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一辆简陋的三轮卡车,载着苏雨晴在内的八个女子行驶在喧嚣、肮脏的街道上。青天白日下,几乎没有人对紧缚在她们手上的麻绳表示惊诧,偶尔有两个投来怜悯目光的,也在看到边上黑衫花裤、凶神恶煞的几名男子后,赶紧闪躲开了眼神。果然如燕十一娘所说,不管这是哪里,总之是飞龙帮的地盘,无人敢惹。
天气很热,空气中流淌着潮湿的海水气息,街边的建筑多是欧式风格,行人也是肤色各异,街旁的招牌有中文也有英文,这使得苏雨晴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过,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她的爱情和友情统统葬送在了汪洋大海里,踉踉跄跄步上岸的那一刻开始,她孤独得,只剩下了自己。
付青云与燕十一娘坐在前排,两人低低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回过头来,目光自这堆女子中扫过,状如无意地看了看苏雨晴,继而转回去笑了起来。苏雨晴明白,他们又在嘲笑她的幼稚和愚蠢!她抿紧了嘴,再也流不出泪的眼睛木然无神。
颠得七荤八素地,三轮车终于停在了一幢典型的中式楼房前,长木房匾用江南精细的雕工显露出青楼特有的风韵,上有烫金大字:玉红楼。
男子们吆喝着下车,有丫环和伙计自屋里迎出来:
“十一娘回来了。”
“这趟辛苦了,十一娘。”
“哟,二爷终于回来了!留下来用膳吗?”
……
燕十一娘伸个懒腰,拿出了老鸨的架式,颇有些嗔怪地看着付青云说:“还说这趟没生意,当是去接二哥讨个乖。哪晓得撵回这么多雀儿,可是愁累不死我。算了啦,瞧着大家伙也是为玉红楼好,阿宝,叫人去请森哥晚上过来,今个我派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环应声脆答。
接着,她指指那堆女子:“安排她们梳洗,吃饱喝足养好精神,等着森哥来发落。我也得赶紧去把这臭哄哄的一身洗了的。”
说完,她正要抬足进屋,又似想起什么般扬手招来那个叫阿宝的女孩,指着苏雨晴,挑眉道:“这位苏小姐可是个拎醒角儿,你给我睁大眼睛贴身伺侯。”
苏雨晴一双空洞的眼睛正不知望向何处。她由着那个阿宝自男子手中接过拴着一串女子的麻绳,象牵牲口般牵着她们进屋。
浓重的胭脂味、香粉味扑面而来,苏雨晴生生打个寒噤。早晨的玉红楼除了几个佣人在打扫外,冷清而寂寞。她上下环顾一圈,低下眼眉,跟着这群人步入后堂。
绑着的绳子被解开,勒得已现青紫的手腕骤然痛起来,有毛巾扔过来落在肩上,耳边传来阿宝的喝呼声:“进去,进去,给我好好地把皮相搓出来。”
有女子哭起来,阿宝眼一瞪:“怎么着,怕?叫两个伙计陪着洗好不好?”
也就是个比自己小不了两、三岁的小女孩,眉角间都尚未褪去稚气,偏就摆出付凶悍无比的模样。想自己似这般大时,还赖在父母膝下撒娇,人家却已谙了男女之事。苏雨晴低叹口气。
“你,就是你,”阿宝继续瞪着眼,用手指着苏雨晴,“叫什么来着?十一娘交待了的,跟我来。”
她架式十足地将苏雨晴单独带到隔壁浴房,屋子里只有一个大木浴桶。有人进来倒进开水,将舀瓢和衣物放在一旁,待到弄好,阿宝冲苏雨晴努努嘴:“脱啊!”
苏雨晴惊愕,当着人面洗澡?自懂事后她就没过这种经历了耶。
“你是……是不是……”她期期艾艾地说。
“回避?”阿宝打断她,冷笑起来,撇撇嘴,“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脱!”
苏雨晴涨红了脸。
“你想我叫两伙计来帮你脱?”
苏雨晴定定看着阿宝,终于,她慢慢解开衣衫,褪去已经又脏又臭的长裙,解肚兜时,手略微颤抖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一把拉开系绳,当着阿宝的面,祼身跨进木桶。水汽氲氤,很快在她脸上凝起珠雾。
身后传来阿宝啧啧声:“果然是付好胚子,一会得告十一娘去,别稀里糊涂给卖糟蹋了。”
阿宝瞧着这姑娘的自尊已给自己击溃下来,便悠悠闲闲地坐到一旁嗑起了瓜子。苏雨眉见这浴房里桌椅、零食、茶水一应俱全,心里有些明白不单是新人洗沐那么简单,总是会有人坐在这里用刀子般的目光剥去人性中最后的一丝尊严。除非死,否则,躲不开逃不掉避不了。
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所以,她不躲不逃不避。
这是苏雨晴来玉红楼的第一天。
洗过澡,换了她们准备的一套素裙,阿宝又将她和另几个女子带到后院的一间大通铺里,老练地说:“你们暂且在这休息,等十一娘分派后,再另定房间。我把话说在前头,玉红楼是沙槟的红牌楼,在这里做,保证你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样样少不了,可谁要是想不开,做些个傻事出来,死了倒是你的幸事,死不了,哼哼,那就等着慢慢领教我们十一娘的刑罚吧。”
沙槟,南洋沙槟,苏雨晴记住了这个地名。
又有女子开始啜泣。许是习惯了的缘故,阿宝看都不看一眼地抬脚离去,留下三个伙计监守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