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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恭王府孽缘

这一日,是乾道四年二月十七。

这一日,皇历上写道:岁煞东,蛇日冲猪。宜:祭祀、修、涂泥、事勿取;忌:移徙、入宅、嫁娶、开市、安葬。

时间:丑时初(按今日计时,当为凌晨一点整)。

地点:金銮殿。

一桩叛国­阴­谋被轻松化解,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金銮殿已收拾­干­净,宫女们鱼贯而入,再置酒菜,重开筵席,众人依次就座,推杯把盏之间,气氛相对第一次酒席已是轻松不少。

宁心儿盯着孝宗老半天,忽然一拍双手,跳了起来,口中说道:“怪不得我觉得你这么面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我现在才想起来,你就是上次去找我们家曹小三下棋的江淮巨富白住,你换上皇帝的衣服,可实在威风得很。”

孝宗一笑道:“宁姑娘好眼力,到现在才认出朕来。”

宁心儿问三公子道:“你早知道他就是皇上?”

三公子道:“不错。”

“那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

“因为你是个漂亮的女人,你看自己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工夫去注意别人。”

宁心儿道:“那你这个丑陋的男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公子道:“首先,我知道他并不是江淮巨富,江淮的确有一位姓白的珠宝巨富,但当我提到东海夜明珠时,他却连东海夜明珠为何物也不知情。一个真正从事珠宝生意的商人,怎么可能连东海夜明珠这样的盖世奇珍也不知道。再者,吕大师是天子御赐的棋侍诏,能和他下棋的都是王公贵族,当然也包括当今天子在内,寻常商人,即使家资巨富,也难有机会和吕大师当面手谈一局。听说当今天子是一个棋瘾很大之人,而陪同他来的那个老者,正是江湖中刀剑双绝之一的龙飞剑公孙度厄。刚才他还在这里的,不过现在不在了。此人一向为人清高,能让他甘愿俯首侍奉的,绝非普通的王公贵族。而且白住既然是个假名,则这个名字也必然有所寓意才对,不是胡乱取来。住字拆开,正是人和主,人主不正是指天子吗?皇上,在皇字的上半部分,正好便是一个白字,白字也就是皇上的意思。所以他必是当今皇帝无疑。”

宁心儿佩服地看着三公子道:“有时候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你实在是很有点鬼聪明。”

三公子道:“我和皇上下棋的时候,你嫌我们一个下得比一个臭,再也看不过眼,便自顾自地跑到别处玩去了,而就在你走后,我指出了皇上的身份,皇上也坦然承认。今天的行动计划,便是在那次下棋的时候已经拟订的。那天幸亏我赢了皇上的随身玉佩,那玉佩又可做印章用,这才让我躲过某位大人物要将我烧死在火海当中的­奸­计。”

庆王闻言脸上一红,三公子说的那位大人物正是他。

孝宗微笑地看着宁心儿,道:“宁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三公子此次为我大宋朝立下不世功勋,朕及朕之子悉皆铭记在心。朕本有意将昌平公主许给三公子,招其为驸马。然而三公子对宁姑娘一往情深,婉言谢绝了朕的一番美意。”

宁心儿道:“曹小三,天下人都知道昌平公主容貌之美,绝世无双,你连见人家一面也没见,就一口回绝了,你是不是太笨了啊?”

三公子苦笑道:“有些时候,我很聪明,有些时候,我偏偏就十分之笨。”

孝宗饮罢一杯美酒,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大宋江山,自太祖开创以来,已历经百数十年,间有内忧外患,终能化险为夷,也算是托了祖宗的洪福。然而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太子一日不立,朕一日心里难安。赵恺、赵,朕今日把你们召来,便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恭王赵跪拜,恭声道:“孩儿听凭父皇做主。”

孝宗道:“赵恺,你呢?”

庆王赵恺道:“父皇长命百岁,寿与天齐。孩儿别无所求,只愿能时时服侍父皇,聆听父皇教诲,生平所愿足矣。”孝宗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还是这孩子会说话。

庆王赵恺又道:“孩儿前几日偶于市肆间购得苏汉臣真迹画像一卷,特献与父皇。”

孝宗道:“呈上来。”

小太监接过画卷,交给孝宗。孝宗展开画卷,略一打量,眉毛一挑,道:“赵恺,这画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庆王面有得­色­,从容说道:“启奏父皇,这画上画的的确不是个东西,而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女子。”孝宗一拍龙案,怒道:“胡闹!”

庆王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嘛,完全就是胡闹。据儿臣所知,这半人半兽的女子乃是恭王的新欢,也不知道恭王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怪物,还把她当成九天仙女下凡似的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依儿臣之见,恭王与这半人半兽的女子行了这般苟且之事,实在是有违天道人伦,一旦传扬出去,对我们皇族的名声可是极大的玷污啊。”

孝宗没好气地道:“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庆王道:“儿臣不敢胡说,儿臣所说句句属实。这幅画像便是恭王特地找苏汉臣画的,而且为了怕苏汉臣将这桩丑事宣扬出去,还大下狠手,把苏汉臣杀了灭口。他还打着儿臣的名号,企图将这一罪名栽赃在儿臣身上,请父皇明鉴。”

孝宗怒道:“赵恺,栽赃陷害的是你。苏汉臣明明是你所杀,还好有三公子提醒,不然,朕又要受你蒙骗。你因为殴打汤勉族遭到太上皇的责骂,你不思悔改,反而迁怒于将汤勉族之伤势绘成图画的苏汉臣,并派人将他暗杀以泄愤。你犯下这等罪行,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庆王惶恐伏地,不敢辩解,显然已是承认苏汉臣死于他手中。

孝宗又道:“赵恺,你再看看,这画上画的到底是些什么?你简直是在愚弄朕。”孝宗一把抓起卷轴,将画扔在阶前,画纸摊开,却是一片空白,滴墨未著。

庆王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画上明明画了那个妖怪的。”

恭王早就被吓成一摊软泥,躲在桌子后面,希望不要被孝宗发现。庆王所说的正是他日夜担心会被泄露出去的秘密。及看见画上一片空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一直把画藏得严实至极,当他发现画被偷了之后,已是六魂无主,等到庆王把画呈给孝宗时,他便知道自己算是毁了。然而画居然是一幅空画,他顿时有了鬼门关上走一遭、死而复生的感觉,他隐约觉得,有人在暗中帮了他一把,至于帮他的人是谁,他却想不出来。

孝宗道:“赵恺,朕自信待你们兄弟两人并无偏袒,却时常听到朝廷大臣禀报你兄弟二人不和,互相视为眼中钉,骨中刺,必欲除对方而后快,起初朕还不相信,心想兄弟一脉,血浓于水,怎么会像仇人似的互相痛恨,然而今天看来,朕想不相信都难了,你诬蔑你的弟弟赵,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有画为证,可这明明是一张空画,你存心是在戏弄于朕。”甚至在亲眼目睹汤思退谋反时,皇帝也没有如此震怒过。

庆王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强辩道:“请父皇息怒,儿臣的确亲眼见到画上画了一个妖怪,上面还题有恭王亲笔所写的“心有灵犀,两情不渝”八个字,还盖了他专用的印鉴。一定是儿臣来见驾途中,画被人调了包。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立即搜查恭王府,一定能把那个妖怪找出来。到时候,父皇就知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孝宗道:“荒唐!你们兄弟二人失和,让朕备感痛心,朕平时对你二人疏于管教,才致有今日之报,你还想搜查恭王府,把你们兄弟二人势同水火的关系,闹得天下皆知。朕让你们二人好好表现,可没有让你们互泼脏水。赵恺,朕要和太上皇好生商议,看到底该如何责罚于你,退朝。”说罢,孝宗拂袖而去。

庆王和恭王碰撞了一下眼神,庆王的眼神凶狠恶毒,恭王的眼神则透着欣喜的侥幸。一直侍坐在庆王身旁的白发道人站起身来,他的左边衣袖空空荡荡,显见左臂已经失去。三公子目光一动,已想起此人是谁,便招呼他道:“嘿,说你呢,每次见你,你的面目都不一样,看来你和司空空空那偷儿有相同的易容之癖。”

白发道人瞪他一眼,并不回答。

三公子道:“老道士,你用一条左臂换来一幅画,该小心仔细地看管好才对,怎么还是让人家调了包,害得你家主人惹得皇上大为生气,万一庆王不能被立为太子,你可就成了罪魁祸首。”

白发道人凶狠一笑,道:“原来你早知道画已被调包一事。”

三公子道:“不错,我还知道,那幅画就是我让司空空空从你身上偷去的。”

庆王道:“我们兄弟相争,根本不关你的事,你为何要从中作梗,坏我好事?”

三公子冷冷地道:“我讨厌你这种伪君子,你在皇帝面前总是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用功读书的样子,而一出皇宫,你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你这种人要是当了皇帝,这天下苍生就要跟着受罪了。话再说回来,因为你得罪了我,就该当受到惩罚,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一个你绝对惹不起的人,你只能自认倒霉。”

白发道人手按剑柄,道:“大胆,敢如此和庆王说话,老道今日便叫你成为剑下之鬼。”

庆王怒叱道:“你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他现在可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就算你真有本事杀得了他,父皇怪罪下来,这黑锅还是要我来背,再说,我看你根本没本事杀得了他,亏你一大把年纪,练剑五十多年,你来投奔我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剑法天下难逢敌手,却原来只是胡吹而已。”说完,又瞪了三公子一眼,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

三公子倒吸一口凉气,道:“哎呀,鸭子死了,嘴还挺硬。”飞起一脚,把庆王踹翻在地,犹不解恨,又追过去拿脚猛踩。虞允文、包温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拽住三公子,便往后拖。三公子一边顺势后退,一边脚还不停地在空中虚踹,涨红着脸吼叫道:“别拉住我,我要好好教训这小子。”庆王见三公子已经踩不到自己,便如同没事人般地拍拍ρi股,从地上默默地爬起来,也不理会白发道长,自顾自地走了。

庆王一走,虞允文、包温便松开三公子。三公子整衣袖,拢头发,叹道:“原来用这种武功低手才会采用的泼皮招式打起架来,竟是这般快活。”

白发道人被庆王刚才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三公子,道:“明日午时,贫道在湖心亭恭候三公子。”三公子道:“约我去那里­干­什么?想请我吃饭?”

白发道人道:“贫道愿以毕生所学,与公子决一生死。”

宁心儿道:“老人家,你一大把年纪,还断了条胳膊,你打不过我家公子的,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安享晚年要紧。”

三公子道:“心儿说得在理,我很忙,不忙也忙,不一定会去。”

白发道人道:“就算公子不去,贫道依然会在湖心亭恭候。”说完,小跑着追庆王而去。

等庆王和白发道人走远以后,恭王也来到三公子跟前,道:“多谢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王没齿难忘。”他比三公子矮上一头,看上去像个小孩,其实论年纪,他还要比三公子大上几岁。三公子道:“小王爷可要保重身体才是。看你下盘虚浮,中气虚弱,一定是房事频繁,纵欲过度所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身体那么差,有空还是多读读圣贤书吧。”恭王尴尬地笑了笑。

三公子道:“明日我到恭王府拜访,你意下如何?”

恭王道:“三公子大驾光临,小王岂有不欢迎之理。”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道:“那幅画关系到小王的身家­性­命,三公子可知道那画现在何处?”

三公子道:“明日到得府上,一定将画完璧送还,小王爷请放心。”

时间:午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重瞳轩。

宁心儿仰头,灿烂如星斗,问三公子道:“那幅画在你手上?”

三公子道:“不错。”

宁心儿道:“我想看看那幅画,到底有何奥妙。”

三公子道:“这可是恭王赵的隐私,你看不得,你看不得呀。”

宁心儿嘴一撇,道:“你能看得,为何我就看不得,我偏要看,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不让你安生。”说完,便把琵琶抱在胸前,准备弹奏。

三公子头皮发麻,道:“那好吧,不过你看完之后,要绝对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每个人都难免会在年轻的时候犯下错误,应该给他改正的机会。”三公子取过用黄|­色­丝绸包好的卷轴,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画上的人物吓一大跳才好。”画轴徐徐展开,宁心儿只朝那画上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尖叫一声,浑身发毛,十分不自在。

此画的画风是苏汉臣一贯的细腻­精­确,画中人纤微毕现,栩栩如生,犹如活在眼前。画上画的是一位女子,然而绝不是一般寻常的女子,这个女子是命运的悲剧,上天的嘲弄,光看五官面目,这女子堪称绝代美女,眼睛大而妩媚,鼻子小巧,嘴­唇­丰满。然而在她的脸上,却像一只动物那样,长满了金黄|­色­的软绒毛。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金黄|­色­的毛发更盛,她是一个魔女,更像是一个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妖怪。而看她的神情,居然很幸福,她的笑容也透着甜蜜与满足,只有在恋爱中的女人才能有如此这般醉人醉己的笑容。宁心儿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公子问道:“有何观感?”

宁心儿道:“她怎么会长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怜。她的容貌像人,可身体看上去更像是野兽,我都快被她给吓死了,她到底是谁?”

三公子道:“她是一场悲剧,她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同寻常的命运。她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样在人前抛头露面,嫁人生子。她是一位半人半兽的女子,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饕餮的女儿。所以在我答应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之后,饕餮才可以坦然受死。”

宁心儿一下子无法接受这般离奇诡异的事情,她说话甚至有些结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她说:“她……她怎么……饕餮……赵……怎么会?”

三公子宽容地一笑,道:“你一定觉得太不可思议是吧。但是你只要把前因后果理顺,就可以发现,再不可思议、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实都有着合情合理的来龙去脉。”

宁心儿急不可待地说道:“你快讲给我听听。”同为女孩,她已经对画上的女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同情心。

三公子道:“这整桩事情,我也没想得太清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猜测,等明天去恭王府上,希望可以让整桩事情水落石出。”

宁心儿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我可不想被你吊胃口。”

三公子叹一口气,道:“好吧,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苏堤上游玩的时候,你在湖中央看见了一艘船,事后我叫包温去查证了一下,查到那船便是恭王府的船。那船在湖中央和饕餮有过接触,船上的人也应该和饕餮并不陌生。他们好像起过争执,但是饕餮并没有伤害他们,而是让他们平安返航。以饕餮嗜血如狂的脾­性­,除非船上有它的亲人在内,否则面对送上门的人­肉­美味,它没有理由不大开杀戒。

“而苏汉臣的最后一幅画,便是应恭王府所邀而画。众所周知,苏汉臣的仕女画名满京城,天下无双,他画其他题裁的画,充其量也只能算一个二流的画匠。因此,恭王府上找苏汉臣作画的当是一位女眷。现在这幅画已经摆在面前,证明我的猜测没错。本朝的规定,凡是亲王,成年之后,均要调离京城,非奉诏不得回京,以免造成为争皇位而骨­肉­相残的局面。恭王成年之后,虽然皇后极端不舍,然而祖宗遗训不可违背,恭王还是被放出京城,封为大理王。从大理泛舟渡过金沙江,便到了山穷水恶、神秘莫测的苗疆。

“前几天,我一直在想,饕餮到底是从哪里来到京城的,它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是无端从地底钻出来的,它一定是从某个地方流窜到京城来的。我怀疑这个地方就是山不知多高、水不知多深、林不知多大、终日笼罩在迷雾与瘴气中的苗疆。这种上古巨兽只有躲藏在这种地方才不会被人发现,才能幸存至今。恭王虽然贵为大理王,却并无实权,也无政务处理。终日无事,一江之隔的神秘苗疆一定让他颇为神往,那里壮阔中带着凶险和不祥的风景,与江南秀美如画的风光迥然不同。我相信恭王一定是到过苗疆的。苗疆自古是蛮荒之地,自成一国,极少与中原来往沟通,苗疆境内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王朝,而是由多个部落分割占据,部落的国王就是酋长。我有一个荒诞不经甚至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这画上的女子很有可能是饕餮与当地苗女媾合之后所生产。至于恭王为什么要喜欢这画上的女子,我猜想事情是这样的,苗疆的女子天生就会放蛊,就像江南的女子天生就会刺绣一般。当她们看到心爱的男子,就会把蛊通过各种方法种到那男子的体内,从此这男子就会对她忠贞不渝,爱她至死。而恭王便是在无意间中了这画上的女子下的蛊。”

宁心儿Сhā话道:“世上竟有这等奇事?我也要找苗女去讨些蛊来,种到你的身上,叫你也从此对我越看越喜欢,言听计从,俯首贴耳。”

三公子道:“蛊只对普通凡人有用,我是凡人吗?当然不是,我是神仙,这些蛊对我是没用的。”

宁心儿气呼呼道:“看你着急辩解的样子,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喜欢我啊?”

三公子苦笑道:“好吧,等你学会了放蛊之后,我答应你,我让你在我身上尽情地放,你喜欢放什么样的蛊就放什么样的蛊,你想放多久我就让你放多久。”

宁心儿开心地笑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接着讲故事吧。”

三公子道:“每位苗疆女子都会放蛊,我想这位画上的女子应该也会。我眼前浮现这样一幅场景:某日,年少英俊的恭王赵,锦裘骏马,在浩浩荡荡的随从簇拥下,越过金沙江,来到苗疆狩猎放鹰,观赏风景,兴之所致,他越走越远,到达不知名的密林深处,正好被这画上的女子瞧见。这女子也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突然见到衣着光鲜、风流潇洒的中原人物,顿时芳心暗许,情丝默系。可是她又担心眼前的这位少年不会喜欢她,所以她就对恭王赵暗中下蛊,当画上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仅不会为她的容貌和身躯所吓到,反而会觉得她便是下凡天仙。顿时,两人爱得如胶似漆,不能分离,一段孽缘就此发生。

“后来,赵便将她偷偷带回大理,没过多久,皇上要选定太子,以在他百年之后,继承整个帝国的最高权力,便下旨将他召回京城,而恭王已经离不开这个女子。而且,如果他中的蛊还未解除,便离开那女子的话,不出三日,他便会一命归西。

“总之,恭王又瞒着众人,偷偷地将女子带回京城。而这女子又是饕餮的亲生骨­肉­,尽管饕餮凶残成­性­,然而它毕竟是这画上女子的生身父亲。它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到达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所以它一路悄悄地跟随恭王的车队。就这样,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在恭王到达京城的当天,饕餮也来到了京城,并在京城犯下一桩桩血腥残忍的命案。

“事实上,我已经让包温调动刑部的档案,汇总前一段时间在全国范围内发生的命案。巧合的是,在从大理到京城的数千里路上,接连发生了十数起命案,时间上也与恭王车队的行程正好吻合,死者的形状与杭州城内被饕餮残害的百姓大致相同,均是被撕成碎片,部分血­肉­不翼而飞,正是靠着不断地吃人­肉­,饮人血,饕餮才能一路到达京城。”

三公子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万事万物间均环环相扣,一段孽缘,居然害死如此多条人命,只是可怜了那些丧身于饕餮口中的无辜冤魂。”

过了一会儿,宁心儿见三公子面­色­有所和缓,这才说道:“你今日到恭王府,除了把画还给恭王赵之外,还有什么打算?”

三公子道:“这段孽缘已经牵扯进数十条无辜人命,是该了结的时候了。再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恭王苦心隐瞒的这一秘密会被人发现,进而公诸天下。到时候,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长痛不如短痛,越早了结越好。”

宁心儿道:“可是,要了结这段孽缘,便必须解去恭王所中的蛊,你又没去过苗疆,你怎么知道如何解蛊呢?”

三公子道:“我虽然不会,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会。”

“是谁?”

“孟叔。”

宁心儿哧哧大笑,道:“孟叔?他耳聋眼花,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他会解蛊?我看解手都成问题。”

三公子正­色­道:“小姑娘不得胡言,嘴上要积德。孟叔虽然是仆人身份,但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仆人看待,你也要对他多些尊重才对。孟叔当年可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魔王,人称无毒一身轻的孟无毒,威风得很。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毒物,天下也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他当年嗜毒如狂,曾隐居苗疆二十余年,就是为了弄清苗人放蛊的奥秘所在。在放蛊解蛊方面,他已尽得苗疆的真传,即使是苗疆部落里的那些铁血巫师,在他面前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宁心儿睁大眼睛,不由对那个整天佝偻着背,只知道扫扫落叶、端茶倒水的孟叔肃然起敬。她说道:“孟叔原来这么厉害!他怎么会甘心情愿地服侍你呢?还要时不时平白无故受我的气,我想想都不免后怕,万一哪天他一不高兴,随便在我的饭菜里下点毒,我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哎呀,以后凡是孟叔碰过的东西,我都绝对绝对不再碰一下。”

三公子看宁心儿慌张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道:“你看你这人,一点也不镇定,听风就是雨。孟叔要想杀一个人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碰任何东西,他甚至可以只看对方一眼,就能令对方毒发身亡。”

宁心儿更加害怕了,道:“这可如何是好?”

三公子一笑,道:“你不用害怕,孟叔不会对你用毒的,你尽管放心好了,你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随心所欲,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宁心儿道:“我还是不敢,我怕。”

三公子道:“孟叔对我忠心耿耿,待你又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你想啊,就连饕餮这样的野兽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孟叔怎么会去伤害你呢?”

宁心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他要是想害我,老早就可以害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待他,像你一样去尊重他,不惹他不高兴,他就不会下手害我了。”

三公子道:“你这话要是让孟叔听见,他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宁心儿道:“他本来就合不拢嘴,他老得连牙齿都快掉光了。”

三公子道:“你看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对孟叔好一点,现在又忍不住要损他老人家。”宁心儿小嘴一撅,道:“我知道自己错了,多年的习惯,一下子改不过来呀。孟叔真的能把恭王赵所中的蛊给解了吗?”

三公子道:“我对孟叔有信心。”

宁心儿双手托腮,眼神恍惚地望着前方,伤感道:“其实,这真是一个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实在不忍心你把这么美的故事给破坏掉。难道恭王和这画上的女子真的就不能厮守在一起吗?”

三公子道:“虽然我也不忍心,但是早些了结,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他们毕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注定没有一个美妙的结局。”

宁心儿忧郁地问道:“可是,如果恭王赵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竟然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女子,他能接受得了吗?他又会对那个可怜的女子怎么样呢?而那个可怜的女子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接着又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男子,她岂不是要伤心欲绝?她都已经那么可怜了,上天对她已经够不公平的了。”

三公子搓搓手,说道:“这个决定实在有些让人痛苦。可是,又能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反正我是想不出来的。”

宁心儿道:“和恭王分开后,这个苗女又能去哪里呢?你不会像杀她父亲一样把她也给杀了吧?”她忽然提高声调,变得激动起来,说道:“曹小三,我不许你杀她,你要是敢把她给杀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她又没有犯任何错。一个女子,为了让自己心爱的男子喜欢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也都是值得原谅的。再说,她也不知道会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来,谁又能选择自己的父亲呢?”

三公子温柔地看着宁心儿,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安慰她说:“我当然不会杀她,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杀死她。我想最好的结局就是把她送回她来的地方,送到生她养她的苗疆,回到那些并不觉得她奇怪、丑陋的淳朴天真的苗人中间,她不该再在中原出现,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更多更大的不幸。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样去介入别人的生命,未经他们的同意,便改变他们的命运,究竟是对是错。”

宁心儿眼眶内部泛起泪光,幽幽说道:“她真可怜,也许她当初根本就不该爱上恭王赵。可是,爱上谁又岂是自己决定得了的呢?”他往三公子怀里偎得更紧了些。她忽然觉得[奇/书\/网-整.理'-提=.供],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谁又知道,相爱的人是否能永远厮守在一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许愿。也许,你能把握的,就只是眼前短暂的一瞬。

时间:申时初,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三点十五分)。

地点:恭王府。

为恭王府看门的刘老汉一大清早就得到通知,今天将会有贵客登门,他倚在门口,晒着太阳,心里开始泛起迷糊:整个恭王府都打扫得异常­干­净,纤尘不染,过道两侧都放满了时令鲜花,连自己也发了一身崭新的行头。是什么样的贵客即将登门?是哪个王公贵族,让将来的太子都如此慎重其事?对他的到访,连王妃也特别着力打扮,看上去格外明艳照人。

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停在恭王府前,既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也没有王公贵族的徽记,只有那四匹纯一­色­洁白胜雪的高头骏马,还能体现出马车里的乘客的不同寻常。

马车夫是一个驼背的老头,一身土俗的打扮,看去甚至比刘老汉这个看门的杂役还要寒酸。刘老汉问马夫道:“敢问是不是三公子来访?”老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刘老汉心想,这马车夫总有百把多岁了吧,敢情是个老糊涂,耳朵也聋掉了。他加大嗓门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马车夫这才听到他在说话,便轻轻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就这么轻易的一个动作,仿佛已经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刘老汉急忙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恭王携恭王妃来门口相迎。马车夫慢腾腾地下得马来,打开马车车门,宁心儿先走下来,她显然也是做过­精­心的妆扮,她大概是存心要在容貌上和恭王那美丽的妃子来一场竞争。照刘老汉的观点看来,这场竞争该判宁心儿获胜。

三公子随后也下了马车。刘老汉并不认识三公子,也从未见过他,但他不得不承认,仅仅从外貌上看,这人就肯定是一位大人物,和恭王站在一起,他反而更像是一位睥睨天下的帝王。寒暄一阵过后,恭王引着三公子来到了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客厅。恭王妃一直紧张不安地偷偷拿眼看向三公子,经过上次钱塘小筑的荒唐会面之后,再在王府相见,她多少觉得有些尴尬。同时,她也担心三公子会将上次两人会面的情形大嘴巴地说出来。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担心纯属多余。

因为她看到了宁心儿,宁心儿正警惕地捕捉着她的目光。这是一个美丽而骄傲的女孩,美丽而骄傲的女孩往往是最喜欢吃醋的,只不过能让她们吃醋的机会很少罢了。恭王妃心想,宁心儿已经觉得自己是一种威胁,说不定她已经有了吃醋的准备和打算。三公子如果把上次的事情讲出来,恐怕是自讨苦吃,就算他们两人在钱塘小筑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宁心儿又怎会相信呢?只怕是越描越黑。恭王妃放下心来,这才关注起三公子造访王府的目的。

三公子将画递给恭王,恭王接过画,也不打开,而是示意恭王妃先回避一下。恭王妃很不甘心地离开。待恭王妃离去之后,三公子道:“小王爷,我想见一见画中人物。”

恭王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虽然公子对我和香依有再生之恩,但是我已经发誓不让香依见到任何外人,恕难从命,请公子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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