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上学期有两科没过。”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没有妈的,你知道吗?”
是啊,跟陈勃相处这么久还从没见他跟自己的母亲联系过。“今天是她的祭日?”风定扬小心翼翼的问,深怕勾起陈勃更伤心的回忆。
“我妈死了将近十年,过了那么多的祭日,也习惯了。”陈勃淡淡的说。
"那是怎么了?”
“我爸想再娶一个,过几天就结婚。”
“原来是这样。你很想念你妈吧,可你也得为你爸考虑考虑。十年了啊。”
“我知道。一个人把我跟妹妹养大,这些年来我爸受了多少苦我很清楚。我也希望他能给我找个后妈,这次他们的婚礼我也打算参加。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很不舒服,老想着我死去的妈。”陈勃渐渐的哽咽起来。
“你妈对你很好吧。”
“是啊,小时候虽然穷,但是一家人过得很开心。爸爸经营着家里的田地,妈妈每天拖着板车进城卖菜,我和妹妹吵着闹着要去城里玩,她就把我们放在板车上一起拖到城里,嘴上不时吆喝着‘卖菜了,卖菜送小孩了。’妹妹以为妈妈真要把她卖掉,好几次吓得哭了起来。哎,那时候的日子,平淡却真实。可是后来,我爸得罪了村支部书记,因为修鱼塘的事和村支书吵了一架。谁知道那书记有个远房亲戚在县里的公安局,于是我爸被抓进了监狱。当时我妈说,反正斗不过人家,吃点哑巴亏算了。爸爸从监狱出来以后,也没有过报仇之类的想法,只是跟村里的一些朋友聊天时会骂上几句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这些话传到了村支书的耳朵里。那年冬天,一群警察开着车把我的家给抄了,我气不过,冲上去咬了其中一名警察,结果那群警察蜂拥而上,把我打到吐血为止。后来上医院检查,也是我福大命大,虽然断了两根骨头,但好歹没有伤到内脏。”说到这里,陈勃狠狠的掐灭了手中的烟。
“说吧,我听着了。”
“妈妈见我被打成那样,哭了很久很久,她说‘再怎么样你不能打孩子啊’。跑到政府告状,没人理她,但她不死心,隔几天就去一趟,终于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妈不小心掉进了村外那条该死的河。”
风定扬明显感觉到陈勃越来越重的喘息声,“算了,一切都过去了。郁闷的话今晚一次郁闷够。”
“是啊,我现在好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我哭不出来。”陈勃猛扯自己的头发,“人为什么要长大?小时候想哭就可以哭的啊。”
“哭不出来就喊出来吧。”
“喊什么?喊歌吗?”陈勃说,“现在可没心情。”
“只管张开嘴,喊出什么是什么。”
“那你陪我。”陈勃像个小孩子似的说。
“行,我陪你。”
两人一起张开嘴,像两匹野狼,发出最原始的呼喊。喊了一阵,陈勃喊不下去了,改成了嚎啕大哭。在这个没有星光的夜晚,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铁路上,在这个无所不谈的室友面前,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眼泪是最好的疗伤药,哭够了,心也就伤够了。
"怎么了?”
“如果今晚大家都在该多好。”陈勃望着学校的方向。
“你要全寝室陪你痛苦,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不像你那么一帆风顺,我的人生有太多不堪回首的经历,所以我比你更需要朋友。”
“一帆风顺?我从来没这么觉得,我也有很失败时候。”
“我想听。”陈勃来了兴致。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首先要让我高一高二那两年重来。我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学习成绩倒数就算了,偏偏玩都没玩出花样,跟家人,朋友,老师,同学的关系都是一塌糊涂。那两年发生的事,好多都想从记忆里抹去。”风定扬想把自己说得再惨一点。
“我那时候,想想啊。我读高中时在学校寄宿,记得有个夏天的晚上,我睡不着觉,就出来闲逛,走到女生寝室时,我突发奇想,脱掉裤子朝着女生寝室打飞机,最后全喷在女生寝室门上,想起来还真是刺激。”
“我靠,你实在是太有个性了。”风定扬说,“不过,刚才你是笑着说完这件事的。”
“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几时骗过你?”风定扬用毋庸质疑的口气问。
“说的也是。对了,高中前两年那么郁闷,你有没有哭过?”
“那倒没有,只是有次独自冲上山头没命的乱喊。”
“一个人?”陈勃问。
“我才不像你,需要一寝室的人陪你伤心。”
“那你喊的什么?”
“今天再喊一次,你跟着我喊,怎么样?”
“好的。”
“我——要——全——世——界——的——眼——泪——”
“我——也——要——全——世——界——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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