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匣中滚出一串行云流水的泛音,像有小溪在房间中汩汩流过。
全身一震,妇人几乎从坐垫上跳起来:"这……这是……莫非……"她张口结舌,话语生生地咬断在口里。
如意料之中,她吃惊不小。
关于那个传说,所有的乐师都该有耳闻--有一样物件,令所有的乐师都魂牵梦萦,深信不疑。
深吸一口气,我坐正了身子,这样轻微的动作令我头晕目眩。
"传闻,古时帝王曾制琴,欲以音律通达上天,求取不死之法。遂敕令全疆能人耗时数载,寻尽四海奇珍。集齐扶桑木、龙筋、凤羽、鹤漆等天下极品;又于弱水间建立制乐房,强令十八位顶级制琴技师尽其心血所工;更取童子腔血调和麒麟角为漆;其间,神人异士一百零八人日夜在旁祝念。三年琴成,王行祭礼,宫人奏之,无声;王亲试之,亦无声。请制琴技师奏,未触而生音。先柔如天水生香,众人熏然,百鸟来朝。突又变声为乱流,疾如破军之雷,继而天空落花如雨,三军闻之莫不惶恐。王怒,于琴台上斩琴师与异士百人,血溅琴身。至夜,天坠大星,落入宫闱,击去琴首一角,再无落花。王恐之,弃之荒野,复惊见所斩异人着血衣抱琴立于朝堂之上,夜夜惶恐,不及一年,身死国亡。后数百年间,此琴现世多次,每次均是大喜、胜战、议和、丰收等佳时,又传为主吉。世人传说,此物集日月之精,又得人性,能自选其主,已不该落为凡品入尘世所累;及被血污,更增其怨气,故现世之日便是破国之时。上天叱之,以落星惩戒,未至全毁,乃容此良才不致乱世而已。国风恶便现血光,国风良则普天福祉,亦正亦邪,故以天神八部将夜叉王名称之,是为"夜羽"。"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沉闷。抬起头,对面的妇人喘息更甚,面如金纸。
"它就是……这个……就是……"她努力地说着,口唇干涩,"前朝末年风传的"魔琴选主"传闻是真的!与主人不触生音的那个物件……难道就是这个!"她死死地盯着我,双手隔着空气摸着我的眉眼,"你是神器的主人……乐师"堕天"?"
整衣立跪,我俯首施礼:"如您所见,在下正是现任堕天--荀子。"
一阵眩晕,我的意识越发模糊--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很少进食、歇息,又因为去追寻那缥缈的香气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追杀,体力与精力都消耗殆尽,如不是喝了加酒的甜汤吊住了气息,早已经再度倒下。
抬起头,我与全身瑟瑟的妇人四目相对:"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您乐坊内的伎乐,以答谢救命之恩。不过,现在……"
"姑娘尽管说!"她急切地应道。
"我再要一大碗的热汤,加酒的那种……"
当日,我就住进了伎乐馆,身份是总管在洛阳师妹的弟子--入冬的时候,总管的师妹因风疾过世,枝叶间的投靠便也理所当然。
总管扶我走入了内院的竹林,在最深处的高阁上选了最里间的屋子。只有十几丈的竹屋,又分了寝室、浴房出来,所用器具多是竹木接榫拼Сhā而成,虽小,却清雅安静。
"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她带我走入房间时这样说,"先屈就在我的门下吧,和其他的姑娘一样,称我"姥"就好。"
"多谢姥了。"
她把新的衣服放在屋中的桌上,看了我会儿,突然笑了笑:"姑娘看上去娇怯,名字却和古夫子同,真是有些说不出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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