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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鬼谷子的局 > 第四章张仪巧施连环计,楚越相争

第四章张仪巧施连环计,楚越相争

小院里死一般的静。香女、荆生各自闭目,相对而坐。

不知过有多久,香女睁开眼睛,神情开始不安,眼望荆生,小声道:“荆叔,越王急召吕大人上殿,会不会又生枝节了?”

荆生摇头道:“想是不会。据老奴所知,迄今为止,除越王之外,能进越王剑厅的不过三人,一个是司剑吏,一个是大将军贲成,再一个就是姑爷。”

香女不无忧虑:“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担心。万一越王——”

话音未落,客栈外面传来车马声。荆生隐隐听出是吕棕的声音,赶忙迎出,不一会儿,携着他的手走进院中。

望见吕棕神­色­,香女知无大碍,松了一口气,起身见礼。

三人分宾主坐下,荆生笑问:“吕大人,为何不见姑爷回来?”

吕棕佩服地抱拳赞道:“哎呀呀,你家姑爷真是好口才,大王欲改道伐楚,阮将军不服,却被姑爷驳得哑口无言,即使伦国师也不得不松口,同意大王弃齐伐楚。”

香女不无惊喜地望着荆生。

“弃齐伐楚?”荆生故作不知,“请问大人,大王为何要弃齐伐楚?”

吕棕笑道:“这得归功于你家姑爷了!”遂将大殿辩论略述一遍,末了道,“大王当场颁旨伐楚,分为水陆两路,溯江水而上,直捣郢都。”

香女急问:“夫君他……人呢?”

“还在大王那儿呢。”吕棕应道,“看那样子,一时三刻,姑爷是回不来的。”

琅琊台的观海亭中,无疆南面而坐,张仪东向作陪,二人均将目光投向大海,远眺水天一­色­的一片湛蓝。果如阮将军预言,自午时开始,大风骤起,海面波涛汹涌,大浪翻卷,但从如此之高的台面上望去,几丈高的浪头竟如池中涟漪一般,唯有时隐时现的澎湃声如雷贯耳,声声不绝。

这些日来,张仪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此时,才算踏实下来,有雅兴与无疆一道赏海。赏有一时,张仪侧目望向无疆,见他观海的神态如痴似醉,呵呵笑道:“大王在此日日观海,可有腻味?”

“腻味?”无疆颇为奇怪地望着张仪,“大海杳无边际,风云际会,雪雨雾风,态势万变,昼夜­阴­晴,情趣各异,何来腻味?”

“如此说来,”张仪顺口接道,“大王不仅爱剑,也爱这海了。”

“是的。”无疆点头,将目光再次移向大海,“人生不免一死。不瞒张子,无疆早就想好了,在那一刻来时,无疆唯有两个意愿,一是死于高手剑下,二是葬于大海深处。”

张仪心头一颤,抱拳道:“大王坦荡胸襟就如大海一般,张仪敬服!”

无疆抱拳还礼:“越人都是这样,日子久了,张子也就知道了。”略顿一顿,指着大海,“张子观此大海,可有感喟?”

“不是感喟,”张仪望着大海,缓缓说道,“是敬畏。”

无疆赞道:“张子好言辞,应该敬畏!”

张仪将头缓缓转向无疆:“大王听闻宋人庄子否?”

“宋人庄子?”无疆摇头道,“无疆孤陋寡闻,不曾听说此人。怎么,此人也爱大海吗?”

“是的,”张仪点头,“仪在谷中时,有幸得读庄子一篇妙文,写的正是大海。”

“哦?”无疆急问,“是何妙文,可否让无疆分享?”

“此文名叫《秋水》,说的是夏末秋初,万流归川,万川归河,河伯声势大振,不可一世,携巨水咆哮而下,及至大海,望洋而兴叹,自愧见笑于大方之家。”

无疆沉思有顷:“嗯,这个故事,讲的当是无疆了。”

张仪怔了下,笑问:“大王何说此话?”

无疆油然叹道:“唉,未见张子之前,无疆一如那位河伯,在此偏壤之地浩浩然不可一世,及见张子,方知瀚海无边啊!”

张仪感动,起身叩道:“大王美誉,实令仪愧不敢当!”

无疆起身扶起张仪,呵呵笑道:“张子莫要自谦!张子之才,无疆由衷叹服。无疆欲学中原官制,拜张子为相,举国而听张子,不知张子意下如何?”

张仪拱手谢道:“仪谢大王器重。只是大王所请,仪不能从命。”

“哦?”无疆不无惊讶,“此是为何?”

“因为仪还有一件大事欲做。”

无疆急问:“是何大事,能否告知无疆?”

“去郢都一趟。”

“郢都?”无疆更是诧异,“我大军伐楚在即,张子不助无疆,反去郢都,这——”

张仪意味深长一笑:“大王,有仪在楚,岂不——”

无疆似也明白过来:“张子是说……在楚国内应?”

张仪抱拳应道:“大王圣明!”

“好好好!”无疆竖起拇指,连声赞道,“有张子内应,楚国何愁不破?”眉头微扬,“张子此行,可要无疆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要,”张仪再次拱手,“谢大王照顾!”

“那……”无疆略略一想,“听闻楚王喜欢珍珠,无疆予你南海珍珠二十颗,也好有个晋身之礼?”

“谢大王。”

无疆叫内侍取来南海珍珠二十颗,交予张仪:“张子此来,无疆受益匪浅。张子此去,无疆亦当有所表示才是。请问张子,需要什么尽可说来,只要无疆拥有,必双手奉送。”

张仪想有一时,望向无疆:“愿求大王藏剑一把,留个念想。”

“这个容易。”无疆起身,“走,剑厅里选去。”

二人随司剑吏再进剑厅,无疆指着琳琅满目的宝剑,对张仪道:“这里的藏剑,除纯钧为先王所遗,无疆不敢相赠之外,其余藏剑,张子随便挑选。”

张仪拱手道:“谢大王。”

无疆兴致颇高,上前亲自介绍:“张子,此剑你已看过了,是文种的配剑,再前面那柄,你道是谁的?是孙武子的。据说此剑吴王阖闾配过,后来赠予孙武子,孙武子就是用它斩了阖闾的两位爱妃……”

张仪挨个看过,却是一个也未选中。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张仪目光陡然一亮,落在一柄装饰­精­美的女子佩剑上。

无疆呵呵笑道:“此剑亦称美人剑,是吴王夫差赠送美人西施的。”

张仪拿过此剑,细审几眼,转对无疆道:“就是此剑了。”

无疆先是一怔,继而扑哧笑道:“敢问张子,此剑可是赠送美人的?”

“大王圣明。”张仪回以一笑。

“哈哈哈哈,”无疆越发大笑起来,“人说无疆是剑痴,张子当是一个情痴了!”

张仪面上微红,抱拳道:“让大王见笑了。”

无疆又乐一时,敛笑道:“不说这个了,无疆还有一事请教张子。”

“仪知无不言。”

无疆望着张仪,目光中不无真诚:“无疆苦思数日,仍未悟出张子的后发先至之术。此处并无他人,无疆恳求张子能出一语点拨。”

“点拨不敢。”张仪沉思有顷,微微笑道,“仪问大王,出剑之时,剑在何处?”

无疆随口应道:“既是击剑,剑当然在手中。”

张仪连连摇头。

无疆怔了:“剑不在手中,却在何处?”

“剑在心中。”

“剑在心中?”无疆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大睁两眼望着张仪。

“正是。”张仪指向心口,凝气静神,“剑在手中,心不动剑动;剑在心中,剑不动心动。”

无疆凝眉沉思良久,恍然悟道:“张子一语,无疆茅塞顿开!剑动心不动,说的是剑已发,心未至;剑未动心动,说的是剑未发,心却至。心即意念,张子重在剑意合一,剑随心动。”

“大王圣明!”张仪拱手贺道,“天人合一,可成道人。剑意合一,可成剑人。”

“是哩,是哩,”无疆连连点头,大是叹服,“剑再快,也没有意念快。张子果是天下第一剑士,无疆敬服!”

“谢大王褒奖。”

张仪拜辞无疆,乘王辇回至客栈,就如英雄凯旋一般。

香女、荆生及贴身仆从迎出店外,无不叩拜。张仪下车,扶起香女,携其手步入厅中,从腰中解下一剑,递予她道:“香女,看在下带回什么来着?”

香女接过一看,剑鞘镶满金玉珠宝,华美无比,拔剑出鞘,失声惊叫:“天呐,西子剑!”

张仪呵呵笑道:“请问香女,此剑如何?”

香女叹道:“天下宝剑,丈夫之剑首推钝钧,女子之剑就是它了!”

“嗯,”张仪笑问道,“香女既识此剑,喜欢它否?”

对于自幼嗜剑如命的香女来说,见到如此宝剑,岂有不爱之理,是以连连点头,一脸痴迷。

“好吧,”张仪笑道,“你若喜欢,它就归你了!”

“归我?”香女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张仪,“此剑当是越王的宝贝呢!”

“昨日是越王的,”张仪郑重点头,“今日是香女的了。”

香女小心翼翼地将剑Сhā回鞘中,轻声问道:“是越王赠送夫君的?”

“不不不!”张仪连连摇头,“是在下向他讨要的!”

“是专为奴家讨的?”香女想了一会儿,歪头问道。

“就算是吧!”张仪支应一句,似又想起什么,扑哧一笑,“为讨此剑,在下还惹无疆那厮一阵好笑呢。”

“哦?”香女颇为惊异,“他笑什么?”

“他笑在下是个情痴。”

听到“情痴”二字,香女两眼凝视张仪,泪水满盈,一步一步地挪过来,将头伏在张仪胸前,声音哽咽:“夫君——”

看到香女如此激动,如此知情识趣,张仪两眼微闭,脑海里浮出玉蝉儿的身影,内中一阵悸动,伸手轻抚香女的秀发,喃声说道:“蝉儿,张仪无福,只能祝福你了。”

香女细想此话,竟是云里雾里,抬头问道:“夫君,蝉儿是谁?”

张仪两眼望向厅外,神情恍惚:“蝉儿是谁,你不会知道的。”

看到张仪仍在盯着厅外,香女顺眼望去,看到院中有棵大树,恍然悟道:“香女知道了,夫君说的蝉儿想必就是那些伏于树间以露为食,能歌会唱的虫儿。不过,我们越人不叫它蝉儿,叫它‘知了’,因它一到夏日,总是日夜不停地歌唱‘知了——知了——’”

“唉,”张仪依旧望着厅外,若有所思地轻叹一声,“这‘知了’不是那‘蝉儿’,你只知‘知了’,哪知蝉儿?”

香女怔了下,连连点头:“嗯嗯嗯,香女明白。想那鬼谷里,每到夏秋,必是日日可见蝉飞,夜夜可闻蝉鸣,夫君看到那树,必是思念鬼谷了。”略顿一顿,“眼下尚是暮春,并无蝉儿。不过,夫君放心,待夏日来时,香女定为夫君捉上几只,让它们日日为夫君歌唱。”

张仪收回目光,苦笑一声,正欲说话,荆生走进厅中,见二人状甚亲密,赶忙顿住步子。张仪听到声音,推开香女,转对荆生:“荆兄,准备车马,这就上路。”

“好的,”荆生应道,“姑爷,去哪儿?”

“郢都。”

“老奴遵命!”

楚国郢都南邻江水,东临云梦泽,西依巴山,北望武当、桐柏,物产丰富,地理位置优越,楚文王时由丹阳徙此,至威王时已历三百余年,民众摩肩接踵,甚是繁华。

在郢都东南约四十里处是一大泽,唤作云梦泽,泽边有一土陵,二百年前楚灵王在此大兴土木,建一离宫,名曰章华宫。章华宫方圆四十里,中有一台,高三十仞,在琅琊台未建之前,是列国的最高建筑。传闻灵王建成此台之后,召集宫女、园丁和奴仆三千余人在此居住。灵王崇尚细腰,宫中嫔妃无不节食束身,弱不禁风,每每登临此台,均需休息三次,因而此台也称“三休台”,章华宫亦称细腰宫。

同历代楚王一样,楚威王熊商亦喜此宫,每年仲春二月都要离开郢都到此赏游,一直住到五月仲夏。在此期间,大小国事俱托于太子。

这年春末夏初,午后时分,位于三休台上的观波亭中,年过五旬的威王正在亭中与几个宫娥嬉戏。威王黑巾蒙眼,东扑西摸。一位妃子与七八个宫娥四面围住威王,咯咯嬉笑,东躲西闪。

正在此时,留守郢都主政的太子熊槐急急惶惶地走上亭子,内宰诚惶诚恐地跟在身后。见到此景,太子槐一下子怔了。正在咯咯嬉笑的妃子及众宫娥见是太子,无不粉面含羞,以袖掩面,急急避往一侧。

楚威王陡然间听不到嬉笑声,一边仍在摸索,一边喊道:“爱妃!爱妃——”

太子缓缓跪下,连拜三拜,沉声说道:“儿臣叩见父王!”

楚威王一把扯下黑巾,见太子跪在地上,面­色­尴尬,狠狠地瞪内宰一眼,转对爱妃,厉声斥道:“还不退下?”

妃子与众宫娥急急退下。

楚威王走至席前,并膝坐下:“平身吧。”

太子槐谢过,不等起身先自奏道:“启禀父王,儿臣有紧急军情奏报!”

楚威王渐渐恢复威仪:“说吧,可是项城战事?”

“是边关急报!”

楚威王眉头紧皱:“何处边关?”

“东越边关!”太子槐从袖中摸出急报,双手呈上,“镇守昭关的卞将军急报,越国伐齐大军已于三十日前离开琅琊,兵分两路,掉头南下,大举犯我!”

“哦?”楚威王接过急报,不及去看,惊问,“多少人马?”

“陆路十五万,战车五百乘,已过广陵,正沿江水北岸逼向昭关;水路六万,有大船一百艘,中船两百艘,小船无数,多运载兵械粮草,正沿江水上行,不出十日,可至长岸。若不阻击,三十日后,水路可达云梦泽,逼迫郢都。陆路一旦突破昭关,必将长驱直入,与水路呼应。”

楚威王凝眉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项城可有音讯?”

太子槐迟疑一下,缓缓说道:“昭阳仍与魏人在长平、召陵一线对峙,前日表奏,若要击败魏人,收复陉山,仍需增兵五万。”

“哼!”楚威王脸­色­一沉,鼻孔里哼道,“他已损去六万­精­兵,还有脸增兵?”

“父王,”太子槐急道,“眼下急务不在项城,而在越人!”

“是啊,”楚威王点点头,沉下气来,安抚他道,“越人一时三刻打不过来,槐儿不必急切。你可回宫稳定朝局,让景舍速来章华!”

“儿臣遵旨!”

看到太子槐渐去渐远,楚威王缓缓闭上眼去,有顷,大叫:“来人!”

内宰急至,跪在地上,叩道:“老奴在!”

楚威王冷冷说道:“你可知罪?”

内宰再叩,泣道:“老奴知罪!老奴拦住殿下,要殿下稍候片刻,待老奴禀过陛下,可殿下心急如火,只是不听!”

“既是如此,寡人权且饶你一命。自今日始,无论何人再上此台,必须禀报寡人,违者以抗旨罪论处!”

内宰再叩:“老奴谢陛下不罪之恩!”

“密召昭阳、屈武两位柱国,要二人火速返郢,直接觐见寡人!”

“老奴领旨!”

郢都,楚宫三水环绕,从正门不远处流过的一条名唤丽水,宽约数丈,水清流缓,岸边杨柳依依,百花竞艳。一排街市临水而建,靠近宫城的一端立着一家奢华客栈,名唤栖凤楼。

将近中午时分,一辆驷马豪车停在栖凤楼门前,太子槐的贴身侍卫兼男宠靳(jìn)尚从车上跳下,大踏步走进。早有几人迎上,见过礼,将他引至楼上。荆地潮湿,尤其是这种临河客栈,因而,雅室大多设在楼上。

室中端坐一人,正是荆生。

见靳尚进来,荆生起身揖道:“在下荆生见过靳大人!”

靳尚回揖:“靳尚见过荆先生。”

荆生指着上首席位:“靳大人请坐!”

靳尚也不客套,走前几步,并膝坐了。见荆生也于陪位坐下,靳尚方从袖中摸出一份拜帖摆在几案上,开门见山:“这封拜帖可是荆先生发的?”

“正是。”荆生抱拳应道,“在下冒昧打扰靳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靳尚略略抱拳,算是还礼:“在下与荆先生素昧平生,荆先生面见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大人可知公孙­肉­林?”

靳尚眼睛一亮:“久闻大名!听说楚人一半­肉­食皆为­肉­林所供,可有此事?”

“皆是传闻,”荆生微微一笑,“公孙­肉­林不过供应楚地北方二十四邑­肉­食,仅此而已。”

“二十四邑­肉­食!”靳尚惊道,“这生意也够大了!荆先生是——”

“在下不才,奉公孙先生之命,暂时照管­肉­林生意。”

靳尚肃然起敬,抱拳贺道:“荆先生有能力经营这么大的摊子,在下敬服。”

“谢靳大人抬爱。”荆生还过一礼,侃侃说道,“承蒙靳大人庇佑,这些年来,­肉­林生意才算做大。在下此番来郢,公孙先生再三叮嘱,务要在下拜会大人,面谢大人提携之恩!”

“庇佑?”靳尚一怔,“荆先生别是弄错了,在下不曾认识公孙先生,何来庇佑之说?”

“大德不言,”荆生抱拳道,“靳大人帮下大忙却不言功,实令在下钦敬!”

“这……”靳尚更是惶惑,“在下愚笨,还请荆先生明言。”

“大人可曾认识景翠将军?”

靳尚点头:“他是在下朋友。”

“五年前大人与景翠将军同往宛城,可否赞过宛城­肉­食?”

靳尚想有一时,点头道:“嗯,好像有过这么回事。那日吃酒,尝到宛城­肉­食,觉得味道鲜美,种类甚多,曾对景翠议过此事。”

“这就是了!”荆生笑道,“靳大人的赞叹马上传至南阳郡守景合将军耳中,景将军一声令下,南阳郡属下二十四邑的­肉­食供应,就都交予公孙­肉­林了!”

靳尚惊道:“这是真的?”

“句句属实。”荆生从几案下拿出一只装饰­精­美的礼盒,轻轻推至靳尚几前,“公孙先生感念大人提携大恩,早欲报答,只无机缘。此番在下陪同我家姑爷、姑娘至郢,公孙先生特别备下薄礼,定要在下面谢大人。礼物虽薄,情意却重,还望大人不弃!”

靳尚打开礼盒,看到内中竟是二十颗稀世珍珠,价值不可估量,急抱拳道:“荆先生,这……公孙先生如此大礼,叫在下如何敢收?”

“大人莫要客套!”荆生抱拳还礼,“我家姑爷说了,若是能与大人结交,纵使千金,又有何惜哉。”

靳尚再次抱拳:“请荆先生转呈你家姑爷,就说他这个朋友,靳尚愿意结交。”

“谢大人!”

“请问荆先生,姑爷、姑娘此来郢都,可有在下帮忙之处?”

荆生略一迟疑,点头道:“大人既然问起,姑爷倒有一事相求。”

“哦?”靳尚望着荆生,“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荆先生尽可说来。”

荆生扑哧笑道:“说起此事,倒有几分好笑。姑爷是个天生棋迷,不知从何处听闻殿下棋艺高超,不远千里来郢,一心欲向殿下讨教。”

“殿下棋艺高超?”靳尚一怔,沉思有顷,摇头道,“在下侍奉殿下数年,未曾见过殿下与人对弈,不知你家姑爷从何处听闻此事?”

荆生摇头:“在下也是不知。”

靳尚沉思有顷,将礼盒合上,推予荆生:“荆先生,姑爷之请,在下恐难从命。公孙先生的厚礼,也请荆先生——”

荆生将礼盒再推回来,笑道:“靳大人,公孙先生的谢礼与姑爷所请风马两不相及,大人莫再推拒。”

“那……”靳尚略略一怔,“姑爷那儿在下如何交待?”

荆生从袖中摸出一只信函:“只要大人能将此函转呈殿下,姑爷也就感念不尽了。”

靳尚接过书信,细细审看一遍,看到并无异样,抬头问道:“请问荆先生,是何书函?”

“大人放心,”荆生笑道,“是我家姑爷亲笔所写,断无冒犯之语。姑爷说了,只要殿下读到此信,就一定会亲来客栈,邀请姑爷前往手谈。”

靳尚沉思良久,拱手道:“既是此说,在下信你了。荆先生,若无他事,在下告辞!”将信纳入袖中,拱手揖过,走下楼去。

荆生提上礼盒,跟在身后,送至车上,拱手作别。

二楼的另一套雅室里,香女拨开窗帘,望着靳尚上车的背影,转对张仪道:“夫君,这事儿能成吗?”

张仪探出头来,朝靳尚瞟去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走回室内,指着几案上的琴道:“你的琴艺近日大有长进,得抓紧习练才是。”

香女“嗯”出一声,回身坐到琴前。

楚宫,太子殿中,太子槐正与奉命前来的景翠、屈丐、逢侯丑三位年少爱将商议眼前危局,靳尚匆匆走进,叩道:“微臣叩见殿下!”

“靳尚,”太子槐白他一眼,“景将军他们早已到了,本宫使人四处寻你,皆说不见,你到何处去了?”

“回禀殿下,”靳尚看一眼景翠,“微臣接到请帖,前往拜见景将军的友人去了!”

“在下的友人?”景翠一怔,“他是何人?”

“是位姓荆的,从叶城来。”

景翠急道:“可是公孙­肉­林的荆先生?”

“正是。”

太子槐脸­色­一沉:“一个卖­肉­的为何请你?”

“回禀殿下,”靳尚应道,“此人有个姑爷名叫张仪,是中原士子,深谙黑白之道。此人不知从何处听闻殿下棋艺高深,特来郢都,欲向殿下讨教。荆先生不知景将军已经回郢,听闻微臣侍奉殿下,特别使人登门求请。”

“向本宫讨教棋艺?”太子槐略略一怔,冷笑一声,“国难当头,莫说本宫不善弈棋,即使善弈,眼下何来这份闲心!”转视靳尚,“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回禀殿下,”靳尚眼珠儿一转,“微臣听闻此事,甚觉可笑。只是有碍于景将军面子,不便发作,推说殿下国事繁忙,没有闲心对弈,要他速离郢地,寻他人对弈去。”

“嗯,”太子槐点头,“回得甚好。后来呢?”

“那位姓荆的不肯罢休,从袖中掏出一信,务要微臣转呈殿下,并说殿下看到此信,一定会于百忙之中,亲来客栈与他家姑爷手谈。”

众人尽皆怔了。

太子槐缓缓将头移向靳尚:“书信何在?”

靳尚从袖中摸出一书,膝行几步,双手呈上。

太子槐拆开一看,见里面是一帛书,帛书上仅有七字:“殿下欲弈天下否?”

太子槐神­色­立变,匆匆将帛书叠起,纳入袖中,转对靳尚:“此人现在何处?”

“回禀殿下,就在丽水旁边的那家客栈。”

太子槐忽地起身:“快,摆驾客栈,本宫这就与他手谈!”

“微臣遵命!”

章华台前殿,楚威王站在巨大的楚国版图前,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内宰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后。令尹景舍手拄拐杖,站在右侧。

自爱子景合战死疆场后,景舍一下子老了,头发几乎全白,平时极少出门,国事更不多问。此番越人袭境,威王紧急召请,景舍这才拄着拐杖,匆匆忙忙地一路赶到章华台。

版图上标着许多箭头,北部项城、陉山一线是魏人,西部房陵一线是巴人,西北商於谷地是秦人。魏人的箭头直指项城、方城,巴人的箭头直逼房陵,威胁郢都,秦人的箭头呈多个方向,直指汉中、襄、邓、宛等处。另有两支箭头位于东部,显然是新近添加的,特别粗大,一支沿江水上行,是越人水路,另一支沿江北上行,是越人陆路。两支箭头几乎是并肩齐驱,已逼昭关,方向是云梦泽。

楚威王凝视这些箭头,有顷,转对内宰:“昭阳、屈武几时可到?”

“回禀陛下,”内宰应道,“若是不出意外,昭大人明日午时可至,屈大人后日申时可至!”

楚威王“嗯”一声,目光重又回到版图,盯有一时,转向景舍,轻声叹道:“唉,寡人悔不听老爱卿之言,仓促伐宋,折兵六万不说,这又丢掉陉山,处处被动!”

景舍老泪流出,缓缓跪下,泣道:“陛下能有此悔,老臣心中甚慰!”

“老爱卿请起,”楚威王双手拉起景舍,扶他至殿中几案前坐下,自己也于主位坐了,望着他道,“眼下局势,老爱卿也都看到了,魏人夺我陉山,秦人占我商於,巴、蜀起争,巴人东移,迫我房陵,寡人正自苦闷,越人这又水陆并进,真就是雪上加霜啊!”沉吟许久,“老爱卿,寡人思来想去,苦无应策,今召老爱卿来,是想听听老爱卿之见。”

“陛下,”景舍奏道,“两人相争,力大者胜;两家相争,人多者胜;两军相争,将智者胜;行兵布阵,不在兵多粮多,而在将军智谋。魏有庞涓,不可与其争锋。秦人占我商於,短期内无力再与我争。巴、蜀起争,巴人之敌在蜀不在我,虽然东移,并不可惧。眼下可惧者,唯有越人。越人与我习­性­相近,知我甚深,况我­精­锐尽在西、北,腹地空虚,不堪一击。越人近海,习舟船,善水战,舟师所向无敌。我近年为争中原,只重战车步骑,几无舟师可与争锋。越人若是逆江水而上,势必长驱直入,经云梦泽进袭郢都。”

“老爱卿所言甚是。”楚威王连连点头,“如何御敌,老爱卿可有良策?”

“依老臣之见,”景舍将早已想好的思路和盘托出,“我可迁徙都城,远离云梦大泽,暂避越人舟师,以免当年吴祸重演。”

楚威王眉头微皱:“迁都可避越人舟师,越人陆师又当如何?”

“回禀陛下,”景舍缓缓说道,“自勾践以来,楚、越之间虽说互有侵扰,却无大争。越王无疆继位之后,更是以齐人为敌,以争锋中原为国策,与我井河两不相犯。此番越人竟于一夜之间掉转矛头,转而攻我,实令老臣费解。陛下,有果必有因,老臣以为,我可避其锐芒,遣使至越,寻出其中蹊跷,与越人和谈,或可化­干­戈为玉帛,以四两拨千斤。”

“老爱卿之意是与越人和谈!那……魏人呢?”

“亦可和谈。”

楚威王的脸­色­渐渐­阴­沉,末了嘿出一声:“我大楚世代征战,扩土数千里,及至寡人,先失商於,后失陉山,丧师辱国,四面受敌,老爱卿却是东也和谈,西也和谈,南也和谈,北也和谈,叫寡人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回禀陛下,”景舍却是不急不躁,“老臣未曾说过西也和谈。”

楚威王一怔,身子微微趋前:“老爱卿是说,西图巴、蜀?”

“陛下圣明。”景舍点头,“巴、蜀纵横两千里,多奇珍异宝,盛产粟米,更为我西部屏障,我若趁其内争,分兵夺之,既除西顾之忧,又得沃野千里,岂不是好?”

楚威王闭目沉思有顷,起身道:“老爱卿所言甚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待寡人斟酌一二,再行定夺。爱卿年岁大了,走这几十里路,想也累了,可到偏殿安歇。”

景舍起身,缓缓跪下,叩道:“陛下万安,老臣告退。”颤巍巍拄杖退出。

两位宦人看到,赶忙上前搀扶。景舍甩开二人,径自走下三休台。三休台的台阶共有二百四十级,每八十级为一休,设一平台。景舍下不到四十级,竟是累了,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喘有一阵,起身欲走,远远看到太子槐领着张仪健步上台。

景舍候立台上,见太子走到跟前,躬身揖道:“老臣见过殿下。”

太子槐还一揖:“爱卿免礼!”

景舍斜睨张仪一眼,朝太子槐道:“老臣告退。”不及太子回礼,拄杖径下台阶,拐杖落在石阶上,发出“得得”声响。

张仪站在台阶上,久久地望着景舍的背影,见他又下四十级,坐在二休台上喘气,这才回过头来,对太子槐道:“敢问殿下,此人可是令尹大人?”

太子槐亦收回目光,点头道:“正是景爱卿。”

张仪赞道:“令尹大人手中的那根拐杖不错,想是楠木做的。”

太子槐笑道:“张子搞错了,在楚地,楠木是做寿材用的,不好用做拐杖。景爱卿的拐杖是紫檀木。”

“哦?”张仪亦笑一声,“是张仪看走眼了!方才怎么看它,都觉得是楠木做的。”

太子槐似也明白了张仪的话外之音,轻叹一声:“唉,景爱卿是三朝元老,年逾古稀,的确老了!张子,台上请!”

二人大步上台,径直走至前殿。早有宦者入报,内宰迎出。

太子槐止步,转对张子道:“张子在此稍候,待本宫奏过父王,即请张子。”

张仪拱手道:“有劳殿下了!”

太子槐跟着内宰步入殿中。张仪在殿外候有一刻,内宰复出,在门口大声宣道:“陛下有旨,宣中原士子张仪觐见!”

张仪整整衣襟,跟在内宰身后,大步趋入前殿。

殿中,楚威王正襟端坐,太子槐侍坐于左首下方。威王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棋枰,枰上放着黑白两盒棋子,对面空置一个席位,显然是留给张仪的。

张仪急步趋前,距威王五步跪下,连拜三拜,叩道:“中原士子张仪叩见陛下!”

楚威王将他细细打探一番,微微笑道:“寡人颇爱纵横之道。听太子讲,张子棋艺高超,天下莫敌,寡人心向神往,特此设下棋局,还望张子不吝赐教!”

张仪再拜道:“是殿下错爱。陛下褒奖,仪愧不敢当!”

楚威王又笑一声:“张子莫要自谦。”手指对面空席,“张子平身,看座!”

张仪谢过,起身坐于威王对面。

楚威王拿过白子,将装有黑子的檀木盒子推给张仪:“张子是客,请执先!”

张仪谢过,接过盒子,摸出一子,拿在手中,只将两眼紧盯棋枰。

威王候有一时,见张仪迟迟不落子,抬头望向张仪:“张子为何不落子?”

“回禀陛下,”张仪应道,“仪在观这棋局。”

威王奇道:“子尚未落,不过是个空枰,何来棋局?”

“陛下请看,”张仪手指空枰,“此处虽为空枰,却是纵横纠结,纵有纵道,横有横道,棋局无处不在。”

威王凝视棋枰,有顷,缓缓放下手中白子,抬头望向张仪:“寡人愚痴,请张子详解。”

“仪敢问陛下,既要对弈,可知棋道?”

“哦?”威王惊道,“棋也有道?”

“万物皆有道,”张仪侃侃说道,“棋法天象地,传为上古圣人摩天地之道得之,自然有道。天圆棋圆,地方局方。万物从一而起,一即天元之位。棋路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三百六十分而为四,以法四季。隅各九十路,以应一季三月之日数;子分黑白,以别­阴­阳。局方而静,棋圆而动。自古迄今,弈无同局,与《易》相合,喻天道变化。”

张仪将鬼谷子的临别棋喻添油加醋地倒手贩卖,楚威王听得目瞪口呆,抱拳敬道:“传闻弈秋善弈,天下无敌,听张子此论,堪比弈秋了!张子不远千里而来,能以一局教寡人乎?”

张仪抱拳还礼道:“仪谢陛下褒奖!”拿出一子,抬眼望着威王,“敢问陛下,是弈大,还是弈小?”

楚威王又是一怔,沉思一时,问道:“弈小何讲?”

张仪将子镇于一角:“弈小可守一隅,筑连城作无忧之角,修长城成金刚之边,陶陶乎乐在其中,巍巍乎不可侵犯。”

楚威王似有所悟,点头问道:“那……何为弈大?”

张仪收起布于角落之子,“啪”的一声将其镇于棋局中心的天元之位:“弈大可据天元,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守一而抚四隅!”

此言一出,楚威王全身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张仪,似要看穿这个年轻士子的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什么。

张仪亦凝视注目,与他对视。

有顷,楚威王放下手中棋子,身子后仰,语调放缓:“张子大才,寡人敬服。张子是弈大棋之人,寡人棋艺平庸,只能弈小,不可弈大,只能令张子失望了!”

眼见楚威王摆出拒绝架势,张仪急了,拱手陈辞:“能守一而抚四隅者,必有大德大力。仪遍观天下,能据天元之位者,非陛下莫属啊!”

楚威王微微摇头:“天元之位早为周室所据。楚人虽不服周,却是历代尊周,寡人怎能雀占鸠巢呢?”

“陛下有失偏颇,”张仪力辩,“天元之位虽属周室,然周室式微,力不胜逮,致使四隅不抚,乱势混生,天下失道,乐坏礼崩,魏、齐蕞尔小邦,早已起而代之,宋公偃居弹丸之地,也敢称王,陛下——”

张仪顿住不说,目视威王。

“唉,”楚威王略顿一下,摇头叹道,“张子所言虽是,却是过博过大,寡人德微力薄,心有余,力却不足!”

听到“心有余”三字,张仪旋即一笑,再次拱手:“陛下,天道在一,唯有一以贯之,方达和谐。方今天下,失道缺德,由一而生多,由多而生乱,致使乱象纷呈,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道既生于一,必归于一。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陛下德、力兼具,自当顺天应命,施大爱于民,救百姓出水火之苦,不可过谦。”

楚威王趋身问道:“寡人德、力,见于何处?”

张仪拱手道:“陛下有大力而不发,以存周室,足见大德。至于陛下之力,更非列国所及。陛下属地,东西五千里,南北五千里,中原诸国加在一起,不及荆楚一半,此其一也。楚稻米之丰,鱼­肉­之富,五金之出,珠宝之产,中原列国无一可及,此其二也。楚民逾千万,勇而好战,忠而死国,中原列国无可争锋,此其三也。陛下正大光明,殿下果敢神勇,众臣贤而不佞,众将武而善谋,此其四也。陛下有此四利,自是天下第一有力之人。”

“哈哈哈哈,”楚威王陡然身子后仰,爆出一声长笑,“听说中原多出善舌之人,今日看来,张子应算其中之一了。善舌并无过错,只是张子不谙楚地实情,一味信口开河,却是过了!”

“敢问陛下,”张仪微微一笑,“张仪所言,不知哪一句为信口开河?”

“其他姑且不论,单是你所说的第一利,就是空洞。楚地西到黔中,东到昭关,不过三千七百里,何来东西五千里之说?”

张仪又是一笑,朗声禀道:“陛下,若是东至甬东(今舟山群岛)呢?”

楚威王又爆一笑:“张子虽然善弈,却是不知楚、越。甬东历来就是越人之地,如何突然就成了寡人的属地呢?”

张仪敛神,极其认真地凝视威王:“陛下所言,只是昨日与今日。张仪所指,当是明日。”

楚威王心中一动,敛住笑容,身子趋前:“请问张子,此话怎解?”

张仪正襟端坐,缓缓说道:“在张仪眼中,甬东今日属于越国,不出一年,必将成为陛下属地。”

楚威王愣怔片刻,方才深吸一气,向张子深打一揖:“张子教我!”

张仪微微一笑,话外有音:“越人成群结队,前来送死,陛下早已心知肚明,何必装作不知呢?”

楚威王又是一怔,沉思良久,恍然大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哈哈连笑几声:“哈哈哈哈,张子这局大棋,寡人下定了!”转对太子,“槐儿,你去安排膳食,在观波亭中摆好棋局,寡人在那儿与张子对弈!”

太子槐起身,朗声应道:“儿臣领旨!”

郢都大街上,迎黑时分,全身披挂的上柱国昭阳威风凛凛地站在战车上。

御手挥鞭吆马,战车风驰电掣般驰过几条街道,在昭阳府前停下。昭阳下车,大步走入府门,家宰邢才闻声,急率众仆迎出。

昭阳顿住步子,对邢才道:“去,速召陈上卿来!”

邢才应声喏,转身急去。为交往方便起见,陈轸购置的房舍就在昭阳府斜对面。不消一刻,邢才已经领着陈轸快步进府,赶至客厅。候有一时,昭阳洗漱一新,换身便装疾步出来。

陈轸站起,揖道:“陈轸见过上柱国大人!”

昭阳竟不还礼,黑沉着脸走至主位,并膝坐下,伸手指着客位,冷冷说道:“坐吧,不要讲这虚礼了!”

陈轸略一踌躇,起身至客位坐下。

“哼,”昭阳不无怨恨地白他一眼,“什么大礼?什么令尹之位?昭某算是瞎了眼,聋了耳,竟就鬼使神差地听信上卿之言,举兵伐宋,折兵六万不说,这又失去陉山一十三城,昭某的脸皮算是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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