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长河医院里。
一个病房微微开着门,两个男人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其中一个狠命地吸着烟,另一个穿着白大褂无奈地看着他。
白大褂说:“才刚刚回去就这样子,她的心理素质实在太脆弱了!你总是这样子也要崩溃了。怎么不叫她的家人?”
他呼出一口烟,说:“她妈妈不在了,她就剩爸爸一个亲人了,不能让她爸爸知道!她爸爸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尤涛加着小心,语气尽量平和:“那你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他继续吸烟,不说话。
“想想办法吧!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也不能这样下去。”看着左夫吸烟的样子,他说:“你现在的烟比从前频了!少抽点!”
他点头,还是继续吸烟。
“你今天晚上回家去睡觉。我在这看着。她没事,相信我,不会让她出事的。那天看见哥几个,我就说你的女朋友出了点事。他们都挺关心你的,打你电话也不接。别这样,兄弟还是要做的,我们都是真心的。你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再来。”
左夫摸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半天,才说:“大哥,是我,老三。”
电话那边已经叫喊了:“你还知道给我们打电话呀!我们都听老五说了,别放在心上,哥几个就是想看看你,问候一下。你就不接电话,真有你的!”
他不辩解,说:“嗯。大哥,找个地方我请大家喝酒吧。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尤涛说:“嗯,去喝点酒,冲个澡,睡一觉。你看看你瘦得都脱相了!”
“那这里就拜托你了。我走了。”左夫站起来离开,偌大的走廊更显得他的清瘦。
尤涛从来没见过左夫这样颓废的背影,瘦瘦的那么一条,从前笔直的腰板也佝偻起来,风衣的领子还塞在里面。怎么看都不像两个公司的经理,倒像是落荒而逃的难民。尤涛心疼地摇头。
他走进病房里。看护士在挂吊瓶,他向护士点头示意护士离开。他亲自调整了点滴的速度。坐在床边。慢慢地说: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我现在不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而从一个兄弟的朋友的角度和你说几句话。
我了解左夫。他从来没为哪个女人困扰成这样。
你苦,你把女人的清誉看得比天高。说实话,我很敬佩。这社会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但是,你做的有些过分。
你苦,他比你还苦。你知道他没有接你那两个电话对吧?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接你的电话,但是我知道他因为这两个电话深深自责。
请你相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我是个男人,我知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那样子就是哪怕飞蛾扑火都在所不惜!
你折磨你自己就是在折磨那个爱你的男人。你明白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左夫这么颓废过,时时小心翼翼,刻刻忧心忡忡。
我刚才看了他离开时的背景。瘦瘦的一条,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我真担心他会不小心摔倒再也站不起来。
我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他在我的印象中,是那种天踏下来都不会皱眉头的男子汉。就为了你,他已经完全乱了分寸,失去了自我。
他既然爱你,我相信你必定有可爱之处。你若爱他,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未言左手手腕处包裹厚厚的一层纱布,淡黄|色的药水已经湿透过纱布。右手挂着点滴。平躺着,闭着眼睛。再次努力的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她哀伤于此,不能就此解脱。所以,她不愿意睁开眼睛看这世界。
尤涛的一番话,一字一字从她的耳朵渗透进她的心里。泪水从眼角流下来,缓缓地濡湿进枕巾里。她何尝不知道他瘦了,她何尝不知道他难过。但是她还值得他去爱吗?
左夫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是要去喝酒,所以根本就没想开自己的车。他告诉司机先开着,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他从前何尝做过这样没有计划的事情。
他先给古颂打电话。刚才在未言家里,古颂打来电话。他说:“我都听说了。”左夫就愤怒,好事不出门!他几乎谁都没有告诉,他又是怎么听说的呢。古颂继续说:“我想过去看看她。”左夫就阻拦“不用了,不用!”然后就挂了电话。
左夫知道古颂在未言心中的位置,这时候让他出现在未言面前,无疑对未言是另一个不可复加的打击。所以他把古颂挡了回去。
他拨通了古颂的电话:“古颂,是我,左夫。刚才在未言面前我不方便说话。未言没什么事了,谢谢你的关心。你暂时不要过来看她吧。等机会成熟了我再告诉你。沙周还没有消息吗?别担心,应该没问题。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沙周能过来安慰安慰未言。好了,保重吧,沙周有消息给我打电话。别打给未言了,在她面前就装作不知道吧,拜托你。好,保重。”
然后他拨给老大郑刚:“大哥,老三啊。你们在哪?好,我马上过去。”
他告诉司机地址,自己闭着眼睛竟然就睡着了。他累了,连续一周他没有好好的睡觉了,只靠吸烟来强打精神。他累的不光是身体,他累的是他的精神。他不敢合眼,怕未言有事。他内心强烈的自责就像无数的蚂蚁撕咬他的心脏,疼痛是丝丝点点的,但是却是无穷无尽的。
“这位先生?到了!醒醒,到了。”
“哦,谢谢。给你钱。”
左夫随手拿了些钱给司机。也不知道是多少,转手又攥了很多零钱下了车。
他们选在一家酒吧。“Young”,一个充满活力和血性的名字。据说这里你可以发泄所有的情绪,你随便摔酒瓶子绝对没有保安拦着你,这样的宽容倒让这个酒吧安宁的如十八岁的少女。
进到酒吧里就可以看到宽大的吧台,有几个人就在吧台边喝着酒。酒保无精打采地在吧台里传酒。整个酒吧里灯光昏暗,小隔间里声音嘈杂,各种不同的声音是整个酒吧的主旋律,酒吧放着那首经典的《bressanon》,充斥着旷野的忧伤。
他们选在一个包间。圆圆的桌子旁,三个朋友都已经落座。看到他进来,宋剑首先说了话:“还以为你牺牲了呢!快过来坐下!”说着让座位给左夫。这样的客气对宋剑来说并不多。他从来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感觉。
老大郑刚就给大家都斟满酒。斟满酒,大家反而都不说话了。
“干了吧!”李茂江就建议。四个人一扬脖就都干了。
然后拿筷子夹菜。没人开辟话题。都不知道该怎么提到那样的话题。
吃了一口菜,老四不满意,抱怨着。“这菜什么味啊?换厨师了吗?”然后就站起来要出去理论。
左夫摆了一下手。“算了。”给大家斟酒,说:“来,再来一个!”
大家都跟着又干了一杯。
就这样连着干了4杯酒。脸上有些发烧,胃里也开始灼热,话才开始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