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鬼谷子的局 > 第六章墨家巨子入鬼谷,寻救世良方

第六章墨家巨子入鬼谷,寻救世良方

鬼谷子的声音略大一些:“小子!”

童子不但不睬,反而将头故意一扭,转向另一个方向。

鬼谷子呵呵一乐:“我说小子,你撅着小嘴­干­啥?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不肯吃药?”

童子憋出一句:“不是!”

“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依旧赖在那儿,不肯下山?”

“也不是!”

鬼谷子想了一想:“那——是你舍不下那粒万能解药?”

童子急了,扭过头来冲他大声说道:“才不是呢!”

鬼谷子将头摇得极是夸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说小子,你这不是故意跟为师捉迷藏吗?”

童子将两只大眼忽闪几下,闷闷地说:“童子心里别扭!”

鬼谷子呵呵又是一乐:“哦,你小子也有心事了!说吧,何事别扭?”

童子忽地站起,大声数落:“看人家列子老丈,脚不沾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看人家随巢子老丈,为了别人,脚上的鞋子都走烂了,哪像先生您——”

鬼谷子微微一笑:“老朽怎么了?”

童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一脸不屑地说:“一天到晚呆在这条山沟沟里,啥事都不做,哪儿也不去!童子真的弄不明白,先生住在这儿,住一天、又一天,住一年、又一年,究竟能有啥能耐?”

鬼谷子朗声长笑起来,笑毕说道:“你个小子,我道是啥别扭,原来是嫌弃为师了!”话音落处,随手将半只毒菇塞进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童子看得真切,惊叫一声“先生——”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扑到鬼谷子身上,两只小手拼命地掰开鬼谷子的嘴巴,又掏又抠。

童子已迟一步,鬼谷子的嗓眼咕嘟一声,半只毒菇整个被他咽下肚去。童子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说:“先生,童子没有嫌弃您,童子只是——”忽又想起什么,当即顿住话头,翻身爬起,急急掏出万能解药,死命将它塞入鬼谷子的嘴巴。

鬼谷子吐出药丸,盯它一阵儿,转向童子,不无诧异地问:“咦,这粒解药,不是要你交予你的随巢子老丈吗?”

童子一怔,赶忙解释:“童子忘记禀报先生了。随巢子老丈说,他不需要解药。老丈还说,需要解药的,是天下苍生!先生,天下苍生,是不是也像随巢子老丈那样误食毒菇了?”

听到童子之语,鬼谷子心头一怔,沉思有顷,将解药轻轻放到童子手中:“是的,天下苍生误食毒菇了。这粒解药,你备在身边吧!”缓缓起身,朝草庐里走去。

童子手拿万能解药,不无惊异地望着鬼谷子的背影,挠了挠头皮,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先生吃下穿肠菇,竟然没有一点事儿!”

童子又愣一时,心有所动,撒腿赶上鬼谷子,轻轻搀住他的胳膊。

鬼谷子不无慈爱地摸着他的小头:“小子,你的随巢子老丈真的下山了?”

童子点头。

鬼谷子轻叹一声:“唉,小子,等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不是为师不肯帮他,而是尘世间的事,就如一堆乱麻,不好解啊!”

童子抬头说道:“不好解不等于不能解,对吗?”

鬼谷子嗔道:“你小子咋跟你的随巢子老丈一个腔调说话!解是乱麻,不解也是乱麻,寻不到头绪强硬去解,只会越解越乱。你的随巢子老丈就是这样,强解了一生,这不是越解越乱吗?”

“那——随巢子老丈难道悟不开吗?”

“要是能悟开,他就不是随巢子了!你看他,自己解不开,又来软磨硬缠,烦恼为师。人生苦短,为师此生寻觅大道,迄今莫说彻悟,纵使先祖老聃那种恍兮惚兮的境界,也未达到,哪有时间予他去解这堆乱麻?”

童子不解地说:“先生误解随巢子老丈了。童子亲眼看到,老丈已经下山去了!”

鬼谷子长叹一声:“唉,你小子有所不知,今日被他缠上,为师心里就踏实不起来。你瞧好了,这阵儿,不定他又寻出什么歪招儿呢!”

知随巢子者,莫过于鬼谷子了。

随巢子师徒一前一后,各自无话,闷头沿山道向山下疾走。走到几个时辰,二人转出云梦山。将至宿胥口时,前面现出三条大道:一条正北,直通朝歌、邯郸;一条正东,直达宿胥口,从那儿过河水,可通魏地大梁、韩地郑都;一条偏西,是小路,直入大形山中,抄近路可至上党、洛阳。

在前面开路的宋趼顿住脚步,回望随巢子。

随巢子正在闷头想事儿,见宋趼停步,也忙顿住,抬头望着他。

宋趼指着前面岔路:“先生,我们该走哪一条?”

随巢子观察有顷,心头陡然一动,指着那条小路:“就走这一条!”

宋趼一怔:“先生,这是去哪儿?”

“洛阳!”话音落处,随巢子­精­神抖擞地甩开大步,径投西边山路而去。

宋趼一怔,猜知先生定又想到妙招了,疾步跟上。

魏惠侯调集河西五万大军,约请秦兵五万加盟,正欲在卫境排开战场,大战群猴,一举而定中原乾坤,不想后院失火,秦人突袭河西,使他如梦初醒,当即使龙贾回援河西,同时急使陈轸前往帝丘,与齐、赵、韩议和。

秦人陡然变卦自也大出陈轸预料。联想自己此前所为,陈轸甚是心惊,既恨公孙鞅欺他,又要为自己寻个退路。惠侯使他议和,无疑予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因而受命之后,不敢有半日耽搁,使戚光驾车,带上自家的珠宝金玉,急投卫境。

魏人一夜之间急撤而去,卫成公、孙机等卫国臣民无不松下一口气。孙机与诸臣安排善后事宜,卫成公亲赴齐、赵、韩三国援兵营帐劳军,盛邀韩昭侯、齐太子、奉阳君、田忌诸人入帝丘安歇,亲于后宫设宴,使美女歌舞答谢。

诸人正自欢饮,魏使陈轸议和车队辚辚入城。卫成公闻报,目光落在诸位客人身上,显然是在征询处置办法。诸位贵宾中唯韩侯位高爵重,因而辟疆、奉阳君、田忌尽皆向他望去。韩侯自也当仁不让,思忖有顷,微微点头,转对卫成公笑道:“魏使远道而来,也该让他喝一爵才是!”

田辟疆、奉阳君会意一笑,尽皆点头。卫成公挥退舞姬,转对内臣朗声说道:“宣魏使觐见!”

不一会儿,内臣引着陈轸直进后宫。陈轸趋前几步,跪地叩道:“魏使陈轸叩见卫公,叩见韩侯,叩见齐国殿下,叩见奉阳君!”

诸人互望一眼,卫成公摆了摆手,指着旁边的客席:“魏使免礼,看座!”

陈轸谢过,起身于客席坐下。

田辟疆冷冷问道:“陈上卿,此来可是下战书的?”

“陈轸不敢!”陈轸朝诸位抱了抱拳,“陈轸特为睦邻而来!”

“哈哈哈,”田辟疆大笑数声,不无揶揄道,“大魏武卒横行天下,大魏陛下高高在上,何时学会睦邻了?”

众人皆是哂笑。

陈轸面­色­红涨,连连抱拳:“诸位君上、殿下、田将军,寡君轻信秦人蛊惑,兵犯卫境,获罪于列邦。寡君深表追悔,特托在下向列国致歉,尤其向卫公及卫国臣民致歉!寡君愿与列邦缔结和约,永为睦邻!”

为息口实,陈轸不敢再提陛下,口口声声只说寡君。田辟疆忍不住了,冷笑一声:“说得好听!秦人若是不攻河西,只怕你家寡君下一步就要兵发临淄了!”

陈轸再次抱拳,赔笑道:“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陈轸代寡君向列位赔罪了!”

田辟疆又要说话,韩昭侯咳嗽一声,接过话头:“你家寡君能够知错,也就是了!我等好说,只是卫地百姓无端饱受血光之灾,不知陈上卿可有说辞?”

“这——”陈轸支吾有顷,转对卫成公,连连抱拳,“陈轸再代寡君向卫公及卫国臣民衷心致歉,衷心——”

“哼,大魏铁蹄过处,卫地一片废墟,陈上卿仅是一声致歉就算完了?”田辟疆又是一声冷笑,截住话头。

陈轸思忖有顷,凝视田辟疆:“殿下之意是——”

田辟疆不依不饶:“你家寡君既然知错,自当补偿卫人损失!”

“这个自然!”陈轸点头道,“卫人所受损失,魏国一力承担!”转向卫成公,语气稍稍加重,“启禀君上,临行之际,寡君特别叮嘱,只要卫公说出数字,寡君一切照准!”

“这——”卫成公嗫嚅有顷,揖道,“魏侯既已知错,补偿之事就——就免了吧!”

陈轸揖道:“陈轸代寡君谢卫公大量!”

“那怎么成?”不待卫成公说话,田辟疆朗声接道,“做下错事,自要付出代价!这样吧,卫公既然不说,辟疆就代言了。方今天下,以民为本。损毁财物可以不计,死伤臣民却得有个说法。起码也得死有所葬,伤有所养。辟疆建议,在本次战乱中,魏国需对死者每人抚恤二金,伤者每人抚恤一金。”转对众人,“诸位意下如何?”

韩昭侯、奉阳君、申不害、田忌皆道:“殿下处置甚当!”

田辟疆转向陈轸,微微一笑:“陈上卿意下如何?”

陈轸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应道:“好吧,待陈轸回禀寡君,即行补偿!”

“还有,”田辟疆仍然揪住不放,“自今日始,卫国之事,你家寡君再不得Сhā手!”

陈轸思忖有顷,再次点头。

“好!”田辟疆变过脸­色­,环视众人一眼,对陈轸呵呵一笑,举爵道,“陈上卿,请饮此爵,庆贺睦邻成功!”

雨后的洛水岸边,人喊马叫,男女老幼肩挑车拉,络绎不绝的运粮队伍在泥泞道路上艰难跋涉。

一辆载重骡车陷在泥坑里,一个老丈用鞭子猛抽拉车的骡子,他的两个年轻媳­妇­和三个半大的孙子在车后全力推顶,车轮晃动几下,陷得更深。

身着便服的孝公,内臣和两名护卫从不远处急赶过来。孝公不由分说,当即挽起袖子,走到陷得最深的车轮下面扎住脚步,内臣走到另一个轮子下面,两名护卫也都各自寻好位置,扎下架式。

孝公冲老丈叫道:“老丈,喊号子,大家劲往一处使!”

老丈扬鞭喊号:“一、二、三,起!”

众人一齐用力,车轮忽地滚出深坑。

老丈朝他们扬手一笑,赶骡车扬长而去。孝公看一眼泥坑,吩咐两名护卫:“快,找点碎石,将此坑填上!”

两名护卫应过,四处寻找石头去了。孝公抬头,远远望见公孙鞅与几名护卫疾驰而来。公孙鞅驰至近旁,见孝公一身泥污,心头一酸,翻身下马,在泥地上跪下叩道:“微臣公孙鞅叩见君上!”

孝公将泥手朝衣襟上连抹几下,趋前拉起公孙鞅,呵呵笑道:“爱卿快起,地上净是泥污,就不要见这些虚礼了。”

公孙鞅凝视满身烂泥的孝公,哽咽道:“君上——”

孝公打量自己一眼,呵呵又是笑:“瞧寡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仅推一辆车子,竟就成个泥人了。”

公孙鞅不无感动,慨然说道:“有此君上,何敌不克?”

孝公连连摇头,摆手道:“爱卿快别这么说,寡人的本事,不过是做做这些小事,如何克敌,全靠爱卿你了。”

公孙鞅话入正题:“君上急召微臣,可有大事?”

“嗯,”孝公点了点头,“不瞒爱卿,近几日来,寡人心里实不踏实,睡不着觉啊!”

“敢问君上在为何事挂心?”

“我虽偷袭河西成功,可魏人仅凭万余武卒,不但守住少梁、临晋关、­阴­晋三处要塞,还使我伤亡万余,战力实在让寡人吃惊!”

“此事全怪微臣!”

“寡人特召你来,并无责怪爱卿之意。再说,此事与爱卿何­干­?爱卿做得已经是臻善臻美了!”

公孙鞅怅然叹道:“唉,微臣料敌不周,君上可以不责,微臣不能不自责啊!”

孝公一怔:“料敌不周?哪儿不周了?”

“除守卒之外,河西共有五万甲士。微臣原以为龙贾将他们全部带往卫境了,不料他带走的是刚刚招募的两万新兵,留下的是两万甲士。幸亏吕甲意气用事,若是不然,仅是那道长城就有一战!这是其一。微臣只料龙贾不在,未料杀出一个公孙衍!不瞒君上,微臣以为,此人才是劲敌。只要他在,可抵十万魏卒!”

“唉,”秦孝公亦叹一声,“寡人揪心的正是此事!魏有如此大才,万一魏罃用他为将,这场大战——”顿住话头,有顷,转过话锋,“爱卿可有应策?”

“君上,微臣以为,公孙衍眼下境遇与微臣当年在魏时如出一辙。魏罃昔日不用微臣,今日也必不用公孙衍!”

孝公眼睛大睁,半是惊疑:“果能如此,当是秦国大幸。正如爱卿所说,有此人在,可抵十万雄兵。眼下敌我对阵,旗鼓相当,决定胜负的不再是兵卒厮杀,而是将帅智谋。依爱卿之见,魏罃若是不用公孙衍,将点何人为主将?”

公孙鞅沉思有顷:“公子卬!”

孝公凝思片刻,连连摇头:“不不不,此战对魏而言,也是倾国相搏,非比寻常。魏罃再是不济,断也不至蠢到如此地步!”

公孙鞅微微笑道:“魏罃心虽不蠢,耳根却软,君上只管放心好了!”

见公孙鞅如此笃定,孝公真也放下心来,点头道:“有爱卿此话,寡人今晚可睡安稳了!”

公孙鞅拜别孝公,赶回中军大帐,沉思有顷,使人召来五大夫樗里疾,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樗里疾走出帐外,手持盖有公孙鞅玺印的批条到太傅帐中支取五百金,分作两箱装了。又至军中专管殡仪、为阵亡将士入殓的军尉那里说明来意。军尉关起门来,使人将他一番打扮,待他再出门时,模样全变,俨然成为一个地道的韩人了。

樗里疾大摇大摆地走回自己营帐,他的贴身护卫陡然看到一个韩人,将他死死拦住,好一番盘问。经过­精­心准备,樗里疾带上数名­精­挑细选的随员扮作韩人,取道函谷关,由孟津渡河,径至安邑。

进城之后,樗里疾驾车马直驱元亨楼。走到门口,樗里疾大大咧咧地停下车子,朝门楣上望一眼,跨下车子。

樗里疾虽说一身珠光宝气,穿着却是随意,老于世故的门人一眼看出,这是一夜暴富的主儿,急迎上去,笑脸相待:“欢迎客官光临!”

樗里疾眼中并不瞧他,口中却道:“光临,光临!”扭头朝车上大喝,“小子们,元亨楼到了,快抬物什下来!”

一阵忙活之后,几个仆从抬下两只箱子,随樗里疾走进大门。门人头前引路,领他们径至贵宾厅,安排他们坐定。

早有人报知林掌柜。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急,林掌柜径至厅中,眼珠子一转,到樗里疾跟前打一揖道:“客官驾到,在下林容有失远迎!”

樗里疾ρi股略略一抬,算是回礼:“噢,是掌柜来了,失敬,失敬!林掌柜,在下听闻此处甚是好玩,特来耍耍!”

林掌柜扫一眼摆在一边的箱子,赔出笑脸:“当然,当然,客官您算找对地方了!”朝外拍了拍手,小桃红从楼上款款走下。

林掌柜吩咐她道:“这位爷远道而来,上香茶,好好伺候!”

小桃红答应一声,朝樗里疾微微一笑,丢个媚眼,回身准备茶具。

林掌柜转脸,再次赔笑:“听客官口音,像是——”

樗里疾斜他一眼:“掌柜去过宜阳吗?”

林掌柜听得明白,赶忙一揖:“哎哟哟,宜阳是铁都,时下铜不如铁,在下真是遇到贵人了。请问爷,您想怎个耍法?”

樗里疾哈哈笑道:“到元亨楼来,还能有别个耍法?实话说吧,在下生来爱寻刺激,前几日在河西赚了几个小钱,甚想寻个地方过把瘾儿!有朋友说此处好玩,在下这就来了!”

林掌柜眉开眼笑:“爷少歇片刻,在下这就安排去。”

林掌柜匆匆赶往密室,使人召来戚光,对他悄语一番,小声禀道:“戚爷,观那两只箱子,是宗大买卖,您要不要亲自出马?”

戚光微闭双目,沉思有顷,喃喃说道:“宜阳人?从河西来?嗯,看来此人绝非一般客人!这样吧,你转告这位爷,就说戚爷请他喝杯淡茶,要他赏个面子!”

“小人这就去!”

不一会儿,林掌柜引领樗里疾走进另一处雅室,戚光早已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迎出揖道:“在下戚光有礼了!”

樗里疾望他一眼:“初某早就听闻安邑有个戚爷,为人极是豪爽,敢问可是大人?”

戚光微微一笑:“戚某不敢当,是众人抬爱!”

樗里疾赶忙深深一揖:“在下初寅见过戚爷!”

戚光虽说与樗里疾有过一面之交,但樗里疾一身韩人打扮,平空多出一脸络腮胡子,说话声音、语气尽皆改变,凭他一双俗眼,自是认不出来。

戚光不无客气地将樗里疾让至客位坐下,亲手斟上茶水,直入主题:“听闻初兄在河西发财,戚某敢问所发何财?”

“这个——”樗里疾扫一眼哈腰候在一边的林掌柜,欲言又止。

戚光会意,朝林掌柜努了努嘴,林掌柜揖道:“两位爷慢谈,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是!”说完,拱手退出。

樗里疾听到脚步声远,方才说道:“凭戚爷的大名,初某不敢隐瞒。初某在宜阳鼓捣几个冶铁炉子,前一阵子,秦人出高价购铁一百车,旬日前刚刚送到河西,钱货两讫!”

戚光佯作惊叹:“哎哟哟,初兄能与秦人做生意,实非寻常人了!”

樗里疾压低声音:“不瞒戚爷,舍妹伺候着秦国太傅,太傅眼下又主管钱粮,这笔买卖自然——”

“啧啧啧,”戚光连连抱拳,“初兄抱上粗腿,在下祝贺了!既如此说,在下另有一事请教初兄!”

“戚爷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秦人敢夺河西,难道就不怕大魏武卒吗?”

樗里疾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戚光一时愣了,盯他问道:“初兄为何发笑?”

樗里疾又笑一时,方才敛住笑道:“看戚爷问的!大魏武卒横扫天下,哪个不怕?”

戚光挠挠头皮,佯作不解:“这——请问初兄,秦人既然害怕,为何还敢强占河西?”

樗里疾趋身说道:“戚爷只顾闷头发财,自然不想别的。在下敢问戚爷,大魏武卒听谁的?”

戚光脱口说道:“当然是听将军的!”

“将军又听谁的?”

“听主将的!”

“这就是了!”樗里疾又是一笑,“秦人早已算准,秦魏交战,魏王陛下必用龙贾做主将,所以才敢铤而走险!”

戚光一下子愣了:“初兄之言,戚某越听越糊涂了!”

樗里疾指着他又是一番大笑:“戚爷真是,不­干­哪一行,不务哪一行!不瞒戚爷,秦公也好,公孙鞅也罢,赌的就是龙贾。戚爷你想,龙贾虽善用兵,可他在河西一呆十几年,纵使一只耗子,秦人也混熟了,可谓是早把他摸得透透的,他一放屁,秦人就知他能拉出什么屎。这样的仗,能不敢打吗?”

戚光暗吃一惊,口中却是笑道:“听初兄这么一说,戚某才知里面竟有大学问在。不过,戚某还有一事征询初兄:秦人为何一口认定陛下会起用龙贾为主将呢?”

樗里疾哈哈笑道:“公孙鞅是何等样人,连这个也算不出来?戚爷您想,魏将之中,谁最熟悉秦人?龙贾!谁的资格最老?龙贾!谁镇守河西多年?龙贾!谁最有把握对抗秦人?龙贾!魏王陛下何等智慧,能不知道这个?”

戚光辩道:“眼下上将军是公子卬啊!”

听到“公子卬”三字,樗里疾赶忙探视四周,见无人进来,方才说道:“不瞒戚爷,据在下所知,公孙鞅眼下头疼的正是此人!前番公孙鞅使魏,上将军逼他将秦公的宝贝千金拱手相送,听说回秦之后,被秦公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公孙鞅此番料定,魏王绝对不会起用此人为将!”

“哦,这又为何?”

“因为上将军从未打过大仗,魏王放心不下!”

戚光眉头紧锁:“前番伐卫,上将军不是打得甚好吗?”

樗里疾笑道:“看来,戚爷是真的不知军务了。上将军伐卫,是强国打弱国,莫说是上将军,即使戚爷带兵,也能打胜!此番是与秦人对阵,陛下能不踌躇吗?”

戚光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既然如此,公孙鞅为何又会头疼上将军呢?”

“这个嘛,”樗里疾微微一笑,“戚爷得去问那公孙鞅了。兵法上的事,想必就跟生意场上一样,各有各的套路。许是上将军用兵之法,公孙鞅眼下尚且揣摸不透吧!”

戚光连连点头:“哎哟哟,真还瞧不出来,初兄生意做得好,人也摸得透,在下叹服!”不待樗里疾说话,朝门外叫道,“来人,加茶水!”

早在外面候命的小桃红听得真切,急应一声:“奴婢来了!”扭着腰身,款款走进。

戚光于无意中探知如此重大的军情,心中暗喜,吩咐小桃红好好侍奉樗里疾,抽身出去,快步回至上卿府,径至陈轸书房,将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细细禀报。

陈轸听毕,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此人是何来路,你可吃准?”

戚光连连点头:“主公放心,小人一看那人,就知是个口无遮拦的货,仗了女人的裆子发点小财,特地赶来显摆!”

陈轸思忖有顷,缓缓点头:“嗯,若是扯上嬴虔,倒是可信。嬴虔本是带兵之人,秦公却让公孙鞅做主将,只让他管粮草,嬴虔自不甘心!心里有气,难免会在私底里发泄。姓初的既有这层关系,所说或为实情。这样吧,你将整个过程写出,待本公拟个奏报,面呈陛下去!龙贾那厮,向来与本公有隙,断不能让他抢去头功!”

戚光寻出一张­精­致的羔羊皮,将前后经过一丝不差地书写完毕,按上指印,呈予陈轸。陈轸粗粗浏览一遍,纳入袖中,吩咐他道:“备车!”

这日午后,魏惠侯用过午膳,像往常一样,在左右陪同下来到后花园的凉亭下面,躺在他竹制吊床上,闭目小盹。

躺有一时,魏惠侯忽身坐起,在吊床上呆愣一阵,重新躺下。毗人看在眼里,知他心里有事,遂从宫女手中接过扇子,小心翼翼地候立一边,明在扇风,实在候旨。

果然,魏惠侯睁开眼睛,抬头问道:“朱司徒何在?”

毗人手中的扇子未停:“回禀陛下,当在司徒府吧!陛下若想见他,老奴召他进宫!”

魏惠侯缓缓坐起,抬头看了看亭子外面:“这阵儿云多,日头也不毒,寡人反正睡不去,何不寻他去?”

时值仲夏三伏,魏惠侯甘冒午后酷暑躬身探看一个臣下,实令毗人大吃一惊。他放下扇子,愣怔片刻,不远迟疑地说:“陛下是说,摆驾司徒府?”

魏惠侯白他一眼:“你没听见?”

“老奴遵旨!”

不多一时,魏惠侯的车辇就在卫士们的前簇后拥下驰出王宫,径投司徒府去。

戚光亲自驾车,载陈轸急急驰向宫城。未到宫门,戚光远远望见王驾出宫,急叫陈轸。陈轸抬头一看,大是惊异,示意他远远跟上。一路追至司徒府前,陈轸远远望到惠侯下车,在毗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入府中。

陈轸沉思有顷,令戚光直驱上将军府。

大中午有客来,在上将军府中也是稀奇。家宰将陈轸引至客堂,听他说有急事面陈上将军,连茶也顾不上沏,就奔后堂禀报去了。

陈轸左等右等,却是迟迟不见公子卬出来。陈轸大急,眼珠子时不时地瞄向摆在大厅一侧的滴漏。

就在陈轸额头冒火、坐立不安时,公子卬身着深衣,穿一双木屐,从一侧偏门急急走进,拱手致歉:“让上卿久等了!”

陈轸陡然嗅到一袭幽香,已知怎么回事,回过一礼,调侃他道:“上将军顾自泡在温柔乡里,连下官也顾不得了!”

见他窥破实情,公子卬不无尴尬地摊开两手,轻叹一声:“唉,不瞒上卿,那小娘们儿真是天生尤物,极是乖巧,近日来得知娘家人占据河西,魏、秦要起战事,她是一股劲儿啼哭,那个伤心啊,唉,连我这八尺汉子也是心里发酸哪!”

陈轸又是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紫云公主这一啼哭,上将军怕是连枪也提不起来了!”

“上卿这是哪儿话!”公子卬于主位坐下,一本正经地说,“娘们儿归娘们儿,爷们儿归爷们儿。纵使小尤物哭死,她的公父,本公子断然不会放过!还有公孙鞅那厮,反三复四,实在可恼!此番河西决战,本公子定要亲手擒他,让他活不成死不了,尝一尝做反复小人是何下场!”

“唉,”陈轸轻叹一声,“只怕公孙鞅无法领略上将军的手段了!”

公子卬一脸错愕:“哦,此话怎讲?”

“方才,下官有急事面陈陛下,正欲进宫,远远望见陛下摆驾司徒府。若是不出下官所料,陛下此去,必为主将一事,朱威也必举荐龙贾。如果陛下拜龙贾为主将,只怕上将军欲做副将,也是难哟!”

公子卬怒不可遏:“老匹夫畏秦如虎,如何能做主将?”

“是啊,下官也是此想。龙贾与秦厮混数十年,秦人对他了如指掌,自然更愿与他对阵!”

公子卬的两眼似要冒出火来,怔有片刻,抬头急道:“上卿足智多谋,必有良策教我!”

陈轸微微点头:“上将军若是真的欲做主将,下官倒是可以帮忙,只是——”欲言又止。

公子卬急不可待:“上卿有话,快说就是!”

“白相国过世已久,朝中——”

公子卬心领神会,立即点头道:“上卿所言甚是,朝中不可久空相位。待本公子击败秦人,一定奏明父王,力荐上卿为相!”

陈轸起身叩拜:“下官叩谢公子再造之恩!”

陈轸所料一丝不差,魏惠侯摆驾司徒府,的确是为主将一事。

迎拜一套虚礼过后,君臣二人相对坐下,魏惠侯开门见山,长叹一声:“唉,寡人悔不听白圭忠言,终致此祸!这几日来,寡人无时不在思念白爱卿啊!”

朱威闻听此言,号啕大哭,边哭边抹泪道:“陛下,微臣等的就是陛下这句话啊!”

朱威一哭一诉,将惠侯的感伤再次勾引出来,禁不住以衣襟拭泪:“爱卿啊,你也是个好臣子,你和白圭,都是寡人的好臣子啊!”

魏惠侯再出此言,朱威更是涕泪交流,候立于侧的毗人也早忍耐不住,躲到门外,悄悄抹泪抽噎!

君臣二人伤心一阵,朱威跪地叩道:“陛下,亡羊补牢,未为晚矣。陛下今有此悟,白相国在天之灵,也必欣慰了!”

惠侯由衷叹道:“唉,不瞒爱卿,白相国撒手一走,寡人遇到大事,真还无人商议。思来想去,实能拿个主意的怕也只有爱卿了。寡人大中午的上门寻你,只为一事。此番对秦作战,让谁做主将,事关全局。寡人苦思数日,仍难决断,特来听听爱卿之见!”

朱威似乎早想妥当,几乎是脱口而出:“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陛下当以龙贾为主将,公孙衍为副将!”

魏惠侯沉思有顷,缓缓点头:“爱卿所见,正中寡人之心。龙贾做主将一事可以定下,只是让公孙衍做副将——”

“陛下,以公孙衍之才,完全可做主将。微臣荐他只做副将,已是屈才了!”

魏惠侯眉头微皱:“公孙衍是相府门人,若做副将,岂不让秦人瞧低了?”

朱威再次叩首:“公孙鞅在魏之时,也不过是相府公叔痤的门人。到秦之后,秦公却用他为大良造,实摄相国之位。微臣斗胆提起这桩旧案,还望陛下三思!”

魏惠侯面­色­不悦,低头沉思许久,抬头问道:“爱卿是说,公孙衍之才可比公孙鞅?”

“陛下,”朱威直言不讳,“方今列国,能人虽多,多为凡才,守土或可有用,争天下则嫌不足。能争天下的,就微臣所见,当今世上只有二人,一个是公孙鞅,另一个就是公孙衍。陛下,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他抗衡的,我们再无别人,只有公孙衍了!白相国临终之际,一再叮嘱龙将军和微臣,‘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白相国口中,从无虚言哪,陛下!”

魏惠侯心中大震,凝眉沉思有顷,重重地看了朱威一眼,起身径去。

朱威打个惊愣,伏地叩道:“微臣恭送陛下,祝陛下万安!”

从朱威府上回来,魏惠侯吩咐毗人,任谁也不见,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闭目冥思。是的,他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且要从头整起。

首先是孟津之会,然后是伐秦,再后是公孙鞅来使,白圭死谏,再后是什么?对,是称王!称王错了吗?千年王业是他儿时之梦,而他已届五旬,此时若不为,此生岂不白活了吗?再后——对,再后是伐卫!卫公难道不该伐吗?此人­阴­一套,阳一套,早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再说,出兵也不单单是为伐卫,而是——再后是什么?是随巢子,对,随巢子。还甭说,老夫子确有先见之明,现在看来,老夫子所说的黄雀,指的并不是三只猴子,而是这头黑雕!可当时自己为何偏就看不出呢?所谓当局者迷,他是真的迷了……

魏惠侯就这样坐着,想着,一直想到天­色­傍黑。因惠侯有言在先,晚膳早已到了,竟也无人敢吱一声。

天­色­已经黑定,惠侯因是两眼闭合,竟是丝毫不觉。毗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几处地方点上烛光,魏惠侯猛觉眼前一亮,方知天­色­黑了。毗人见惠侯仍在苦思,点完蜡烛后急急离开,候于门外。

惠侯的眼睛重又闭合,耳边响起朱威的声音:“陛下,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其抗衡的,我们再无别人,只有公孙衍了!白相国临终之际,一再叮嘱龙将军和微臣,‘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白相国口中,从无虚言哪,陛下!”

“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魏惠侯陡地站起身子,在厅中来回走动,口中喃喃道,“公孙鞅——公孙衍——同是公孙,同是相国门人,同受老相国器重——”猛然间打个激灵,停住步子,大喊一声,“来人!”

毗人急急走进:“老奴在!”

魏惠侯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朗声说道:“派人快马前往河西,召公孙衍、龙贾两位将军速回安邑!”

第一次从魏惠侯口中听到“公孙衍”三字,且排序竟在龙贾之前,毗人心领神会,朗声回道:“老奴遵旨!”

毗人转身拟旨,刚至门口,瞥见执事太监引领陈轸急急走来,眉头微微一皱。陈轸远远望见毗人,赶忙揖礼。毗人见状,只好停住步子,朝陈轸回一礼道:“上卿大人,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陈轸急道:“在下有事求见陛下,万望禀报!”

“陛下后晌吩咐过了,任他何人,一概不见!”

陈轸不无焦急地说:“这——在下——此事火急,您老看——”

毗人横下心来,两手一摊,逐客了:“上卿大人,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陈轸正欲再求,里面传出魏惠侯的声音:“谁在说话?”

毗人无奈,只好禀道:“回禀陛下,是陈上卿,他说是有事求见陛下,被老奴拦下了!”

听到陈轸,魏惠侯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思忖有顷,冷冷说道:“此人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陈轸进门,趋前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侯白他一眼:“这么晚了,你欲奏何事?”

陈轸再拜,小声禀道:“微臣得到密报,事关重大,是以连夜叩见!”

魏惠侯颇觉诧异:“哦,是何密报?”

陈轸忙从袖中摸出戚光所写的羊皮密折,毗人接过,呈予惠侯。惠侯仔细读过,皱眉沉思,有顷,抬头望向陈轸:“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陈轸奏道,“微臣以为此情属实。秦人与龙将军前后打过十余年交道,对他定是了如指掌,也必期盼他做主将!”

魏惠侯将密折扔在案上,哈哈大笑起来。惠侯如此发笑,不仅是陈轸,即使毗人,也是一愣。

魏惠侯瞧一眼密报,又笑数声,敛神说道:“陈爱卿,此密报甚好,寡人要的就是这个!”

陈轸迟疑有顷,小声问道:“陛下已——已经定下主将了?”

魏惠侯郑重点头:“寡人想定了,此番起用公孙衍为主将,龙贾为副将,杀秦人个出其不意!”

陈轸大是震惊,沉思有顷,似是豁出去了,朗声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魏惠侯斜他一眼,面­色­不悦:“有何不妥?”

陈轸略顿一下,理清思路,缓缓说道:“微臣以为,不妥有三。一是公孙衍曾为相府门人,身贱人轻,如果拜为主将,必不服众。将不服众,何能驾驭三军?”

魏惠侯点头说道:“嗯,这算一条,其二呢?”

“二是秦人如果知道我方主将是一门人,士气必振。我方军心不稳,敌方士气大振,两军相较,只此一起一落,胜负不战已判!还有这三,公孙衍是否有才,微臣实在怀疑。龙贾东征之时,曾使公孙衍为河西代守丞,留予他两万河西甲士,自己带走两万新兵!两万甲士,外加各城邑守备武卒,河西兵员数量虽不富足,也相当可观。可结果呢?长城一夜失守,除少梁、­阴­晋、临晋关三座孤城之外,短短三日,公孙衍就让河西整个沦陷!”

陈轸一急,竟是接连说出三套歪理,尤其是前面两条,实质就是一条,根本不值一驳,偏偏惠侯鬼迷心窍,分辨不出。毗人心中就跟明镜似的,但朝臣奏事,内臣不能­干­预,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听到陈轸奏完,惠侯的眉头再次皱起,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那——依爱卿之意,可使何人为将?”

陈轸朗声奏道:“微臣以为,可使上将军为主将。原因也是三个,其一,上将军年富力强,智勇双全,熟知兵法,且在上将军之位职任多年,三军咸服。其二,上将军威名远播列国,秦人闻之已先丧胆,对其如何用兵更是猜度不透。密报也说,公孙鞅真正惧怕的只有上将军一人。其三,上将军是陛下骨血,若做主将,就如陛下亲征,三军士气必是高昂!”

陈轸所讲条理清楚,头头是道,魏惠侯听毕,不免心头一动,轻轻点头,追问一句:“那——依爱卿之见,何人可做副将?”

“龙贾可做副将!龙贾熟知河西,也熟知秦人,可谓知己知彼。上将军有活力,龙贾沉稳。上将军有奇谋,龙贾善战。二人搭配,必是所向无敌!此为天作之合,望陛下圣断!”

魏惠侯沉思良久,缓缓点头:“知道了!”转对毗人,“公孙衍、龙贾二位将军,暂缓召回!”

毗人打个惊愣,方才稳住心神:“老奴遵旨!”

魏惠侯经过一夜长考,于次日作出决定,听从陈轸,拜上将军公子卬为主将,龙贾为副将,起倾国之军,前往河西与秦决战。

当公子卬意气风发地率领大魏三军踏上通往河西的官道时,远在咸阳的秦宫人人欢欣鼓舞,如同前线传回捷报一样。

望着众臣弹冠相庆的场景,秦孝公长出一气,笑对公孙鞅道:“爱卿啊,你可真是魏罃肚皮里的蛔虫,连他想动哪根肠子,你都看得透透的呀!”

公孙鞅微微笑道:“是天助君上,与鞅何­干­?”

秦孝公笑道:“天助寡人,也要借用你公孙鞅的脑瓜子啊!”

景监嘿嘿一笑,顺口接道:“公子卬在卫血洗平阳,屠人数万,可谓是人神共怒,臭名远播,魏王用他做主将,不战已是输了!”

车英恨恨地说:“此人­色­厉内荏,耀武扬威,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秦孝公突然想起什么,转问景监:“景爱卿,说起列国,我们在河西大动­干­戈,山东诸国是何反应?”

景监应道:“回禀君上,陈轸已赴帝丘,与齐、赵、韩、卫议和,与诸国签了睦邻盟约,齐、赵、韩三国均已撤兵!楚左司马昭阳趁魏人无暇南顾,引大军五万伐宋,听说已兵邻睢阳、彭城,宋公向齐求救;右司马屈武引兵数万征伐黔中,得地千里!”

秦孝公沉思有顷,转向公孙鞅,微微点头:“齐、赵、韩三国撤兵,无非是坐山观虎斗,待寡人与魏罃两败俱伤,他们好捞便宜。比较起来,倒是南蛮子的算盘打得最­精­,趁此机会大捞实惠!”

“君上,”公孙鞅缓缓说道,“依微臣之意,此棋大势已定,下一步,我该伺机挑战了!”

“哦,爱卿欲在何处落子?”

“周室!”

“周室?”秦孝公似乎未听明白,凝视公孙鞅,“两军大战河西,我落子于河西方为上策,爱卿为何偏要落子于周室?”

公孙鞅微微一笑:“君上,此子依然是定势棋子。周室好比天元,眼下落子虽无大用,然而,一旦占住此位,将是大赢!”

秦孝公是何等样人,还能听不明白?公孙鞅的话音刚落,孝公立即应道:“好,就依爱卿,寡人先落此子,占住天元!”

“君上圣明!”

“只是——此子如何落法,还请爱卿详解?”

公孙鞅缓缓说道:“结亲!”

众人皆吃一惊,秦孝公更感意外:“结亲?紫云嫁予那个草包,寡人今日想起,仍在心疼!再说,寡人膝下,眼下也就紫云一人,无女可嫁了!”

公孙鞅微微一笑:“前番君上嫁走紫云公主,此番微臣再为君上娶回一个,算作补偿,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秦孝公不无诧异:“娶回一个?是哪家公主?”

公孙鞅微微一笑:“此子落于天元,当然是周天子的公主!”

秦孝公眉头微皱:“公孙爱卿,眼下千头万绪,百务缠身,寡人哪有闲心去娶一个并无实用的周室公主,爱卿你——你这唱的哪一出戏?”

公孙鞅又是爽朗一笑:“君上,据微臣所知,天下绝­色­少女仅有二人,一个是紫云公主,另一个是周室的姬雪公主!”

秦孝公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微涨,打断他道:“公孙爱卿——”

公孙鞅忖知孝公误解了,赶忙敛住笑容,详细解释:“君上,微臣之意是,若将姬雪公主聘为秦国太子妃,君上就是大周天子的亲家。周室虽然没落,可天下人心依然向周,强梁夺势不夺心哪。前番魏侯戏弄天子,今又自立为王,天下诸侯无不心寒。君上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必能收到奇效,陷魏罃于失道寡助之境!”

秦孝公终于明白公孙鞅之意,尴尬顿释,连连点头:“嗯,好计,好计!周虽行尸,其名可用。”转对景监,“景爱卿,你马上安排此事,使人至周室聘亲!”略顿一下,“就让五大夫樗里疾去吧!”

景监应道:“微臣遵旨!”

公孙鞅叮嘱一句:“景兄,告诉樗里疾,场面要大,聘礼要丰。同时传檄列国,要让天下皆知秦室与周室结亲之事!”

“下官明白!”

陈轸得到秦国传檄,急至宫中。

惠侯看过檄文,大吃一惊:“什么?秦公他要攀亲周室?”

“陛下,”陈轸趋前奏道,“据函谷关来报,秦国聘亲车马已过函谷,长约数里,仅是运送聘礼的彩车就达二十余辆,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诸侯聘亲,如此规模甚是少见,微臣以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魏惠侯冷笑一声:“哼,这个秦公,这边拥戴寡人称王,那边却在结亲周室,他这算盘打得­精­哟!”

“陛下圣明!”

魏惠侯沉思有顷,抬头问道:“嗯,周王共有几个公主?”

“回禀陛下,周王共有七个公主,其中五女为嫔妃所生,年纪皆幼,正宫蔡后所生二女,长女姬雪,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次女姬雨,尚未及笄!”

“如此说来,秦公此番聘娶的当是长公主了!”

“正是!”陈轸奏道,“据说此女国­色­天香,娴淑聪慧,是天下传闻的绝­色­少女!”

魏惠侯伸手捋须,有顷,微微一笑:“寡人正要诏告天下,为太子选妃。此女既然娴淑聪慧,才貌俱佳,倒也合适!陈爱卿,你走周室一趟,诏告周室,就说大魏陛下看中他的长女,有意聘为太子妃,让他择日送女出嫁!”

“微臣领旨!”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