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这么表白,掌心里的手,越是冰凉。
付青云看见凌森的伤情稳定之后,顾及帮中事务,急急又要和十一娘往回赶。临行前一天,金凤安排好阿月照看凌森之后,与付青云在医院草坪约见。
“说登婚刊的报纸是徐阿冉给着森哥的?”她问。
付青云点头:“我们都觉着有阴谋,可是,往上海的电话挂不通,电报也来不及,大哥说……洪啸天学问渊博,文武双全,正是你心中仰慕的类型,他怕得,明知是个圈套,也要亲自来最后再问你要一次回答。”
天凉胜水,浸湿金凤双眼,光阴荏苒着游玩彼此的感情与心境,兜兜转转,患得患失,到后来,终是,少了一个回答。懊悔再度漫遍全身,她打个寒噤,干咳几声转回眼下。
“怎么处置徐阿冉?”金凤问得直截了当。伤害到凌森的人,她绝不放过。
付青云静默片刻,说:“听凭大嫂吩咐。”
他一遍遍地带头唤她“大嫂”,从今后,两人也真就叔嫂名份?金凤看他,光影下,付青云面色霭沉。两人目光一碰,又快速闪开。爱恨轰烈一场,没想到,还会有在他怀里歇斯底里痛哭的时候,虽然,是为着另一个男人。金凤晃头叹息,跟了,俏脸覆冰:“玉红楼的那口枯井盖还能打开吗?”
“……能。”
那就这样处置吧!金凤转身欲走。
“大嫂。”
她驻足。
“转告大哥,安心养伤,兄弟们,等着他带领咱们叱咤沙槟。”
“回沙槟?”金凤转身,歪头,笑:“不,森哥不回沙槟,他会陪我留在上海。你们,有空多上来坐坐就好。”
闻言,付青云脸色一僵,但见金凤已显得有些焦急般瞟望凌森的病房,眉梢眼底再不见往日寒芒,心念数转,终不忍泼瓢凉水在她刚刚沸腾的情怀上,唯有垂首:“珍重!”
回到病房,阿月正在收拾,见到她,忙不迭笑盈盈表功般说:“森爷刚刚吃下了一小碗燕窝粥。”
有食欲,就好。金凤心喜,见凌森斜靠在床头,便使劲搓热在外面冻凉了的双手,将凌森露出的手握放入被子里,问道:“森哥,还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凌森低低应声。受伤后的他相比以前缄默了许多,由于脑后的伤口,连带着他的眼上仍旧蒙着白纱,可是,很奇怪的是,金凤却总有一种一直在为他注视的感觉。
“十一娘和青云他们明天回沙槟……”
“我有点累了,你扶我躺一会吧。”本想陪他闲聊几句,不料,凌森却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
金凤“哦”一声,虽有些受挫,依旧只手拥着他,只手抽去他背后的垫被。突然,凌森的身子在她怀里剧烈抖动起来,金凤低头,只见他脸色灰白,四肢抽搐,口中有白色的痰沫涌出,跟了,是血沫。
“坏了!”她惊叫一声,不及多想,唯恐凌森晕癫中咬伤自己,直接将右手强伸入他口中。一阵钻心的噬痛袭来,“唔!”金凤痛呼出声。
“太太,您的手……”边上的阿月惊叫。
“快去叫大夫!”金凤强忍住痛,拼尽气力摁住凌森说。怀中人全身不听使唤地发抖,但是,偏偏意志尚未全失。他知道自己的牙齿咬着了什么,也知道那股慢慢流入喉中的腥甜来自何处,他想骂她、想拉出那只手、想控制住牙齿的咬合,可是,他做不到,憋得脸色发青、满头冷汗也做不到!
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有护士取针兑药,有大夫欲帮金凤拿出手。她摇头,咬牙:“我不要紧,先给他打针。”
……一剂针药下去,渐渐的,凌森平静下来,他无力地喘着粗气,满身大汗在床上呢喃:“凤……手,你的……手?”
“没事,没事,你摸摸看,很好。”正在裹伤的金凤一边安慰他,一边招来阿月,拉了她的手递给凌森。
凌森不明就里,死死地抓着那只手,昏昏睡去。
医务室,金凤顾不得手疼,扯着大夫问:“怎么会这样?弹片不是取出来了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怎么样?”
“凌太太,大脑皮质……高级神经活动中枢……”大夫一堆专业、非专业解释混杂,金凤听得晕头转向。不过,有几个刺得她心口痛无可痛的词句尤如一把雕刀,生生细刻在了她的“高级神经活动中枢”里:后遗症、脑神经痛、癫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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