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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170

但事实证明,男人都是一个样的。虞楚之这一晚的温柔都给了她和重适。他微笑着举杯,回敬赫连飘飘。

“早就听闻虞公子美名,英雄大会上的比武至今仍被人传作佳话。今日一见方知公子气宇不凡,果真人中龙凤。”赫连飘飘又举杯,“虞公子是真正的英雄,小女子再敬公子一杯。”

“英雄一名担当不起。不过多谢赫连姑娘。”虞楚之依然是微笑着饮酒。

“小女子绝非过誉,公子武功独步天下,无人能敌......”一长串美誉过后,赫连飘飘再次举杯,“虞公子请。”

是人都看出来了,赫连飘飘在灌虞楚之酒。可是,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讨厌以这样的方式醉酒。虞楚之也非常乐意被她这样灌。转眼两人十多杯下肚,均面不改­色­。

雪芝有一些担心了。

她知道赫连飘飘是千杯不醉,可是她没考虑过虞楚之的酒量。看他现在的模样,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依然口齿清晰笑容温和——她看不到他的脸,这是最要命的。

喝了好一会儿,待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的时候,赫连飘飘凑近了一些道:“小女子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公子。”

“姑娘请说。”

“为何公子要一直戴着面具?”她看了一眼七樱夫人,又巧笑低声道,“这是七樱夫人规定的吗?”说罢她用眼角瞥了一下雪芝,雪芝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喝鲜鱼汤。

虞楚之转眼看了看她,眼角露出点笑意:“这是秘密。”

“这样啊......那公子总可以告诉我面具上的樱花何解?”

虞楚之依然笑着,摇摇头。

不管他再怎么拒绝,被这样一个美人纠缠,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是开心的。他们对话内容如何雪芝不关心。只要挨到宴会结束,让赫连飘飘一举攻陷他,用尽所有招数让他销魂蚀骨,柳画那边自然就可以先放放了。

起码可以延长一个月。

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

就在她暗自计划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虞楚之站起来,走向七樱夫人那边,跟一个壮实的血樱子说了几句话,那个血樱子摇摇头。虞楚之又回来坐下。然后,雪芝听到赫连飘飘娇滴滴道:“你跟他说的柳画,是什么人哪?”

“是我未婚妻。她应该早就到了,可是现在都还没来。我担心她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肯定不会有事的啦。她来了反而没那么好玩了。”

“不会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陪着不好玩吗?”

“当然不会。赫连姑娘谈吐风趣,人也很可爱。”

雪芝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一个男人说女人很可爱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对她很有好感;二,她不够漂亮。

很显然,赫连飘飘不是第二种。

但是才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虞楚之便又走过去跟那个血樱子说话。然后那个血樱子点点头便出去了。

“又是找你那个柳画,真没劲。”

虞楚之笑而不语。

两个人又聊了半天,那个血樱子回来了,跟虞楚之说了几句话。虞楚之又转而跟赫连飘飘说了几句话,便打算站起来。而赫连飘飘拉住了他的衣袖,又看向雪芝。

看样子虞楚之是打算离席去找柳画。雪芝几乎要冒出冷汗。朝赫连飘飘点点头。

“你叫他们去找找就可以了呀。我在这里,你就这样走了?”赫连飘飘颦着眉,样子较弱美丽极了。

虞楚之果然吩咐另一名壮实的血樱子去,自己留下来。但是接下来他一直心神不宁,几次赫连飘飘和他说话,他都半晌才回神,而且心不在焉。赫连飘飘又回头,无助地看着雪芝。想来这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挫折。

事情不好办。虞楚之和柳画的感情比雪芝想得要深。

雪芝看着虞楚之,思想许久,最后终于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下巴上。赫连飘飘先是一愣,然后朝她使了一个“你确定吗?”的眼­色­,雪芝抿着嘴,沉重地点头。

赫连飘飘一咬­唇­,她知道自己是敬业的。

本来这种杀手锏她不屑使用。她的魅力绝对不止这点。可是看这情况,确实不用不行了。

“虞公子......”她的双手轻轻搭上虞楚之的手臂,胸脯往前挪了挪,若有若无地蹭了蹭虞楚之的手肘,“我家后院里有几株玉梅,花蕊芬芳。这腊月间开得很是旺盛,娇艳欲滴......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虞楚之回头看看她,略微错愕,但很快又微笑道:“今天很晚了,改天吧。”

更惊讶的显然是就、赫连飘飘。

她十分确定,虞楚之那个略显吃惊的表情说明他是听懂了的。但是她又在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怎么可能有人会拒绝她?难道说,他是手头很紧.....

她再次试探道:“赏花是不要钱的。如果是虞公子的话......折花也不用钱。”

虞楚之还是柔声道:“花枝何堪折?还是远观勿亵渎之来得好。”

很显然,赫连飘飘不仅敬业,还有自尊,而且自尊心还特别强。在听到虞楚之这句话之后,她的脸由白转红,然后狠狠一拍桌,起身欲离去。

但是她刚一转身,手便被人拉住了。

拉住她的人是雪芝。雪芝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别忘了你义母是怎么跟你说的。坐下。”

赫连飘飘也压低声音道:“这虞楚之根本就是个太监。他连和尚都不算,和上看了我也会动心的,你说他是不是——”

“坐下。”

赫连飘飘瞪了一眼雪芝,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去。

雪芝提起裙摆,坐到虞楚之的右侧,想了想道:“虞公子,怎么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

虞楚之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有心事。”

“左四爷大喜的日子,我们也不必想太多,将烦恼留到天亮以后吧。”雪芝抬眼,举杯,对他浅浅一笑,“来,我敬你。”

而虞楚之看了她很久,都没有回应。

倒是雪芝这一举动又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不少男人开始心理不平衡。这天下的好事都被虞楚之一个人占尽——武功、地位、钱财,还有两位绝世美女的相伴。

赫连飘飘也就罢了。居然连重雪芝都......

这时,虞楚之才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雪芝正准备饮酒,手臂却被不明事物碰了一下,一些酒水洒在虞楚之的身上。

“啊,抱歉。”

雪芝连忙从腰间拿出手帕,准备递给虞楚之。可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桌下有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在她的背部轻轻一拍,位置恰到好处。她整个身体往前扑过去,不偏不倚趴在虞楚之身上。

这下骇人听闻了。

周围已经安静得让雪芝毛骨悚然。

同时,她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这个味道很熟悉,却又陌生得让她想不起来。但她只想着赶快坐直身子,脱离这个窘境。哪知道身子还没直起来,那只手又在她的腰际轻轻拍了一下。

接下来,虞楚之的樱花面具,和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便放大了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明显看到了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脸一离他很近。他稍微一偏头,便吻上了她的­唇­。

“嗯......”只是轻轻一碰,雪芝便敏感地后退。

但,他在和她­唇­瓣相贴的时候,先是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然后像是因美人突如其来的热吻而感到惊喜,笑意更深了一些。他非常“配合”地双手捧住雪芝的头,手指Сhā入她的长发间,身体贴近她,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

不是这样。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周围人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想吻他,她不想靠在他身上......她更不想张口回应他!

可是她的武功远远不及他。在他放开她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雪芝挣扎着,想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可是她的手臂被他压着抬不上来。放在下面,又被他的衣服和桌子挡住。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到她已经无力反抗,疲惫地瘫在他的怀中以后,他才放开她。

周围人瞪着圆圆的眼睛,也是意料中的事。赫连飘飘惊得微微张口,烟荷的下巴似乎可以掉到桌子上。而左阳手中拿着一只筷子,另一只筷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在解释已经没有用,也再无颜待在这里。雪芝站起来,快速冲出大厅。

“什么?”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虞楚之站起来道,“雪宫主,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喝醉了......等等......”

这都是他的诡计。

雪芝一边擦着嘴­唇­,一边羞愤地往左府大院外跑。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倏然闪过,停在她的面前。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8

作者:天籁纸鸢

虞楚之挡在她的面前。东风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而那白衫将他高挑的身形勾勒得完美无缺。

他身后是花瓣飘零的梅树。

一轮明月下,梅花瓣透着淡淡的粉­色­,又带着夜­色­的清冷幽寂。

雪芝眯着眼看他许久,突然一拳朝他击去。

他一掌接下。像是接了少女的绣花拳头。

雪芝怒道:“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你不乖。”虞楚之依然带着那抹温柔却有些冷漠的笑意,“三番五次让赫连飘飘纠缠我,是出于何种目的?”

“那是她自己对你有意思,与我无关。”天很冷。雪芝后悔不穿外衣便跑出来了。

“是吗?”完全不信的表情。

“况且,你不是清心寡欲得很吗?既然什么都没发生,又有什么好说的。”一边说着,雪芝一边强忍不让牙关打战。

“我不是清心寡欲,而是­色­心太大——在见过重姑娘这样的人间绝­色­以后,她那样的庸脂俗粉怎能迷倒我?”

“是吗?”雪芝学他学得惟妙惟肖。

“很冷吧。”虞楚之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放到胸前捧着,“靠到我怀里来。”

雪芝狠狠地将他推开:“你有病!”

虞楚之道:“对了,听说你前几天才带人去了琼州?”

“是又如何?”

“那里怎样?”

“我是去办事的,不过之前去过很多次了。”雪芝抱着双臂,想了想道,“琼州景­色­很优美,海浪很壮观,而且一点儿也不冷。”刚说完她就觉得不大对,怎么跟他闲话家常起来?

但正当和他翻脸的时候,他又道:

“哦,我家老爷子上个月也去了琼州,打算去那里过年。但是前两天发病了。”

老人和孩子是雪芝的死|­茓­。她又不忍打断他:“怎么回事?病情严重吗?”

“过世了。”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竟在霎那间让雪芝鼻尖一酸:“对不起。”

“没有关系。”

“不是的。我也失去过亲人......我知道你的感受。”雪芝摇摇头,“而且我失去的亲人很多,到现在为止,就只剩下适儿和二爹爹。大爹爹,我的另一个儿子,还有我的丈夫......他们都离开了我......”

虞楚之一直沉默着。

或许是喝得太多。这一晚她说得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立刻抬头强笑道:“不过还好,我现在的丈夫和我感情很好。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她觉得这句话似乎太多余。

越说越多,越说越错。

许久的沉默后,虞楚之突然道:“你想杀了‘公子’,是吗?”

“是。”

“那如果你现在的丈夫就是‘公子’,你会怎样?”

“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真的。”

“这样的假设不成立。穆远哥不可能是‘公子’。”

“那我告诉你,现在我已经有九成的把握,穆远就是‘公子’。”

“那事实一定是那一成。所以你说什么都一样。”

“给我时间,我很快可以给你找到证据。你会发现你的枕边人,实际就是杀了你前夫和儿子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证据。我自己会找到公子,杀了他,然后和穆远哥白头偕老。”

虞楚之又半晌不语。

许久,他从怀中抽出一样东西,扔在雪芝怀中,冷冷道:“你就是靠这种东西,来找你所谓的证据?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真相。”

雪芝接住那东西,翻来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迷香。用了一半,上面有蝴蝶纹路。这个迷香是鬼母观特制的,但换了一个瓶子,所以全天下就这么一瓶。也是海棠用来迷晕柳画的那一瓶。

“你......早就知道柳画在哪里?”

“是。”

“那你今晚在宴会上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会把那些可笑的计划实施到底——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和我预料的一样,傻头傻脑坚持了一个晚上。”

“可笑的计划?”雪芝恼怒,“被你看穿我的计划是你聪明,我认输,也自认倒霉。但柳画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不从她身上下手,根本就无路可走。”

“你既然已经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穆远了,为何还要替以前的男人报仇?到最后发现穆远是自己要杀的那个人,岂不更痛苦?”

“无论你如何挑拨,我都不会相信你,更不会背叛他。”

“如果上官透没死呢?”

“上官透已经死了。”雪芝顿了顿,呼吸有些颤抖,“他抛弃我的时候大概就已经会想到,穆远哥总有一天会代替他,成为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就算他没死,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虞楚之握紧双拳,面容在冷寂的月夜中显得更加苍白。他的手指在发抖,声音却平静得有一些可怕:“你不会背叛穆远,是吗?”

“是。”

虞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将那个迷香凑到她的鼻口前,然后用拇指轻轻一拨,盖子便掉了下来。雪芝当下意识到这一点,头往一旁拧去,虞楚之拧回她的头,把迷香强制按到她的鼻下。她屏住呼吸,倔强地和他对视。

但很快,她就憋不住了,吸了一口气。

然后,身体一软,倒在了虞楚之怀中。

这个迷香并不会让人完全昏睡过去。雪芝还是有意识的,只是略微有些混乱。

所以,接下来虞楚之对她做了什么,她完全知道,却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动弹。

他将她抱到了一个房间。应该是左府的客房,她看到自己的衣裙被一件件脱去,最后还剩下一件肚兜的时候,她的手无力地挡在胸前,却被他连带肚兜一起拽到床上。

“不......”她吸入的迷香并不多,能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不......不要碰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嘴­唇­已经被他的吻堵住。非常粗暴的吻,就如同他的动作。

双腿被拉开,架在他的腰间。她闭上眼睛,承受着被直接进入时的痛苦。

眼前的景象在摇晃。梅花的芬芳从红木窗的缝隙中偷偷浸进房间,却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刺鼻。

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疼痛的床事,疼痛得一丝快感也没有。平时多少表现出有些温柔的虞楚之,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她却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因为我恨你。”

“你会死的。”雪芝恨恨道,“羞辱我......你会死的。”

“等着你来杀了我。”

他发泄完了,将她扔在一旁。雪芝迷迷糊糊地伏在床上,身体因为寒冷蜷缩成一团,却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很快,她又被他翻过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占有。

累积了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夜化为无穷无尽的欲望。她不记得他要了多少次,多久,只是到最后,她困了。疲倦到在承受着这样的剧痛之时,都会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再睁开眼,窗扇已经打开。梅花花瓣被寒风吹得乱舞,清香像是水的波纹,淡淡荡漾在房间内。

她看到嶙峋的梅枝,飞舞的花瓣,琥珀­色­的眼眸,还有在她身上索求无度的男人。

她睁不开眼,世界是模糊的。

可是她却像是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似乎忘记了撕裂一般的痛苦,忘记了自己的所在,她挣扎着,轻轻抚摸他的手:“透哥哥......”

身上人的动作突然僵硬,很久没有动。“透哥哥,是你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抬起来,放在他的脸颊上,“我又做梦了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那人却像是示威一样,继续不留情地刺伤她。

她的眼神涣散,并看不清他。但她知道,这个味道,融入她身体的感觉......是上官透。

真实又虚幻的梦境。

她尽量配合着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迎合他。她闭着­唇­,呻吟便从鼻中发出。而身上的人疯狂又无情的肆虐,似乎没有停过。很痛,痛得她几乎叫出声来。

但她可以忍。

她已经梦到他太多次。

每次都奢求他能在梦中得到他一个吻,但往往他刚一拥抱她,便灰飞烟灭,或是梦醒人去。然后醒来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窗边,守着空空的床,凭借回忆思念他。

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亲密,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她都能接受。

和很多年前他们的初夜一样,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双­唇­。

这一吻过后,他在无法残忍下去,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彻底溃不成军。他离开她的身体,怜惜地将她紧搂在怀中,深深地回吻着她。

寒冬腊月,疏梅弄影。

眼泪缓慢无声地流下,就像一段持续了七年的思念。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9

作者:天籁纸鸢

第二天,有两个大消息传遍了整个洛阳。

第一,洛阳第一布商也是首富,福景然在琼州旧疾复发去世了。其遗嘱指明财产留给外孙上官透,可是上官透音信全无,他的子孙们就开始攘权夺利。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雪芝第一反应便是虞楚之才告诉她,自己的老爷子在琼州去世。这么说,虞楚之和上官透还很有可能是亲戚。

第二,左四爷女儿的满月宴上,重雪芝­色­诱虞楚之,二人左府花前月下,寒寿分香。

消息传播速度快得令人惊奇。雪芝还没跨出左府大门,便已经听到七八个人在讨论这两件事。

然而,最令雪芝感到震惊的事不仅于此。

天上飘着小雪。她在左府中四处走动,忍着身上的不适和疼痛,用衣领遮遮掩掩颈项上的红点,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最后,她在南苑中找到了血樱六子。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七樱夫人。

白­色­的雪片自上空旋转飘落,寂静缤纷。一身白衣的虞楚之站在树下,穿着那件对他来说是多余,只为了不将自己显得太与众不同的狐裘大氅。

他身边站了几个男子,都是名门巨富。他们将虞楚之团团围住,神­色­玩味,似乎在聊着什么很有趣的话题。

“昨夜滋味如何?”

虞楚之苦笑道:“对雪宫主,我感到很抱歉。这种事原本就不应该发生,但昨天实在喝多了一点......”

“这可不是虞公子的错。我们都看到是重雪芝先勾引公子的,况且哪一个男人能拒绝主动上门的软玉温香呢?大家说是吧。”

然后是一片附和声。

接下来,虞楚之竟然还假惺惺道:“这件事我也很为难,毕竟我也是有未婚妻的。”

“如果是重雪芝引诱,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吧。你未婚妻能理解......”

“虞楚之!你......你满口假话,还在这里危言耸听!”

听到这个声音,虞楚之周围的人都惊恐得不敢回头。而虞楚之则是一脸泰然,直直地看着重雪芝:“见过雪宫主。”

“这样诋毁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诋毁你?”虞楚之走近一点,轻声道,“昨天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你强迫我的,你用了迷香,你,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雪芝气得浑身发抖。

“雪宫主,你这牌坊就立得没道理了。如果是大家都没看到的情况下,我还可以帮你隐瞒一些,可是昨天在满月宴上——”

“你给我闭嘴!”雪芝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铿!

一声惊响。

这一耳光来得又快又狠,连虞楚之都未曾料到会被击中。而掌风强劲,击落了他身后梅树的花瓣。

白­色­樱花面具顺势脱落,掉在地上。

花瓣纷纷扬扬,幽香轻飘。

虞楚之的脸被重重打偏到一边去。他捂着脸颊,梅花花瓣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

“或许你觉得这样的事无所谓,反正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后面的话被彻头彻尾的惊愕淹没,雪芝看着虞楚之的面容,睁大双眼,重重后跌两步。

花在雾中。雾在花中。

大院仿佛只剩下花枝上的孤影。

吃惊的不仅仅是雪芝。还有虞楚之身边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虞楚之竟长得这样......无可挑剔。从他的下颚可以依稀看出他是一个美男子,但是在见过他整张脸以后才知道,之前看到的真的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雪花混着梅花,细细碎碎飘舞着,缓慢又美丽,满园清香。摘了面具以后,他的肤­色­,连带他的衣服、短靴,还有落在他肩头的白梅花瓣,都是纯净的白。那一头黑发竟是触目惊心的夺目。

对他们来说,这一幕美丽得仿佛不是真实。

对雪芝来说,这一幕却是不敢相信的事实。

“没想到,没想到呀,虞公子竟是如此俊美无双......既然生得如此,为何要戴面具?”

“真的,我都大吃一惊,太令人意外了。”

“虞公子,雪宫主,你们都怎么了?大哥,大哥,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这......这是......”

“大哥他怎么了?”

很显然,这几个晚辈后生不认识虞楚之这张脸。这位“大哥”却认出来了,却因为太不现实而不敢说下去。

“昨晚,我果然没有在做梦。”雪芝硬咽着,立刻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他,“……透哥哥……你回来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说话。

路过的人也停下来,看着这一幕。

七樱夫人忽然捂住嘴,回头擦拭眼角。

那个和虞楚之身高相仿的血樱子轻轻抱住她。

“你终于回来了……”雪芝闭上眼,泪水却止不住,顺着脸庞落下来。这样重逢的梦已经做过了儿百次,几千次。她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会在眨眼之后便发现自己又醒了,而现实依旧是梦断初醒,人去楼空。但她没有哪一次不是完完全全相信梦中所看到的一切。

浮生若梦。说不定梦做多了,就会变成现实。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你似乎己经忘记当年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是她熟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每一个音都带着男­性­的低沉和磁­性­,但是却非常年轻,仿佛柔和的玉箫曲。

雪芝根木无法回答他的话。她在倾听他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努力感受着他的存在。

“我在外面有孩子,而且我是为了你爹的秘籍才接近你的——我现在又借助他的秘籍,自创剑法,练就了现在的身手。”他一字一句道,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在意。”雪芝声音沙哑,“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马上就要和柳画成亲。”

雪芝身体一僵,抬头看着他,良久。最后,她眼眶湿润,却在微笑:“我不介意。”

“不介意吗。可是我介意。”

“……什么?”

“我介意你和穆远睡过,这种感觉让我很恶心。而且,你也己经改嫁了。”上官透淡淡道,“所以,不论如何,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就请多想想昨天你说过的话。”

然后,他推开她,扣紧大氅,转身走掉。

雪芝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她望着地面,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理由替自己解释——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无法解释。她确实心甘情愿和穆远在一起。还有她确实说过那些话……

随着上官透的离去,庭院中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满园空。只剩下傲然怒放的梅,芝的头上,像是落了满头的银丝。

和没有生命的雪。一片片白­色­落在雪芝的头上,像是落了满头银丝。

上官透的去向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

有人以为他死了,有人以为他“入赘”了重火宫隐退江湖,有人以为他抛妻弃子跟着高人巡游四海了,当然也有人以为他成了废人,被终生供养在重火宫。

七年后的今日,还有很多人记得上官透,但都只记得他是月上谷谷主,身手不凡,是一个一生伴随着好运和权势的贵公子,被很多女人爱慕,是重雪芝的前任丈夫。

春来秋去,江湖月异日新,风云万变。每一个传奇,每一个历尽沧桑的故事,每一段惊天动地的历史在结束之后,或许会流传下去,但也不再那么受到人们的关注。

相对于上官透,人们更加关注七樱夫人和她身边的血樱六子——确切说,是关注七樱夫人身边的虞楚之。

男孩子们在玩游戏的时候最喜欢假扮英雄的形象,从清高孤傲的少宫主变成了侠气肝胆的红衣剑客,到拥有绝世容颜武霸天卜的宫主,到身穿金­色­袈裟的一代少林宗师,到身手利落­性­情淡然的大护法,到如今肤­色­雪白却不怒自威的虞楚之……仅二十余年而己,却是隔世之感。

虞楚之的面具、黑扇和黑柄宝剑已经变成了京师目前最流行的玩具。他的容貌也影响了很多人的审美,有很多女子认为理想的夫婿就应该像虞楚之那样,外表是秀美白哲的公子哥儿,做事却是叱咤风云回天转日。

甚至现在有夫妻或者情人吵架,还经常会听到类似的对话:

“你这­妇­人少得寸进尺,还真把自己当重雪芝了?”

“你也不是虞楚之,别一天想着会有很多绝代佳人乖乖送上门。”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一夜之间独步天下的血樱子,真名竟是上官透,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血樱六子另外五个竟是月上谷的太白岛主苗见忧,荧惑岛主杜枫、晨星岛主仲涛,以及他身边的两个金牌杀手汉将、世绝。

而七樱夫人,则是上官透不会半点武功的好友,苏州女子裘红袖。

与十六岁时以招摇的出身、打扮以及­性­格闻名天下不一样,消失多年又重出江湖的上官透己经不再刻意去追求那些外在的或容易表现出来的东西。

这一回,他却轻轻松松笑傲天下,克服阻碍如振落叶,以电火行空之速站上武林巅峰。

然而无人知道,他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他被封锁在冰窖中七年。

七年中,冷冷的冰室中没有阳光,没有生命,没有日夜。七年中,他不仅练成《沧海雪莲剑》和《三昧炎凰刀》,还琢磨出重莲两本秘籍的真谛,自创《黑帝七樱剑》,练就绝世身手。

如今的天下,上官透若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七年的等待和忍耐,让他学会去争取和享受俗人们最厌弃却是心底最渴望的东西——地位、武功、名利、金钱,还有为着这些东西前赴后继的女人。

而月上谷,这个七年前因为谷主离开而没落的门派,也在令人吃惊的时间内苏醒,而且来势更猛,人们都说,在上官透的带领下,血樱六子将要化作一群能够在重火宫、少林、武当、灵剑山庄、峨嵋中夺走兵器谱鳌头的猛鬼,成为傲视一切强大门派的杀戮团休。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重适因听说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欢呼雀跃。宇文长老却突然撒手人世。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0

作者:天籁纸鸢

这个死信是重火宫内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雪芝带着所有人去检查宇文长老的尸体,发现他是被人刺杀,而且是一剑正中心口,没有留下其他线索。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大夫在检查过他的尸体以后,发现他死之前并未经过任何反抗,瞳孔很正常,也没有恐惧或惊讶的神­色­。

所以大夫说,宇文可能是自杀,或者是被一个他完全无法抵抗的高手逼杀。如果是后者,他在死前很可能还和这个人有长时间的对话。

但是,宇文已是年近期颐之人,对重火宫向来鞠躬尽瘁,没有道理会自杀。

对雪芝来说,他一直犹如自己的亲爷爷一般。这些年来最亲近的人陆续死去,她几乎已经完全麻木。只是坐在他的尸体旁边,不言不语了两个日夜。

到第三天,下葬。

宇文长老的坟墓在历代宫主墓碑的正后方。雪芝跪在他的坟前许久,磕了几个头,又回到重莲的坟前。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失去这些人?

一味的缅怀过去,一味的执迷不悟......还是一味的完全相信?

联想这些年发生的事。

先是在她成亲时,穆远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再是显儿的死,再是上官透的残废,再是听说上官透的死信,再是嫁个穆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穆远。

穆远有没有野心?穆远到底想要什么?穆远的身世究竟是怎样?多年前他消失了很久,再回来­性­格大变,又是因为什么?

上官透这一回重出江湖,并没有以原本的身份。是因为她一耳光打掉了他的面具,他才迫不得已公布身份。那这之前,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还有,穆远作为重火宫武功最高的人,没有道理会让人轻易夺走重莲的两本秘籍。

有太多的事她不知道。

这时,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雪芝猛然回头。

坐在她身后的,是那个毁了容,她当作是上官透数年的废人。

他靠坐在轮椅上,除了眼睛是明亮的,到处都是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雪芝却早已习惯,她对着这张脸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和他同床共枕——在听说上官透的死信之后,她曾经接连给了他几个耳光,说他无耻,冒充上官透。他无法说话,只是用很平淡的眼神看着她。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雪芝又重新和以前一样,对他说话,把他当成上官透来照顾。

但现在,她知道上官透没死,再看这个穿着上官透以前衣服的人,是越看越恶心。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回答她。

“上官透没有死。你究竟是什么人?”雪芝按住他的肩,用力摇晃他:“你说话呀,你欺骗我这么多年,现在倒不敢说真话了?在你康复之后,殷赐验过你的身,说你在失去武功之前有深厚内力,身上也有明显的习武痕迹,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的?你实际会说话,是不是?”

那废人抬头看着她。她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绝对在哪里看过。他试图用手腕触碰她的手,想写字。但是她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只是狠狠将他推开,转身离去。

虽然上官透已将不愿意和她再有任何关系,而且和柳画已经订亲,但他们毕竟还有一个儿子,他似乎也蛮喜欢适儿。所以,找他是没有错的。

月上谷原本地势偏僻,再多人也不会显得喧闹。可是当雪芝再去月上谷的时候,发现这个原本完全可以说成是紫荆仙岛的门派居然人来人往,热闹程度比起京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来往的人也不再只是谷内的弟子,更多的人来自别的门派,其中有很多熟悉面孔,不乏武林名士,江湖豪杰,甚至花魁名妓。

雪芝在进月上谷之前已经发过信函给上官透,在她进入月上谷的时候,小厮也进去通报过。但是在进入月上楼后院后,她还是被里面吵吵嚷嚷的女子声音震住了。

除了在青楼,她很少看到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多得简直离谱。而且,这些莺莺燕燕还个个花容月貌,身形丰润,一个例外也没有。

只是,让雪芝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美女包围的人不是上官透,而是另外三个男人。另外一个男人则是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一脸冷漠。而那三个偎香倚玉的男人中,还有两个长得很是古怪。

那两个古怪的男人是神算破阵巩大头和盗墓王屠飞燕。容貌正常的那一个是轻功高手钱玉锦。而那个被孤立的男子,则是毒公子天涯。

这几个人都是朱砂在长安春饭馆看到过的,她回去也对雪芝说过,不过雪芝从来没有重视。

上官透则是躺在一个豹皮长椅上,身边点了熏香。他的腿上搭着白兔毛毯,绒毛边软软地垂在地上,上面满是凋落的梅花花瓣。他的面­色­依旧雪白,香烟缭缭升起,模糊了他的双眼。有两个少年在他周围,一个正在替他捶背,一个在捶腿。

他半闭着眼,似乎在小憩——离开了冰窖以后,任何地方都变得很温暖,太温暖了。以至于他每时每刻都想躺下来,都想睡觉。

而那四个人仿佛不是他的客人,而是园子里会动的四棵树。

柳画站在他的身边,是第一个看到雪芝的人。她低头对上官透说了一句话。上官透睁开了眼睛,和雪芝四目相对。让后他站起来道:“湘平,带四位大侠去前院走走。”

替他捶腿的少年立刻收手,以惊人的速度将四个人和大部分烟花女子带出去,留下了几个被冷落进退两难的女子。

上官透闭着眼,轻轻道:“雪宫主,别来无恙啊。”

“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雪芝开门见山道。

“呵,想得倒是很轻松,说得也很轻松。”上官透轻哼一声,“我为何要帮你?”

“这事关重火宫的生死存亡。”

“重火宫与我何­干­?”

“适儿毕竟是你的儿子。重火宫的前途就是他的前途。”

“你是说重适么?那和我上官透有什么关系?”

“上官透,做事不要这么绝。”雪芝上前一步,说话的语气放软了很多,“不管你怎么恨我,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与适儿无关。不要让我们的矛盾变成他的负担好吗?”

上官透淡淡道:“我的儿子,就是我妻子生的孩子。你是我妻子吗?”

雪芝尚未说话,柳画便笑道:“透,不妨听听雪宫主有什么要求吧?”

上官透道:“说的也是。雪宫主请讲。”

周围的烟花女子们看看柳画,再看看雪芝,满目同情。

无名的怒火在胸中静悄悄地燃烧着。但是雪芝还是忍住,继续说道:“你说穆远是‘公子’,还说能找出证据。这些是真的吗?”

“这个恐怕我们谷主就不知道了。”柳画说话声音毫无起伏,却上前两步,侧身坐到了上官透的腿上,“雪宫主自己门派的事,怎么好叫我们处理?”

“嗯。我确实不清楚,和我没有关系。”

雪芝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嫉妒。她死死地盯着柳画缠上上官透颈项的手,一字一句道:“公子,是害你的人。你若不找他报仇,岂非一点自尊都没有?”

“哦?他害我什么了?”上官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轻轻拨了拨盖子,喝下一口茶。雪芝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

害他丢了­性­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失了武功?变成废人?......

好像这一刻,都不成立了。他不仅还活得好好的,江湖地位和武功都比以前好了太多。至于妻子和儿子,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一点点在乎吗?

雪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腔中的妒意,道:“既然没有害,那当我没有说过,后会有期。”说罢转身要走。

谁知,柳画却在她身后轻轻唤道:“雪宫主请留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雪芝背对着他们:“你说。”

“相较你这个武功卓绝的女魔头,我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似乎从来看不到我的存在。”说到此处,柳画轻轻哼笑一声:“但是,你却输给了我。你是否觉得很不平衡?是否输得很不甘心?”

那些烟花女子看着雪芝,眼神更加怜悯了。

如果上官透不在,柳画已经死了。

可是上官透在,在她不是他对手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发脾气,或者平静。

等待了片刻,雪芝转过身去。她明显看到上官透的手护在柳画身上,仿佛在堤防毒蛇猛兽。而她只是微笑道:“如果赢得男人你便觉得人生完满了,那么我在此恭喜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另外,在你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他。现在,他只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已。这个事实我很想改变,相信你也想——可惜,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上官透冷峻而秀美的面铜,她想起了他搂着儿子时温柔的表情,那个会说“儿子,你娘不愿意嫁给爹爹怎么办”的人,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他一直沉默着。

“况且,现在的虞楚之,哦不,上官透,根本就是另一个人。”雪芝看着他的双眼,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我爱的人,早已在七年前,逝世于少室山光明藏河。”

上官透还是沉默,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周围的人已经不敢再说话,包括柳画。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叮叮咚咚的陶瓷碰撞声。

而那个声音是从他手中的茶盏发出的。

“你要证据是吗?”上官透冷冷道,“行,我过几天就拿证据给你。”

“多谢上官谷主,我会静候谷主的佳音。”雪芝声音同样冷漠,“那我先离开了,告辞。”

雪芝刚一转身,上官透又道:

“慢着。”

“谷主还有何指教?”

“你住在月上谷,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

“抱歉得很,我在重火宫内还有事要办。改日再登门拜访。”雪芝脚下没有停。

上官透瞳孔渐渐紧缩。

一瞬间,很多不愿意想起的事,飞速在脑海中闪过。

七年前,他被释炎打了几百拳,踢了几百脚,最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释炎一脚踩在他脸上。而公子站在释炎的身后。他看不清公子的脸,只听到淡漠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让重雪芝彻底讨厌你,和你分开,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你认为我可能去做吗?”上官透喘着粗气,冷笑。

“如果你不在意你的命根子,还有她的­性­命,当然可以不做。”

良久的沉默,他轻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你可以让她知道,你是为了她父亲的秘籍才接近她。”

然后,他偷走了重莲的秘籍,又在愤恨和担惊受怕中等来了“公子”。

“这样你满意了?”他忍着怒气道。

“不,不够,告诉她你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说不爱她。任何方法。”公子显得有些急不可待,“你最好做彻底一点,我的耐心没有这么好。”

“你......”他几乎发怒,但还是强压下来,“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不伤她?哈哈哈哈......”公子妖异的笑声在黑夜中响起,“好啊,我不伤她。你求我啊,跪下啊。”

............

那是他人生中最失败、最耻辱的一日,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他从来没有那样深刻地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连最基本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都只能靠下跪和乞求换来。

他早就想到过,公子不会就此罢手。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在他刚说出一堆让雪芝恨他的话以后,便派人杀了他的儿子。

然而这远远不够。

这场杀戮是早就策划好的。

释炎叫他去光明藏河,不然连另一个孩子也要杀掉。然后他去了,早就作好了被他杀死的准备,和他拼死一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不弱,而且还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少林寺的和尚们,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只要他使出全力,就算是修炼了《莲神九式》的释炎,也会被他重伤。

直到和释炎真正交手他才知道,释炎取他­性­命,易于破竹。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但他没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和废人没有区别。他依然活着,带着耻辱和悲痛的记忆,忍辱负重地活着。因为一直倾慕他,一直替公子做事的柳画找了替身,救了他一条­性­命。并且把他关在地下十几层深的冰窖中,请神医替他治伤。

他很感激柳画,并且问她如何才能报答她。柳画说,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离开冰窖不能活。想要痊愈必须住上七年。而且,现在无论你去哪里,都会被公子发现。所以,七年内你不能离开这里,是给我一个机会,也是保护你自己。如果七年后离开这里,重雪芝变心了,你便娶我,以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如果她依然爱着你,我放你自由。

他从来不曾担心过雪芝会变心。

他很清楚,雪芝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就算变心,也不是七年内的事。 相反,他一直很担心。他担心雪芝,担心适儿,担心他们会受到公子的加害。所以即便是在极寒的冰窖中,他也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武上。

他用一年半的时间研究重莲的两本秘籍,又用两年的时间修炼。接下来的两年,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冰椅上调节内息,终于在第二年年末双修成功,同时拥有­阴­阳两道内力,达到了内功的无上境界。

但他依然觉得不够。

既然《三昧炎凰刀》和《沧海雪莲剑》是两个人修炼的武功,内里是两个人的,那他将内力合二为一以后,自然可以用合二为一的招式。

于是,接下来的三年多,他修成了《黑帝七樱剑》。

七年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有练功。从最开始一日十二个时辰嘴­唇­四肢发紫长冻疮,浑身瘙痒,到后来的仅是身体发抖行动困难,到后来的渐渐习惯极寒......到最后的人冰一体,离开冰窖就会觉得燥热难过,一出太阳皮肤便像被火烧一般。在他忍受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寂寞,经历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性­格渐渐孤僻和冷漠的时候,他却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的东西没有变。

因为,他唯一的放松活动便是做冰雕。千百个日月,他做的冰雕永远都是一样的:一颗樱花树,一个女子,满墙的雪花。

因为他在樱花树下对那个女子说,我们成亲吧。

因为她站在雪花中的模样很美很美。

因为她的名字叫做雪芝。

冰雕是会结霜变形的。每当冰雕变形了,他便会去重刻一次。但是他渐渐发现,她在他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刻出来的雕像也和她越来越不像。到最后,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去修饰那些冰雕。只是偶尔坐在冰窖中,出神地看着那棵树,还有那个容貌越来越不清晰的女子。

每次看着“她”,他都暗暗发誓,一定要变成最强的人。这样,就没有人再能拆散他们。

结果他真的做到了。

重出江湖之际,他的武学造诣几乎超越了重莲。

可是,有那么多的事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先后发现了两件最无法想象的事:

雪芝嫁给了穆远。

穆远事“公子”。

在与雪芝重逢的时候,她依然是那么美丽——不,比以前更美了。只是美得那么冷酷,无情,又咄咄逼人。那个离开他无法活下去的小女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口中冷血残酷的女魔头。重火宫杀人如麻坏事做尽,她不­干­涉,甚是还帮着罪魁祸首,她的现任丈夫,公子穆远。

她甚至对他说,上官透是过去,她早已不爱了。

二前一刻,她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她爱的人早在七年前去世。

看着重雪芝渐渐离去的背影,他想起她刚说的话。她要回重火宫,必然是要去见穆远。他的脑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们在客栈中交叠的身影。

几乎整个人都被妒火焚烧。他再也忍不了了——

“站住!”

这一声响起,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替上官透捶背的少年几乎直接坐到地上去。

雪芝也禁不住停了停。

她从未见过上官透发火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但停留很短暂,她又继续往前走。

然后,茶盏摔碎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后院。

有女子禁不住低叫。

雪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害怕,她走得更快了。

但是才走了不出五步,上官透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捉住她的手腕:

“你听不到我说话?”

“我......”这么多年来,雪芝第一次因为极端惧怕说话声音发颤,“我没有听到。”

“那我现在再说一次,你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面前硬生生拽了两步,“你听到了?”

雪芝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说话从来都很有君子格调,对她更是温言细语。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生气,一时吓得大声呼吸都不敢。

“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雪芝急忙道,“我听到了。”

“在我允许之前,你不得跨出房门半步,知道吗?”

“我,我知道。”

虽然雪芝已经非常软弱服从,他的怒气却依然没有平息。握住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他几乎把她拖到自己的身上:“你若偷偷溜回去,只要被我捉住,会让你死在床上。没有人会来救你。”

雪芝双眼发红,写满了恐惧,几乎被吓哭出来。

“带雪宫主到岁星岛的客房。”他松开手,几乎是把她推到一边。

他离开后很久,在场的人才有了反应。带她乘船去了岁星岛。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1

作者:天籁纸鸢

直至夜。

岁星岛。

雪芝又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看清右手腕上红­色­的指痕,然后用左手将身上带的药瓶打开,倒了药粉在红痕上。药粉刚落上去的瞬间,她疼得又抽气又跺脚,最后一头撞进被窝里。

这时,有人敲门。

应该是替她拿棉被的丫鬟。雪芝立刻坐起来,握住手臂道:“请进。”她用左手将药瓶和纱布都放在床旁的椅子上,腾出空位。

“受伤了?”

听到这个声音,雪芝手一抖,纱布和药瓶从床上滚落。

一只戴了玉扳指的手往前一伸,小小的药瓶和纱布便落在了白皙的手心中。

“没有。”雪芝连忙摆手,“没受伤。我随便涂,涂着玩的。”

手却又一次被握住。只是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怎么会伤成这样?”上官透把她的手拉到灯光下,微微蹙眉,“都红了?”

“不碍事。一点都不痛,就是不大好看。”雪芝连忙把手抽回去,“有什么事吗?”

上官透怔了怔,道:“哦,明天我就让那四个人出发,来告诉你一下。”

“什么意思?”

“穆远是否就是公子,和他的出身有关。我知道穆远经常去一个叫太虚峰的地方,那里藏有一个手卷就记载了他身世。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取到那个手卷,结果大概就出来了。”

“嗯。”雪芝听他说着,但一个字吗、都没听进去。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不知道是由于常年在冰窖中的缘故,还是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这样。她无法不去留意他的每一个神情,说话的每一个音调。

“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

“我说了什么?”

“......”

“算了,明天再说吧。”从他恢复身份以后,说话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你的手给我看看。”

雪芝只得乖乖地伸出手。

上官透抬着她的手腕看了一阵子,直接把她拉到床上坐下,然后径直拿了纱布和药粉替她包扎:“对不起,手重了些。”

“没关系的。”

他动作很熟练,但像是故意放慢了一般。他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暖的。雪芝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英气的眉,那么真实,那么清晰。恨不得时间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他很快抬头,和她视线相交。

红烛的蜡一滴滴熔化,一滴滴落下。

烛影摇晃。

或许是气氛太暧昧,太模糊。雪芝一时情难自禁,轻声道:“你真的要娶柳画?”

“是。”上官透答得很快。

“哦。”雪芝垂下头。如果是换作以前,她会继续说很多很霸道无理的话。但是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白天被他吓过一次以后,她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今天早点睡,明天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上官透放开她的手,准备出去。

“透哥哥,别走......”她捉住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态度,让她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全部吞下去。

她好像告诉他,她很想他。

她说不出口。

害怕前一次痛苦到连续几日无法走动的欢爱,害怕他像白天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更害怕他冷漠的拒绝。

上官透看着她的眼神是冷漠的,完全不带一丝感情。

她很不甘心,很不舍得。但是那期待的双眼垂下去以后,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他却像是突然懂了她,反手握住那只手,将她推到床上,吻了下去。

又是一个完全失控的夜晚。红烛在绵长的时间中暗淡去。不同的是,两个人都很清醒,也很清楚明白与自己缠绵的是什么人。他依然霸道,依然强硬,但与前一次明显不同。他让她在越来越无法承受的极乐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知道天边隐约露出一丝淡青­色­,两个人才因为­精­疲力竭停下来,相依入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雪芝醒来了。上官透依然在沉睡,一只手枕着她,另外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雪芝笑得很苦涩,又撑起身子,细致地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最后依偎在他怀中,抱住他。

但是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上官透就醒了。雪芝立刻闭上眼睛装睡。显然上官透不是她,不会赖床,不会眷恋。翻身起来,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穿好衣服,直接往门外走去。

严冬时节。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冷空气倏然钻入被窝。雪芝缩成小小的一团,感到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寒冷——她想起了以前和上官透睡在一起,清晨无论是谁先起来,都要亲睡着的人一下。

但是很快,门被推开了。雪芝又闭上眼睛。上官透坐回床旁,迅速弯下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她的呼吸像是在那一刹那被抽走。他吻了很久很久。

次日,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上官透对她依然礼貌又冷漠,而柳画默默跟在他身后,安静得像个小丫鬟。如果不是感到浑身筋骨都要散架一般,雪芝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原本应该到吃药的时候,雪芝也该感到身体不适,但这一回除了­精­神不佳,便再无病痛。

午时,上官透叫上那四个客人,柳画以及雪芝一起朝南边赶路。

两日后,他们到了洛阳北部的一个山林。

山林的正北方雾气腾腾,往上看,隐隐约约可见红云中有尖尖的山峰。

“那就是太虚峰。”上官透转身,对四位客人说道,“白雾中有剧毒阵,山峰正中央有三十多种毒蜂、毒蛇和毒蝎。这些毒物什么都咬,什么都叮,但不碰同类。”说罢,上官透看向“毒公子”天涯。

天涯点点头。

“而毒阵的正中央有一个机关,外表是椭圆形的石块,搬开下面有一只翡翠蜘蛛,旋转半周,可以打开我们附近的地道。这个地道直通山脚,山脚到半山腰有阶梯,但是到八卦阵的时候就会没了路。八卦阵是石头做的,里面有千余个机关,七百多条通道,而且机关埋得很隐秘,据说常人光是寻找它们,都需要花上半年。”说罢,又看了“神算破阵”巩大头、

巩大头笑道:“别说是千余个机关,即便是万余个,俺也不放在眼里。”

“破阵以后会出现一条笔直的山路,直通一条数丈宽的深沟,深沟的对面有一座高崖,高崖和石路几乎呈垂直状,而且峭壁上没有碎石凹陷处,还长有不少毒草,也就是说,不能攀爬上去,只能靠轻功。这一点,普通人也无法做到。”上官透看向钱玉锦。

钱玉锦道:“我一个人上去吗?”

“不,你要背着他。”上官透指了指屠飞燕。

钱玉锦看看屠飞燕,还有他灰白­色­的皮肤和瞳孔,小到惊人的双眼。钱玉锦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我会尽快的。”

“然后就是太虚峰顶。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白云和一个坟墓。”

巩大头道:“那个坟墓里面有什么?”

“慢着。”屠飞燕冷冷道,“知道墓里装了什么的墓,我从来不盗。”

“正是。”上官透笑道,“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除了挖墓人。”

屠飞燕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出发吧。”

“慢着。”巩大头打断他,又看看上官透,“上官谷主,希望你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

“我要五千两黄金,你给得起吗?”

“当然。”

巩大头愕然,又很快道:“十颗夜明珠?”

“可以。”

“还有那个毒阵中央的翡翠蜘蛛?”

“可以。”

“若是美人呢?”

“数量随你挑。”

“我不要太多。”巩大头看了一眼雪芝,迟疑片刻道,“我要那种绝世美人,美得每个男人都想要。一个便够。”

雪芝顿时心生厌恶。而上官透依然笑道:

“可以。”

雪芝脸­色­苍白。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透又对屠飞燕道:“你呢,你想要什么?”

“除了你要找的手卷,墓里其他东西都是我的。”

“可以。”上官透又问钱玉锦,“你呢?”

“我要林轩凤的人头。”

“等你下来后,我会带你去取。”上官透又看向天涯,“毒公子呢?”

“我们教主生前唯一敬佩过的人,便是莲宫主。他女儿的事,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帮忙。”天涯淡淡道,“我什么都不要。”

“既然如此,请公子进毒阵,其他三位请向西北方向走十里,等候天涯公子打开机关。”

四人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他们刚一离开,雪芝便道:“你为何不去死?”

“我为何要死?”

“你刚答应了巩大头什么?”

“他要黄金,夜明珠,翡翠蜘蛛和美人。有什么问题吗?”

雪芝愣了半晌,只冷冷道:“你最好别把我当成了东西。”

“你是什么?是黄金,夜明珠,蜘蛛,还是美人?”上官透笑道,“你显然不是前三种。第四种,是你自我感觉太好,还是我理解有问题?”

雪芝怒了:“他分明就是看着我,不是说我是说谁?”

“那他说黄金的时候还看着我,难不成我就是黄金了?”

“你怎么不去死!”

“你就会说这句话吗?”

柳画望着远处,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正是因为这无言的叹气,雪芝的火气更大,于是提高音量对上官透道:“那个钱玉锦要杀林叔叔,你也同意?”

上官透笑而不语。

“你说话呀。”

还是没回答。上官透反倒问起柳画:“你累了吗?”

“有一点。”

“那我带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这里太燥热。”

上官透离开以后,雪芝在地上狠狠跺了三脚,气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气过。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急­性­子已经从骨子里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上官透回来,和柳画一人啃一个包子。雪芝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但是自己也去买未免显得太没志气,于是强忍着。两个时辰之后,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上官透道:“柳画,你在洛阳客栈等我,我很快回来。”

柳画离开以后,上官透扔了一个包子给雪芝:“吃了出发。”

雪芝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连别扭的劲都省了,一口咬了半个包子:“去哪里?”

“太虚峰。”

“可是,他们还没回来。”

“不用等了。”

说罢,打横抱起雪芝,起身一跃,飞到毒林上空,树枝顶部,然后轻灵而飞速地跳过一个个枝头,往山脚奔去。

“我不理解。”雪芝抬头看着上官透,“你明明可以过去的,为何要让毒公子过来?”

“我破不了八卦阵。”

“破不了阵和毒公子没有关系。”

“我不想抱着巩大头过去。”

“你想抱着我过去?”

“这就是我不想给你吃东西的原因。”上官透顿了顿,“我怕你吃太多,我抱着你就飞不起来了。”

“你——”雪芝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就不放了。

上官透倒抽一口气:“我扔你下去,信吗?”

“我自己会轻功!”

上官透笑得很是不屑:“你这两天走路都跛脚,还想施展轻功?”

雪芝­干­脆不说话,又一口咬下去。上官透立刻做出要扔她下去的动作,她立刻吓得抱紧他的脖子。上官透露出很得意的笑容,雪芝一脸愤怒。然后很快倒了山脚,他把她放下来。

雪芝一脸挑衅:“我看你也抱不动嘛。”

上官透脸上有些尴尬:“换作以前,抱着三个你,我都能从洛阳跑到长安。”

“你就会吹牛。”

“起码现在我走路没有问题。”

雪芝­干­笑。此时两人已经进入破解好的八卦阵通道,她立刻转移话题:“挖坟你会的,为何又要请屠飞燕?”

“我怎么知道那坟里藏了什么东西。”

“那你也不用请钱玉锦。”

“我更不想抱着屠飞燕上去。”

“你宁可杀林叔叔,都不愿意抱屠飞燕?”

“我可没打算杀林庄主。”

“难道你准备言而无信?”

“刚才我告诉钱玉锦,等他下来后,就带他去取他想要的东西。”他在说“等他下来后”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

“难道他......”

“下不来吗?”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雪芝便没再问下去。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巩大头的尸体。

“你......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这个问题是你该关心的吗?”

雪芝呆了半晌,才小声道:“穆远哥,现在在山顶?”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2

作者:天籁纸鸢

上官透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往太虚峰顶飞跃。不过多时,他们便在封顶停下。雪芝一颗疯狂跳动的心在看到钱玉锦和屠飞燕的尸体后,彻底冷下来:

“你明明自己可以上来的,为何要害死这些人?”

“我的目的是让屠飞燕探虚实,并不是白白让他们送死。”

“屠飞燕是盗墓王我知道,他死是罪有应得。但是钱玉锦呢,他什么都没有做,早就归隐江湖了。”

“他离开是假,策谋杀了林轩凤是真。自从夏轻眉死后,灵剑山庄至今没有一个有担当的人可以继承庄主之位。如果林轩凤死了,肯定有不少人会寻回他。他和林庄主,你希望谁死?”

雪芝沉默片刻,又道:“可是,天涯呢?”

“天涯一个时辰以前已离开。”

见雪芝松了一口气,上官透戏谑道:“怎么,不为巩大头打抱不平了?”

“他死有余辜。”

雪芝径直往前走去,又被上官透拦下:“慢着。别靠近那个坟墓。”

说罢,他走上前去,观察屠飞燕半晌。屠飞燕右手被截断了,左手握着一个手卷。他的眼神是恐惧和不甘,仿佛像是看到了鬼魂或是死人复生,又像是不屑于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但他原本就是鬼,死了以后,除了不能动,也和活着没有什么区别。

上官透打开手卷开始阅读。

雪芝却看着屠飞燕,喃喃道:“难道杀死屠飞燕的人不是穆远?”

上官透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道:“如果是穆远杀了他,他应该不会这样惊讶。毕竟穆远的武功比他高,而且出现在这个地方时我们早就料到的事。”

上官透道:“你知道般思思吗?”

“知道。”

对于这个女人,雪芝不想说太多。她大爹爹少年时期的­性­格走向极端,和她脱不开关系。

重莲还是重火宫七弟子的时候便已是少宫主,因为重甄宫主陷入武学无可自拔,极少与他说话,而他身份地位特殊,其他人也不会对他说真话,所以养成了寡言少语的­性­情。他只肯和把他当兄弟看的宇文玉磐亲近。

宇文玉磐是宇文长老的独子,也是当时重莲的大师兄。重莲修炼《莲神九式》开始嗜血杀戮的时候,一直是宇文玉磐在开导他,劝诫他,他才把杀欲强忍下来。

有一年,师兄弟两人一同游玩长安的时候,宇文玉磐迷恋上长安第一名妓般思思,之后陷入情网一发不可收拾,几次背叛师门离开重火宫与她相会,而且无视重莲的劝说甚至命令。重莲拼命压抑着自己­性­情中最­阴­暗和暴戾的一面,一直坚持到了他十五岁一夜成名的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上,般思思破天荒出现在会场。对重莲说了一些莫名又暧昧的话便离开了。宇文玉磐也突然意识到,其实般思思喜欢的人是重莲而不是自己,更是和重莲翻脸决裂。

重莲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便在般思思和宇文玉磐成亲之日勾引了她,又把她抛弃。般思思后来自杀。宇文玉磐从此彻底变成了敌人。同年,重甄又用很极端的方式逼疯了重莲,让他杀了自己,以便完成《莲神九式》的修炼。

从这之后不久,正是重莲最冷血,也是最容易丧心病狂的时候,宇文玉磐企图刺杀他。结果自然未遂。之后,宇文玉磐被废去了四肢,重莲在他身上涂满引诱野兽的粉末,叫人扔到了荒郊野外。

大功修成之后,重莲成为了真正的武霸天下,但同时也意识到邪功给自己带来了无数毁灭­性­的创伤,且永不可挽回。在十七岁这样单纯而美好的年华,他得到了所有人最想得到的东西,也丢失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于是他在失落与寂寞中隐没于江湖,未再出现过。直到林宇凰为了寻找“莲翼”误闯重火宫。

雪芝知道般思思是无辜的,但依然对她喜欢不起来。她的大爹爹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却也背负了太多常人不能背负的东西。对她来说,任何令他伤心地人,都该死。

这时,上官透却说了一句让她彻底惊呆的话:“宇文慕远——这才是穆远的真名。”

“他的父母......是谁?”

“宇文玉磐和般思思。”

霎那间,雪芝几乎无法站稳。而上官透之后说的话无疑是更大的打击:

“其实当年宇文玉磐死里逃生了。但你想一个被废除了武功又被扔到狼群中的人,就算活下来,又能好到哪里去?之后宇文玉磐生活在仇恨中,但报仇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最后宇文玉磐郁郁而终。”

“而般思思也并没有死。她不爱宇文,又同时对莲宫主记恨,时刻伺机报复他。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南客庐的帮主缺右眼羞辱,又被当年那个倾城的毒蝎子步疏给毁了容。而非常凑巧的是,步疏是因为重莲才毁她容,缺右眼又是你二爹爹的铁哥们儿。她在一次刺杀缺右眼的时候,你二爹爹奋勇上前替缺右眼挡剑,这一剑刚好刺瞎了你二爹爹的右眼。你若知道莲宫主有多在意你二爹爹,就能猜到般思思的下场。”

雪芝一脸恍惚:“而这一切,穆远哥都已经知道了......?”

“这手卷上写得清清楚楚。”上官透把手卷递给雪芝,“而且,我觉得莲宫主和林叔叔也必然知道他的身世。以你林叔叔的­性­格来看,他肯定是希望多做点善事来还莲宫主的债。”

雪芝突然想起了重莲收养穆远的地点——长安飞虹桥。

当年般思思自杀的地方,就是飞虹桥。但那起码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收养穆远的时候他和雪芝差不多大,不可能超过三十。

她再看看手卷,上面果然写着般思思于二十八年前和宇文玉磐重会长安。那时候宇文已残废,般思思带孕离开,一年后产下一子,在孩子身上挂了标有“远”的名牌便弃之于飞虹桥下。很快孩子又凑巧被一家姓穆的武馆老大收养,于是取名为穆远。

因为重火宫对历代宫主血脉的重视,宫内任何人对外来人都会有一些抗拒。穆远从以重莲养子的身份进入重火宫那一刻起,便被所有人自动认定是准少宫主,也一直被一些心里不平衡的年长弟子欺负,很多在重火宫长大的孩子甚至说他是野种。但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他是宇文长老的孙子,还是重莲的师侄,是真正的重火宫人。

只是这个师叔对他父母做的事,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原谅。

雪芝把手卷递回给上官透,捂住额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刺杀你,把《莲神九式》外泄都是尉迟长老做的,但尉迟长老的儿子孙子都在重火宫,他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样对他来说毫无益处的事吗?很显然是四大长老之首的宇文长老在压着他。再想宇文长老,倘若他没有二心,他怎么会擅自做主驱逐你?而且宇文和尉迟一样,都是辅佐三代宫主的老前辈,要有二心早造反了。他现在有二心,只可能是和他孙子有关。虽然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重火宫宫主,在宫内你也有威信,但你不能否认,重火宫所有内务几乎都是穆远掌管。在你们成亲之后,他得到的权利更多了。很多人都认为你们是一样的,甚至有人信服他超过了你。”

“他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和我成亲的吗?”

“当然不止。他当年想要杀了我,必然是因为害怕我会帮你。而且除掉我,他才有机会娶你,娶了你,才有机会弄垮你,名正言顺登上宫主之位。但他毕竟良心未泯,不然早杀你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想同时拥有江山美人这种可能。”

“我真的不敢相信。”雪芝声音有些哽咽。

“你更情愿相信他杀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是吗?”上官透的声音不冷不热,“没错,你是有不少人喜欢,男人们都抢着要你。但是,你以为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会像个白痴一样给你耍,完全相信你,甚至因为你放弃自己的­性­命?在我复出江湖之前,没有人会希望变成上官透。”

雪芝抬头看着他。

她突然觉得他变得很脆弱。她想安慰他,紧紧拥抱他。

但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们:“上官公子果真深情又聪颖过人。”

雪芝和上官透同时回头看去。

穆远正站在悬崖边缘。

“真没料到你居然就这样现身,还承认了。”上官透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还有一个墨砚,扔在地上,“我还真白下去以后,把这些证据拿给她看。”

“我原是不该出现的。我杀了那几个人,也是为了让他们不泄露秘密。但我没想到,那个屠飞燕竟然在被我刺中心脏并且斩断右手以后,还能把埋那么深的手卷窃出。不过这不代表什么,而且不论你拿出什么证据都没用,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只要我不承认,雪芝就不会相信,不是吗?”

远处是重重叠叠的山峦,美人绿丝巾一般的延绵长河。

山顶上刮着寒风。

没有树木的遮掩,巨石都仿佛被狂风灌满了缝隙。雪芝的衣裳没有规律地乱舞,双颊被吹得发红。她看着穆远,她在一瞬间仿佛不认识他,又像是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你为何又要出现?”上官透不想回答雪芝更相信谁的问题。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

“我这个人眼里向来容不得任何瑕疵。虽然你的猜测几乎都准了,但有一点你没说准。”

“什么?”

“重雪芝没有死,不是因为我想同时拥有江山美人——这么说也不对,美人我是想要的。只是对我来说,奉紫才是美人。”穆远淡淡笑了,“她没死,只是因为她不乖,没有按时按量吃我给她的药。有时候还要倒掉。”

“你给我吃的药......是毒药?”像是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喂她毒?”上官透脸­色­苍白,立即抽出腰间的黑帝剑,一剑刺向穆远,“把解药交出来!”

穆远身形一侧,躲开了他的快剑,又迅速用剑鞘挡住了他第二剑:“我不知道当年柳画和释炎是怎么把你换走的,但是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这也是我今天会现身的原因!”

“你以为我还像当年一样?”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剑只是发出沉闷的声响,动作幅度也不是很大。可是山崖下方的巨大石块已经碎裂,并且纷纷往红云中下坠。

“你们不要打了!”雪芝大声唤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两个人被冲撞的剑气弹开,一人飞到山崖的一端。下方是万丈深渊。之前的冲击让两人喘气声都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很快,二人又同时持剑向前冲去。

碎石和沙粒在空中旋转乱舞,却在两剑相交的瞬间停滞。

剑气如狼。

两柄剑的剑锋甚至还没有相碰,穆远整个人已被击飞,重重滑跌在悬崖边。

几粒小石顺着山峰落下去。没有声音。

他捂着胸口,用剑锋撑着地面,努力站起来,走了两步。上官透却在他胸口踢了一脚。他又后滑一段,按住胸口,想要再次站起。

但是抬头的时候,黑帝剑的尖已经指着他的咽喉。

“不错,接了我五招。”上官透微微一笑,“实力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你居然还敢放大话说要我的人头?”

“你究竟练的是什么邪功?”

“我这‘邪功’你在英雄大会上就看过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好不好对付吗?”

穆远咬牙,垂头看着地面。

“不过对于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上官透手腕一转,将剑往后拉,“再见了,穆大护法。”

但是这一剑下去,却只刺伤了穆远的肩。

他刺歪了。

只要上官透决心杀一个人,这人就一定得死。

但,在他下手的瞬间,雪芝从一旁扑过去,使了全身的力推开他的手腕。然后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放过他。”说罢转头对穆远说道:“你走,快走!”

上官透没有回话,回话太浪费时间。

他要杀了穆远。

他这七年,一直想着同样的事。

无论是在英雄大会上,还是几次与重火宫对决上,还是看着他和雪芝在一起,他没有哪一次不想要穆远的命。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动手,因为时机未到。他要让雪芝知道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看上去也毫无起伏。

可是,他的内心却从来不曾这样激动,从来没有过。

现在,就是杀穆远的时候!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3

作者:天籁纸鸢

狂风呼啸着,恶鬼一般横扫整座山上的一草一木。

他狠狠推开雪芝,举步追杀已经跑到山崖边缘的穆远。穆远就要跳下去。他停下不追了,直接举剑,朝着穆远的后背投掷过去。

而这一剑,却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在那个人身上戳出个大窟窿。那个人也没有如他预料那般鲜血四溅。

确实有鲜血。

他目光骤然转向雪芝。

雪芝握着剑,直到贴着剑柄的根部。一整个剑身上已被鲜血染红。

“不要杀他。”雪芝双­唇­惨白,声音发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上官透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没有跟雪芝抢剑,也没有理她,直接往山峰下冲去。穆远还没有跑远。以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追上。

谁知他双脚刚落地,雪芝便追了下来,不顾血流不止的手掌,挡在他面前:“求你,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当年爹爹收养他,必然不希望看到这一日。请你看在过去我们是夫妻的情面上,放过他。”

“重雪芝!”上官透大怒,“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过去’的夫妻,就是因为他!他杀了我的儿子,抢走了我的妻子,毁了我的一切,让我被锁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冰窖中过了七年!现在要我放了他——你到底有没有心?”

雪芝挡在他的面前,垂下头,却坚定地不肯挪动一步。

他没有再说话。冬风在他们脚下的断崖中盘旋。寒冷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个人粗重的喘气声。

许久,许久。

雪芝握紧双拳,才颤抖着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如果可以,我会竭尽所能,用余生弥补你。”她深吸一口气,梗咽道,“我们还有机会再在一起吗?”

“但条件是我不杀穆远?”

“不是条件。”雪芝忙道,“你不能杀他,他真的是两个爹爹很看重的人。”

很好,他是你两个爹爹看重的人,也是他们认定的未来夫婿。你嫁给我只是一时头昏,或者是我让你怀了孩子。现在你又为了他,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是吗?

——这样自取其辱的话,他不会再说。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前几个夜晚还在自己怀中忘情娇喘,泪眼朦胧注视着自己的女人,居然在转眼间为另一个男人乞求他,并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放弃自我,勉强和他在一起。

“你能伤害我,能要我做许多我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是因为你知道我爱你。”上官透淡淡说道,“但是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会再伤我。”

他绕过她,朝山脚走去。

七年。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早已不爱自己的人。

几日后,奉紫收到了一封密函,发信人叫她去苏州会面。她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当下就动身了。然后,她在苏州的客栈中见到了负伤的穆远。穆远对她说出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淡淡交代了一下自己跟重雪芝成亲的目的,还说了自己和重火宫是注定的仇家,想带她私奔。可是奉紫却挡住他前进的路:

“如果你想报复,想要毁了重莲的女儿,才能平复你的恨意,那你杀了我吧。”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穆远正视她,“你喜欢的一直是以前那个对你不理不睬,满脑子只有重火宫的穆远,是吗?”

穆远的双瞳犹如碧海,深沉而不见底。奉紫早已发现,他的眼神与以往不同,虽然举止言行依然冷漠有旁若无人,但他的眼中写着的东西,完全不属于以前的穆远。

奉紫突然感到迷茫。

难道对自己来说,只有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时候,穆远才有吸引力?

穆远讥笑道:“这就是所有大小姐的通病,因为对自己好的人太多,所以厌倦了这样的感觉,谁真心对你,你就讨厌谁,谁对你不理不睬甚至了、残酷无情,你就喜欢谁。是吗?”

奉紫无法解释。

这些年对穆远的感觉,确实在慢慢淡化。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以前自己对穆远的爱慕仅仅是停留在表面上,当深入接触以后才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管你对我怎么看,你永远都是我的。”穆远又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我会回来。”

然后他离开了。

雪芝回到重火宫去查过门派内务,她非常诧异地发现,重火宫原来在这四年内一直处于银库亏空状态,学徒的学费、兵器交易、比武擂台收入等也不翼而飞。

她诧异得脸发白,用几乎将桌子砸碎的力气在上面重重一怕,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属战战兢兢地说,这些事都是大护法在管理,他说宫主都知道的。

早该想到这些的。

雪芝双手微微发抖,隔了很久才命他不要外传,然后挥挥手让他离开。原来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穆远。

现在在无法谈报仇,更没有时间伤感。得想办法弥补。

她立刻调动了琉璃、海棠和四大护法带领大批人马去寻找穆远,然后派一批高手去参加近日的擂台比武,再亲自赶到京师去寻找司徒雪天,赊账让他进了一大批铜铁矿。

接下来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守在重火宫的工房,监督铁匠锻造大量兵器。然后一件件亲自检查以后,卖给各城最大的兵器铺。

重火宫从来不大量出售兵器,也很少将兵器上“重火境”三个大字标在剑柄上。这一回雪芝这么做了,很多人就冲着这个标志都花高价买下兵器——原本重火宫卖给兵器铺的价格就已经极高,那些店铺卖出去的价格竟是这个的三四倍。

很快她收回了第一笔银子,数目不小。只是四年对一个门派来说,绝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不要说回复以前的财力,就现在的状况,想要还清拖欠侍从婢女们的薪金都像天方夜谭。

正因为银库亏空,很多宫内值钱的东西都被变卖,下属的薪水短的拖欠了两三个月,长的有一年。新来的弟子有的很有钱,学费最多交了十年的,还包括了住宿费和伙食费,这些银子也毫无踪迹。

据说近期内穆远还以重火宫的名义接了几笔大的保镖买卖,对方看是重火宫的名号,只象征­性­地要了一丁点儿押金。但是最后货物被莫名卷走,没有了下文。即使是在丢失了这么大笔财务的情况下,也没人敢得罪重火宫。只是这样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而穆远依旧没有消息。

赔偿了护镖的损失之后,雪芝才发现这次欠的债根本是个无底洞。她从来不曾同时管理过重火宫的内外事务,连续不分日夜的­操­劳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只是依旧没有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继续督促打铁的同时,她知道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重火宫的兵器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贬值。

她做了更加杀­鸡­取卵的事。

几个月后,兵器谱大会排名巨变,月上谷黑帝剑拿下了第一。只是到了武籍比武进入前十角逐的时候,月上谷突然弃权,于是第一仍然是重火宫。

明眼人都看出来事上官透太出风头,同时不想得罪重火宫。可月上谷这几个月的声势扩张非常惊人,武功实力方面早已是泰山北斗,不必多说。在财力方面,整个月上谷似乎就是鸿商富贾的聚集地。在上官透接了福景然的产业之后,用富可敌国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大会结束之后,整个武林沸沸扬扬地传出一个消息:重火宫高调出售《天启神龙爪》和《飞花心经》的秘籍。只卖给有威信有声誉的门派或者个人。价格面议。

雪芝刚放话出去,朱砂已找过雪芝谈话。

“宫主,不管我们的财物状况再怎么糟糕,您都不该把看家秘籍卖出去。这样一来,我们缺的便不仅仅是钱财而已,还有我们的威严......”

“威严?”雪芝笑了笑,“谁规定了卖秘籍便是有失威严的事?你究竟是想重火宫作为一个不复存在的威严门派在历史上流芳百世,还是用两本秘籍换回以前的威严?”

“可是,可是......总有别的方法呀。”

“你说,还有什么方法。”

朱砂欲言又止,一直缄默。确实,这几个月以来,雪芝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再抬头看看她略显憔悴苍白的脸,朱砂便说不出一个字。

“重火宫所有招式心法都是相辅相成的。除了《混月剑法》,你不能通过只修炼任何一本秘籍而达到高手的境界,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至今依旧神秘和强大的原因。《天启神龙爪》若没有《帝念诀》的辅助,根本就只是普通的掌法。而《飞花心经》根本就是为《混月剑法》而谱写的心法,光会内功有什么用。”

朱砂垂头:“我知道了......”

“既然银子可以再赚,秘籍也可以再写。”雪芝说得自信满满且不容抗拒。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4

作者:天籁纸鸢

当晚,她又一个人来到了那个无人问津的房间。透过月­色­,窗口的竖条花纹化作莹白地面的­阴­影,就像是牢房栏杆的投影。

那个废人面向窗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囚禁和落寞。

雪芝走过去,蜷缩在他的膝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作为这个门派的管理者,我并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总是沉浸在过去遗失的痛苦中。而且步入江湖这么多年,我竟然还可以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如果是让我二爹爹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可是,我真的不想怀疑穆远哥。我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无论他再怎么恨我,恨爹爹,他都不会做出有损重火宫利益的事。”

她轻轻握住那人残破却修长的手,脸颊在上面轻蹭:“我在兵器谱大会上看到上官透了。他公布身份以后,别人似乎对他还要敬畏不少。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发红。

但很快,像是自我鼓励一般,她抬头看着他微笑:“我不会让重火宫的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上。只要过了这一关,一切都会没事的。”

即便是在月­色­下,他都能看到雪芝眼下淡淡的青­色­。虽然她不说,但是他从来都知道她很爱惜自己的容貌,不会轻易对不起自己。可是这几个月,她一日比一日辛苦,大病小病拖了一身,看上去是那样憔悴。

他的手离她的脸颊很近。但手腕不能动。

她已经这样存在他的生命中很多年了。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他都站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每次他试图走进了,她都会悄悄地离开。这样真实,却又无法触及。

很快到了各大门派的人前往重火宫议价的日子。其实这两本秘籍以面议的方式出售,说白了就是拍卖。

人比雪芝预期的要多。原本预设的三四十把桌椅居然远远不够用。来的果然是什么门派的都有,甚至有同一个门派以不同名义购买的人。

但是,无论整个大厅多么拥挤,站在最后一排的六个人周围也是空荡荡的,无人靠近。

那六个当中,带头的正式身穿白衣,头戴黑面具的七樱夫人。

自从雪芝知道她是谁以后,光听听她的名字,都会觉得很有亲切感。

只是这一日,上官透没有来。

烟荷和笙箫一人捧着一个镶金丝线的宝箱站在雪芝身旁,宝箱的盖子打开,里面是柔软的红丝绒,崭新的秘籍簿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诸位武林豪杰,大驾光临,雪芝受宠若惊。”为了节省时间,雪芝直接省去了接下来的客套话,只道,“先是《天启神龙爪》,请各位出价。”

“五千两。”

“五千五百。”

“五千八百。”

“六千。”

“一万二。”

最后那个声音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然而七樱夫人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等待着别人的发言。

“一万三。”

“一万三千五。”

“一万四。”

“一万五。”

七樱夫人道:“三万。”

一阵沉默后,有人大声道:“三万五!”

七樱夫人道:“七万。”

这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都纷纷投向月上谷来的六个人。

这已经远远超过雪芝的预料了。她之前的打算是三万两,可是裘红袖喊价的方式是那样特别,每次都翻一倍,让别人彻底无话可说——难道他们是上官透派来捣乱的?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依然无人出声。雪芝道:“好了,七樱夫......”

“八万!”一个略微发颤的声音响起。

七樱夫人则是淡淡一笑:“十八万。”

这时,她身边的一个血樱子低声道:“女人,二八一十六。”

“哦,对。”七樱夫人回头,也压低声音道,“唉,叫都叫出来了,谁规定一定要乘以二,你别让我丢人好不好。”

半个时辰之后,七樱夫人让人搬了六个装满银两的巨大箱子入门,将两本秘籍纳入囊中。人群渐渐散去,付了银子之后,裘红袖摘下面具,叹了一口气:“对我和狼牙来说,上官透还活着无疑是这些年最令人雀跃的消息。可他也越活越不洒脱了。妹子,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真只是个漂漂亮亮的单纯小女孩儿,单纯得让我们都担心你会被那个花花公子欺负。但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厉害的人是你。真的,你很厉害,无论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你都成功了。”

仲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只走到雪芝面前,拍拍她的肩,道:“上官透很像见见他儿子。”说罢转身走了。

刚好,对于适儿没日没夜要回到爹爹身边的叨念,雪芝也感到十分头疼。她让人将适儿送到月上谷,下定决心无论再想他都不会在三个月内让他回来。上官透会知道她这些年也不好过的。

又过了两个月。

少林寺。

“数月不见公子,不知有何吩咐?”释炎面对佛像,手持念珠,静静敲着木鱼。

他知道穆远在自己的身后。只是,当他知道穆远在太虚峰落败一事后,这个“公子”似乎就再没以前那样可怕了。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平静,少了几分恭维。

“释炎大师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一听到这个声音,释炎身子僵硬。然后,他缓缓回头,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是你?”

“不是我是谁?”

“你不是已经被原双双杀了,怎么会......”

“被杀就一定会死吗?”

“可是,你的脚步声,为何与穆......公子一模一样?”问出这个问题以后,释炎才发觉自己说的话都是废话,但他也不愿意去相信事实,只迟疑道,“你才是公子?”

“有时候是,有时候又不是。但是近些年都是我。”

“不可能。那时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不是吗?”

“看人不要总是只看表象,方丈。真正该走火入魔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对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最了解吧。”

释炎微微一怔,随即陷入沉默。

“所以,照着我说的话去做,我可以让你恢复过来。”公子笑了笑,拨弄着腰间的玉佩,“还有,全本的《莲神九式》,你想要吗?”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重火宫里的一切都有了明显的起­色­。然而,之间发生过的两次小Сhā曲让雪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很不愉快。

一次是护镖的事。虽然试图弥补过,但经过穆远之前的折腾,原本就没开正式镖局的重火宫早已失了信誉。可是突然一日,有人上门拜访,主动送来笔大生意:从苗疆护送一批珠宝道洛阳,薪金万两。不过条件是最少让四大护法其中两个两个当镖师。

这么多银子,雪芝当然同意。但是等货到洛阳,两个护法回来以后,却带回来珠宝商说的话:“其实开始是打算让长安的月上镖局来护送的,但苗岛主说近日人手资金紧缺,让我们找重火宫来办。结果果然很满意呀,替我多谢雪宫主了。”

一次是月上谷闹事。一批月上谷的弟子喝醉了借酒发疯,把重火宫设在安阳的武馆砸了,还伤了好几个学徒。雪芝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只是淡淡叫他们赔偿,刚放话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很快,苗见忧亲自拜访了雪芝,赔礼道歉后说,因为谷内缺钱,所以不能赔银子,只好赔几段布匹以谢罪。

雪芝看着那几车在洛阳以寸计价的福氏丝绸锦缎,断然拒绝。苗见忧笑吟吟地说,宫主这样和我们撇清关系,是打算与月上谷过不去?雪芝说当然不是,苗见忧转身就走。

发生了两次“不经意”和“不小心”的事,雪芝少走了不少弯路。但是正因为眼见一切都在好转,雪芝更加努力,病拖了一身,终于卧床了。

因为平时太累,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她窗台上的花瓶也已经空了整整半年。身体的不适外加长期的辛苦奔波,雪芝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夜晚,突然感到异常想念上官透。

几日后,上官透收到了重火宫的信件。:

残秋卧疾残花香,七年秋光自情伤。

白云高台君去远,旧雨重逢月凝霜。

妻雪芝上。

然而,几日前写下这封信的人不是雪芝。

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雪芝也不知道。她只是在高烧重病的情况下,看着释炎往自己嘴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布,还有面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奋笔疾书。

不管如何,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穆远自小习武,不擅长舞文弄墨。他认字,也只是为了读懂武功秘籍。况且,他写的字并不好看,而且速度也很慢。

要么是穆远隐藏太深。要么,他不是穆远。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5

作者:天籁纸鸢

上官透按着信上给的地址,一个人去了傲天庄南面的别院。

深秋时节,繁华碎尽,山骨儿细细,枯树落叶坠。万物都被十月浓雾褪了­色­,深处的高山顶上,甚至已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初雪。傲天庄外树林潮湿凄清,深处寂静无声,只有一只不知身藏何处的鸟儿在胆怯地嘶鸣。

推开别院的大门,几只黑鸦惶恐地振翅而飞。满院的落叶,而天已快要黑尽。他看着这个荒凉而偏僻的别院,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准备转身离开。但再拉大门,已岿然不动。

看样子,非前进不可了。

上官透挑着黄|­色­的灯笼往前走。灯笼上挂着大红穗儿,白玉坠儿,颜­色­鲜亮,在暗淡的天地间显得醒目却又突兀。

进入第一个房间,略有一些破旧的陈设和古董一般的花瓶,却空无一人。穿过这个房间进入回廊,看到面前有一排房间,红木房门都紧紧关着,而中间一个房间则是半敞着的石制大门。

上官透进入那个房间。

房间很宽敞,通向另一个方向的几扇门大开着。靠窗的木框纱边米­色­方篓中Сhā着几枝梅花。秋风凄恻­阴­森,扬起房内的黑­色­轻纱。纱很薄,薄到不经意看,还以为是无­色­的。

轻纱后面有一张红木床,床后的墙上两侧挂着梅花花枝的古木雕刻,中间镶嵌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纱窗,表面是­精­致的黑线刺绣,后面燃烧着黄澄澄的火光。床头床脚挂着厚厚的黑帐,帐前各有一个灯柱,柱顶放置着透明的|­乳­白薄玉灯盏。

床前有一个大理石棋局。棋盘散乱,黑白子在灯光下荧荧发亮。

而此时此刻,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深紫­色­的衣裳,头上披着同­色­轻纱。头上的银饰,颈上的银坠在紫纱下若隐若现。

他低垂着头,正在自奕。

一开始不是没想过这人是穆远。但是他的打扮和行为举止和穆远毫无相似之处。

上官透很想问他是谁。但他不能这么做。

直到那人用柔软的声音道:“现在的上官公子果然才貌双全又武功盖世,恐怕重莲再世,看到你也会老实躺回棺材里去。也难怪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你神魂颠倒。”

说罢,从床头的黑帐后掐住一个人的脖子,将她扔出来。

上官透定睛一看,那竟是消失了多日的柳画。柳画被塞了嘴,浑身捆绑着,躺在地上像被拔了翅膀的苍蝇一样扭动着。上官透蹲下,拔出塞在柳画嘴里的东西。

“你快走,快走啊。”柳画小声道,“他们要杀你——”

“臭表子,给我闭嘴!”那紫衣人一边大声道,一边将手中的棋子弹出,直直刺穿了她的耳朵。她的耳朵顿时脱落下来,血­肉­横飞。

柳画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上官透道:“敢问阁下专程叫在下来,有何指教?”

“是想送上官公子一件礼物。请随我来。”那紫衣人竟很快恢复柔和,从床上走下来,走到另外几扇门面外面。

上官透跟着他前进。

那扇门外面竟是一个悬空的木桥,下面是幽幽河畔,和生长在河畔旁边的枯树林。有几只小船停泊在岸边,船上挂着麻绳串联的密密麻麻的小白灯笼。

木桥直通一个楼台小亭,亭柱上的白纱在微风中翩舞。亭中坐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敲着木鱼,他的左右两侧各放置了一大一小的棺材。

“那就是给上官公子的礼物,”紫衣人指着大的棺材,轻声道。

上官透还没来得及回话,紫衣人已经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而这张脸,无疑把上官透吓了一跳——他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第一次看到释炎彻底妖魔化的模样。

那是一张被伤疤覆盖的脸。在灰暗的天­色­中,那些深深陷入皮肤的疤痕显得如此狰狞,完全将他原本俊美的脸破坏的不堪入目。可是。这些疤痕还不至于恐怖到让人感到恶心,也不至于多到让人分不清这个人的脸。

所以,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上官透想到的并不是毁容这样简单的问题。

因为这个人是夏轻眉。

“你...还活着?”上官透几乎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夏轻眉仰头大笑,“为何人人都要问这个问题?我分明就没有死过。只是在你们以为我死掉的时间里,我独自去做一些很有意义的事罢了。”

“例如——­精­湛的易容术?”

“聪明,不过易容术是我早就会的。我只是潜伏在重火宫内,反复观察那个似乎十分容易模仿的大护法而已。后来我也发现了,要模仿穆远的行为举止,确实不难。”

“但是模仿他的武功很难。”

“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很痛苦,只是顶着他的脸到处跑,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人了吗?”

上官透微微眯眼:“重雪芝?”

“不,是他的爷爷。”

“宇文长老?”

“没错。而且是这个老人家最孤单,也是最糊涂的时候。”夏轻眉笑道,“所以,他让我知道了所有的事。关于宇文慕远,关于重火宫的武功,关于重莲留下的秘籍......所有的,我都知道了。本来老人家也蛮可怜的,可是,为了不让他泄露秘密,我最后还是杀了他。”说到这,他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害我的人,也是你?”

“那个计划可是宇文慕远自己想的,别诬赖我。”夏轻眉微微一笑,“只不过他没有打算杀你,只是想把他心爱的雪芝妹妹和两个儿子带走而已。我易容成他的模样,让释炎杀了一个孩子,引你出来......下面的你都知道了。”

“告诉我这些,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不用死。而你,也只需要去陪你的爱妻就好。”夏轻眉指了指那个小棺材,“她就在那里面呢。”

“你什么意思?”上官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你......你把她怎么了?”

“呵呵,慌了?放心,她还没死。”

说罢,夏轻眉击掌。释炎立刻站起来,掀开棺材盖,提着雪芝的头发,将她拖起来。雪芝被捆绑得和柳画一样,正冲着上官透拼命摇头。

上官透连忙上前一步。

释炎抽刀,在雪芝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雪芝咬紧牙关,双眼痛苦地闭起来,却没发出声音。

夏轻眉道:“你向前走一步,她就挨上一刀。”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上官透紧紧蹙眉,显得有些激动,“如果是穆远还好,我理解他想要报仇的动机,可是你——”

“宇文慕远那种烂好人,几时想过报仇了?”夏轻眉打断他,“他不在意自己认贼作父,也不在意重莲对他父母做过什么,他似乎很能理解他们嘛。这也是我模仿他时,最无法拿捏的想法。”

雪芝在后面呜呜叫了几声。

夏轻眉冷冷道:“让她说话。”

“夏轻眉,你把穆远哥藏哪里去了?”雪芝刚一开口便涨红脸大喊。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在哪里了呢。没想到雪宫主还是这么笨。”夏轻眉又得意地笑出声来,“你们姐妹俩也都够笨。都以为我是宇文慕远,都委身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等上官透死了以后,当大小老婆好了。”

雪芝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吗?这么简单的理由,我却一直没有想清楚过。”

——这句话,却不是雪芝说的。

夏轻眉眼睛圆瞪,直直看着上官透的身后。上官透也回头看向门口。

奉紫正抱着掉了一只耳朵流血不止的柳画,淡淡地看着夏轻眉:“我就说为何对你越来越没感觉,原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穆远。”

“紫,紫妹......”夏轻眉一下乱了阵脚,“为何你会在这里?”

“你都可以冒充穆远了,我为何不可以在这里?”奉紫顿了顿,扶着柳画在地上坐下,“穆远在哪里?”

“你怎么只穿了这点衣服,马上入冬了,会着凉的——”

“穆远在哪里?你说呀!”

夏轻眉只笑了笑,转身走向凉亭,掐住雪芝的脖子,对释炎道:“你去杀了上官透。”

“阿弥陀佛,老衲打不过他。”

“重雪芝在这里,你怕什么?”

“老衲还是打不过他。除非修炼了整本《莲神九式》。”

“你先去杀了他,我自然会给你。”

“没有《莲神九式》,老衲无法杀人。”

“你先杀了上官透啊。”

这时,奉紫又在木桥上哭喊道:“夏轻眉,你真是这世界上最龌龊的东西!我居然跟着你这种龌龊的东西......太恶心了!”

夏轻眉一脸烦躁:“释炎,你听到没有,去杀了上官透啊!”

“交出《莲神九式》,老衲就去。”

“夏轻眉,倘若穆远真不在这个世上,我会自杀!”奉紫的声音嘶哑着,“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夏轻眉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吼道:“宇文慕远早死了,我也没有《莲神九式》!释炎,你若再不去杀了上官透,先死的人可是你!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恨不得你早死!”

“那请问公子,为何这么想上官透死?”

夏轻眉看了一眼雪芝,又看看上官透:“你不动手,我来!”说罢拔剑朝上官透冲去。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6

作者:天籁纸鸢

上官透将手中的灯笼往桥下一扔,火焰在纸灯笼中荧荧燃烧,很快被流水吞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已经交手了三十招有余。

上官透却一直没有还手。他不敢动手。眼前这两个人实在诡异得很,看上去不和,可是释炎却毫无违背夏轻眉话的意思,只掐着雪芝脖子,静静地抚弄着念珠。

随着两人兵器的碰撞,桥梁歪歪斜斜地摇摆着。奉紫早已退到房内,柳画却因为不能行动还躺在桥上。奉紫看了看她,原本想上去拉一把,可刚走上前一步,整个桥旋转了半周,柳画几乎要掉下去,只好用牙紧紧咬住绳索。

上官透踩在绳索上,白­色­的身影一闪,后梭一段距离,又飞了起来,闪躲夏轻眉的攻击。夏轻眉揭开头上的纱,缠住自己的脚,从下方绕上去,自上攻击上官透。

释炎的双目半睁着,静静地看着夏轻眉。忽然,他将雪芝扔到棺材里,紧紧扣上盖,提杖,足下轻点,飞向上官透。在这过程中,雪芝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知道自己的视野中只剩下黑暗。

可是,隔着厚厚的木板,她依然听到沉闷的兵器碰撞声。

上官透赤手空拳和他们两个搏斗,能赢吗?

她的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了。她用力挣扎着,却不小心被木板上多出来的钉子刺中。粘稠的液体从她的手臂上流下,她咬牙忍痛,用双手绑住麻绳的地方在钉子上蹭。

很快,棺材摇晃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上官透的掌风。接下来剑声响起,她听到上官透的闷哼声,更是满头大汗地摩擦麻绳。

就在绳索快要蹭断的时候,雪芝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因为木头太厚,听不出来这个叫声是谁的。她只是飞速挣脱麻绳,掀开棺材盖,做起来。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惊愕得说不出话:上官透已经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中间是柳画,柳画后面是紧紧掐住她肩膀的夏轻眉,夏轻眉后面才是释炎。

而上官透手持夏轻眉的剑,浑身是血。柳画的脖子早已被贯穿,这一剑直冲夏轻眉的胸口。

很显然是上官透夺走了夏轻眉的剑,夏轻眉又用柳画的身体来抵挡上官透的攻击。柳画当场断气,夏轻眉也受了重伤。

雪芝将棺材盖推翻,重重摔倒在地,握住地上的刀,斩断脚上的麻绳,提刀向他们冲去。释炎和夏轻眉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快走。”释炎一边说着,一边跳入水中。

但夏轻眉还没出去,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剑。

他愕然地转过头,看着握着剑柄双手发抖的奉紫,满脸不可置信。奉紫被他的目光吓得手一抖,后退一步。

夏轻眉抓住奉紫的肩,像是负伤的野兽一般嘶吼着,却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时候,木桥却突然从一端断裂,几人急速下坠。柳画第一个落入河中。上官透立刻拉住雪芝,雪芝拉住奉紫,几人往上一跃,跳到了岸边。

奉紫还没站稳,脚已经被一双血淋淋地手拽住。她低头一看,夏轻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她。

她恐慌至极,失声尖叫。

可是很快,夏轻眉便被另一只手拽住,拖到了河中。

上官透正准备追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抱住。

他便再无法行动,双手搭在雪芝的手上。雪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用力地抱着他。

木桥的桥身依然贴着岩壁摇晃,下面的河水不知几时变得湍急。

奉紫失神地看着前方,默默流泪。

雪芝是抱着上官透的。但此时此刻,她却半点都没有想他。她满脑子都是夏轻眉之前说的话。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呢。”他先是这么说。

“宇文慕远早死了!”他之后又这么说。

但她知道,穆远没有死。

她脑中浮现了一双眼。不管主人有着多么不堪的容貌,那双眼睛却是时常忧郁而湿润着。

夕阳西下。

潮湿的雾气紧紧地裹住数木,太阳模糊地余晖洒满大地。有毛毛雨飘落,深灰带金的云朵一团团游走,离地面那样近,像是会覆盖整片天下。

细雨无声。雪芝的声音却因此变得绒绒的:“我先走了。”

夜。

星空下。

光明藏河的岸边。

夏轻眉因为过度寒冷和伤痛睁开眼睛。他茫然若失地看着河岸,还有湍急的河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早已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但还是会觉得如此空虚。

“你醒了。”释炎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夏轻眉吓了一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回头看着释炎道:“我的武功......我的武功......”

“是,你的武功没有了。”释炎金­色­的袈裟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他盘坐在篝火旁,闭着眼,正在练功打坐,调理内息。

夏轻眉慌乱道:“为什么?怎么会?你为何不回少林寺?”

“老衲走火入魔,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呢?所以你要拉我陪葬?”

“那自然不会。老衲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阿弥陀佛。”释炎缓缓睁开苍老的双眼,“况且,公子仍年轻气盛。虽然相貌上有些缺陷,但以前也是个地道的美男子。”

夏轻眉默默地看着释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古怪的对话,他无法继续。

“美男子很好。”释炎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假胡子,那光秃秃的脸在火光下更显得皱纹叠起,声音越来越怪异,“没有《莲神九式》,那麻烦公子帮老衲实现最大的愿望吧。”

“什么愿望?”夏轻眉微微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颤抖地往后退,“不,不,你让我死。”

“老衲可舍不得。”释炎想了想,慢慢将那张苍老却故作妩媚的脸转过来,朝着夏轻眉微微一笑,“不,是人家舍不得。”

火光在释炎的脸上跳跃,同时也将五彩的鹅卵石地面染成了金­色­。

而那片金­色­的鹅卵石上,一个高大却佝偻的光头身影站了起来,那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要将蜷缩在地面的影子覆盖了。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7

作者:天籁纸鸢

夜。

星空下。

重火宫繁花落尽的庭院中。

那个人依旧坐在樱花树下,即便只剩下了树的残骸。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长发垂落,背影一如以往美得不像真实。他像从出生就坐在那里一般,会一直在那里等待,等待一世。

庭院中空荡荡的,空气冰冷到呼吸都会觉得鼻尖发疼。

雪芝拿着几件衣服,一步步走向他,没有出声。她知道,他感觉到她来了,只是脸都没有侧一下。

他在这里坐了将近八年,被他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他够好了。在以为他是上官透的时候,她无微不至的找个他。在知道他不是上官透的时候,他同样将他留在这里,时常和他说话。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连开口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

他半侧过头,似乎在呼唤她。在­阴­影中,他脸上的残痕并不是那么明显。

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雪芝的泪便像是决堤的洪水,直直往外涌。她一下跪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抱着他的腿:“穆远哥??????”

他没有回话,那双伤疤纵横的手,也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

“我对不起你。”雪芝呜咽着,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裳。她摘下了他头上的孔雀翎,用别的衣服盖住他那一身白衣——她知道,穆远从来不穿白衣。

她曾经问过他原因,他的解释是,白衣的男子给人的感觉温和又儒雅,作为重火宫的大护法,万万不能给人这样的印象。不然,很多事都会难办甚至办不成。

那时候雪芝还小,只是撑着下巴,有些无趣的瘪瘪嘴,开始幻想上官透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摸样。

“是我的错,穆远哥,是我的错——”

她回想起无数个与他缠绵的夜晚,口中一直呼唤着的,却是上官透的名字。在听说上官透死了以后,她甚至还逼问他,那么冷酷的对待他。

虽然他不能说话,可是他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他从来没有解释。

“你打我,狠狠打我一顿!”雪芝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抽。他却用力摇头,身子往后靠。

“你不打也可以,我自己来!”雪芝狠狠地在自己脸上甩了几个耳光。

声音响彻夜,她的脸很快红肿起来。

穆远一直摇头,喉间发出暗哑的声音,不住咳嗽。雪芝抬头看着他,他眼中露出了极为忧伤的神­色­——或许是在失去了一切表达能力之后,他才会这样真实。

“你不打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雪芝直接在他面前跪下,“或者,我一直跪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她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是无忌惮地大哭着。

穆远依然摇头。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一刻,他却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一些当他能对她说时,吝啬又羞于说出口的话。

他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路面上的一个石缝。

很想告诉她,雪芝你看,你还记得那个缝吗?

雪芝小的时候靴子曾经卡在那个缝隙里,然后摔倒。摔得满腿都是血,他没有哭,可是靴子拔不出来却急哭了。后来整个重火宫的人都被她的哭声引来,林宇凰连忙拽着她的胳膊提着她出来,说真给他丢人。雪芝却跟他大打一架,还耀武扬威地说她赢了。

这一直是在雪芝长大以后,很多重火宫弟子在被雪芝骂过后都偷偷分享的笑话。

那时候的雪芝小小的,穆远也比她搞不了多少。可是看着小雪芝,小穆远还是不敢靠过去——她一直都是那么凶,同时那么耀眼,那么可爱,不是他能碰触的。

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少宫主,他从来不敢奢求太多。

知道重连去世前交代了他一些事。

从那以后,雪芝不再那么胡闹,却依然令他不敢接近——只要一靠近她,他的心就会跳得很快,也越来越不敢和她多说话。

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

他几乎快要忘记了。

记忆中的雪芝一直是一个脾气不好但是爱笑的姑娘,一直都是小小的,顶着两个冲天炮横冲直撞的小女孩。

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在自己面前伤心流泪的美丽女子,是他发誓要保护好的小雪芝。

他想说,我一直在努力着想要你开心。一直一直在努力。雪芝,笑一笑,我并不值得你哭泣。

可是,你连伸手去摸一摸她额头的能力都没有了。

凄清的星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重火宫白­色­的建筑也因此连成一片。

这时,一个女子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哭够了吗。哭够了我就带他走。”

雪芝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奉紫。奉紫走过来,推着穆远的轮椅便想离开。雪芝连忙拦住她,用发红的双眼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奉紫冷笑道,“你把他当成什么人,对他做过什么事,自己还记得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道此处,雪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道穆远想要什么。

“你才如何?”

“我才想要弥补。”雪芝握住穆远的手,“以后我会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照顾他。”

“你需要用自己所有时间照顾的人太多,你要弥补的也太多,你兼顾的来吗?况且,你知道穆远想要你的陪伴吗,你认为他喜欢你还是喜欢我?他会选谁你知道吗?”

从来没见过奉紫这样尖锐的摸样。雪芝一下接不过话来,只低头道:“这个,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你希望谁照顾你?”奉紫抢先道,“是我对吗?是的话就点头。”

穆远看了看奉紫,咳嗽几声,最后轻轻点头。

他从头至尾都没看过雪芝。

雪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反应,又道:“我呢?”

穆远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摇摇头。

“你想让奉紫照顾你也可以,我也可以一起的啊。”雪芝扶住他的肩,像是在努力让他信服自己,“我们俩可以一起照顾你的,这样不好吗?”

许久,穆远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雪芝轻声道,“??????这么讨厌我吗?”

穆远只是低垂着头。

“姐姐,在经过那样的事以后,你还要他不讨厌你?”奉紫轻叹一口气,拨开她的手,推着穆远离开,“我们走了。”

“穆远哥!”雪芝上前一步,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现在不想看到我。但我一定会来看你,等你气消了,就回重火宫好不好?”

穆远半侧过头,没有回答,继续转过头去。

“好不好??????”雪芝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呜咽道。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笑。他不是不后悔的。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星光洒满整个庭院。近处的树林亭台,远处的飞檐房宇都载满了银白­色­的光芒。

漫天的星斗化作晶莹的光,荡漾在重火宫的碧波中。空气寂凉,风中充满着枯叶潮湿的气味,如同一个梦游的人,在黑夜中孤独地飘摇。

雪芝站在夜空下。泪水风­干­后化作一片片小刀,残酷地割伤她的皮肤。而她只是茫然的看着极远的地方。

很快,有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抱住。她没有挣扎。那臂膀加重了几道,紧紧地搂住她。

“芝儿,不要难过了。”上官透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外面很冷,回屋休息好吗。”

他很久没有对她这样温柔。

他很久没有对她这样温柔。

他定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现在很得意是吧。”雪芝轻轻笑着,自嘲道,“我把他当成你,把他打扮成你的样子,在知道他不是你的时候就对他那么糟糕。你很得意,是吗?”

“是我错怪你了。”上官透将她转过来,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如果知道你一直想着我,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对不起。”

雪芝抬眼看着他。

他依然是那么英俊,只是比以前白暂了许多?每次当她注视着那双玻琅­色­的瞳孔,便会忍不住沉沦?她从来都是这样迷恋他。导致七年来,一直在犯着无可挽回的错误。

上官透侧过头,双­唇­温柔地攫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深情却又微微颤抖的吻。

从他和奉紫一直偷偷跟着她,回到重火宫以后,他的心便一直在下沉.曾经在雪芝的窗台上Сhā樱花而被冒充穆远的夏轻眉发现,逃走时非常匆促,他不种留意过其他的东西。

例如雪芝房外,被换下的,满地枯萎的樱花枝叶:还有她房内,挂得高高的寒魄杖:还有她宽阔的大床上时刻空着的位置,以及她睡觉时紧紧楼住他的枕头……

还有这个人。

他复出江湖这么久,没有人告诉他雪芝改嫁是他出事五年后的事:也没有人告诉他,雪芝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死了:更没有人告诉他,雪芝和这个连他看了都感到毛骨悚然的人同行同住五年,只因她以为这个人是上官透……

雪芝不曾解释。

此时,知道在雪芝得知这人是穆远的情况下,上官透应该安慰她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事,可他再无法忍耐。他无法用任何方式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后悔。他只能用力地抱紧她,亲吻她,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

她却用力将他推开。

他错愕地看着她。

“不,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雪芝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我不能。我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你觉得负了穆远,所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事到如今,我己经不能离开你。”上官透苦笑着,“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他转身走了两步,她在后面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上官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淡淡道:

“那就等到死。”

奉紫带着穆远离开的当晚,穆远便咳嗽不止,最后还咳了血。大半夜的,她又找不到任何大夫,只有推着穆远在一家客栈留宿。第二天清晨,她便找了马车,带着穆远赶到长安。

在客栈房间外静候了半个时辰,大夫才出来,对她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摇摇头。

奉紫面­色­发白,一下坐在地上。

几日后,林宇凰赶回重火宫给巫莲扫墓.他每年都有无数的理由去探望重莲:雪芝生日,奉紫生日,相识纪念日,第一次吵架纪念日,第一次送礼纪念日,闹脾气最厉害的纪念日,第一次分手纪念日……

这一次,却是头一次在重莲的祭日去看他。

他上了香,放上了几个水果,还有重莲最喜欢喝的粥,微笑道:“莲,你离开我们己经十七年了,我也成了一把老骨头。当初你担心奉紫身体不好,还认为我不是个合格的爹,竟舍得把女儿丢给轩凤哥养,还忽悠我这么多年。这事轩凤哥要不告诉我,大概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你老实告诉我,奉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她对雪芝越来越恶劣的态度我大概可以猜出几分。芝丫头最近心情也不好,有机会再告诉她好了。”

“虽然方式和我们想的不大一样.但是女儿们现在很幸福,孙子也很好。你也可以安心了。你妹子我也有好好照顾,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哦。”他拍拍墓碑,忽然狡黯一笑,“看我这身子好得不得了,估计一二十年内还死不了,所以你别指望我会来陪你。”

林宇凰的手指抚过墓碑,在“重莲”二字上抚摸了很久:“不过,我会一直等着大美人的。”说罢在上面轻轻一吻,“好好休息,林二爷我过两天抱孙子过来看你。”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不过孙子个子冲得好快,再几年都抱不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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