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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马代

来接人的依然是尽职尽责的Tracy,梁熙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面对自己时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甚至几次欲言又止。

原来许梓茵也在苏黎世,而何培霖更是在他离开英格堡回到苏黎世的隔天宣布了婚期。

梁熙的存在变得十分尴尬,她马上让Tracy帮她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瑞士再美,苏黎世再繁华,都是属于别人的浪漫。

Tracy把机票递给她时有几分犹豫:“要不要先跟何先生说一声?”要不然一下子人没了,她担的责任就大了。可她也知道何培霖一直在忙,不是忙工作,就是忙着照顾娇气的未婚妻,根本没再和梁熙见面,所以也就能理解梁熙为什么急着走。

梁熙看了一眼身边的座机,抿了抿­唇­体谅着说:“这段日子承蒙你照顾,辛苦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和他说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我不是……”Tracy有些急了,见梁熙依然和颜悦­色­,便觉得自己这两天的态度不对,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心情就很复杂,自然也没了一开始的热情。

梁熙摆摆手:“我明白的。”

她这样算是好的了,要是在国内,只怕她早就被凉薄地搭上小三的标签,不死也得脱层皮。

梁熙把机票放好,用座机打了何培霖在瑞士用的号码,他没接。

她问过他的助理,倒是没有隐瞒他的行程,何培霖今晚没有应酬,也没有约人,车也还在酒店,那说明他人还在酒店,而且不愿接她的电话。

梁熙决定去房间找他,至少得问清楚,他把他的未婚妻和自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让她难堪,那么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他住得不远,就在她的楼上。

摁了门铃没一会儿房间门就开了。

没想到开门的不是何培霖,而是许梓茵。

梁熙一怔,一脸仓皇地下意识转身要走,她怎么就忘了,许梓茵会和何培霖一个房间?他们是准备结婚的未婚夫妻!

“是……梁熙?”许梓茵声音有些不确定,却落落大方地说,“霖子出去帮我买点东西,你要进来坐一下等等他吗?”

梁熙此时此刻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也没空去深究为什么许梓茵知道自己,而且态度也很自然。

“不、不用了。”梁熙颤着声音回答。

许梓茵那么美好,家世学历人品样样出­色­,甚至对待她这样的第三者也是大方得体,和何培霖再般配不过了。

她算是什么呢?

也不再理会许梓茵,她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往电梯的方向跑去,一下子撞到了刚走出电梯的何培霖身上。

何培霖皱了皱眉,把她拉开了一些,见她脸­色­苍白,眉头便皱了起来,越过她肩膀,许梓茵扶着腰站在门外的走道上。

他扶稳了梁熙,沉声说:“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径直地走向许梓茵,嗓音又回到了那个早上他接电话时的温柔:“不是说了你的胎不稳,得卧床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鞋也不好好穿,仔细着了凉。”

许梓茵咬着­唇­:“可是梁小姐……”

“你管好自己就行,­操­心别人做什么?喏,你不是缠着想吃蛋糕?进去吧!”何培霖晃了晃手里的蛋糕盒,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慢慢走进房间,直到外面再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如果不是扶着墙壁,梁熙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站起的力气,浑身上下跟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冷冰冰的。

终究还是软绵绵地滑了下来,整个人蹲在地上,这种时候,是不是瞎了聋了更好?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不嫌难看?”何培霖不带感情的话从头顶落下。

梁熙没有起身,只是看着他的鞋尖,想起了那天他冲到休息室,那双鞋还是湿的,看到她以后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怀孕了?”她梗着喉咙问。

“怎么?吃醋了?你合适吗?”何培霖似乎是明白了她的失态,弯下腰逼视着她:“也对,不是谁都可以有资格当妈妈的,你还就不配。”

梁熙仿佛没听见他的讽刺,又问:“几个月了?”

何培霖顺口就答:“刚好三个月。”

“三个月啊……”梁熙不明所以地呢喃着。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知道孩子的­性­别了,听他的胎心,看他在子­宮­里的样子,那是做母亲的荣耀。

在手术前她求医生告诉她孩子是男孩是女孩,医生不忍心就说了,是女孩。

她的女儿,应该当天使了吧?

而他会有别的人别的孩子,在孩子长大后他会带着她去玩,去吃很多好吃的,替她梳头穿衣服,擦嘴……

她的孩子,有她记住就可以了。

梁熙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长发有些乱,她随意挽了一下,抿­唇­说:“怀孕前三个月是关键期,也不能受刺激,你好好照顾她,我定了机票明天就回北京。”

何培霖有些恼怒她的平静,他故意提到怀孕,就是想看看提到孩子时她会不会难受,会不会后悔,没想到她却表现得这么淡漠。

她就一点都不心疼他们的那个孩子吗?

他一把用力她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大喊:“梁熙,你有没有心,啊?你到底有没有心?”

梁熙没有反抗,对着他生气的脸呵呵直笑,不知道在笑什么,好像只是为了让他更生气而已。

何培霖终于推开她,双手握拳控制自己不对她动粗:“你给我滚,滚!”

一年前的那一巴掌是气极的意外,他告诉过自己,无论以后他和她变得怎样,他不会再打她,再也不会。

整条长廊都是回音。

滚。

31、回来

苏黎世的清晨,开始一天繁华的忙碌。

许梓茵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见何培霖坐在客厅沙发看杂志,可手里一页书没翻过,眼睛却只盯着墙上的挂钟若有所思,薄­唇­抿成了直线,给清隽的脸庞添了几分凉薄。

她慢慢地踱到他身边坐下,右手习惯­性­地抚摸还未显怀的肚子,笑得温暖:“要是真的惦记着人家就行动啊,光看着时间有什么用?它可不会帮你追女人。”

何培霖眉眼微挑起来,淡淡地笑:“我刚才只是在想医生就快来了,你这只懒猪怎么还没醒。”

许梓茵笑眯眯地横了他一眼:“少来,医生是来整治你的,瞧我不过是顺便!是谁上天入地为了救人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回来连续两天两夜高烧不退的?又是谁被冻得差点脚神经坏死的?”

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那是只是意外,我有点儿水土不服。”何培霖把身体往后靠,闭起眼睛养神,明显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水土不服?是不是在爱情面前,再­精­明的人也会变成傻瓜?

许梓茵苦笑,慢慢地说:“霖子,不要让自己后悔,真的,那种错过的滋味太难受。”

听了这话,何培霖才掀起眸子看着她,低声问起她的事:“如果他还是没有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许梓茵摇摇头,心里头没底。

如果到最后他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别人结婚的话,她能怎么办?

何培霖冷淡地皱眉,一向自信大方的许家小梓茵此时却这样蔫蔫的,不悦油然而生:“那霍坤泽以前看起来还是个人物,没想到也这么窝囊,敢做不敢当。”

“他是爸爸以平辈论的好朋友,也了解爸爸的­性­格,不会答应我和他在一起。”许梓茵说得很慢,“霖子,你有没有那种,那种明知道在一起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就是不想放手,不能放手的感觉?”

何培霖一怔,显然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她继续说:“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限,如果他到那时还不来找我,我就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不管以后怎样,他会不会后悔,我也……再不见他。”

再不见他——最后这四个字,她说得铿锵而狠绝。

连何培霖都侧目,又不放心她冲动行事,还是开口劝:“你冷静一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是许叔叔最疼的幺女,你走了他怎么办?还有孩子呢,真能一辈子不见父亲?你天天看着俏似他的脸不会惦记他?我觉得还是找霍坤泽谈谈才好,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事儿?你瞧傅家老四,那才是真人物!”

“我知道。”许梓茵笑了,答得很快:“所以我在用我的一生在赌,赌霍坤泽不舍得我和孩子,赌他为了我们会敢于面对一切,如果我赌输了,那自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要真不成就和我结婚得了……”

“哪能呢,你老婆的位置可不是任人能做的,我可不敢想。”许梓茵调皮的眨眨眼,“你这回能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傻丫头。”何培霖叹了口气,又坐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时间又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何培霖又皱眉站了起来:“都九点半了,怎么医生还没来?我打电话去问一下。”

“霖子。”许梓茵拉了他的手,“你去找梁熙吧,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他拍拍她的手背,又松手:“说什么呢?她爱走不走,我没兴趣知道。”

“你说我赌气,可你和她也在赌气。江哲把你们俩的事都告诉我了,昨晚见了梁熙以后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明白,如果她当时真的是恨你不要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不在知道的那会儿就拿掉,而非等到快四个月的时候?要知道超过三个月流产很伤身体的……”

何培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许梓茵还想说话,医生却敲门进来了,不过她说的话像一小颗石子悄悄投进了何培霖的心里,有些刺痛,有些沉痛,更多的是……不敢再想。

梁熙是坐早上的航班回国,离开机场去机场前路过了那条著名的班霍夫大道,在港剧里以保密功夫出­色­而闻名的苏黎世银行就集中在这里,看着那一扇扇紧致的大门,她不由得想起昨晚何培霖问她的那句话,她到底有没有心。

“当然有”这么简单的回答已经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能力再说:在物是人非的今天,我仍然很爱你。

如果可以,她就把她的心和她所有的感情都存在瑞银了,不让别人知道也不让自己回忆,就这么存上一辈子,该多好。

多日来媒体们旁敲侧击关于何许两家联姻的进展,可惜除去定了婚期,其他的一切再无任何透露的可能。

梁熙是在财经报纸上见到何培霖出席一个剪裁仪式才知道他回来了,却没再见到他来过这套公寓,她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她已经让他彻底倒尽胃口,又或者是,娇妻在旁已无暇顾及她这个无关紧要的闲人了。看他对许梓茵呵护备至的样子,她想着他们两人的感情应该很好,那么他和自己的关系应该很快就能断了,至少结婚后,不会再有。

这么想似乎有些阿Q,不过有了盼头她的心里倒也轻松不少,也渐渐地开始思考未来的事情。

新工作暂时不会考虑,就怕何培霖哪天发疯又来Сhā一手,她在设计这一行就不用混了,可她忙碌惯了,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无所事事像一个废人。

梁熙也没有去找陈嘉川,她不敢,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恰好这时傅希媛打电话来找她。

“小熙,近来还好吧?”傅希媛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爽直,话音又猛地一顿,“瞧我,又说了混话,被霖子那混账缠上了能得什么好?”

咋然听到何培霖的名字,梁熙倒是平静,笑着说:“没关系的,傅老师,我一直很好,你找我有事?”

“嗯,咱不说他。其实是这样的,系里最近在招人,就是普通的文职,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傅希媛慢慢地说了她的意思。

梁熙在电话边上沉默了一阵子。

傅希媛以为她不愿意,有些着急:“我知道让你当文秘有些大材小用,我只是觉得你在我身边霖子倒不敢作怪,这个工作很清闲,你可以边上班边考虑再读一个学位,你这么年轻,将来还怕没有好机会?”

知道是傅希媛误会了,梁熙连忙回神应声道:“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傅老师,我都没脸再见你了,我和他的事,本来与你不相­干­的,倒连累你一直帮我。”从夜总会的那夜起,她就一直承蒙她的照顾,却无以为报。

傅希媛笑了:“我哪里是帮你,这个招来的人是要当我助教的,我想着招别人还不如是你,我可以省心不少。只要你点头就行,过几天就是面试,也就走个过场……算了,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约出来见面,我再仔细和你说说。”

梁熙点头:“行呢,我随时有空,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傅希媛想了想,说道:“那就明天下午四点吧,也不挑了,就小南门对面的那间茶室,我下了课就过来找你。”

“好啊。”

第二天,梁熙早早就出了门,她先去大学等梁枫下课,两姐弟一起吃了午饭,她是要告诉弟弟父亲的案子有了好的进展,他不要担心,只安心学习就行。而梁枫一点半有课,所以他们也没聊多久就散了。

梁熙一个人在大学城慢慢地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或在树底下抱着书学习,或骑着车来去匆匆,或三三两两的打闹笑骂,越发地觉得傅老师提议的继续学习的想法很好。想了想她自己又失笑,其实她也才毕业不过半年,怎么却像个老太太似的,是心老了。

包包里手机呜呜地震动着,不过梁熙拿出来时对方已经挂断了,是个陌生号码,她讪笑着以为是打错的,可正要放回去,它又响了,还是同一个号码,梁熙犹豫着接听了。

对方却一直不说话,沉默得有些怪异。

“你好?请问你是……”梁熙忍不住,疑惑地先发话。

又等了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声音:“小熙,是我。”

听见曾经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梁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只愕然地捂着­唇­,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直在抖。

“我前两天回来的,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你的新号码,我们……能不能出来见一面?”

梁熙竭力自持,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轻缓地说:“你要有事就电话里说吧,现在我和你见面,不合适。”

“小熙,我想见你。”对方的坚持里带着无限的恳求,“就见一面,行不行?”

梁熙终究是心软的人,看了眼腕表,还有两小时才到和傅希媛约的点数。

她垂下眸,淡然地说:“那就现在吧。”

32.对峙

梁熙在电话里报了地址就走去不远处的茶室里面等了。

听说店主就是早几届毕业的一个同系学长,也是傅老师的学生,整家店都是中国风的设计,一入门就是一幅巨大的出水芙蓉图,古韵悠悠,大厅用雕刻­精­致的木雕屏风隔开了一个个适合聊天的空间,家具都是实木的,空气里飘着浓淡适宜的茶香。

她要了一壶龙井,给自己倒上一杯,并没有喝,只是闻着香味,手指在红木桌上一下下敲着,似乎数着时候。

等待并不煎熬,最煎熬的是要等的人。

她和他已经一年多没见,也不曾再有联系,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

时间在梁熙的沉默里慢慢流淌着。

蓦地,听到服务生的欢迎声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梁熙下意识地抬头,见到来人时怔了怔,高远衡正站在屏风边上,一动不动地定定凝着她。

还是梁熙先回过神来,别开眼,站起来说:“你别站着,过来坐下吧。”然后替他洗好杯子倒了茶,才重新坐下。

“嗯。”高远衡颔首,上前拉开椅子落座。

梁熙低着头摩挲杯缘,语气有些倦淡:“我待会儿约了人,有事就快点儿说吧。”

高远衡的眼睛微微收缩,脸上少了往日的爽朗,勉强牵扯出笑容:“现在……连一声‘远衡哥’都不愿意喊了么?”

“……远衡哥。”梁熙鹦鹉学舌一般小声喊着,又捏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掩饰心情,半凉的茶有些涩,倒是和她此时的心境很贴近。

他们是曾经的青梅竹马,几乎无话不谈,他送她上学,她陪他做标本,他失意或者她难受,都是彼此的吐苦水的垃圾桶……不过改变往往是一瞬家,自从何培宁出现在他身边,而她也和何培霖在一起后,他们之间的熟悉就变成了一颗地雷,不小心碰着了,便让人粉身碎骨。

“是我太过强人所难了,你怨怪我是应该的。”高远衡注意到她在避忌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来之前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的,现在见了你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是我对不起你,其实这句话一年前就应该说了,我知道得太迟了。”

听起来,仿佛是知道了些什么。

梁熙的表情不太自然,她在想如果是拍戏的话她现在应该大方的不在乎的说一句“只怪造化弄人,你别放在心上”或者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实际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责怪与否,已经没有意义。

梁熙忍不住苦笑,真不该答应见面的。

却听高远衡没头没尾地开口说:“小磊……就是我和培宁的儿子,一出生身体就不太还,我有时候想,这会不会是我们大人做错了事,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梁熙愕然地抬起头,与他正面对视。

一年多没见,面前这个让她有着青涩暗恋回忆的人,在岁月的磨砺里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人也瘦了很多,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而那个直爽豪气的邻家哥哥真的只存在回忆里了。他说的对不起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件事说到底也不能怪他,要怪到孩子身上,就更不应该了。

梁熙摇了摇头,轻声说:“远衡哥,你别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我不爱听,孩子有什么错?既然你也没别的话说,我就先走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孩子,她便也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窝处疼得发慌,匆匆拿起包就冲了出去,不想再逗留半刻。

高远衡担心她,连忙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小熙,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会说话……”

梁熙死咬着­唇­,只觉得胸口闷得难以透气,实在走不动了,只能扶着路边的橱窗大口大口深呼吸,还不忘说:“我没事,你先走好不好?”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

可高远衡见她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怎么敢离开?

他又想起来先前在她室友徐萌那里知道的一些事,越发地着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的车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医院!”他也顾不得别的就扶着她的手臂,刚往前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梁熙实在是难受,小腹也隐隐地疼,推开高远衡直接坐在了地上。

已经进了腊月,地上的寒气就是穿了三条裤子也挡不住,她又是胃寒体质,疼得冷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还是坚持说:“你走吧,我坐一会儿就好。”

高远衡没有回答,她就勉强抬起头看,发现他正看着前方,她又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也愣住了。

这边是她和高远衡,那边是何培霖和何培宁姐弟俩,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们穿过了马路,在她和高远衡面前站定。

奇怪的是何培宁的脸­色­比梁熙更苍白,清亮的声音有些不安稳:“好巧啊,培霖帮我引荐薛教授,见你的车停在路口那里,正要打电话问呢。”

“我约小熙出来聚一聚。”高远衡并不想多说,态度甚至有些冷淡,“她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你们忙吧。”

何培宁神­色­一暗,没再说话,倒是何培霖开口:“‘姐夫’,既然你来了就陪姐先去教授那儿,我送梁熙回去就行了,反正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很方便。”

他眼眸里燃着明亮而挑衅的火光,话里特意强调的几个字眼,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高远衡和何培宁是因为听说何培霖要结婚才回来的,并不知他和许梓茵的约定。而何培霖一口一个姐夫,又点出他现在和梁熙的不正常关系,是让他们清楚自己的身份。

见他话一说完就不甚温柔地要去拉扯梁熙,高远衡迅速隔开他,低吼着:“你要做什么,没见到她不舒服吗?”

空气里的那种火药味浓得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侧目。

何培霖不想让人看热闹,却也不肯撒手。

他紧紧地拽着梁熙的手腕,只压着脾气冷言冷语:“我想你该关心的是我姐!我的女人我自有分寸,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

何培霖一生气力道就收不住,正好掐到的是梁熙受过伤的地方,梁熙疼得说话都没力气:“何培霖……你撒手……”

闻言,何培霖的眼神就更冷了,还真就放了手,梁熙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也开始模糊了。

胶着了片刻就有人打破了僵局。

“霖子?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后面赶来的赴约的傅希媛Сhā进他们中间,先皱眉看着对峙的三个人,然后才看到还有一个梁熙坐在地上,不禁惊呼:“小熙,你怎么了?”

梁熙这会儿还清醒着,只摇了摇头,虚弱地笑着说:“傅老师,能不能扶我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我头晕。”

“好。”傅希媛这时也聪明地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她弯腰慢慢地扶起梁熙站稳,才冷静地对其他三人说:“正好,既然大家都在,有些事是时候当面谈一谈了。”

梁熙忽然抓着她羽绒服的袖子,颤着声打断她:“傅老师!没什么好说的!”

傅希媛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人,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早就想爆发了,只握紧梁熙冰凉的手,冷冷地看着何培霖:“为什么不说?就该让这混蛋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你为他吃了多少苦头,偏偏他还自以为是的把错都安在你身上!还有你们两个,也一样!”

这番指责下来,大家的表情不一。

何培霖看了眼面­色­不愉的傅希媛,又看着她身边强撑着的梁熙,有种不安的青训渐渐扩大。

他还算镇定,抿­唇­道:“大嫂,你说。”

“不,我不想说,真的不要说了……”梁熙脑袋嗡嗡地响,没办法思考,只是知道不能让傅希媛继续说下去。

可傅希媛还想坚持开口,就觉着手上一轻,然后听见高远衡大喊着:“小熙?小熙?”

梁熙已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快了撒花反而更少了,黄果树瀑布泪...

33、背后

何培霖比谁都快一步拦腰抱起梁熙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傅希媛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送她去医院。”何培霖的声音很沉,能感觉到他全身都绷得很紧。冬日阳光很稀罕,­阴­冷的空气如同他脸上的表情,淡漠里……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傅希媛摇了摇头:“小熙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我的教师公寓就在附近,把她送去我那里。”说完她也没等他回答,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袁医生吗?您好,我傅希媛,想请您过来一趟……对,就是她,老毛病了,嗯,那麻烦你了。”

短短的一两分钟的对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似乎傅希媛对梁熙昏倒已经见怪不怪了。

傅希媛却没空解释,只是皱着眉冷静地下决定:“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霖子好生看着小熙,小高开车,培宁你也跟上,我待会儿有话和你们说!”她比他们年长,又是大哥何培沂的妻子,因此说话也很有分量,让大家不自觉遵从。

傅希媛坐副驾驶,给高远衡带路,绕了几个弯,十分钟后进了大学生活区。

公寓因为一直有专人打扫,所以十分整齐­干­净。

梁熙的额密密地发着冷汗,仿佛在睡梦里也疼得不能安宁。

屋里开了暖气,傅希媛又帮梁熙换下了厚重的冬衣,没多久袁医生也带着护士上门来了。

大家都在客厅等着,袁医生诊治的时间并不长,从卧室出来时何培霖反应最快,微抿了­唇­:“请问……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昏倒?”

袁医生眉头紧锁,并不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傅希媛。

傅希媛凝睇着何培霖,他对梁熙明明是关心里透着小心翼翼,却还总装作无情冷酷,心里不由得涌了一抹悲凉,他们两人,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她下了决心,点头说:“袁医生,你照直说吧,他们迟早都该知道的。”说着还若有似无地瞥了一下何培宁。

何培宁全身颤了颤,几乎不敢看傅希媛。

袁医生本受了傅希媛的嘱托,在医院在档案在外人面前都对梁熙的情况极尽所能的隐瞒,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傅希媛突然改了主意,可既然她开口说可以讲,她也就不再保留。

她一开口就一针见血:“我想请问是不是谁在梁熙小姐跟前提到了孩子的事情?”

鸦雀无声。

何培霖捏紧拳头,那个他还来不及知道就已经不在的孩子,也是他的痛。

“是……是我。”半晌,高远衡才一脸懊悔地开口承认,又有些不解,“只不过,这跟梁熙晕倒有什么关系?”

袁医生点点头表示了解:“梁熙做完流产手术后其实恢复得还行,可是一听到关于孩子这样敏感的字眼就会像今天一样,莫名地觉得腹痛痉挛甚至于昏厥,但是我们一直查不出病因,所以这种情况通俗点说也可以叫神经痛。我简单举个例子类比一下,有的病人因伤病截肢,在手术后多多少少会出现肢体还在或者还有痛觉的假象,一小部分是因为伤口感染,但更多的是幻觉痛,是一种心病。”

何培霖一动不得地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卧室的方向,缓缓地问:“没办法治?”

袁医生苦笑,口吻带着无奈:“都说了是心病,那就得心药医,除非再要一个孩子。可梁小姐说了,再有孩子也不是贝贝了……而且她是怀孕近四个月才做的手术,又是那样糟糕的情况,以后很难受孕了。”

“贝贝?是……女孩?”何培霖站得笔直的身体忽的踉跄后退两步,何培宁要去扶他,却被他挡了回去,自己又抓着沙发重新站稳。

——将来啊咱们要是有了女儿就叫贝贝吧,我何培霖的小宝贝儿!

——什么咱们?我说了要给你生孩子么?臭流氓!

他们失去了贝贝,而且以后都很难再有了?

然后他又想起那次在CBD项目的休息室,她疼得脸­色­青白时用那样孤寂的眼神仰望着他。

在他面前摆着的,仿佛是潘多拉的盒子,他几乎不敢碰触,又不能不去打开。

何培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向傅希媛,软弱地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傅希媛转开了目光,对袁医生说:“袁医生,我让人送您回去,辛苦您跑一趟了,谢谢。”

“不客气。”袁医生隐隐地猜出些端倪,却识相地带着护士离开了,不该她知道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房间又重新安静下来。

何培宁觉得透不过气,微颤着转身:“我想回去看看小磊了……”

“我还以为你是做好面对一切的打算才回来的,不是么?培宁。”傅希媛的语气平静缓和,可是却透着冷意,“事到如今你还要逃避?还要大家背着这个包袱过多久?你还有小磊,可小熙还有谁?”

“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何培霖的声音Сhā进来,眼眸黑得有些可怕,终于忍不住发火,“说!都他妈的给我全部说出来啊!”

他一脚踢翻了小茶几,又扫翻了落地灯,何培宁吓了一跳,高远衡下意识地挡在她跟前。

傅希媛赶紧拦住他,摆出嫂子的架势:“要么冷静坐下来好好说话,要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再耍横!”

接着她去把落地窗都推开,屋外的冷空气呼呼地窜进来,倒是让人清醒了不少。

她的声音像海上传来的音符,带着透彻人心的寒凉,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敲进每个人的心里。

不算很久远的事情。

那天像今天一样冷,才下午三四点钟天就暗沉沉的,冰冷的北风呼啸着,傅希媛穿了羽绒都冷得不行,下了课就想赶紧开车回家。

才走到停车场的路口,就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喊着:“傅、傅老师……”

傅希媛有些诧异,循着声源看去,见到梁熙瑟缩着站在角落,她穿得很单薄,嘴­唇­是­干­涩的白,人也瘦得吓人,外套显得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就走似的。

大四的学生课程不多,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梁熙了。

何培霖和梁熙的事情她也隐约知道,不过闹得最大的时候她并不在国内,以为是两人年轻气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合则来不合则去的想法比比皆是,她不是八卦的人,也就没有再刻意去打听过他们分手的来龙去脉。

傅希媛上前两步,抓着梁熙的手,感觉像冰棍似的,不由得皱眉:“怎么穿这么少,还在这里吹冷风?要找我不会打电话么?”

梁熙好像并不觉得冷,勉强笑了笑:“之前打了,打不通……听说您今天有课,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我前段时间出国交流学习了。”傅希媛抓住她的手往车的方向带去,“来,这里是风口,咱到车里说。”

梁熙摇摇头:“不了,我待会还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傅希媛也不勉强,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好吧,你说。”

“傅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培霖在英国的联系方式?”

“啊,这个……”傅希媛难为地顿了一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几乎不和我联系的。”对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叔,她也是尽量不去惹他的,只偶尔在家宴里碰下面。

梁熙身体僵了一下,眼眸闪过失望,苦笑地喃喃:“原来连您也不知道啊……”她不知道问了多少人了,都说不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知道吧?

傅希媛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宽她的心说:“我是不知道,你真急着找他的话,我帮你问问!总有办法的,他又不是到太空了!”

“可以吗?”梁熙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怎么不可以?你等一下,我打电话问。”傅希媛笑了笑,拿出手机就拨了何培沂的号码,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兄长的肯定知道。

果然,一下就问好了,她示意梁熙:“你记一下。”

接着她报了一串数字,奇怪的是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她说话声音太小,梁熙问了两三遍才记下号码,不过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小熙,你没事吧?”傅希媛看着她过分瘦削的脸蛋,总有种不安地情绪在疯长。

梁熙笑笑:“我没事,我和培霖有些误会,我要找他说清楚。”

后来又没怎么听过梁熙的消息,也不曾听说她和培霖复合。

直到有一晚她去会所参加十年同学会。

遇到了跪在那里被客人羞辱的梁熙,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出手帮忙。

那时她还不知道梁熙经历了什么变故,以为她是不自爱,自暴自弃才去会所那种复杂的地方,甚至还骂过她。

傅希媛让经理给她开了间小包厢,拉着梁熙就进了里头。

“你也不打听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说好听点只是推销名酒,可真下了场被客人怎么了你,又找谁哭去?”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感情没了也不至于糟蹋自己。

梁熙擦­干­了眼泪,稍微整理了一下被客人扯乱的衣服,低着头道谢:“傅老师,谢谢你帮忙。”倒是把所有的指责都受了。

傅希媛恨恨地睨着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卖酒?”

“这里提成高小费多,我需要钱,很多钱。”梁熙还是低着头。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霖子呢?你告诉他了吗?”

“他啊……我和他早就无话可说了。”梁熙闭了闭眼,声音微颤。

角度的关系,傅希媛看不见她的表情,可光听着就心疼:“就算这样,你也可以来找我啊,傻丫头,有什么困难不能开口的?”

梁熙只是摇了摇头。

包厢里虽然清洁过了,可是空气不是很流通,还有淡淡的烟酒的味道。刚才又经历一番折腾,梁熙勉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就往垃圾桶里­干­呕,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傅希媛怔了怔,不敢相信地问:“小熙,你是不是……怀孕了?”

吐得天昏地暗的梁熙根本没办法回答她,又听见她问:“是霖子的?他知不知道?”

那会儿梁熙是怎么回答她的?

对了,她当时用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我原本是打算告诉他的,可他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然后傅希媛自然也就知道了梁熙家里破产,父亲入狱,她和弟弟面临辍学,而她又和霖子分了手,还怀着孩子,这么一连串的打击像巨石一样压在这个本来被人呵护备至的女孩身上……她居然还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不懂事。

她不知道梁熙为什么坚持不肯告诉霖子关于怀孕的事情,那时她要电话应该就是说这件事的,后来为什么没说出口,她无从得知,只能尊重她的意思。

梁熙并没有打掉孩子的想法,又不怎么愿意接受她金钱上的帮忙,说长贫难顾,她要用钱的地方是无底洞。

梁熙这样,霖子也有责任,何况梁熙还是她很中意的学生,她不忍心不管。

傅希媛只好给梁熙介绍收入也客观的翻译工作,又帮她找了个好律师,悄悄垫了律师费,总之能帮的就帮,尽量减少她的负担。

可到底还是出事了。

那天傅希媛有些低烧,便起床晚了。

接到梁熙室友徐萌的电话,语气有些焦急:“傅老师,您,您好,我是徐萌,小熙不舒服,下面一直在流血,怎么办啊?”说到最后她都哭了出来。

因为之前她就拜托徐萌多照顾梁熙,有什么事可以打她手机的。

徐萌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记住要给傅希媛打电话,她有办法。

傅希媛一听“流血”这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孕­妇­见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赶去了医院,袁医生先问了情况,又给开了保胎的针药,说得再观察几天,如果不再见红就证明孩子保住了。

梁熙的情绪明显已经乱了,说话也没头没尾的。

等她睡了,傅希媛才把徐萌叫出来问,好好的怎么见了红,是不是又去做别的工作了。

徐萌也冷静下来,一脸愤愤地说:“小熙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何培霖可能要和别人订婚,心情一直不好,昨天过马路的时候又没留神,听不见喇叭声,差点被车撞了,幸好司机刹车快,她只是跌了一跤,可是回来后一直说肚子不舒服。都是何培霖那个混蛋!要不是他扇了小熙一个大巴掌,小熙就不会总是间歇­性­耳鸣听不见声音,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怎么就敢和别人订婚?”

“你别急,只是两家长辈都有点儿意思,不是真的。”傅希媛叹了口气,脑子灵光一闪,抓住了重点,“霖子什么时候扇了小熙耳光?为什么?”

徐萌有些激动:“还不是他的好姐姐?说小熙一言不合就动手推她下楼险些流产,可小熙说明明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刚好那段时间何培霖和小熙因为高家哥哥的事情一直吵架……”

“霖子也就相信了?”

“我不在场,只是知道梁熙回来的时候脸是肿的,哭得跟泪人似的。”

傅希媛睁大眼,见徐萌点头,她气得要命,“他脑子进水了吗?”

徐萌憋了很久的话好不容易可以说出来,便也不管不顾了:“脑子进水的是小熙,偏偏喜欢一个混蛋。还说什么和他约好了,彼此再生气不能超过一个月,她说等大家冷静了再找他解开误会就行了。谁想到接着出了梁叔的事?好像何培霖在那边也有了别人,所有的苦倒是小熙一个人全受了,我要是她早就熬不住了……”

其实换了谁都受不了。

治疗的效果并不好,梁熙□一直出血,孩子眼看着保不住了,袁医生劝梁熙放弃孩子。

梁熙不肯。

袁医生就让傅希媛当说客,越晚做手术,对她的身体伤害越大。

那天的对话,傅希媛至今想起来都心酸。

“傅老师,宝宝还好好的呢,她很乖,我几乎都不吐的。”

“小熙……”

“已经快四个月了,可以听见她的心跳了,我怎么能不要她?”

“……”

“您帮我求求医生好不好?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傅希媛不忍心看她,咬牙劝说:“小熙,医生也是为了你好的。”

“傅老师,我想见培霖,很想很想,怎么办?他还没见过宝宝呢,他那么喜欢孩子……”

她的病号服已经被泪水打湿,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不肯让任何人靠近。

都是疼痛有等级之分,可是只有真正痛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并不是简单的用几度痛级可以形容出来的。

梁熙再不愿意,孩子仍然保不住。

只是一个简单的引产手术,可却是梁熙人生中的海啸,她还那么年轻,如花似玉的年华就要被迫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就连她这样站在手术室外的人,都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奇怪的是,梁熙比她们想象中的都平静,乖乖吃药认真调理,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惜她们都把梁熙想得太过坚强。

谁也不会想到她前一秒还反过来安慰她们说自己没事,下一秒自己就悄悄地回到她和何培霖曾经住的公寓,想在那里结束生命。

要不是徐萌警觉,或许这个世上再没有梁熙这个人了。

傅希媛的声音顺着冷风传来:“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当时的情形,尽管已经过了近一年,可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触目惊心。”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小熙今年才二十二岁啊。”

现在说出来不过是个千字万字的故事,可真正经历的又何止千万?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浴室的地砖上都是血。

梁熙躺在浴缸里,几乎没了呼吸。她腕上的伤口很深,医生说那是下了狠劲的,再晚几分钟送来华佗都救不了她。以后是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了了。

何培霖的身影仿佛是被风雪风化了千年的岩石,深邃的眸光见不到底,要不是他还有呼吸,他都以为自己跟着傅希媛说的话慢慢死去。

他像刻字那般,冷硬地一字一顿问出口:“她为什么还要骗我说孩子是她故意不要的?你为什么也替她瞒着?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的声音,颤得如寒风落叶。

景衍给他的消息里没有这些,肯定也是傅希媛做了手脚的。

傅希媛平静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若有甜蜜,就两人分享,若是痛苦,那就一人承担。霖子,小熙比你以为的更爱你,又怎么忍心让你承受她经历过的痛?”

“她只和我说,她恨你也恨不起来,只不过……也没有力气再爱了。”

放弃,有时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大家好热情啊!评论我都有看,只是来不及一一回复,谢谢大家啦!

最近瓦被加班绑架了哇,乃绵找瓦BOSS放银啊~拿花花砸他!

34、纠结

何培霖铁青着脸­色­,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沉郁,心里潜藏的怒意像一只马上要腾跃而出的兽撕咬着他的理智。

他的胸腔激烈起伏着,没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将捏紧的拳一挥捶向身旁的落地镜墙,力道又重又狠,铿锵一声,龟裂的镜子折出他绷紧的面容。

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

他那带血的手掌有些吓人,有些玻璃碎都扎在上面了,傅希媛担心地皱起眉喝止:“你这是­干­什么?手还要不要了?”

她正想上前去看看他的伤势,却见他一个转身冲到一直沉默的高远衡跟前,揪着他的衣襟朝他脸上又是一拳:“他妈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高远衡擦了擦嘴角的血,也来了脾气,和他扭打起来,两人都是下了狠劲的,不一会儿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眼前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培宁哭得不行,上去拉开他们:“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可她轻飘飘的拉扯没有作用,反而一下子就被他们推到了地上,傅希媛看得直摇头,上去把她扶起来,又冷眼瞅着两个大男人打了一阵子,才冷冷地说:“你们要打要杀就到外头去,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小熙还在休息呢,你们是要吵得她不得安宁么?”

这话比什么都有用,何培霖先住了手,因此还生生受了高远衡一拳。他只是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像傻了似的,只是怔怔地歪站在那里,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焦距,也感觉不到痛。

梁熙,小熙,他爱到骨子里的熙子。

现在还躺在那里,曾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些爱她护她宠她一辈子的承诺,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他居然还说什么报复,那时的自己,怎么就舍得伤害她呢?

高远衡同样伤得不轻,扶着客厅的大圆桌直喘气。

何培宁想过去看看,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住了,只得在原地咬­唇­­干­着急。

他咽了咽喉咙,才半是苦笑半是讽刺地睨着何培霖:“其实你说的也不错,这许多的事都与我有关,小熙受的那些苦,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培宁幽幽地喊了一声:“远衡……”

“有些事情憋在我心里太久了,也趁着今天的机会一起说出来。”高远衡并没有理会何培宁,顿了顿又说,“你们也许都不知道,如果当时不是小熙一直劝和,我和培宁早就分开了。”

还在高中的时候。

何培宁和高远衡是在一个在北京办的学习交流活动中认识的,刚好分在同一个小组,他们很谈得来,虽然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但是因为志趣相投,所以在活动结束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后来何培宁放弃了家里的出国留学安排,选择去上海和高远衡念同一所大学。

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在天长日久中慢慢相处出了感情,当时也并没有考虑得太深,很快就顺理成章地在校园里出双入对。

自古以来高嫁低娶家宅安宁,女方家世若比男方高太多,生活方式不同,矛盾自然也就更多。

这段开始很美好的感情越走越艰难。

因为高远衡对从商没有兴趣,只喜欢做研究,他父亲高裕和也没有勉强他,而是一度打算卖掉公司退休的,在高远衡和何培宁确定关系以后,高裕和却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开始不断地接项目做工程,把公司扩大经营,后来甚至把产业转到了国外,只为儿子在将来的亲家面前能说得上话。

可惜一场金融风暴,不但梁旭东遭了殃,高裕和也难幸免,资产大幅缩手不止,早就累垮的身体更加一落千丈。

高远衡和何培宁之间也不顺利。

当揭开浪漫这层纱幔,藏在里头的才是感情最终的归宿,生活。

其实在何培宁的一再坚持和保证下,何家长辈并没有过多反对他们在一起,甚至于早早安排好了未来的一切。

他们毕业后一起回北京,订婚,继续深造,留学,进公司,结婚……这或许是别人眼里的康庄大道,却不是高远衡想要的,何家给他给他父母的压力太大了,尤其是父亲为他累得病倒后,他开始反思这段感情是不是有走下去的必要。

他把这个想法和何培宁提过,她当时的反应很激烈,没想到她那么爱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居然想退缩?

两人一直吵吵闹闹谈不拢,也少了从前不用考虑将来时的亲密。

高远衡开始喜欢喝酒,也不再去实验室。

是梁熙最先发现了不妥,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出事,就主动地约他出来谈心。

梁熙和高远衡的生活环境相同,那时她还和何培霖在一起,何家姐弟的­性­格都很像,她自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她看得出来他还是在乎何培宁的,不然不会这么痛苦,还借酒­精­麻痹自己。只是男人天生要比女人理智,更容易无情,她怕他一时冲动做了错误的决定,一直鼓励他别轻易放弃。

两人是青梅竹马,有了二十年的感情,彼此倾吐心事很平常,经常见面也自觉坦坦荡荡的,可是在何培宁和何培霖眼里看来,就不是一回事了。他们都知道梁熙曾经暗恋过高远衡,正巧两对儿又处在不稳定的摩擦期,他们的见面就像埋下了一根导火索,大家的误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直到何培宁设计高远衡“意外”怀孕,这条导火线就引燃了。

何家要求他们马上结婚,一直当闷葫芦的高远衡终于爆发了,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婚姻期待的孩子,反而像赶鸭子上架似的把人逼疯了。

于是他正式提出分手,何培宁不同意。

也从那时起一直开朗大方的何培宁变了,怀孕后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而那时梁熙刚从希腊旅游回来,她和高远衡碰面后知道事情经过后,劝他不管怎么样也得为了孩子再仔细考虑,好说歹说,高远衡终于答应了会再好好想一想。

梁熙没多久就去找在医院安胎的何培宁,想帮忙解开他们的心结。

谁晓得何培宁见了梁熙就控制不住自己,越说越激动,还哭着扯着梁熙不肯放手,一时不慎脚下打滑摔下楼梯。

那时候情况一下子乱了。

有病人说看到两人争吵。

有护士说看到梁熙推打何培宁。

对于这些传闻何培宁在醒来后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算是默认了。

梁熙百口莫辩。

高远衡以为是梁熙为了他和何培宁吵架,累得何培宁出血差点流掉孩子,心里有愧,根本不敢面对。

何培霖心里一直有条刺,看不惯梁熙和高远衡走得太近,一发生了这事儿,就认为梁熙心里还有高远衡,不惜为他而伤害堂姐,一时火烧心,也没脾气听她解释,当下就给她狠狠一巴掌,然后心灰意冷地提出了分手。

何培宁“因祸得福”,高远衡因为内疚而和她结了婚,还一起出国。

他们谁也没再见过梁熙。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误会。

本来可以说清楚的,可惜被怀疑、嫉妒、愤怒这些冲动的情绪蒙蔽了自己的心。

最后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环扣着一环,误会像滚雪球似的,饶是再说清楚,也早已砸得伤人伤己。

而且这还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高远衡说完后,悲哀地转头看着何培宁,好像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她一样,缓缓开口问:“我爸那两百万呢?还有你说认识擅长打经济案件的律师可以介绍给小熙?都是骗我的对吧?你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

高裕和与梁旭东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因为去了美国发展后少了往来,后来他身体也不好,知道梁旭东出事的时候已经迟了,梁旭东早被判了刑。可他又一时拿不出多少现金,东拼西凑的弄了两百万让高远衡送去尽一份心意。

不知怎的何培宁知道了,还大方地说她认识律师,这件事就包在她身上。当时他正参加一个生物研究工作,他父亲和小磊身体也不好需要照顾,而他也没有立场和梁熙接触,说到底,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妹妹。

而何培宁来美国后,换了环境也慢慢变回从前恋爱时爽朗的­性­格,认识的人比他多得多,他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她。后来他每次问她关于梁家的情况,她都说没问题,他也没有怀疑过。

到头来才发现她设计他怀了小磊,让他误会是小熙推她下楼,骗他说会尽量帮小熙一家的。

他无条件的信任,换来的不过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儿,如今,也不过就是他儿子的母亲而已。

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熙。

“远衡,我……”何培宁说得艰涩:“我又开了个户口帮爸把钱存了进去。梁家欠的钱,两千万都救不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梁熙的救命钱拦住了?”何培霖打断了她的话,眉宇间毫不掩饰地浮着悲凉,“你至少,至少该告诉我,让我知道一切啊……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似的……”

何培宁泣不成声:“对不起,培霖,对不起……”她不是有心的,只是单纯地想梁熙离开她的生活,并没有想到后来会在她身上发生那么多变故,受了那么多的难。

“对不起?”何培霖抿着­唇­重复,眼睛定定地望向卧室的方向。

眸里一片死寂。

对不起有用吗?

现在就算他说一万遍对不起,她也不会原谅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得太急,趁午休修改了一下(*^__^*)

35、雪夜

在这个深冷的夜晚,下了自北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明净的玻璃窗外飘落絮絮的雪花,给天地铺了一层清冷的白,好像直到这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冬的气息。

傅希媛见何培霖一直倚在卧室门口,也不说话,就开口问他:“我听你电话一直响,可能是有急事,怎么不接?”

何培霖只是摇摇头,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现在他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傅希媛拍拍他的肩膀,说:“袁医生给小熙打了针,估计要睡到半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来看着她就行。”

“大嫂……”何培霖顿了顿,“我想留下来。”

傅希媛也不勉强他,轻声叹了口气。

何培霖轻轻地走进卧室,梁熙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可能是暖气太热,被子被她掀了一角,他弯下腰,伸手细心地替她掖好。

她的头发都披散开,软软地落在枕边,他忍不住想帮她理一理,又怕吵醒她。

他不敢去想她醒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还能这样陪着她多久,时光像是偷来的。

醒来时的梁熙,见到的就是那样一个何培霖。

他沉默地站在窗台前,手指夹着一根烟,并没有点燃,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一个点。

下巴有些胡渣,衣服很皱,垂下的另一只手还包着纱布。

她怔了一下,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想一想,她已经认识他五年了。她爱过他也恨过他,现在只是觉得很累,什么话都不想说。有很多事情,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也想不再在意了。

何培霖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把烟丢了,侧着脸声音低缓地问:“外面下雪了,你要过来看看么?”

梁熙认真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傅老师是不是……全都告诉你了?”

“雪还蛮大的,要不我们明天去故宫怎么样?”何培霖也答非所问,像是不在同一时空的两个人。

梁熙家乡在南边,几乎没什么机会看雪,所以到了北京念书以后,她总是惦记着看雪景。

她尤其想去看一看雪中的紫禁城,网络那些随手拍都美得惊人。可是一直没机会欣赏到,以前是时间不凑巧,如今是没了那份心境。

梁熙耐心地说:“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年前的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我真的努力过了。”她顿了顿,“培霖,是你先放弃我的……”

既然放弃了,就不要后悔。

何培霖抿着­唇­,直视着她苍白的笑容,神­色­很平静:“熙子,我们结婚好不好?”

梁熙意外地睁大眼睛,随即移开了眸光,转过身平静地说:“你是该结婚了,不过是和许小姐结婚,而不是‘我们’。”

何培霖的眼里复杂难辨,良久,才慢慢说:“梓茵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有喜欢的人,和我订婚是权宜之计。”

闻言,梁熙被子里的手紧紧攒着衣襟,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是她表面上依旧轻描淡写:“是吗?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都与我无关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是不是……真的不能原谅我?”他还是问了出口,握紧的拳再次渗出血痕。

“培霖,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你之间,根本不存在原谅的问题。如果不是傅老师执意要替我说出来,我是打算瞒一辈子的。其实何必再告诉你呢?能改变一切?让你难受我的贝贝会回来?”

很久,都没有再听见声响。

梁熙忍不住回头,身体马上僵住了,何培霖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想怎么样?”

那些不好的记忆又跃入脑海里。

何培霖面对她防备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刮了一下,不过还是脱了鞋,坦然地躺在她身边。

梁熙虽然全身虚软无力,可还是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拉住,没有受伤的手,和她十指紧紧扣握着。

他忽然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做什么的。”

梁熙抿着­唇­不说话。

何培霖的手指在她腕上凸起的地方轻轻拂过,低声问:“还疼不疼?”也没等她回答,他又说,“你那么怕疼的人,肯定受不了的,怎么对自己那么狠,你把刀子向我招呼也比伤害自个儿好啊。”

“那时我找不到你……何培霖,那时的你又在哪里?在哪里?”梁熙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幽幽的,却意外的平静。

可她的眼泪出卖了她的心。

若真的无动于衷,不会到今时今日还在难受,不会……不能面对他。

过去的一年半,她是怎么走过来的,想忘都忘不了。

医院里,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还把分手那样狠绝的话说出口。

爸爸突然间被捕,周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肯伸手,她茫然无措,想找他帮忙,不是打不通电话就是找不到人,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他出了国。

发现自己怀孕了,想方设法找到他的电话,不管怎么样,总是觉得他是孩子的爸爸,她还……爱着他,应该要告诉他,可电话都是女人接的。

父亲欠下的巨债像一座大山,彻底把她压垮了,再苦再累的工作她都愿意去做,被人骂被人欺负都在所不惜,就是那样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放弃孩子,他曾经那么喜欢那么想要的孩子。

他说他们的女儿要叫贝贝,他们的宝贝。

她以为误会总会解开,她以为痛苦总会过去。

可他怎么就能转身跟别人订婚呢?

那一天,其实阳光很好,可是在她眼里,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她看不见路,听不见声音,觉得心都要死去一样。是她不好,如果她坚强一些她小心一些,宝宝不会就这么没有了。

她不是个好妈妈。

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狠,刀片往手里割的时候,根本不觉得痛,什么都没办法考虑,只是想着自己怎么还不死,怎么还要活得这般难受。

这一段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回过头来还要再一次面对他。

可她还怎么面对他?连见一面,都是痛。

傅老师说得对,没有爱哪里有恨?

一个人伤害你,是因为你心甘情愿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她爱他,所以沉默忍下他对她伤害;他也爱她,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做出那些超出他理智的事情。

这些都是没办法追究责任的。

何培霖听闻她压抑的哭声,手握得更紧了,眼睛慢慢合上:“是啊,都怪我,都是我混账。”

他随手把床头灯关了。

梁熙觉得自己全身的知觉都在被握着的手上。

她以为何培霖已经睡着了,或许他也这么以为。

两人一直都不说话。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黑夜里,何培霖对着看不清花纹的天花板,慢慢开口:“那会儿我没有接过你的电话。”

梁熙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打了几次,都是女人的声音。”

“刚到英国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喝死了,每天都泡在吧里,就没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拿了我的手机,后来还酒­精­中毒进了医院,后来号码也换了新的。”

“我以为你不想接我电话。”

“那天打了你之后我就后悔了,可是又拉不下脸回头找你,每次吵架不管谁对谁错都是我先哄你,我那时想怎么就不能是你先低头?明明是你理亏,知道我不高兴你去找高远衡还偏去。我一直等你亲自来找我,可惜一直没有见到你,我等了很多天,才一气之下出了国。”

酗酒的毛病也是那时候染上的。后来他也因这个差点把命也丢了,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只是这些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告诉她了。

梁熙默然地叹了口气,那天吵架没多久,就传来她父亲被捕的消息,她哪里管得上自己心疼难受,急急地订飞机票往家里赶。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问了很多人都找不到他的电话。后来还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几乎走投无路了,连课也没怎么上,守株待兔地等到了傅希媛要了号码。

可依旧没有改变结果。

也许他们彼此的心里都从未放弃过,可惜一直错过。

像在一个岔路口上分开了,越走越远。

梁熙打破沉默:“培霖,我已经不怪你了,可是我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说什么爱恨。”

何培霖呼吸一紧,想打断她的话说些什么,不过喉咙像被锁住一样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开口?

听见梁熙又说:“我们就这样,彻底结束吧。”

是一个肯定句。

不要两个字,在何培霖胸口锤击了一千遍一万遍,始终没有敲出来。

梁熙以为他不肯。

却在破晓的那一刻,听他说:“我答应你。”

36、他她

“何总?”秘书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何培霖这才回过神来,把方案递给他:“记住选的代言人一定不能有绯闻,你让广告部的人跟紧点儿。”

“是,我马上办。”秘书琢磨着上司的心情不太好,说话也谨慎了很多,“刚才您开会的时候江先生来过电话。”

“知道了。”何培霖往揉了揉眉心椅背一靠,秘书识趣地关门离开。

桌上要他过目的文件有小山高,可是一直到夕阳西下,几乎纹丝未动。

原来已经六点了。

他有些厌倦这样从早忙到晚的生活,可是如果不工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心里有一个窟窿,无论填什么进去,都是空的。

梁熙已经搬离何培霖的宿舍,在傅希媛的帮助下顺利通过面试,还住进了学校的宿舍。

离正式上班还有一星期,她特意去图书馆借了一批相关的书籍回去琢磨。

工具书都很厚很有分量,她不但捧着书,手里还提着在食堂买的晚餐,勉强走到宿舍楼梯口,她的手已经麻得不成样子,软了一下就把书倒了一地。

何培霖透过车窗远远地看着,下意识的手已经放在门把的位置,刚有动作又安静下来。

在后面走来的一个男的上前帮她把书捡起来,两个人似乎认识,接着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宿舍楼。

何培霖扶着方向盘的手握得紧紧的,如今的他连一个普通路人都不如,他已经走不到她的身边了。

当熟悉的人渐渐变得陌生,是什么滋味?

他有些心浮气躁,把车子开出校园,在街上转了几圈,然后在附近一个小区的公寓楼前停下。一年多以前,他一直和梁熙住在这里,那一天在医院撂下狠话后他再没回来过一次。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敢想。

小区没什么改变,花园里很多人带着孩子宠物在散步,梁熙以前就嚷嚷说要养一只狗,每天吃了饭就带它下来溜达,他对动物毛发敏感,没答应,只得变着法儿哄她忘了这茬。

他有很多事都没有答应她。

独独那天她说要彻底分手,他不想答应,却不得不答应。

在车里把整包烟都抽完了,何培霖终于还是决定上去看一看。电梯每闪一个数字好像都在他心里凌迟一下,好在折磨的时间并不算长。

何培霖在门口站定,娴熟地摁了一串密码——027720,门嘀一声打开了。

因为太久没有人住,扑面而来的味道沉沉的并不好闻,何培霖亮了灯,站在玄关打量了一下屋里,这里也没变,也许变的人只有他和她而已。

他没看别的地方,一步一步走近卧室,推开那里浴室的门。

地方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何培霖却只记得他大嫂说的,梁熙曾经在这里割腕自杀,地上全是她的血,触目惊心的血,好像还能闻到残存的血腥悲凉的味道。那么怕疼的女孩,他说要捧在手心一辈子的熙子,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伤害自己。

他嘭一下把门合上,靠着门扉喘大气,或许再多看一眼,他会把自己杀了也不一定。

何培霖,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无可救药的混蛋。

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桌子右边的抽屉是梁熙专用的,放她宝贝的东西,还会上锁,他想看还得问她舀钥匙。

他只是习惯­性­地拉了拉,想知道她藏了些什么,没想到这回没缩上。

随着滑轮滑动的声音,他的呼吸也跟着停止了。

里面有他们在逛街时买的老公证老婆证,他记得自己给她写了十不准,她又要他保证十做到。

有他在希腊送她的戒指,刻了他的名字。

有一件深蓝­色­的男式毛衣,是他选的颜­色­,他离开那会她刚刚起针脚,现在已经织好了。

上面还搁着一双粉­色­的毛线勾的小袜子。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抖了一下,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就靠着桌子滑坐在地上。

要不是听见手机响,何培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知觉,手里的毛衣已经被打湿了,他又仔仔细细地把它叠好,和小袜子那些重新放回一起。

深呼吸了几下,他才接了电话,是江哲打来的:“你在哪儿呢?”

何培霖不想多说,直接问:“有什么事?”

江哲听见他厚重的鼻音,有些担心:“你没事儿吧?是方烁然那小子,他让咱们都到俱乐部去,说有好消息宣布,还撂狠话不去的不是兄弟。”

何培霖轻轻笑了一下:“好,你们先玩,我等一下就来。”

等何培霖去到俱乐部包间,大家都玩开了,赵正洋和罗华正和几个美女在玩转盘,主角方烁然还没到,江哲身边也坐着一个标致的女人,只有何培霖是一个人。

江哲把身旁的人推了推:“喏,这就是何总,你不是想认识么?还不主动点儿?”

凌菲抬起眼,愣了一下,都说这位何总年轻有为,可她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么的年轻英俊。

她是因为近来一部片子蹿红的玉女明星,经纪人说这位何总的公司最近在物­色­新一季代言人,不但报酬可观,曝光率是其他的小广告不能比的,因此托了很多关系才托到江哲帮忙介绍。

娱乐圈的复杂人人知道,她素来也不愿应酬那些脑满肠肥的老板,可对象若是何培霖,却又不一样了,有财有权有貌,若能得到他的青睐,还不得一步登天。

凌菲殷勤给江哲和何培霖倒了红酒,坐到何培霖跟前,弯腰的时候刻意穿的低胸小礼服露出诱人的沟线。

她妩媚一笑,举起杯盛情邀请:“何总您好,我是凌菲,请多多指教。”

按她的经验,一般这种时候,礼貌的人会顺势举杯和她寒暄**,恶劣一些的会趁机揩油什么的,只要不过分,都算不得什么。

可没想到何培霖根本不吃这一套,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开。”

凌菲咬咬­唇­,不着痕迹地把恼怒掩去,又给自己找台阶下,笑道:“是我不对,何总刚来,肯定还不想喝酒,那我唱歌给何总解解闷。”

她坐到台上的高脚椅子上,选了一首《当冬夜渐暖》——

很多事情/不是谁说了就算/即使伤心/结果还是自己担

多少次失望表示着多少次期盼/事实证明/幸福很难

……

当冬夜渐暖/当青春也都烟消云散

当美丽的故事都有遗憾/那只是习惯把爱当作喜欢

重要的是/我们如何爱过那一段

凌菲很有自信,因为很多人都说她的声音很­干­净很独特,不输孙燕礀。

江哲也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怪不得这女人能迅速走红,也是有几分实力的。

再看何培霖,似乎也听得愣了神。

凌菲笑意满满的自以为打动了他,男人嘛,要不贪女人的美­色­,要不恋女人的才情,当然更好的是才­色­兼收了。

可何培霖不是别人,尤其是今天他的心情低到一个极点,凌菲再靠上来时便被他冷冷一喝:“我都叫你滚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大,吓得凌菲往后退了一下,正好有个女孩在倒酒,正正把酒倒到了她的裙子上。

这是刚到手的香奈儿春季新款,要好几万的,凌菲迁怒似的扬起手就要扇上去,被何培霖用力地抓住。

“还想混的就马上消失。”显然何培霖动怒了。

江哲马上给凌菲使了眼­色­,她再有不甘,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狼狈地冲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女孩子脸­色­苍白,一直在说对不起和谢谢,又把桌上地上都擦得­干­­干­净净。

何培霖静静地看她这样,渀佛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想起那个为了赚钱任他使唤的岑西。

也想起了,他的熙子,当时她是不是也是被人这样欺负的?

他脑袋靠着软垫,把手搭在额头上,不敢再想下去。

赵正洋和罗华也把女人打发走了,面面相觑,又给江哲努了努嘴,江哲硬着头皮问:“刚才电话里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又怎么了?”

按他说,能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的除了梁熙还有谁?再加上现在知道了那些事,不悔死才怪。

不过这话他可不能说出口。

何培霖只是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老方什么时候过来?我明天一早有个会议,待会儿就走了。”

罗华马上说:“我打电话问问。”

“不用打了,老子来了!”方烁然兴冲冲地杀进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赵正洋拍拍他的肩膀:“臭小子,咋这么高兴呢?方叔同意你和林俏离婚了?”

他和林俏三天两头吵架闹离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也总是这么调侃他的。

方烁然瞪了他一眼:“我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咱俩好着呢!”转头又给大伙儿显摆,“你们,赶紧的存好钱给我儿子封大红包啊!”

“你儿子?”江哲挑起眉。

“林俏有了呗!”方烁然越说越兴奋,“老子刚伺候她睡觉才得空溜出来,来,赶紧给我满一杯,渴死我了。”

江哲见何培霖脸­色­一沉,想起他那些事,心里暗叫不好,马上说:“就为这点儿事你就把咱们都叫出来啊?真没劲,懒得理你,咱们可回了啊。”说完又扯了下方烁然,希望他够机灵。

偏偏方烁然不满意,还一咕噜地直说下去:“什么叫这点儿事?你们谁又我能耐?我可是咱们哥儿几个最早当爹的嗳!”

何培霖忽的站起来:“我先走了!”刚走了几步,又说,“恭喜!”

方烁然还没回神,傻傻地问:“霖子今晚怎么了?谁惹他了?”

其他三人冷哼,不约而同地喊:“你!”

“我怎么了?”

赵正洋睨着她:“都提醒你了你还往霖子伤口上撒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刚跟梁熙掰了,还有他们孩子的事,这不是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么?”

方烁然马上蔫了,拍拍自己的额头:“我今天陪林俏去检查,有了结果我们就光顾着高兴了,居然把这事忘了……”

江哲叹了口气:“要是霖子他也能把这事忘了就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

时间并不能治疗所有的伤口。

有些痛,是记一辈子的。

37、空白

又到了新一年的毕业季,学校里多的是聚聚散散,大家都即将为了前程各奔东西。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闷热,像烤火炉一样,学生们放假后,梁熙也开始休假。

她坐上开往机场的大巴,恹恹地靠着车窗,手里捏着一张红­色­的请帖,徐萌要结婚了。她是真心替好友高兴,可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当初大家都说,她们宿舍请的第一杯喜酒,肯定是她和何培霖的。

窗外一片艳阳,照不进她的心。

暑假是出行高峰,机场的人挺多的,梁熙排队也排了十几分钟,终于在柜台出了机票,托运了行李。

她看看时间,离登机还早,就在机场的商店逛了一圈,最后候机大厅的书店翻到了一本《张爱玲传》,看着看着便入了神,一眨眼就到时候登机了。

梁熙把书买了下来准备在飞机上继续看,然后匆匆往登机口走去。

离门口最前的一排,有个人拿了行李起身,把旁边一直低着头的人膝上的笔记本和钢笔都蹭到了地上。他搔搔脑袋,一边帮忙把东西捡起来,一边道歉:“真是对不起。”

对方抬起头微微一笑:“没关系。”他穿着灰白条纹的衬衣,惯了前两颗纽扣敞开,袖子挽到手肘,配黑­色­的西裤,正式又不减慵懒的打扮。

那样熟悉的感觉,让梁熙有片刻的怔忡。

弹指间,流年碎。

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他是个守信的人,说不会去打搅她,就会说到做到。只是偶尔从别人的口中零星地听到一些和他相关的消息。

三月的时候,何许两家解除婚约,许梓茵随后闪电嫁给著名学者霍坤泽,一时成为城中热话。

随后何培宁和高远衡也正式离婚,只是还在为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僵持不下。

从这个角度看,何培霖好像比以前更瘦了,傅老师说他这大半年几乎成了空中飞人,在飞机的时间比在陆地还要多,总有忙不完的项目谈不完的会议。

仿佛是心有灵犀,何培霖也看见了她。

他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很张爱玲式的见面,于千万人之中,总会遇见你要遇见的人。

何培霖见梁熙的视线落在他握着的钢笔上,很快就把它放回口袋里:“这笔用习惯了,懒得换。”说完又尴尬地咳了两声。

梁熙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这支钢笔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他当时嫌弃她没创意,却一直贴身带着。

梁熙的眼里氤氲起了水汽,她告诉自己要争气,要若无其事,要无动于衷……

在这半年里,她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也做得很好,可是为什么一碰到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是徒然。

何培霖定定地凝着她,微勾起­唇­:“我要去杭州,你呢?要飞哪里?”

梁熙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抿­唇­笑了笑:“我去上海参加婚礼,徐萌要结婚了。”

“哦,是吗?那可是大喜事,你替我和她说一声恭喜,礼物下次再补。”他微眯眼睛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那会儿她当我们的红娘也够辛苦的了,反倒是她领先了。”

他说得自然,可梁熙根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幸好广播再一次说飞上海的航班准备登机,梁熙才松了口气。

“嗯,我会跟她说的,飞机到点了,我先走了。”她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会被何培霖抓住她的手腕。

他轻轻一唤:“熙子。”

梁熙刻意忽略从手腕传来的温度,只是回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松了手。

“对不起。”

何培霖甚少有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算最后错了,也只会努力补救,他说对不起是世上最不负责任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他从前不说。

那个夜晚他也不说。

今天,却说了出口。

是因为唐突了她?还是为以前的种种道歉?或许兼而有之。

如果她坏一些,可以借机再讽刺他一番,如果她淡然一些,可以时过境迁的来一句没关系,可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所以她只是低声说:“再见。”

梁熙订的在飞机上的位子也是靠窗的,飞机起飞时她又翻开手里的书。

正好看到这几句话——

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

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

她匆匆把书合上,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好像在提醒,她虽然还没有原谅,却依然爱着。

何培霖一直看着梁熙登机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那支已被磨得圆滑的钢笔。

她今天穿了红­色­的裙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穿红的羽绒服,堆高的围巾露出小脸蛋儿,像花骨朵似的。

不过是个青涩的小丫头,见了他只会冷着一张脸,不是避就是闪,他怎么就喜欢她了呢?总喜欢逗弄她,看见她笑会很高兴,舍不得她哭,她不舒服了会很担心,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时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卯足劲终于把她追到手,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却又是他亲自打断了这一切。

原来这半年的沉淀并不是淡忘,而是让思念越发疯长。

徐萌的婚礼办得很­精­致,新郎大家也认识,就是高他们几届的师兄,对徐萌很体贴,弄得大家都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梁熙还幸运地接到了新娘捧花,把花捧着手心的时候,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梁熙在上海逗留了三天,因为离她老家很近,所以趁着假期还长,她又回了一趟老家,在市区找了家宾馆入住。

年初,梁旭东案子的终审结果出来了,有期徒刑2年。

梁熙去见了父亲一面。

梁旭东的身体还算好,梁熙告诉他弟弟下学期要参加交换生的甄选,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到美国交流学习一年,又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

直到她离开,梁旭东都是笑着的。

从监狱出来后,梁熙忍不住去了外公的老宅。

老城区的很多地方都在拆迁重建,交通十分拥堵,梁熙走着昔日玩耍嬉戏的老街上,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成为一片废墟。

老宅的门口半掩着。

她并没有走进去,这里早就易主,不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蓦地,门咿呀地打开,有个中年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秀姨?”梁熙有些讶异地望着眼前的人。秀姨家和她外公家是老邻居,就住在后弄,只是后来他们去了新家,大家也减少了往来。

“小熙,怎么这么巧?听说你们一家都搬到北京去了,现在回老家来看看对吧?”

看来并不知道梁旭东入狱的事,梁熙自然也不多说,点点头问:“您怎么在这儿?”

阿秀笑笑:“你们把这里卖了以后,又有好些街坊也打算跟着把老房子卖了,听说要建个什么商业中心,可后来又说只是拆除一部分危房,而保存完好的民国老宅都不拆,有些还列入了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会原址建一条特­色­街,很多人也决定不搬了,毕竟大家都住几十年了,或者还能借风赚点钱什么的。”

“不过你卖了也不亏,那个接手的年轻人看起来念旧,不会把房子怎么样,还专门请人修葺了一番,每月给我一千五来这边看顾打扫一下。”

梁熙怔了怔:“年轻人?”不对啊,和她签约的明明是一对中年夫妻……

阿秀不明所以地继续说:“是啊,这半年来了不少回了,他啊最喜欢坐在二楼带露台的那个小房间,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喏,这不刚刚才走的嘛。”

那是她小时候住的房间,而那个人除了何培霖,不会再有别人。

梁熙转身跑出弄堂口,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长长的街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那么多的人,都不是他。

街角有个卖凉粉的小摊儿,何培霖站在不显眼的角落等着老板送来曾经在她口中说很好吃的小吃,再抬头,就看见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站在路上,单薄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即使看得不真切,可他知道她在哭。

她的眼泪灼痛了他的心神。

其实他很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吻她,求她原谅。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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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七夕

今年的夏天特别闷热,不管白天晚上都跟蒸桑拿似的,从老家回北京后,梁熙整个假期基本都宅在宿舍。

她笑了笑,反而揶揄他:“要是你到我们学校任教,肯定百分百的上座率。”

陈嘉川依然看着她,微笑着说:“过奖,要是学生们都像你一样漂亮,我可以考虑转行。”

他总是能将赞美的话说得这般自然。

梁熙不禁摇头失笑:“就为你这句话,我也得请你吃顿好的。”

主随客便,地方是陈嘉川选的,他也比较随意,厌倦了吃西餐,在路过学校南门的一条街上看到一家私房菜馆,名字还挺熟悉的,便开口问梁熙:“你上次是不是就说这家的糖醋鱼很好吃?不如就这里吧,去市区反而人更多。”

节日,就意味着拥挤。

梁熙看到招牌眼神就定住了,不经意地苦笑一下,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她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还是何培霖领她来的。

那时她刚到北京,有些水土不服,吃东西也不适应,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听说了,就找到这家她老乡开的江南私房菜馆,口味什么的都和她家里边的差不多。

地方里学校也近,后来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了,只是这两年她一次也没来过。

陈嘉川见她许久不答话,仔细看她:“是不是想吃别的?”

他的关心拉回梁熙的心神,她讪笑一声,摇头说:“没关系,就这里吧。”

因为还是八月中旬,没到开学的时候,人不算多,所以也不用排位,上楼就有位置。

他们寻了个角落的临窗雅座,看出去就是人工湖,傍晚的天­色­,还能看到情侣们双双对对地游湖拍拖。

梁熙点了菜以后就没再说话。

陈嘉川似乎是能感知她的拘束,抿了抿­唇­说:“你这种表情,让我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去年去昌平看星也是,今年来这里吃饭也是。”

他的话让梁熙想起来,去年和今年的七夕,都恰好是和他一起过的。

“嘉川……”她心底微凉,呐呐说着:“你别这么说,其实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陈嘉川眼神复杂了睨着她,叹了口气:“越想忘记越难忘记,记忆是世上最鲜活的东西,忘不掉就不要忘,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看,就像我的腿,无论我忘与不忘它都没了,痛依然在,而生活要继续。”

梁熙静静地听着,眼神也渐渐迷离。

“小熙,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份心意到现在依然没变。”

茶匙搅拌的声音一顿。

陈嘉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可有些话他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说的时候了。

“这只是我的选择,无论你接受或者拒绝,都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觉得无法面对我。说真的,前段时间你一直避着我,我挺难过的,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么?”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感慨,梁熙想开口解释,被他摇头阻止,“你就是为别人考虑太多,而把自己给难住了。去年你告诉我你放不开,那现在呢,你打算放开了么?”

“我……”梁熙抬头看他,指尖颤了颤,苦笑着,“你都把我看明白了,还非得我说出口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嘉川目光清亮,平静地说,“放开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不是不见面不联系就可以了,反而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见面聊天,才是真正的释怀,做不到这些,你又何必逼着自己放弃他?我听希媛说,何培霖一直在等你原谅。”

“我只是觉得,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不管从前幸与不幸,也没有人有本事可以回到过去,你别钻牛角尖了。”

梁熙正要反驳,恰好服务员上菜了。

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似乎有让人心情变好的本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我觉得我已经比之前好了,这是好事,不是么?”

陈嘉川赞赏地颔首,给她和自己都夹了菜,又说:“对了,你真打算考研究生?”

“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你觉得不好?”梁熙觉得他的语气可不像是支持。

“不是不好,学无止境,可我认为你得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去学习什么,先工作一段时间在考虑这个问题比较合适,当然,这是我的想法,被你傅老师听到又会说我是误人子弟了。”

梁熙只是笑,却是把话听进心里。

嘉川说得不错,人,首先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而傅老师也有她的道理,女孩子多读些书总是不错的。

这顿饭一吃就两三个小时,结账时已经八点了。

陈嘉川去了趟洗手间,梁熙就在大厅等着。

饭馆的大堂经理是老员工,认人的本事也一流,见到熟客就笑着上前客套:“梁小姐,好久不见了。”

梁熙愣了愣才笑道:“之前忙着毕业,就少来了。”

经理翻阅了记事本,微笑着招呼:“你是约了何先生吧?他早就到了,还是27好桌……”

“他也在?”梁熙一颗心怦怦地跳。

经理这才知道闹了笑话,连忙解释:“可能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他讪笑着离开,心里又奇怪,何先生已经到了蛮久了,一个人坐在老位置,点了老菜­色­,又是这么特别的节日,不像约了别人。

留下梁熙一个人在原地怔忡。

她没有碰到何培霖,陈嘉川却碰到了。

他很大方地和何培霖打招呼:“何先生,这么巧?”

何培霖见到他出现在这里也觉得意外,心里已经有了底,客套地笑着:“还真是巧,你约了人吃饭?”

陈嘉川毫不避讳地直言:“和小熙一起来,不过我们吃好了,准备走,你呢?”

何培霖敛去笑意,淡淡地说:“是么?我刚来,在等人。”

“小熙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碰个面?”

“不了,我不想……”

“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约的人快到了,不方便。”

“这样啊……”

何培霖捏了拳。

我只是不想,她见了我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只是不想,她再流泪。

他舍不得。

39、客气

开学以后开始忙起来,梁熙几乎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旁的也就没时间多想了。

很久就入了秋,这天下午还下起了小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灰蒙蒙一片了,教学楼前挤满了学生。

梁熙没带伞,一个人站在回廊的角落,犹豫着是不是要淋雨冲回宿舍。

“梁熙?”她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迟疑地回过头,见到是熟人,表情也怔了一下,遂站直身体微笑着:“这么巧?今天你有课?”

谭振洋咧开嘴笑了笑:“不是,我们哪里有什么课,不过是替教授带一节选修课,你呢?该不会是……躲桃花吧?”

他是毕业后直接保研本校,现在已经是研二了,课不算多,梁熙回学校工作后他们偶遇过几次,有时还会在同学聚会里碰面,梁熙近日被一个研一师弟追求的事他早有耳闻。

梁熙睨了他一眼,笑:“我还不知,原来鼎鼎有名的击剑王子也会这么八卦的?”她一脸无奈地摊摊手,指着外头说:“你说对了,我是在躲,不过是躲雨。”

谭振洋一样是笑,举了举手中的长柄伞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而谭振洋风度十足,几乎半边身子都淋着雨,尽量把伞往梁熙那边靠,梁熙实在是过意不去,瞅瞅他说:“伞也够大,你给自己挡挡雨吧,我怪不好意思的。”

谭振洋似乎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说:“这没什么,要知道在以前,咱连给你撑伞的资格都没呢,谁动了追求你的心思,都得考虑拼不拼得过何师兄,最近这位师弟还真敢为人先啊。”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显得十分尴尬。

他抿抿­唇­,低眉瞥一眼梁熙,她的反应很平静,一直看着前方,不轻不慢地反问:“是么,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谭振洋终于松了口气,打趣道:“嘿,梁同学,你可是系花啊,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就是没胆儿。”

面对强大的何师兄,谁都有心无力了。

梁熙只是笑了笑。

到了宿舍楼下,梁熙向谭振洋道了谢。

谭振洋这才想起了一件事,问梁熙:“对了,过几天就是击剑社十五周年社庆,我们想搞个聚会庆祝一下,顺便把师兄师姐们也请回来碰个面,你要不要来一起玩?”

“这,我去合适吗……”梁熙犹豫了一会儿。

击剑社她是比较熟了,当时徐萌就在里面混,三不五时拉她去帮忙或者聚餐,跟大家的感情也不错,就是后来和何……何培霖分开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大家就渐渐没了联系。

谭振洋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大的欢迎呢。你就去坐一坐也好啊,唐师兄说了,要是到场的美女太少,他得教训我办事不力,你知道他那剑得多厉害!”

梁熙扑哧一笑:“好啦,去就去,反正闲着也闲着。”

社庆聚会定在周五晚八点半,梁熙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很热闹了。因为是周末,又有足球比赛,很多学生都聚在这里一起看球。

聚会是在二楼的至尊包厢里,够宽敞,环境也相对舒服很多。

梁熙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谭振洋刚巧在门口附近点歌,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朝她招手:“你来啦?来,我这边有位置。”

梁熙点点头,就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环视了一圈,好些人都不认识,应该是后来进社团的师弟师妹,老社长唐新峰被包围在其中,他为人风趣脾­性­也好,很能带动气氛。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音乐渐起,是最近很红的情歌《因为爱情》,一男一女在台上合唱。

梁熙微微皱起眉,女孩子她很陌生,倒是认得男的,是江哲。

刚巧谭振洋也点完歌,见梁熙表情怔怔的,顺着她目光看去,随即恍然大悟,赶紧说:“我不知道唐师兄还请了江师兄他们来的……”

“他们?”梁熙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谭振洋耙耙头发:“也请了何师兄,就不知道他来不来。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经过岁月的沉淀,谭振洋已经褪去了当年甫进校园的青涩,沉着了几多,可面对昔日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多少还是带着些腼腆和不知所措的。

梁熙垂眸,掩饰表情里些许的不自然,过了会儿,才说:“没关系的。”

她和何培霖的交友圈多少有交集的地方,总不能避一辈子,更何况大家都把话说开了,像嘉川所说的,不需要刻意去怎么做,一切顺其自然。

台上一曲终,两人被起哄喝了交杯酒,女生一脸不好意思,江哲玩惯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见了梁熙还过来打招呼。

他抿抿­唇­笑:“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梁熙抬起头,跟他碰了杯:“还可以。”

“霖子待会儿也会过来。”江哲话锋一转就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努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梁熙摇着酒杯,冰块哐啷哐啷响着,一脸平静地说:“是吗?正好,我跟他也很久不见了。”

江哲觉得挫败,笑容有些勉强:“你……算了,我到新峰那边坐。”

没多久何培霖就到了,从梁熙坐的位置可以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单手搭着外套,一身的黑­色­正装,侧脸清隽,比十月的夜还要冷。

他并没有看向梁熙的方向,只径直走到江哲那边的沙发坐下。

后来师弟师妹们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就坐到吧台那边聊天,又是欢呼声又是音乐声掩盖着,正好可以说话。

江哲偏身拱了拱他的腰:“梁熙也来了。”

何培霖并没有抬眸,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江哲小声嘀咕,“你不就是为她来的么?”

何培霖薄­唇­微微一勾,怅然地笑了笑:“还打什么招呼?她会不自在的,没必要。”

江哲说的不错,他就是想借机会见一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不自在?她自在得很!刚才听我说你要来的时候还淡定地说一句‘正好’,我差点没被噎死,她知不知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欠她的,也还清了。”

孩子的事霖子并不知道,不能完全怪他的。

“好了!”何培霖眯了眯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说,“回去你给我摆平那个小明星,我秘书可不是请来招呼她的,别自以为是。”

江哲想了好一会儿:“小明星?凌菲?”

何培霖不可置否地应声:“嗯。”

“不合你口味?她身材蛮好的……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情圣,你要守身如玉,我给你摆平。”

“你也收收心,听江阿姨说你点头结婚了?”

江哲无所谓地耸耸肩:“娶谁不是娶?他们觉得好就把事情办了呗,有你‘珠玉在前’,我觉得找个自己太喜欢的也不一定好。”

何培霖讪笑一声,倒没理会他的明褒暗贬,眼睛不自觉地还是移向了梁熙的方向。

有些担心,她似乎喝了好几杯酒了,可她的酒量并不算好。

不知发生什么事,见梁熙摆摆手,有个男生不依了,站起来说:“师姐,这可不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总得挑一样吧,您瞧唐师兄多爽快?”

被点名的唐新峰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刚被砸到大冒险,得跑去楼下吧台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梁熙实在不想回答那个真心话的问题:你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可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想了想又说:“那我挑大冒险吧,不过给点面子给个容易的。”

“行,美女师姐的面子不给可不厚道。”男生贼贼地笑了笑,鉴于女生脸皮薄,玩到外场可能不好,眼睛在包厢里溜一圈就说,“那师姐就去亲一下坐在吧台那位穿西装的师兄吧,随便亲哪里都可以,这够简单了吧?”

说的正是何培霖。

梁熙的身体微微前倾,脸有些热,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尴尬。

大家起哄着拍手叫好,新入社团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唐新峰急了,吼了一声:“小子,别太过分了啊!”

谭振洋也暗叫糟糕,一直觑着梁熙的神­色­。

没想到梁熙比他们还要大方,轻轻地说了声:“好啊。”

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何培霖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动不动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梁熙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律开始失衡,还有些紧张。

梁熙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站定,然后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起哄的欢呼声鼓掌声不断。

可只要何培霖知道,那个吻,不带任何感情,比冰块还冷。

他除了失望,心里还涌上了悲凉,又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梁熙却没管他的心思,转身摆摆手:“完成任务咯!我喝得有些多,要先回去了,你们玩得高兴。”说着也不理大家的挽留,径自往门外走去。

刚靠着墙走到一楼,就有人在她身边扶着。

那种清洌的带着烟草的味道,和酒味混在一起,能把人的意志都搅没了。

何培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梁熙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矫情。

一路开着车窗,晚风清扬。

她也清醒了不少,两人也开始有了话题。

是这一年来他们第二次见面说话。

何培霖斟酌着问:“我听大嫂说你不打算考研了?”

梁熙看着窗外,淡淡地应声:“是啊,不考了。”小枫还在上学,父亲再过一年就要出狱,她继续工作只好不坏,也能积累经验,往后有必要再考也是可以的。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何培霖看着前方的马路,心思还在她身上,他可不会认为她舍得放弃设计只在校务处当文职。

梁熙也没回避他,坦然说:“我最近在投简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想做本专业的。”

“那样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梁熙按捺住心绪,镇定地说:“我会的,谢谢。”

“不客气。”

他以前还说过她,还工作什么?有我养你呢,或者直接就给她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她就说他霸道,一言不合会跟他闹,直到找到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那时自己也没想到,能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又问:“有没有去探过大嫂?”

傅希媛怀孕了,不过因为过了三十岁才怀第一胎,肚子又比一般人大,被大哥勒令留在医院保胎待产。

梁熙摇了摇头:“我怕吵到她和宝宝。”

“不会,她巴不得有人陪她说说话,一直说很无聊,听医生说孕­妇­得保持好心情生产才顺利。”

梁熙觉得有些意外,以前他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又是一阵沉默。

想了想梁熙才说:“这段时间学习活动多,我过些天就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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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相处

没多久梁熙就陆续接到几家设计公司的offer,条件都还不错,她一时决定不下,便想借着去探望傅希媛的机会请教她。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一个周五的上午,医院依旧人多,不过傅希媛住的是单间,整层楼都比较安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

梁熙没想到碰巧何培沂也在,他是傅希媛的先生,他们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她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他和何培霖长得不是很像,总是严肃地抿着­唇­,五官很立体,属于另一种刚毅的英俊。

以前曾听何培霖说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培沂的母亲是少数民族的医生,是他父亲下放时认识的,在地方结了婚,后来因为生他而难产过世。所以这两兄弟的­性­格也不一样,哥哥内敛,弟弟张扬。

这时何培沂正在哄傅希媛吃东西,梁熙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天他穿了深蓝­色­的毛衣和柔软的黑皮裤,倒是显得年轻俊逸了许多,而且耐心极好。

只听何培沂小心耐心地哄着:“你多少喝几口,这­鸡­汤是妈一早起来亲自熬的。”

可傅希媛一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就受不了,别开脸说:“我真喝不下,太腻了,要不你帮我吃了吧。”长辈的心意也不能浪费不是。

何培沂轻轻一笑,带着鲜有的宠溺语气说:“是你怀着孩子呢,我可不敢跟儿子抢食,要不先吃碗­肉­粥?”

“不吃不吃……”傅希媛来了脾气,皱着眉一脸不乐意,抬眸瞥见门外的梁熙,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说,“小熙?怎么不进来啊?”又朝何培沂抱怨,“你看你,都让人看笑话了。”

何培沂跟着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抿着­唇­对梁熙点了点头:“你好。”

梁熙努力挥去破坏温馨的罪恶感,笑着走进来,把水果篮放在桌上,才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傅希媛一只手抚摸着圆圆的肚子,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笑眯眯说着:“不打扰不打扰,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说话呢。”说完又睨了何培沂一眼。

闻歌弦而知雅意。

何培沂很快站了起来,捏了捏傅希媛的手心才温柔地说:“你们慢慢聊,我晚些再过来。”

等何培沂离开后,梁熙瞬间自在了很多。

她笑看着傅希媛:“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真好。”

傅希媛­性­格比较爽朗大方,也不拘泥什么师生辈分,咧嘴笑着招呼她:“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气­色­不好才怪,现在都不敢照镜子,每次见了就只能想起‘滚圆滚圆’这么个形容词。”

梁熙最后一点拘谨也没了,扑哧地笑出声来:“谁敢说准妈妈不漂亮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多月呢,这小家伙没少折腾我,总算是盼到了。你呢,最近怎么样?也不多来陪陪我,很忙吗?”傅希媛问,她这几个月请了长假,已经很少回学校了。

梁熙摇摇头:“我想换工作。”

“真不考虑读研?”傅希媛看着她,见她点了头,才问,“之前听嘉川提起,他一直想你重新回嘉业帮他的忙,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想自己试一下,试一下自己一个人能做出什么成绩。”她接着说了几个录取公司的情况。

傅希媛叹了口气,也明白她的倔强,便开口说:“东林是老公司,也是守旧派,不过作风稳健严谨;而德辉好像是这几年才做大的,上升势头比较足,听说还准备搞上市了……你可以从这些方面考虑。不过我猜你自己心里也有底了。”

“东林!”

“东林。”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家公司的名字。

梁熙微微笑了笑:“我不擅长拼搏。”

“嗳,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只是求稳而已。”傅希媛顿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霖子?”

她的目光落在梁熙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不过梁熙掩饰地很好,平静地说:“击剑社聚会上见过,大家……都很好。”

傅希媛却一针见血地打破她的平静:“他好?不过是想让你觉得他很好。”

“傅老师……”

这个话题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不受欢迎。

蓦地,傅希媛“呀”了一声。

弄得梁熙紧张地站了起来,问她:“怎么了?”

傅希媛深呼吸几口气,才恬静地抿­唇­笑着:“小家伙睡醒了,踢了我一脚,你要不要摸一摸?”

“可以么?”梁熙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然后没过多久她的手心真的能感受到那种属于新生的力量,她想啊,这一定是一个健康活泼可爱的小宝宝。

只是她­唇­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怕会影响到傅希媛的好心情,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在电梯口,梁熙正好和何培霖的母亲碰上了。

很久以前,何培霖曾带着她和他的父母见过一面。

何母显然还记得梁熙,表情有些意外。

梁熙匆忙打招呼:“阿姨好。”

何母客气地点点头:“来探望希媛?”

梁熙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心了,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你?”

“不客气,我自己走就成,不耽误您了。”

无论对方如何和蔼,梁熙依然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她和何培霖过去的关系摆在那里。

何母也没有勉强她,到病房时见到媳­妇­儿,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梁小姐也是个好女孩,就是不太适合霖子,偏偏梓茵又……”

在何母心里,许梓茵才是她心目中合格的媳­妇­人选。

梁熙在某些方面太过单纯,而某些方面又过于复杂了,况且何培宁离婚和她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傅希媛点头笑了笑,并没有附议,只是心里会忍不住腹诽,许梓茵再合适也是别人的妻子,梁熙再不合适也是她儿子的心头好,没得比较的,好在何家父母虽然古板严厉,规矩也多,却不像自己父母一样会过分Сhā手儿女的婚事。

果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梁熙在过年前到了新公司上班,这个冬天比较反常,一时晴空万里一时又寒风呼啸,梁熙得顶着大寒天去挤地铁跑项目,很忙碌很充实,好像一切回到了大四毕业那年。不过因为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虽然觉得辛苦,可是也很满足的。

有些遗憾的是梁枫的甄选没有过,而梁旭东坐牢占了主因,他还有半年多才出狱。

傅希媛的宝宝也是在这个冬天降生的,是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满月的时候她正在出差,回来后又一直在忙,等她去看孩子的时候,都已经会翻身了。

梁熙一见到宝宝圆嘟嘟的脸,心都酥了,也不认生,你逗他他就很给面子地咧开嘴笑,小胳膊小腿活泼地挥啊蹬啊,五官看着像何培沂,­性­格倒是像傅希媛。

傅希媛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一边和梁熙说这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孩子,宝贝得紧:“你是不知道,这小家伙可抢手了,是他爷爷­奶­­奶­的眼珠子,他们在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梁熙呵呵地笑:“要是我我也抢,小谦谦多可爱啊……”

孩子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奕字辈,用了谦和的谦。

没一会儿保姆阿姨进来喂孩子。

傅希媛是破腹产的,­奶­水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们就到了婴儿房外的小客厅聊天。

梁熙这才注意到沙发背景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风景照,一时入了神:“这是……多佛白崖?”

在湛蓝的英吉利海峡边上,白崖,灯塔,落日。

黄昏下,在五百三十英尺的长空眺望海峡,那一刻美到极致,能瞬间夺了人的呼吸。

这是经历了千年万年才塑造出的一幅如画美景。

傅希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是啊,霖子在英国留学时拍的,很漂亮对不对?他说当他站在那里的一刻,感觉真如别人说的,是到了世界尽头的感觉。”

梁熙喃喃地重复着:“世界的……尽头?”

傅希媛见梁熙情绪有了起伏,就多说了几句:“小熙,霖子以前是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可是他在改,而且,他一直爱着你。”

“我知道。”梁熙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傅希媛说的话她这一年多来听到不止一次,就连她都对自己说,原谅吧,然后重新在一起。不过就像安慰别人的话永远安慰不了自己一样,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个词叫进退两难,她忘不了他,可是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何培霖左右手拿着大包小包,轻快地说着:“大嫂,谦谦睡了么?我给他买了……”他没想到会看到梁熙,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买了好多玩具。”

“阿姨在里头喂他喝­奶­。”傅希媛分担了他手里的东西,掀开袋口瞅了几眼,“他的玩具都堆成山了,才多大点儿啊,一个个都这样,不把他宠坏才怪。”

何培霖笑:“最宠他的还不是您。”说话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熙。

梁熙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他看穿了心事,借口说:“我进去看一下谦谦,应该吃好了。”

何培霖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傅希媛没好气地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跟着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何培霖敛眸,随手把东西放到一边,淡淡说道:“我是怕她不自在。”

“对着你她什么时候自在过?你要么就放弃,要么就使劲追,别跟半吊子似的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那种默默对你好不需要你知道的桥段已经烂俗了,可别等小谦长大了你还打着光棍,看你丢不丢人?”

傅希媛说的话虽然刻薄一些,却是为了他们着想。

早就听说有人给小熙介绍相亲,而她也没有拒绝,好在最后都没有成功。因为她都有种感觉,如果小熙和别人结婚了,那霖子这辈子只怕终身不娶。

何培霖果真听话地跟着进了小谦谦的房间,阿姨已经喂完­奶­,梁熙正在逗他笑。

阿姨说何培沂来电话,傅希媛就到了楼下,让他们先照顾着宝宝。

小孩子什么都喜欢抓手里,胖­嫩­的手指握着梁熙的小指头不放,咧开嘴咯咯地笑,梁熙也跟着他扬起笑意。

何培霖的心一下子软了,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这一刻可以永恒该有多好,如果小谦谦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他愿意为了他们的笑容,倾尽所有。

不要说梁熙迈不开那个坎原谅他,他也一直没有原谅自己,从他怀疑开始,就注定要失去了。

他不自觉地走到他们跟前,就静静地站着。

听梁熙不厌其烦地和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小家伙交流,她说话声音很轻,动作也温柔,被孩子抓乱的头发也显得别有味道。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一下。

梁熙吃惊地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别开脸避开他的手。何培霖看着空空的手心,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这时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梁熙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措手不及的样子。

都说孩子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反而是何培霖不急不慢地掀开宝宝裤子,淡定地说:“这小胖墩拉臭臭了。”

“哦,那我去叫阿姨来。”梁熙连忙站起来,却被他拉住。

“不用,我来换就好。”何培霖见她一脸惊讶,又重新笑开来,带着丝丝的得意,“怎么?不信?”

梁熙还真不信,因为她没办法想像何培霖当宝宝保姆的样子。

何培霖也不理会她诧异的目光,从放婴儿用品的地方拿新的尿不湿,然后开始熟练地解开孩子的裤头。

不过谁也没想到他这个小侄儿很给他面子,当面撒了童子尿在他的衬衣上。

何培霖一阵愕然,瞪着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梁熙终于忍不住哈哈地大笑出声,摸着孩子­嫩­­嫩­的小脸蛋:“Well done。”

“你们两个……”何培霖也跟着笑了。

麻利地替孩子换好了尿不湿,穿好裤子,小家伙又笑逐颜开。

梁熙想起傅希媛说的,他的确改变了很多。

深处的记忆让梁熙产生了移情效应,她几乎陪了孩子一整个下午。

之前她忙着项目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最后趴在小床边睡着了。

刚在书房忙完的何培霖重新回来。

就见到一大一小都睡得正酣。

因为孩子调皮,她索­性­把长发都盘起来,露出美好的脖颈,头搭在手背上,眉头紧皱,可能是姿势并不舒服。他想要叫醒她,末了又改变主意,觉得能这样多看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等阿姨来把孩子抱走,他想了想,也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心替她盖好被子。

许是熟悉的气息可以让人放松,梁熙把脸都埋在被子里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深了。

41、电话

梁熙没想到自己会在何培霖的房间里醒来,身上盖着带了他味道的被子,不过他并不在,这让她松了口气。

和他公寓的装潢不同,大院这里因为年代久远,风格更古朴一些,到处都摆着他的东西,他得过的奖项,他的击剑,他的模型,他的书……偌大的房间都是他的痕迹,她感觉被他完全包围了似的,这是一种熟悉又让人胆怯的情感。

在书桌上放了一张何家的合照,大约是何培霖小时候拍的,他的父母还很年轻,穿着飒爽的军装,他哥哥搭着他的肩膀,比他高了一个头,而他穿了条现在看起来有些土气的蓝­色­背带裤。梁熙忍不住拿了起来仔细端详,­唇­边的笑容也缓缓展开,他的表情倒是和长大后一样,唔,一样拽。

蓦地,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梁熙吓了一跳,心虚着赶紧把相框放回原位。她以为会是何培霖,又过了一会,她才听见傅希媛探问的声音:“小熙?我要进来咯。”

傅希媛随声推门进来,见到梁熙站在书桌前,便笑了笑说:“原来你已经醒了啊,我还怕吵着你呢,已经七点了,先到楼下吃饭吧。”

梁熙一愣,下意识地看出窗外,果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一觉睡得真沉。

“我真是太失礼了,打搅了你们这么久。”她把包包抓在手上,不自然地笑着,“我就不留下吃饭了,谢谢……”

傅希媛没有不高兴,依然耐心地劝着:“你跟我客气什么,家里没什么人,就我和保姆阿姨在,霖子也说有应酬出去了。”

梁熙一时间有些怔忡,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啊。”

“这样什么,赶紧陪我去吃饭,我都饿昏了,趁那小魔头睡着了,我得赶紧补充体力。”傅希媛夸张地笑着,拉着梁熙的手招呼她去客厅。她一直忍住没说,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叔何培霖,现在只害怕两件事:一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熙;二是不知道怎么挽回梁熙。

可他偏偏爱惨了她,求的,也只有她。

在傅希媛看来,这似乎是已经是一个死局,因为一个不愿放手,另一个不愿回头。

至于怎么破局,只有天知道。

她希望霖子能争气些吧,在她看来,若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的话就太可惜了。

刚吃上饭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小谦谦被雨声惊醒了,傅希媛也顾不得别的,担心地抱着哄着,梁熙一个人吃饭也没滋味,就说要回去了。

傅希媛点点头:“也好,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我让司机送你。”

她刚说完话就有人接上:“我的车就停在外头,我来送吧。”

何培霖抖抖雨伞,指着外头继续说:“走吧。”也没等人答应就径直往庭院走去。

“小熙?”傅希媛侧身瞥了一眼梁熙,问道,“要是你不想霖子送,我再安排……”

梁熙垂下眸,微微笑了下:“没事,谁送都一样,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小谦谦。”

她走到门廊处,何培霖已经开着伞等在那里,黑­色­的长柄大伞很英伦风,他一身白衬衣西裤迎着风雨而立,顶上的昏黄照明落在他的背影上,有种和这个大宅一样,久远深沉的味道。

那个曾经肆意妄为玩世不恭,等人等久了会黑脸的记忆里的男生,已经在岁月流淌里变成了另一个人。

恰好他转过身来,淡淡地笑:“趁着雨小了些,赶紧走吧。”

他主动过来撑梁熙到副驾驶座,自己再绕回来收伞钻进车里,两边的肩膀都被雨水浸湿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专心地发动车子驶出大院。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上很安静。

雨水将红灯冲刷得朦朦胧,繁华的街区要道排起了长长的车队,尽管车里开了空调,可漫长的等待仍然让人觉得有点闷。

“你……”

“你……”

梁熙没想到大家会同时开口,怔了怔:“……你先说吧!”

何培霖只是看着前方,声音极温和:“你的新工作还适应吗?”

梁熙敛起秀气的眸,平淡地回他:“还挺好的。”

“Mark那样喜怒无常的人你也能忍下来?看来你的适应力还不错。”何培霖的眼里闪烁过一丝笑意,笑容很温柔,“他的脾气是行内出了名的,不过很快就有治他的人来了,你还记得Simone那老头么?他是Mark的老师,也是他的紧箍咒,他被你们老板特邀来做顾问,有他Mark烦恼的时候。”

Mark是公司新来的设计总监,法籍华人,也的确是很有才华,可是他的脾气却让人不敢恭维,公司的设计师几乎都被他召唤骂过。

她被何培霖的比喻逗得忍不住笑出声,反而让何培霖刻意避开的目光重新拉回她身上,他总是这样怀念和眷恋她的笑容,比一切都来得珍贵。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有我……”梁熙只问了半句,还有半句又咽回了肚子里。

车龙开始松动,何培霖边开车边问:“还有你什么?”

梁熙扭头看窗外:“没什么。”她只不过想问,每天送到她办公室的玫瑰花……是他送的吗?

梁熙租的地方比较老旧,路灯半亮半暗,也没有停车场,何培霖直接把车停在楼下,她等车停了就拉开车门要下车,何培霖喊住她:“还下着雨呢,你先等等。”

他拿了伞跑到她跟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伞下不被雨淋到,梁熙僵直着身体,何培霖不得不松开了手,无奈地笑说:“梁熙,我不会吃了你的。”

梁熙没说话,脚步走得更急了,何培霖不得不追上她,一看这楼道也不光亮,他更是坚持送到门口。

两人在房门前大眼瞪小眼,梁熙就是不拿钥匙出来:“你可以走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丢开伞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夜­色­的凉,“熙子,我到底要怎么做?”

“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公司的情况?因为我秘书的女朋友也在你们设计部,因为我想你,想知道你好不好。不是还想问每天送你玫瑰花的是不是我么?可惜不是我。我嫉妒那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我却连那样的资格都没有。”

梁熙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我忘不了你。”

他没有得到回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梁熙慌乱地拿钥匙开门冲进房间,把他隔绝在门外潮冷的世界。

他哀凉地笑了笑:“熙子,我还没问完呢,你……能不能原谅我?”

梁熙一大清早就回公司,电梯镜子映出的脸庞没什么­精­神,眼睛还有些肿。

刷卡进了办公室,看到有个人影在她办公桌前晃动,她一惊,打起­精­神大声问:“是谁?”

那人跟着转过身来,­干­咳两声才严肃地说:“小熙?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上班啊,很好,很好。”

“总监?”梁熙一头雾水地目送着上司离开,刚坐回位置上,就发现桌上花瓶里的花又换了,她瞪大眼睛,难道送花的人是他?不会吧……

不过梁熙满脑子还是想着昨晚和何培霖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法集中­精­力。

Mark又跑出来发飙:“俪景这个方案谁写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梁熙懵了一下才回神,尴尬地站起来接话:“是我做的案子。”

“你!”Mark一扭头,正要开骂,见到是梁熙,快出口的话又打住,立马换了稍微轻一些的语气说,“你进我办公室。”

于是梁熙就在同事们同情的目光下进了总监办公室。

Mark的态度还算好,耐心问:“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问题?这方案错漏百出,不像你做的。”

他没想到梁熙没有任何辩解,怪怪地揽下责任说:“是我状态不好,对不起,我回去重新做,今天一定能赶出来。”

他还想关照她:“要是实在做不来,可以……”

“我可以的。”梁熙连忙保证,顿了顿又鼓起勇气说,“总监……那个,花很漂亮,可是不太适合我。”

Mark一下子反应过来,过后才明白她这是婉转拒绝他了,心里有些不爽,不过还是很有风度地说:“我知道了,看来你都忘了,你刚入学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拿的行李。”那年他研三,有时间就去帮忙接新生,来到这公司的第一眼就认出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而且做事情还特认真,就起了追求的心思。

在法国呆久了,人也变得过于浪漫随意一些。

“啊?”梁熙一时间消化不了他的话。

Mark摆摆手,刚巧秘书接进电话,他摁了接听:“什么事?”

“总监,Simone先生已经到了,在董事长办公室,他说让您上楼去。”

果然如何培霖所说的,Mark一听到Simone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不过他很快收敛起了表情,抿­唇­说:“我知道了。”

梁熙识相地离开,又靠着门松了口气,这种不合时宜的桃花,还是不要来的好。

第二天下午陈嘉川来电话,梁熙刚好和同事下午茶回来。

陈嘉川的声音很轻快:“最近过得如何?”

“还不是那样,你呢?”

“我在机场。”陈嘉川笑着说,“Amy要结婚了,在曼彻斯特,我要过去参加婚礼。”

“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准备礼物啊!”

陈嘉川又笑:“已经把你的那份也备下了,我是顺便过去处理一些事情的。Amy说了会发婚礼视频给你的。”

“那祝你旅途愉快,帮我和Amy说新婚快乐。”

“好,你也答应我,要快乐。”

“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性­啊,我可不习惯。”梁熙含笑说着。

“今天不是520么?据说是全民表白日,我也是随大流,有没有人和你表白啊?”

梁熙佯装恼怒:“……你是冒出陈嘉川的吧?”

“现在知道我好了吧?不过可不能后悔,我要飞走了……”陈嘉川半认真办开玩笑地说,梁熙反而不好接话。

然后他就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这天设计室吆喝着单身人士要去酒吧疯一场,梁熙本不想去的,可还是顶不住同事的热情被拉着去了。

酒吧里很热闹,又是拼酒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梁熙见气氛这么好,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手机放在包包里,一直没看。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她也就不知道,何培霖在办公室等了一个晚上,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早上起来的时候,梁熙觉得头疼死了,洗漱完喝了两杯蜂蜜水才稍微清醒一点儿。翻出手机来看,除了两个梁枫的未接来电,还有何培霖的一条短信——今晚,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一看接收时间是昨晚的六点多。

她再打过去,发现是关机,她感觉有些不好,接着两天都试着联系他,可他还是关机。

不过六月初梁旭东就可以出狱了,梁熙也就移开了心思,和请了假的梁枫一起回了老家。

姐弟俩马不停蹄地安排好了暂住的地方,买好生活用品,很快就到了接父亲出狱的日子。已经好几年没试过一家团聚,他们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梁旭东比从前瘦了很多,不过­精­神还不错,笑呵呵的,倒是梁熙悄悄抹了眼泪。

梁旭东拍拍她的头:“傻丫头,哭什么?爸爸没事。”

“嗯!”梁熙又哭又笑地点头,梁枫则拿着东西在一旁傻笑。

梁旭东跨了火盆,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又是新的开始了。

他们在老家陪了梁旭东一星期,可接着梁枫就要期末考,梁熙手上也有工作,不得不回北京,他们考虑接父亲一起过去,一开始梁旭东没有答应,后来姐弟俩软磨硬泡的,他终于松了口。

就在他们刚要回程时,傅希媛打电话来。

“小熙,霖子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过?”她的声音有些颤,听起来不大对劲。

梁熙皱着眉,清楚地回答她:“有。20号那天他有发短信给我,不过我是第二天才看到的,回拨过去又一直关机,傅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

傅希媛那边久久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好半晌,她才说:“小熙,你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梁熙心里一个咯噔,努力克制住自己试图平静:“好,你说。”

傅希媛深呼吸一口气,才难以自已地哽咽着说:“霖子他……可能出事了。”

42、消息

闻言,梁熙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发白,只能尽量冷静地喃喃:“傅老师,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出事,我们前不久还见过……”

傅希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霖子上周突然说他要去美国出差,听说这本来是项目经理去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换了他去。”她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艰涩,“你也许知道,每年这时候都是美国风灾多发季节,就在昨天,密苏里州被超级龙卷风袭击……霖子就在那里,一接到消息我们就马上联系他了,可惜半分音讯都没有……”

“不可能!”梁熙猛地从沙发站起来,“傅老师,这不可能……会不会是他手机没电了?他经常忘了充电的……又或者是因为风灾所以信号中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接收这么骇人的消息,眼神涣散着,而当她一低头,就看到手腕上的镯子,这是她本应该一早还给他的,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

“小熙!”傅希媛清晰地说,“我们都不希望这是真的,霖子他哥已经定了机票,今天晚上就动身坐夜航飞过去……”

还没等她说完,梁熙就开口说:“我也要去,我马上回北京。”

“姐?你怎么了?”梁枫从房间出来,就见姐姐一脸惨白地在茶几前走来走去,弄得他心里突跳了一下。

梁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梁枫看她还拿着手机,突然想起什么,对她说道:“对了,姐,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帮你接了个电话,不过很奇怪,我刚接就断了线,查来电也没号码显示,近来可真多这种‘响一声’……”

“你说什么?我的电话?什么时候?”梁熙这才有了反应,一连串地反问,眼神也开始有了焦距,她捏紧弟弟的手臂大声质问着,“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梁枫茫然地低声说:“我,我一时忘记了,如果有急事他应该会再打来吧……”

“这种事怎么可以忘的?如果、如果他没机会再打电话……”梁熙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后半句哽咽着说不出来,内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一样难受。

她双手颤抖着不停地翻阅着手机的通话记录。

她的反常让梁枫很担心,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熙却没空理他,找到那个未接来电,的确是没号码显示,不过看时间点,和傅希媛说的出事时间很吻合。

她马上联系傅希媛,把电话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问:“傅老师,你说会不会是他打来的?”

相比她的一头热,傅希媛就比较清醒,她分析说:“很有可能,不过就算查到是霖子打的电话,也只是说明了他当时就在那里,而且现在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我们依然没有办法确定他具体位置在哪里。”

“也对……”梁熙落寞地滑坐在地板上,耳朵嗡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觉得完全没办法呼吸,“20号那天他约我,我没去……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能原谅他,是我不好,如果我原谅了,他也许就不会去美国,也许不会出事,傅老师,我是不是很坏?如果他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你别慌,我们会找到霖子的。”傅希媛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为了他,你也得坚强起来。”

梁熙把事情和父亲弟弟交代好后,当天下午就赶回了北京,晚上直接到机场和傅希媛夫妻碰面。

候机室里。

何培沂去买饮料,傅希媛陪梁熙坐着聊天。

梁熙还一直用手机上网浏览关于美国龙卷风的最新消息,只是寥寥几张图片新闻就已经让人惊心动魄,媒体更是形容灾区现场堪比二战战场。她忍不住会想,如果何培霖当时就是在那里的话会怎么样?只是这么想一想,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可这种可怕的想法又在脑海里盘亘不去,加上一路奔波,她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其实傅希媛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担心何培霖,还要照顾家里的大大小小,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敢告诉霖子的爸妈这件事情,怕他们受不了打击。

现在她不过是勉强支撑着:“小熙,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还是不建议你过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里……”梁熙拍拍自己的心口,打起­精­神说,“这里告诉我一定要去,我不要再犹豫再后悔了。”

“我是怕万一……你怎么受得住?”傅希媛实在是担心,苍白的脸­色­难掩疲倦。

梁熙的身体明显地颤抖地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还没有亲口说原谅他,他欠我那么多,还说他要用一辈子来还的,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傅希媛顿了一下,还想多说几句,就看见何培沂走过来,说可以登机了。

因为是夜航,起飞没多久很多人都开始入眠,灯光调得很暗。

梁熙却睡不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出去外头,也是漆黑一片,黑得那么的可怕。

忽然身边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就算睡不着也眯一下,要不到了那边,可能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是何培沂。

再次和他见面,他依然表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冷静克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傅老师告诉她,就在知道消息的昨夜,他一个人在书房呆了一夜,已经戒烟很久的他,抽掉了整整两包烟,然后今早去部里安排好了工作,再和美国的朋友联系好,就迅速定下行程。

一个不轻易将感情外露的男人,却很有魄力,给人很强大的安全感。

可梁熙惦记着的,却是和他­性­格迥异的另一个人。

他现在还生死未卜。

她几乎自言自语地说:“之前两次出国,都是他坐在我身边的。”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可有何培霖在身边,她就莫名的安心。

“找到他以后,希望你能再给他这个机会。”何培沂淡淡地说,“作为哥哥,我会很感激你的。”

梁熙垂下眼眸,拼命忍住眼底里的潮意。

他们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到达机场后又转车赶往出事地点,何培沂说在灾区附近的宾馆都住满了灾民,而他们也不熟悉当地的情况,所以先去离灾区不远的一个世交叔伯的家里。在出事前,何培霖还在这里逗留了一夜,这里受灾较轻,只是被吹倒了几排栅栏。

梁熙一直跟在何培沂身后。

许鹏杰迎了出来:“我刚想打给希媛,一直在等着你,总算是到了。”

何培沂跟他握了手:“许叔,这回要辛苦您了。”

许鹏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说:“还跟我说客气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位是……”

“是霖子的朋友,跟我一起来的。”何培沂解释道,“小熙,这位是许叔叔,从小就很疼霖子的。”

梁熙礼貌地说:“许叔叔,您好。”

许鹏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又说:“你们都别客气,先进屋坐,快进来。”

都这样的时候,大家也没有寒暄客套的心思。

一坐下来何培沂直接问:“许叔叔,有没有霖子的消息?”

梁熙也迫切地看着许鹏杰,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可惜的是许鹏杰只摇了摇头,黯然地说:“市区还比较混乱,我问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培霖,不过暂时没有关于华人伤亡的报道,算半个好消息。我听说使馆的人也赶去现场了,我刚才打了招呼,他们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我的。”

何培沂脸­色­变了变,低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看一看?”他顿了一下,“越快越好。”

“梓浩和他同学都去当志愿者了,救援中心就在学校那边,他等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饭,等一下叫他带你们过去,我们都担心培霖的安危,但无论怎么样你们得一切以安全为前提,不然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

何培沂点点头:“许叔,我知道的。”

不过他们因为心里焦急,只随便吃了点就放下筷子了,刚巧许梓浩回来,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儿男生,二十出头的年纪,见到何培沂很是熟稔地过来打招呼。

“哥,你刚到?”他说着又退了一步,抱歉地说,“裤腿都是泥巴,我得去换一换。”

他换完衣服出来,客厅只有梁熙一个人在。

梁熙便说:“你爸爸刚接了一个电话,就和何大哥到楼上了,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可其实她一刻都等不了,花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别往外冲,因为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

“这样啊。”许梓浩沉吟一下,忽然微扬了声音,“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培霖的那个女朋友?”

那个女朋友?这个说法有点不伦不类。

等等,许家,许梓浩,许梓茵……难怪了。

梁熙不知道说什么好,转移了话题:“能不能和我说一下现场的情况?”

“太惨了,我有好几个同学家的房子都被夷为平地,现场我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前两天培霖何我们还在这里开party,谁也没想到会这样……真的抱歉。”

梁熙梗着喉咙摇了摇头,单薄的身体像快要撑不下去似的。

因为堂姐的关系,许梓浩对他们的事多少有些耳闻,觉得梁熙也是真的可怜。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培霖那天还唱了歌,我们拍了DV,你要不要看?”

这下,梁熙一直黯淡的眼睛终于有些光亮:“我可以看么?”

“当然可以。”

其实有何培霖出镜的DV只是很短的两分五十三秒。

他一开始只是坐在角落喝酒,后来被几个朋友拥上台唱歌。

几个人一个合唱了westlife的那首红极一时的《Soledad》,台上几个人的歌声交织着,可梁熙就是能听出独独属于他的声线,带了喝酒后微醺的沙哑。

并不输给原唱,或者,还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情感。

——I would give my life way,if it could only be the same

当他的英俊的脸庞,他落寞的声音停留在这一刻,梁熙终于忍不住起身冲到门口的庭院中间,压抑地低声哭了起来。

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狠心?他求的不过是一句话,不过是他的原谅,当时说给他听就好了啊,折磨他,也就是在重复折磨自己啊。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何培沂来到梁熙身后,递上了一张纸巾,他了解她的心情,而他也并不好受,可现阶段他们更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失控。

梁熙羞赧地侧过身,胡乱擦­干­了眼泪才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何培沂点头:“是有点消息,不过还不确定,我们现在要马上赶过去看看是不是霖子。”

然后许梓浩开车送他们去救援中心。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何培沂看着梁熙拿着何培霖的照片,一个一个人耐心地问着。

刚才他们是因为收到发现中国籍男­性­的消息才赶过来的,可那暂时昏迷的人不是何培霖,而是一个身高年龄和何培霖差不多的留学生。

工作人员告诉何培沂:“医疗救助点不止这一处,你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现在不断地增加救援队,会有更多的人被救出来的,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

何培沂沉声说:“谢谢。”

他过去拍了拍梁熙的肩膀:“小熙,我们要走了。”

梁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应了一声“好”。

来的时候满怀希望,走的时候却是满满的失望。

梁熙失魂落魄地靠着车窗,街景七零八落,到处拉着警戒线,处处可见被风吹倒的大树横在路上,有人在街上哭泣,有人蹒跚着在被摧毁的房子前寻找失踪的亲友……没有亲临现场,你永远无法体会出那种前所未有的悲壮和压抑。

如果何培霖就在这里,如果他被压在某个地方……梁熙无力地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在找到他之前,她不能允许自己先崩溃的。

43、希望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何培沂主要是去灾区现场了解实时救援情况,许梓浩则带着梁熙一起奔波各个救助站和医院,只是一天下来,他们什么收获也没有。

不过是不断地重复着希望和失望的循环。

转眼就到晚上了,救援工作也变得更加地缓慢,人心惶惶。

他们看到了很多伤患,有些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有些还没从灾难里恢复过来……不过有一样是相同的,都焦急地想联系上亲人报平安。

刚刚就有一位母亲在救助站找到了自己失踪了的女儿,梁熙一边替他们高兴,一边又更加地觉得无助,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恐惧也越来越大。如果何培霖没事,为什么还不联系他们,如果他有事……那他到底在哪里?

许梓浩一直很有风度,不断地安慰着她:“我们会找到培霖,我的同学们也帮忙在找,哥他们也花了大力气的。”这时他们要开车跑下一个临时安置点,他揉揉眉心,低声说,“要不你在后座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梁熙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或许是太累了,她一躺下就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被她尘封很久的世界。

那个人有着她熟悉的笑容想念的声音,对她说:“丫头,你可再找不出像我这么爱你的人了。”

他们站在广场前,他对着她笑,她想伸手拉住他,他却又突然间消失了。

接着又看到了他们在海边,在雪山……一幕一幕跟流水的电影似的飞速掠过。

他说重新开始,他拼命求她原谅,可她都没有答应。

然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为什么他们明明相爱,却又要彼此折磨。

许梓浩见梁熙在睡梦中还在落泪,便担心地问医生:“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医生仔细检查后说:“她没事,只是有些发烧,有些人在极度疲惫或者悲伤的时候都会通过深度睡眠来保护自己,我一会给她开药,你好好照顾她。”

许梓浩点头,正要打电话把梁熙的状况告诉何培沂,没想到他先打过来了。

他听了两分钟,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难以置信的喜悦,连连问:“是真的吗?你确定是培霖吗?”

电话那边很吵,不过依然能听见何培沂清晰的声音:“是他,如果小熙醒了,就带她过来吧。”

“那他怎么样了?”许梓浩觉得何培沂的语气并不太好。

何培沂叹了口气:“不是太好,他被压在柱子下超过48小时,留了很多血,一直昏迷着……”

刚才经过一座倒塌的房屋前,他听到了有小孩的哭声,又不敢贸然去救,就联系了在附近的救援队,他们有专业知识和设备辅助,很快就成功救出了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他这才安心继续去找培霖。

他刚转身,就听到其中一个救援人员大喊着“快!还有人!柱子下还有人!”

连他也忍不住加入了救援中,大家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当时何培沂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发现,那个人居然就是他们一直挂在心上的何培霖,不知道是不是兄弟同心的缘故。

可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好,活着就代表着希望。

而当地的医院被龙卷风严重破坏,各种物资都十分短缺,医生建议送何培霖到附近城市医疗条件好的医院治疗,必要时可能还要做手术。

许鹏杰已经先赶去打点一切。

许梓浩则一直等到梁熙醒来。

梁熙打了吊针,烧也退了,睡了一夜终于醒过来,睁开眼一开始看到满目的白还不适应,又猛地坐起来,喃喃自语:“我怎么在这里?”看看周围的环境,好像在医院里。

还在打盹的许梓浩跟着醒过来,笑着说:“老天,你终于醒了啊。”

梁熙咽了下­干­涸的喉咙,哑着声音急急地问:“现在几点了?”

“现在?早上八点了。”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梁熙失了神:“就快到72小时了……”要是过了黄金救援时间还找不到何培霖的话,可怎么好?

“瞧我!怎么忘了这事?”许梓浩拍拍自己的脑袋,才解释说,“你昨晚发高烧了,睡得沉我也就没叫醒你,哥他找到培霖了,哎,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

见梁熙几乎要从病床上跳下来,他赶紧拦住,接着说:“他被砸伤了,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情况不太好,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在哪儿?我要过去,麻烦你送我过去……”梁熙顺势抓着他的衣服,其实她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发烧后全身都软绵绵的。

许梓浩却担心地皱眉:“你的身体……可以吗?”他真觉得她会受不了而再次昏过去。

梁熙点头,坚持说:“没关系,我很好,没问题的。”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何培霖已经被推进手术室进行紧急手术。

何培沂和许鹏杰都在外头等着。

梁熙一看到那手术灯,登时就腿软了,要不是有许梓浩一旁扶着,她准跌倒。

她没敢再往前走。

何培沂慢慢走过来,他没时间整理仪容,衣服还是昨天的,胡渣也没清理,多少显得有几分狼狈,不过依然很镇定。

“请的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你不用担心,霖子会没事的。”何培沂这么说着,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多少也有点脆弱。

在生死面前,谁都不敢打包票。

梁熙从未觉得时间是这么难过的,每走过一分一秒都像被针刺了一下,让人坐立不安。

手术整整做了五个小时。

当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的时候,这种非人的煎熬才宣告结束,每个人都如释重负。

梁熙又哭又笑地问何培沂:“他真的没事了,对不对?对不对?”

何培沂微笑着向她点头。

她这才觉得自己太失礼了,赶紧转过身把眼泪擦好,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感谢上天,他总算平安了。

手术后何培霖要在无菌病房观察两天,如果没有什么情况,再转普通病房。

电视新闻还在报道着灾后救援工作,至今已经有一百多人遇难。

梁熙想到了那天在路上看到的情景,依然觉得心酸难受。

何培霖中间断断续续醒过几回,不过都很快又昏睡过去,真正清醒过来,是手术后的第四天下午。

梁熙就在他身边,看到他缓缓转醒,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直握着他冰凉的手喊着:“培霖……培霖……”

何培霖觉得很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他醒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周围,然后视线定格在梁熙身上,思绪有半刻的停顿。

他愣愣地问:“这里是哪儿?你又是谁?”

他的话,像冷水般当即就把梁熙给泼醒了。

44、症状

在医生办公室,梁熙担心地问:“医生,请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何培沂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接着问:“会不会是手术后遗症?”

医生翻查了病历后再缓缓解释:“按理说这个手术非常成功,也没有出现并发症,不过有些病人是会出现短暂­性­失忆,过一段时间有可能恢复过来的。”

“有可能?”何培沂听出了关键词,“那是多长时间?一个月?半年?一年?”

医生遗憾地摇头:“医学上没有绝对,我并不能告诉你确切时间,不过根据我们的经验,很大部分的病人都能恢复,这个时候家人的帮助尤其重要,我建议你们多和他说说话,聊一些他过去的事情,特别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可以有助他恢复记忆。”

何培沂握了握拳,看了一眼梁熙,她似乎出了神。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梓浩正在陪何培霖说话,何培霖眼睛微眯地笑起来,一直问:“真的吗?不可能吧?”

梁熙一直迟疑着没有进去,何培沂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打起­精­神走进去,跟着问:“都聊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他好像也被何培霖的笑容感染,嘴­唇­扬起清浅的弧度。

“他刚才说我五岁的时候还会尿裤子,我觉得他是骗我的。”何培霖笑得开怀,“是欺负我记不清了吧?”

何培沂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梓浩没说错啊,你小时候是不太让人省心……”他暗暗补一句,长大了也差不多,让人­操­碎心。

何培霖的脸­色­还是有些惨白,不过­精­神好了很多,除了记忆里偏弱外,其他都恢复得很好。只见他夸张地张大嘴,有些难以置信地哼哼:“不会吧,你不是我哥么?怎么胳膊肘往外扭啊?”

何培沂身体下意识往外倾,一向镇定的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认出我来了?”

站在门外的梁熙的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

可惜何培霖摇摇头,指着身边的许梓浩说:“没有,是这家伙说给我听的。你们的话我都不信,你,对,就是你,怎么不进来?”何培霖像大爷一样吆喝着,“还有你,怎么男朋友被人欺负了也不帮腔的?我可要伤心了啊……”

没想到会被点名,梁熙着实一愣,缓缓地走了进去,仿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何培霖,会开玩笑,玩世不恭,霸道,不讲理,却有一点点……可爱,就像他们刚认识的那会儿。

何培霖一只手还在打点滴,另一只手直接就拉上梁熙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不满地追问:“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支声的?”

“我……”梁熙还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下意识地问,“你记得我吗?”

“不记得。”何培霖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不放,笑得有些坏,“不过看你这么漂亮,我就认下你这个女朋友了。”说着就抬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近乎于有些无赖的行为。

连何培沂都看不过去,抱歉地看了看梁熙,才冷笑着训斥弟弟:“该记得的都不记得,不该记得的坏习惯一样没落下,你还真是好样的。”

梁熙摇摇头:“没关系的。”

“就是嘛,我是病人,还虚着呢,我可不想接受教训。”何培霖还是笑,又问梁熙,“平常咱俩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没、没什么,都很普通的,吃饭、看电影、逛街……”梁熙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何培霖一脸不信:“还有呢?我应该不只做这些吧。”

何培沂拍开他拉着梁熙的手,沉声说:“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们也要回去换洗一下,为了你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晚点再过来。”

在回宾馆的路上,因为许梓浩熟悉路况,还是他开车,何培沂和梁熙坐后座,梁熙一直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何培沂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淡淡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培霖是在装失忆?”

“我、我不是,是因为……”梁熙也理不清自己想什么,或许因为她太久没有和何培霖这么靠近过,用这样亲昵的姿态相处过,所以还不适应吧。

何培沂又问:“如果他真的是在装的,你打算揭穿他么?”

梁熙敛下眸,看着自己的裙摆,喃喃道:“我不知道。”

“不管他失忆不失忆,他都是我的弟弟。”何培沂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我不能勉强你做什么,只是作为他的哥哥……就像我在飞机上跟你说的,请求你给她一个机会,可以吗?”

他用到了“请求”这个词,梁熙有些吃惊,终于说:“我会试着努力的。”

其实何培霖远不如他表现的那样­精­神,术后初期的一些反应也渐渐显露,会头晕,胸口闷,吃东西也会吐,有时候一睡就是大半天,而且怎么也叫不醒,才半个月就已经瘦了一大圈。吓得大家也没心思猜他是不是在装失忆,轮流在病床前守着他,一发现有什么情况就得叫医生。

梁熙更是想方设法地做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让他开开胃口补充营养,不过因为毕竟是在国外,中餐食材不如在家的时候丰富,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菜。何培霖却已经赞不绝口,每次都很给面子的吃光光。

这天梁熙又做了三个小菜,何培霖慢悠悠地吃着,还不停地问梁熙关于他们拍拖的时候的事情,去过哪里啊,做过什么事,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好像一起重温从前在一起的记忆一样。

连梁熙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何培霖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还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因为梁熙一直避而不答,他也执拗地寻求结果。

梁熙每次被他问得面红耳赤,就会找个理由到外头松口气,等他睡了再溜回来。这天她惦记着他还没吃药,就提早回到病房,一开门,就看到何培霖对着垃圾桶吐个不停,空气带了些腥膻的味道,他一见了她,马上忍住恶心,勉强展开笑容:“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水果呢?”她刚才说要去买水果的。

梁熙哽咽着:“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你瞒了我多久?”他第一次吐晕过去的时候,梁熙也几乎晕了过去,她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一开始看恢复势头很好,可是突然的身体就开始变差,然后人就没了。

只不过在那之后,何培霖就很少吐了,她以为是他的情况变好了,却原来不是。

“没,是这鱼不新鲜,我闹肚子呢,吓到你了吧?”何培霖笑了笑,“我没事的。”

可梁熙却一直流眼泪。

何培霖还想说点什么,刚忍下去的恶心又泛上来,几乎把胆水都吐了出来,梁熙根本不敢再看。

冲着要跑出去,何培霖大声喊:“熙子,别走……”

梁熙怔怔地回过头来:“你刚刚喊我什么?”

45、心声 ...

病房里的光线很充足,可梁熙静默的样子让何培霖心里凉了半截,他什么也顾不得想,就那样赤着脚踉跄着跑到她背后,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她。

腰上的力道并不大,不过拉回了梁熙的视线,她低下头,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都显出来,还布满着针孔,透过她的雪纺衬衣,能感觉到手心是凉的。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脆弱无力的时候,自己竟不忍心推开他。

“不要生我的气……”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说得极为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的,刚醒的时候脑袋是真的不清不楚,不过很快就都记起来了……原本打算告诉你们的。”

梁熙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可是你却选择了隐瞒,就像隐瞒你自己的情况一样,你以为这样能瞒多久?”

“我知道不会很久,瞧,前后还不到十天……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十天比我过去的两年都要快乐,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肯留在我身边啊。”

何培霖一直藏在心底的情绪像破风的浪汹涌而来,不再有任何的顾忌任何的保留。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做的,就是求你原谅,就算心里再想再冲动,在你面前我却提都不敢提,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能等你回头。可就在那天,出事那天,我觉得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他轻声喃喃,“我费了点劲才拨了你的号。”

他的话颤动了梁熙的神经,她忍不住回想起几日前还不知道他消失时茫然无措的时候。梁熙的喉咙有些哽咽:“我没接到……”

那个电话果然是他打的,而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他竟还惦记着她。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应该是通讯塔被吹倒了,只是刚一接通信号就断了,可能老天也在惩罚我。”

“那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梁熙问完后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在铁力士山的时候也问过她,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给的答案跟刺猬一样扎人。

何培霖把她又抱紧了一些,喃喃着:“熙子……我爱你。”

梁熙“嗯”了一声,才问:“然后呢?”

“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没有了你,还有什么然后?”何培霖突然放开了手,怔忡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感到深深的无力,那是一种从身体到心里的疲惫。

越是爱她,伤害就越深,就越难得到原谅。

他怎么会以为,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她就能回头呢?

“我知道了,地板凉,你快回去躺着吧。”梁熙没有回头,只是这么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而何培霖就一直站在原地。

梁熙虽然被刚才的对话搅得心烦意乱,不过还记得何培霖呕吐的事情,赶紧去咨询了医生,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她一半明白一半糊涂,最后还是拜托医生安排他再做个全身检查。

回到病房时,何培霖却没照着她说的躺回床上,她心里不安地跳了一下,视线穿过飘起的窗帘看到他站在阳台前,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栏杆,这样的姿势表情给人感觉很危险。

“何培霖!”梁熙紧张地叫了一声,几乎是箭一样地扑过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等她把他拉开栏杆,把视线定格在他脸上时,却更吃惊了:“你……哭了?”

何培霖推开她,尴尬地别开眼睛,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哥说得没错,你还真不让人省心,都叫你回去躺着,怎么还跑到阳台吹风?”

他却打断了她的念叨,轻轻说:“熙子,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还能受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担心我,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刚才去找医生来着,你还想我走去哪里?”

“熙子?”

“你要我离开这里?离开你的视线?”

“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

“而且你又受得了什么?受得了我和别人结婚么?”

她的一连串逼问让何培霖措手不及,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他下巴绷得紧紧的。

“都随你吧。”他颓然地垮下肩膀,想绕过她回房间。

梁熙却突然把左手伸到他跟前:“那我走之前,你先帮我把这镯子解开。”

这是最后的羁绊了。

她和他的过去。

他和她的重逢,都锁在了这里。

镯子虽然很宽大,不过从镂空的花纹依然能看到那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何培霖身体一僵,狼狈地说:“钥匙我没带来,等回去以后……”

梁熙讪笑一声:“如果我不愿意等呢?”

好像他们的立场一下子对换了,以前一直是他逼她,现在,是她逼他。

“梁熙,我不明白,你还要我怎么做呢?只要我做得到的,只要你高兴,我都可以做。”何培霖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下,可是沙哑的声音又出卖了他的心事。

梁熙把手收了回来,也不急着回答他,搀上他的胳膊半扶半推地让他往屋里走。

等扶他躺好了,她才说:“培霖,我的这只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医生没办法治,你做得再多也不过能弥补得过来,可是我还有另一只手。这好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还有将来……我刚刚问你然后,你说不出来,就等于你求我原谅,我也说不出来一样,培霖,世上的事不是只分为对与错,而答案也并不是只有可以和不可以,将来有很多可能,所以我去找了医生,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万一,那真的没有然后也没有将来了,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见他愣愣的不说话,那红肿的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像小白兔一样,本来酝酿好的情绪也一下子没了,很想笑,可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我现在还不能原谅你。”梁熙捂住他的眼睛,顿了一下又说,“不代表将来不可能,现在,你还要我走吗?”

她真的有在努力的,努力地卸下包袱,努力地重新接受他。

何培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清清楚楚地说了不能原谅他,可是,又分明是已经原谅他了吧。

梁熙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湿润了,手指动了一下,他却更快地摁住她的手。

“熙子,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的救赎终于有了归宿。

后来何培霖又去做了一遍身体检查,有何培沂陪着,梁熙就留在病房收拾一下,许梓浩刚好来探病。

“培霖呢?”他放下果篮,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

梁熙微笑着说:“他去做检查了,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嗳,不用了,我急着要走,学校还有事情。”许梓浩摆摆手,从兜里拿出一部黑­色­的触屏手机,“喏,这是他的手机,刚住院那会儿乱,我爸就先收着,他昨儿问起我,才想起来的。”

等梁熙接过手机,许梓浩又说:“我真得走了,你记得帮我问声好。”

“好的。”

梁熙看了一下手机开不了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被压坏了。

后来又想可能是没电,他们的手机是一样的款式,充电器也通用,她就给Сhā上电再摁开机键,果然手机响了一下有反应了。她也没在意,就继续收拾,检查的时间长,等她忙完了他们兄弟俩还没回来。

梁熙一个人有些无聊,刚好听见手机充电完毕的提示,就过去拔电源,不经意就看到了,他手机的屏保图。

是她的照片,拍的是她站在遮蓬桥边上看天鹅。

那天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开了锁,进入了他手机里的世界。

图片库里居然都是她的照片,大学的,出游的,工作的……有些她都不记得在哪里拍的了,没想到他都有存着。

食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张。

是她睡觉的样子,时间是上一次去他家里看小谦谦的时候。

梁熙摇头笑了笑,握着手机出神了好一会儿。

这个男人啊。

发现别的也没什么可看的,梁熙就敲击着屏幕返回,点得太快,无意中就点到了音频文件。手机突然发出嘈杂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原来是在播放自动录音,她正要关掉,指尖却颤了颤。

因为她分明听见了属于何培霖的声音。

熙子,我是个混蛋,你永远不要……不要原谅我。

录音时间显示是出事当天。

可昨天他还说的——

出事那天,我觉得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我费了点劲才拨了你的号。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熙子,我爱你。

他的确是个混蛋,居然又骗了她一回。

46、养病 ...

那样的时候,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句话的?他是不是以为,只要不原谅,她就不会伤心难过,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好活着?

怎么可能?

梁熙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泪水滴在屏幕上,录音却依然清晰地循环着。

何培霖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鄂了一下,随即敛眸对何培沂说:“哥,你能不能待会儿再来?”

何培沂点点头,看了梁熙一眼,没多问便走了出去。

“怎么听这个了?不过是当时录着玩儿的,你不是当真了吧?”何培霖坐到梁熙身边,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放到一边,用指腹擦着她脸上的泪。

玩儿?他说得轻松,以为她会相信吗?

梁熙却挥开他的手,带着鼻音骂道:“混蛋!”

“对,我就是个混蛋。”何培霖笑了笑,再次抓着她的手,任由她发泄情绪。

梁熙哼了一声:“你别嬉皮笑脸的,以为这样我就能心软?”

“那你就再骂骂我,总之别生气了……”何培霖赔小心地劝着,“我听不得你哭,比我死了还难受,呀……”

他被梁熙拧了一下,横眉冷目:“现在还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怕忌讳?”

何培霖摇了摇头:“以前每天都能见的时候不觉得,等后来见不着了,就见天儿地想你,只是瞧你一眼也好。再后来……那天想着可能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连听听你的声音都不行,我才感到绝望,被压着动不了,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我想肯定会吧,你心肠软,就算恨极我,也会为我难过的。”他顿了顿,“可我舍不得。情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一辈子不原谅我,好好地活着才好。”

梁熙背过身,低着头不说话,肩膀一颤一颤的,分明还在哭。

何培霖扳过她的身子,想看看她,她不让,索­性­就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熙子,无论我做过些什么混蛋的事儿,都只是,只是太过爱你……”

“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原谅你!”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不原谅也好,反正是我欠你的,用我的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只要她还给他偿还的机会。

只要她的世界还允许他出现。

“你想得美!”梁熙嗔骂着他。

何培霖微微笑开,他心里是真美,梁熙已经很久没这样和他说话了,娇嗔嘻骂,好像回到了认识的当初。

如果能一直这样,他当真死而无憾了。

很快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何培霖的很多项指标都正常,就是有贫血现象,这也可能是他头晕的缘故,还有一点,医生说他的视力会比从前减弱不少,不过不至于失明。

相较于梁熙的担心,何培霖反而很释怀:“其实戴眼镜也不错,还显得我温文尔雅……”

“呸,依我看是斯文败类吧?”趁着梁熙出去了,许梓浩很不给面子地喷他。

何培霖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有你堂姐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啊,小心我收拾你!”

“好啊,来啊,我还怕你不成?不就是会点破击剑么,我还练过跆拳道呢,要不是看你病歪着,我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两个幼稚的家伙!”一道凉凉的笑讽打断了他们,原来是许梓茵来了,跟在她身边还有江哲。

许梓茵把头发都挽了起来,一身­祼­­色­的连衣裙,拿着个黑­色­的手包,颇有贵­妇­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回炉重造之后会成熟点儿呢,没想到还跟以前一样。”她数落着何培霖,见弟弟要说话,她跟着又说,“还有你,怎么跟病人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江哲在一旁笑了半天,打量了何培霖好一会儿才说:“我差点要感谢上天让人间少了个祸害。”他顿了顿,“不过说真的,兄弟啊,咱没了你可不成,天都塌下来了。”

“放心,祸害遗千年。”何培霖自嘲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江哲摸摸鼻子,难得自己感­性­一回,这小子居然还不给面子!

当时知道他出事时,他们大伙儿都吓蒙了,担惊受怕了很久,老赵还说要包机过去一起找,直到两天后收到培沂大哥的消息他们才算定了心神。

许梓茵在病房看了看,小声问:“喂,你的心尖尖呢?抛弃你了?”

“笑话,我什么人哪?会被抛弃?霍坤泽怎么就没管管你这张嘴?”何培霖本还挺来劲的,声音又突然变小了,“熙子……”

江哲他们都回过头来,见梁熙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拎着水果,许梓浩熟门熟路地接过手,不忘落井下石:“小熙,他趁你不在得瑟呢。”

“许梓浩!”何培霖急了,说着就要下床。

梁熙哼声说:“你好好坐着,折腾什么?”

她的语气很轻,也算给了他面子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何培霖何家二少就乖乖地听话,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表情还有一点小委屈。

许梓茵忍不住说:“啧啧,我今天总算大开眼界了……”她转过身,佩服地看着梁熙说,“你好,我是许梓茵,是这家伙的前未婚妻……”

“许梓茵!”何培霖这下更急了。

弄得许梓茵许梓浩两姐弟笑做一团。

梁熙也扑哧一笑:“你好。”她瞥见一旁站着的江哲,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客套着,“你来了啊。”

江哲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嗯了一声。

何培霖不耐烦地逐客:“好了,你们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可以滚了。”

许梓茵偏不如他意,闲适地在沙发坐下:“我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的,哪能那么快走呢?好歹得歇一歇……顺便看看你笑话。”

“我也是。”江哲也故意跟他作对。

梁熙笑了笑:“你们慢慢聊,我去切水果。”

许梓浩自告奋勇:“我帮你!”

等梁熙走了,许梓茵才说:“你这招苦­肉­计初见成效了啊……”

何培霖抿着­唇­:“什么苦­肉­计,我没那么龌龊。”

许梓茵见他一脸严肃,也没再开玩笑:“现在感觉怎么样?都恢复过来了么?”

“还好,慢慢养着呗。”

江哲接着说:“方烁然本来要一起来的,不过林俏又怀上了,他脱不开身。至于老赵,他和罗华去芬兰了。”

“这小子还真好命,三年抱两,不乐死他!”何培霖半是羡慕半是感慨的,顺道问他,“你呢,怎么还没好消息啊?”

江哲去年就按父母的意思结了婚,老婆是和他名当户对的京城名媛。

“我?”江哲笑了一下,“早着呢,你不如问梓茵。”

被点了名,许梓茵没好气地说:“我和坤泽说好了,孩子一个就够了,你们男人倒是说得轻松,不知道女人怀胎十月很辛苦啊?”

蓦地,听见外面说笑的声音,何培霖赶紧提醒:“嘘,打住,在熙子面前别再提孩子的事情……”

他们都很快会意过来,赶紧转移了话题。

何培霖眼神黯了黯,孩子,永远是他和梁熙心里的一道伤疤。

何培沂本就很忙,所以等何培霖情况好转后他就回了国,拜托梁熙多多照顾。接着傅希媛就陪着婆婆何夫人飞过来。

她们到的那天梁熙刚好不在。

她去见了一个人。

这座小城没有大都会的繁华,不过沿着中心街区往上,一间间错落有致的咖啡馆和书店也别有味道。

上班的点数,咖啡馆人并不多。

梁熙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他穿着简单的蓝­色­T恤,还是很瘦,不过显得­精­神,梁熙恍惚了一下,想起的却是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样子。

高远衡见了她,站起来招了招手,又替她拉好椅子。

梁熙快步走上前,笑着说:“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啊。”高远衡感慨地说,“培霖怎么样了?”

“还在恢复期,比之前好很多了。你呢,怎么会到这边来?”梁熙眼里带了笑意,“怎么不和小磊一起来?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呢,长很高了吧?”

高远衡微笑着:“他跟着我爸妈,我到这边的大学参加学术讨论,带着他不合适。”

梁熙的笑容顿住,忍不住问:“是不是很辛苦?”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高远衡却懂得她在问什么,摇摇头低声说:“他妈妈也在这边的……你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担心别人做什么?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他释怀地说,“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梁熙懒散地笑了一下:“远衡哥,我现在很好。你让我别担心你,那你也不要担心我了。”

“打算和培霖重新开始吗?”高远衡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梁熙却反问他:“那你,会和小磊妈妈重新开始吗?”

“也许不会吧,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原谅她。”

“从前高叔叔就说,我和你­性­格像亲兄妹一样,­性­格像了九分,瞧,果真是这样,所以我的答案和你是一样的。不过……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快到尾声了。

47、尾声 ...

等何培霖睡了以后,何夫人才和媳­妇­商量着:“那姑娘回来了吧?你帮忙安排一下,我想见见她。”

傅希媛知道婆婆问的人是梁熙,表情有几分犹豫,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妈,我们老四是去年才结成婚,您应该……舍不得霖子像他一样吧?”

傅希尧的婚事虽然没闹到明面上,不过圈子的人谁不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差点和家里决裂了?最后还折腾了两年,孩子都一岁多了才结了婚。

当然,这一半原因在傅家二老,另一半,则是傅希尧自己­干­的坏事。

何夫人理解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瞧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放心,我自有分寸。”

虽然她这么说,可傅希媛还是有些忐忑,转念又想想,昨天霖子和婆婆关门聊了那么长的时间,应该有提及他和梁熙的事情,正所谓好事多磨,该来的总会来,现在见上一见也不是坏事。

傅希媛去和梁熙说的时候,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连考虑都没有,让她稍微有些诧异。

梁熙自然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笑说:“他妈妈又不是老虎,而且我也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怕?要是她像电视剧里说的拿钱砸我赶我走,那我掉头走不就行了?”

她没道理当受气包。

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了。

听见她自在的打趣,傅希媛才真正放了心,忍不住笑道:“你这么走掉霖子可受不了,不过我婆婆也不是会拿钱砸人的人,她虽然­性­格有些严厉高傲,却很讲道理的,你安心。”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梁熙连眸子里都是笑意,“只是见一面而已。”

不过话虽如此,见家长总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她们是在酒店里见面的。

傅希媛被何夫人唤去买东西,就只有她和梁熙在,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的,可她又一直不说话,看得梁熙想再继续淡定都很困难。

何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细细看了梁熙好半天。

这姑娘长得水灵标致,看样子­性­格也柔顺温和,怪不得自己儿子这么上心,算算时间,也谈了四五年了,不长……也不短的日子。

她不是封建的人,虽然她也认为门当户对很重要,心里也更中意像梓茵那样的孩子做儿媳,可是她不会像傅家那样专制,到底认为儿子的欢喜最重要。

当年她的婚事就是自己坚持做了主,不然她父母也不愿意她嫁给一个结过婚还有孩子的男人的。

尤其是培霖还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劫。

她从不信神佛,却向天发了誓,只要儿子平安,要她怎么做都可以的。

下午儿子笑眯眯地说:“妈,让您担心了,不过我觉得这回真的值得,至少,我得到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熙子重新接受我的机会。熙子您还记得吗?以前我带她和您一起吃过饭的,很漂亮很好的女孩儿,您还记得不?您肯定记得。”他美美地说着。

“看你这德行,就这么喜欢。”

“不是喜欢。”儿子抿了抿­唇­,“而是喜欢得不得了,妈,我爱她,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若放在以前,她会认为这是年轻人嘴上的儿戏,他们根本不知道“爱逾生命”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长大了。

梁熙紧张地搅着已经凉掉的咖啡,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熙……我可以这么叫你么?”梁熙点点头,何夫人才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

梁熙咬着­唇­:“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得先谢谢你这段日子对培霖的照顾,看你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肯定很辛苦吧。”

梁熙摇摇头:“还好,我不觉得辛苦。”

“你不说我也知道,培霖的­性­格不好,你跟着他得不到什么好,他也让你伤心了。可他昨天跟我说,除了你,他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不管你嫁不嫁他,都一样。”

“阿姨……我……”梁熙瞪大眼睛,怎么何培霖突然跟他妈妈说起这个的?

“老实说,我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何夫人顿了一下,“而我和他爸爸,也不会反对,这点你也可以放心。”

虽然因为培宁的事情,在她丈夫那边会有些阻碍,不过有她在,问题不大。

梁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婉转地说:“我,我现在还没想到结婚这个问题。”

“如果他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的,阿姨,不是这样子的。”

何夫人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了,便缓下来说:“抱歉,请你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人心是偏的,培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又经历了这么一遭,所以我希望能认真考虑一下。”

何夫人的态度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转变,不但放下了架子,说的话也真诚万分,梁熙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梁熙原本还以为,她多少会为难一下自己什么的。

这次的事,真的改变了很多人的想法。

她想了想,才认真说道:“阿姨,培霖和我……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也不是三言两语能一笔勾销的。现在我只是想他快点儿好起来,至于其他甚至是结婚,我想以后再说……”

何夫人长叹了一声:“我明白。”

何培霖在美国住了三个月的医院,梁熙便陪足了他三个月,他反而有些享受这样特殊的二人世界,心里巴不得住院越久越好。

不过医生可没他这么有闲情逸致,一确认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可以接受长途飞行以后就批准他出院了。

正好梁熙的上司Mark一直催促她回归,他们就一起回国了。

没想到Simone还在,因为是恩师,面对他的刁难Mark打也不得骂也不能,简直苦不堪言,听说梁熙和他有交情,等梁熙一复工就把这个重任交给她,自己不值得躲哪里去了,弄得梁熙哭笑不得。其实Simone就是个老小孩,只要哄哄他,带他去吃他喜欢的中餐,别的都好说,而且还教了梁熙不少的东西,这些经验,不是在课堂或者社会实践就能得到的。

何培霖回国后没有马上上班,江哲顶了他大半的工作,天天催他他都说不舒服要休息,可每到下班的点数就准时出现在梁熙办公楼的楼下。

梁熙说了他几次,他都当没听见,总是嬉皮笑脸地混过去。

烈女怕缠郎——这是老赵泡妞的心得,他告诉何培霖,一直死缠烂打就对了,梁熙嘴硬心软,总有一天肯点头,前提是他得天天冒头,别被别的野男人占了先机。

这天,何培霖又是没到下班时间就在路口等着了。

梁熙比平常早了一点点下班,自然就见到了他的车。

她自觉地开门坐进去,瞥了他一眼。

何培霖立马坐直身体,笑嘻嘻说:“我今天有记得去做复建,还有,我记得戴眼镜的。”

他的腿一直在做复建,现在恢复得跟出事前差不多了。

至于眼镜,因为视力下降,梁熙怕他开车不安全,勒令让他戴上的,他开始没放在心上,后来梁熙发了脾气,他才乖乖地戴着。

听他跟小学生似的报告着,梁熙悄悄地弯­唇­一笑:“这还差不多了。”忽的,她想起了一件事,又眯起眼睛,“对了,Simone今天下午已经走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什么?”何培霖刚发动车子,又马上熄火,“他明明答应我……”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漏了口风,赶紧打住。

梁熙挑起眉问:“他答应你什么了?”

何培霖有些心虚地笑笑:“没、没什么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每天变着法儿地为难Mark?人家怎么就得罪你了?”

“谁叫他老跟苍蝇似的围着你转的?”都旷工三个月还有基本工资领,回来也一直装什么好好先生的,不就是在梁熙跟前博表现么?想追他的女人,问过他了没?

问了也没用,除非他死。

梁熙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他是苍蝇那我成什么了?我和他也没什么,你至于吃这点醋么?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开车,都要迟到了。”

这个可不是有的没的,是情敌,当然得慎重。

什么远衡哥、嘉川、Mark、还有什么什么师弟的,而他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个嗳!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培霖赔笑道:“对,对,别说这些扫兴的,咱去接爸爸,好好庆祝一下。”

今天是梁旭东的生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吃饭的。

梁熙抿抿­唇­:“那是我爸,不是你爸,别乱叫。”

“不迟早都是我爸么……叫一下不亏……好,好,我闭嘴。”

何培霖开了车,心里暗暗想:总有一天,他得名正言顺地喊上这一声“爸爸”!

2012.6.1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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