副美女画像就勾勒了出来。只见画中美人儿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头戴纱笠,十指纤纤轻抚笠檐,装扮稍有些奇特,却美得令人窒息,别有一番风情。
佑安有些不解,他整日跟在主子身边,说形影不离也不为过,从不曾见他为一个姑娘这般茶饭不思过,眼下他这番落寞的神情,莫不是动了心思?
这个发现让佑安好生惊讶,不由重新打量了画上人儿一番,却越看越觉眼熟,蓦的脑中灵光一现,霎那间明白了过来,原来小祖宗竟真是患上了相思病,而画中的人儿正是昨夜那位青衣姑娘。
佑安顿时满脸通红。心里是又高兴又犯愁,高兴的是主子终于有了倾慕的人,犯愁的是那个姑娘武艺超凡行踪飘忽,主子这般心心念念,恐怕是要单相思了…
“看够了?!”赵璟之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掩上画纸,沉声喝道。
佑安吓得一哆嗦,口中忙称不敢。刚伺候主子坐下用饭,佑宁一身泥污的回来了。
柴多火旺,只用了一天时间,佑宁一行人居然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石桥。赵璟之听罢面上总算有了抹喜色,明日一早便可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