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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七月七日晴(楼雨晴) > 第二部 遥望

第二部 遥望

光与影 昼与夜 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 生与死 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 地狱 我遥望着你 无法碰触

如此生死缠绵 却又 永不交集

二之一 交集

「晴!」由睡梦中惊醒,沉瀚宇失声喊出。

坐起身,惊觉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沉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开床头灯,看了下一旁的闹钟,才两点半。

他抹抹脸,擦去汗水,再也没了睡意。

下意识地,右手又抚向大腿外侧。这个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场车祸所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感觉赤­祼­­祼­的痛楚又再度涌现,不是来自身体,而是胸腔之内的这颗心。

昏迷了近一个月,再度醒来之后,他人在医院,他没追到她,甚至伤得动弹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终于看清,这是他们的宿命,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们没有抗议的权利,只能顺着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换来这一身的伤。

甚至,连见父亲最后一面,以及送终,都来不及。

这个教训,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并且接受事实--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他懂了,也妥协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顾一身的伤,放声大笑,泪水笑得震出眼眶,医护人员全以为他在车祸当中受了太大的惊吓,

找来­精­神科医师联合会诊。

他没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疯,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伤好后,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将全副心思放在课业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赚钱,屏东老家的一切,记忆中夏日微风夹杂的青草味、

清晨公­鸡­的啼叫声、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觉,以及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清颜……都被埋藏在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时日一久,终会淡忘。

最后一年,他当上实习医生,因为必须轮班,早没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发状况,是不会顺应你的作息时间的。

第四个月,他被调到小儿科。别小看孩子,以为很好搞定,事实上,他们要是哭闹起来,可不比大人能够讲理的,

同期的另一位实习医生就直呼吃不消,还问他是怎么搞定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怖份子」。

他只是撇撇­唇­,虚应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还在背后调侃,他不只在女人堆里吃得开,连对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简直大小通吃。他们又怎么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安抚小孩的情绪,他有得是经验。

这天,一所小学爆发营养午餐集体中毒事件,将医院挤得水泄不通,一群小魔头同时哭闹,几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

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处,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动。

「瀚宇,你吃过饭没?」一双小手推了推他。

他闷哼一声,撑不开眼皮。

刘心苹见他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轻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点东西,就放在微波炉里,你醒了再热来吃。

信箱的信我帮你拿进来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记得看。」

他没响应,恐怕早不知睡到几重天去了。

刘心苹轻抚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带着说不出的爱恋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声音轻得近似自言,她不舍地收回手,帮他关上了门。

随后,沉瀚宇睁开眼,望向关上的房门。

三年前他出车祸时,刘心苹成天在医院里照顾他,出院之后,更是嘘寒问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她一直都是这样,

无怨无悔地守在他身边。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后疏远她,没给一句合理交代,只伤人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她却不曾指责过他。

她对他用情有多深,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实没有想过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只要能看见他,为他做点什么,知道他过得好,

她就很欣慰了。

齐光彦说,他是走了狗屎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女人,死心塌地在爱他,要是不懂得好好珍惜,那真是笨得没药救了!

这一点用不着任何人说,他也知道。就因为她太好,他才更无法随心所欲,宁可和任何一个女人交往,就是无法在她身边停留。

他并不想伤害她。

想起她说的信,他撑起身体下床,拿起那叠信逐一观看,扣除掉水电费帐单、广告信函,他目光定在一封熟悉的地址上,再也移不开。

有多久了?这个遥远到几乎遗忘的地名,屏东……

他闭了下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多可笑?说要遗忘,却连看到地址都会呼吸困难,还说早已无所谓,他到底是在骗谁?

努力控制轻颤的手,拆了信--

瀚宇:

母病危,自知时日不多,脑子浑浑沌沌了好些年,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时,反而异常清晰,许多以前执着拘泥的事,在这一刻全

都变得好模糊、好渺小,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最近,常常想起许多以前的事,脑子里最常浮现的,是小睛儿时的可爱模样,爱笑的小脸,像是世上没有什么烦恼能够困扰她,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口齿不清地冲着我喊妈妈,

撒娇地伸长手要我抱的表情,不是亲生女儿又怎么样呢?我不是也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喊了我妈妈,为什么要让血缘来改变这一切,

忘了她曾是我最心爱的女儿?

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可是我却残忍地拿她无法作主的事来苛责她,将我心里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有时看她流着泪,

满脸无辜地喊着妈妈,我觉得……自己好可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生了病之后,小睛从不怨恨我亏待了她,没有怨言地照顾我,一肩扛起所有的事,任我打骂奚落,还是固执地陪伴在我身边,

我才恍然惊觉,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看着她白天坚强地面对一切,处理所有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躲进你以前的房间,看着你们的合照一遍遍地说:「哥,我很勇敢,很勇敢,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妈妈,会打理家里,

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我是多么骄傲,有个这样的女儿。瀚宇,妈妈做错了好多事,可是,我已经来不及补偿她了,那一天,我抱着她,后悔地痛哭,

我走了之后,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

她一直哭着说:「妈妈,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是一个人,因为她还有你。

瀚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快回来吧,代替妈妈陪伴在她身边,她现在非常需要你,妈知道,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

但是我宁可当作你已经释怀,比起小睛所受的苦,我们这些又算什么呢?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她的,瀚宇,你可以答应我吗?

母字

看完信,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僵楞了好久,又将手中的信重看一遍,确定没读错任何一个字,他握紧了信,无力地跌坐在椅中,再也

厘不清又乱又麻的思绪--

走出火车站,沉瀚宇的心境是说不出的复杂。

当年离开后,六年当中,他不曾再踏进这里一步,这里变了好多,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田间小路、晴爬过的每一棵树、那条他抓过

大肚鱼换来晴清灿笑颜的小溪……都不一样了,连邻里大婶与他擦身而过时,也认不出他来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门前清楚的两个字落入眼底--忌中。

他一悸,加快脚步奔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厅前陈设的灵堂,让他双脚几乎失去力气,提不起勇气上前,他--还是慢了一步!

咬牙忍住悲伤,他点上三炷香,在灵堂前跪了下去,向母亲忏悔。

他枉为人子,六年来,没尽孝道,还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再三拜了拜,单手将香Сhā上,他抹掉颊边的泪水,左右张望,寻找晴的踪影。

大门是开着的,她应该在家才对。沉瀚宇绕到厨房没看见人,顿了顿,突然有所领悟,直接走向他的房间,开了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让他忍不住一阵鼻酸。

傍晚夕阳照不亮房间,她就缩在­阴­暗的角落,怀中抱着相框,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他放轻脚步,蹲在她跟前,轻喊:「晴?」

她仰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慢地凝聚影像。「……哥?」

「对,是我。我回来了。」

她吸了吸气,喃声道:「我……没哭,哥,我很乖……」

沉瀚宇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阵湿润,哽咽道:「没关系,哥已经回来了,你可以哭,在我怀里。」

「哥--」一声呜咽逸出­唇­畔,沉天晴扑向他,失声啜泣。「妈死了……」

「我知道!」沉瀚宇吸气,眨去泪光。

「你不知道!我一直喊她,可是她不理我,爸死了,妈死了,你也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人要,这个屋子只剩下我,到了晚上,又暗又静,

空洞得好可怕,我想找人说话,可是……可是……」

沉瀚宇一颗心拧得发酸,紧紧抱牢了她,默默陪着她掉泪。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留意,眼皮又酸又涩,胸前湿了一大片,感觉她呼吸渐缓,他低下头去,发现她哭累睡着了。

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吧?眼下淡淡的暗影,让他看得心疼。

他小心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他猜,她应该每晚都睡在他房里,床被、枕套一应俱全,就像他从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她睡得很沉,他没惊动她,悄悄走出屋外。向晚微风迎面吹来,不同于大城市的人车拥挤,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门庭前栽了几

株常绿植物,九层塔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他顺手摘掉几片枯损的枝叶,拿起摆放在角落的扫帚清扫满地落叶。

一颗青果子打到头顶,他仰脸看着上头的杨桃树。

这株杨桃树,是他童年鲜明记忆之一,每当果子结实累累的时节,晴嘴馋,常会脱掉脚下的小鞋往上丢,把杨桃打下来;后来,年纪比较大了,

爬树技巧愈来愈了不起,就会直接攀爬上树去摘,要他在下面帮忙接果子,还不准接不到。

每次经过这里,总要特别留神别被掉下来的杨桃打到脑震荡,爸爸曾说要砍掉它,但是换来他和晴一致的否决,只因为这是他们童年最甜美

的回忆,他习惯在夏日午后,坐在树下乘凉看书,而晴就会窝在他怀中睡午觉……

他想,这应该也是晴偏爱爬杨桃树的原因吧,他总能在每棵杨桃树底下找到她,屡试不爽。

将枯叶扫到一角,隔壁­妇­人买瓶酱油回来,进屋前朝他这儿频频观望,最后终于决定停下脚步,走向他不甚确定地问:「你--是阿宇?」

他抬眸,浅浅颔首。「阿婶。」

「厚!你这小子,听说到台北去读书了对不对?这么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邻居大婶与父母当了几十年邻居,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的,

拿他当自家孩子,拍拍他的胸膛,上下打量。「不错,胸坎厚了,肩膀宽了,像个男人,可以扛责任了,

你这次回来,要好好照顾你妹妹,不要丢下她了,这女孩真是可怜,我看了都心疼……」

沉瀚宇寂然,垂眸不语。

大婶见他一径沉默,也不表示什么,忍不住数落起来。「你呀,不是我要说你,前途重要归重要,也不能丢着家里不顾啊,连父母病重

都不回来看一看,把重担全丢给小晴去扛,她一个女孩子,哪应付得了这么多,出事你要她找谁商量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啊……」

沉瀚宇默默听着大婶指责,没为自己辩驳。「阿婶,晴她--还好吗?」

「哪好得了啊!你走了之后,你妈也不晓得发了什么神经,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只要不顺心就打小晴出气,刚开始你爸还会护着她,

后来你爸一死,她就连最后的依靠都没了。大概是你爸的死带给她太大的打击,你妈像疯了一样,脑子成天迷迷糊糊的,

有时还会冲着小晴喊狐狸­精­什么的,抓她的头发,又是打又是骂,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有一次还说:『你先是抢走我的丈夫,

再来又逼走我儿子,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都没看到,她那个狠劲,还有看小晴的眼神有多怨恨,

看得我们直发毛,不晓得她撞了什么邪,难怪小晴会觉得爸爸会死、哥哥会走都是她的错,呆呆地任她出气,也不懂得要躲,

要不是我们左右邻居帮忙拦着,小晴早被打死了!┘

「还有两、三年前,她不是要上台北去找你吗?你妈快气死了,冲着她撂话,说她要是敢走就别回来,回来她绝对要打断她的腿!但是她哭着说

很想念哥哥,我以为你会把事情处理好,没想到你居然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回来,阿宇,你心肠几时变得这么狠,

一点都不管妹妹的死活,那次小晴被你害得多惨你知不知道?连我看了都不忍心,你怎么做得出来?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了!」

原来……他走之后,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可是见了面,她为什么不说?如果他早知道……

沉瀚宇握紧了拳头,沉恸地恍然想起,那时,她几度的欲言又止--

不,她有说!她有试着让他了解她的处境,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或者说,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下意识里不敢去知道,这样他就不必为难、

不会心痛……他真是该死的自私!

她满心以为哥哥会保护她,所以不顾一切地飞奔而来,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他不敢想象,临上火车前,盼不到他的晴,会有多怨恨他--

邻家大婶拍拍他的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小晴好歹也是你疼到大的妹妹,该怎么做,你自已知道。」

沉瀚宇没吭声,呆立在原地。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留意,最后一抹残阳没入地平线,四周悄寂,只剩他浅到不能再浅的呼吸声--

「哥?」轻细的叫唤夹杂着不安,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身,一道纤细身子扑向他,他没站稳,跌退了几步,抵上树­干­才缓住冲力。

他险险抱住她,困惑地低头凝视她满脸的惊慌。「怎么了,晴?你不是在睡觉吗?出来做什么?」还连鞋都没穿,雪白的足踝踩在落叶上。

「我……醒来没看到你……以为你……不见了……」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将他抱得死紧,止不住恐惧。

沉瀚宇一阵心痛。

她以为他又像六年前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所以才会害怕得连鞋都没穿,满屋子寻找他?

当初……她也是这样在找他的吗?

他收紧了手劲,低哑地承诺:「别怕,晴,我如果要走,会让你知道的。」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她把脸埋进他胸前,闷闷地道。

说她回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可是,他却整整让她找了六年。

「这次不会,我发誓!」

沉天晴仰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沉瀚宇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发。「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她想了想。「哥想吃什么?」

「我记得巷子口出去,转角的地方有一家卖鸭­肉­面的,我们以前常去吃,好久没去了,不晓得现在是不是还开着?」

她点头。「还开着。」

「那我们去吃。你进去穿鞋,我在这里等你。」

她犹豫了下,双手迟迟不敢放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他支开她的借口。

沉瀚宇看穿了她的想法,索­性­和她一同进屋,穿了鞋,再拎件薄外套给她穿上,关好门,回头牵住她的手,步行而去。

吃过晚餐,一路散步回到家门前,她看着未及一个人高的围墙,忽然冒出一句:「以前出去,忘了带钥匙的话,哥都会先翻墙进去,

然后再帮我开门。」

沉瀚宇斜瞥她一眼。「你忘了带钥匙?」

她没回答,沉瀚宇挽起袖子,一提气,靠臂力跃上墙头,俐落地翻过墙的另一面,再由里头开了铁门让她进来。

他站在庭院,正思考着哪一面窗没锁上,可以让他顺利进到屋内,谁知她从容地掏出钥匙,打开门锁……他傻眼。这家伙--

洗过澡,他要她去睡,他来守灵,但是没多久,他又看见她穿著睡衣走出来。

「哥,我没有办法睡。」总是担心,一闭上眼他就会离去,一堆奇奇怪怪的梦困扰着她,她怕极了梦中不断哭喊,哥哥却头也没回,

决然而去的画面……

沉瀚宇靠坐在墙边,想了想,说道:「进去拿条薄被,到哥这里来,我抱着你睡。」

「好。」她很快地拿了被子,蜷坐在他身边,沉瀚宇帮她盖好被子,搂着她轻轻拍抚。「睡吧,有哥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虽然冰冷的地板不比床舒服,但是因为身边有他,他温暖的体温让她安心,四周静悄悄的,她涌上浅浅的睡意--

「晴,你睡着了吗?」过没多久,他出声喊她。

「还没。」她低应。

「那你听我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感觉到她身体迅速僵硬,他掌心安抚地挲揉她背脊。「处理好妈的后事,你和我一起去台北。」

沉天晴抬起头,错愕地盯住他。「你--你说什么?」他要她跟他走?她有没有听错?

「你现在只剩我这个亲人了,我当然要照顾你。」

「可是--」她惊疑不定,垂眸怯怯地说:「你现在已经扛得起我这个负担了吗?」

沉瀚宇一楞,旋即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她一直把他说过的话记在心上,将自己视作一个累赘、一个负担!

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

「晴不是负担!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是,这样哥会很累……」虽然她很想和哥在一起,想到心很痛很痛,可是哥负荷得起吗?

她­干­么要理会他累不累?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啊!

「我现在一个人住,不会像以前那么不方便了,而且也当了实习医生,虽然收入并不高,但是要维持生活并不困难,你什么都不用烦恼,

只要过来跟我一起住就行了,其它我会安排好。」

「真的……可以这样吗?」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要再等更久……

「嗯。只是要委屈你,没办法过得很好,不过再过一年,等我拿到医师执照,清况应该会好转。」

「没关系。」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她安心地窝回他怀中,沉瀚宇拉高被子,密密裹覆住他俩,下巴抵靠着她发顶心。「晴,你会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她将脸贴在他颈侧,安适得想睡。

「我知道,妈妈对你并不好,可是,我却在那时拋弃了你,没能及时保护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哥哥也很为难,如果有办法,你不会不管我,从小,哥哥就很聪明,每次做错事的人都是我,

所以我相信哥哥作的每个决定,一定都是对的。」

对的?天知道!

她对他一向都深具信心,不曾怀疑过,但事实上,她错得好离谱!

如果她知道,在她说服着自己要懂事、要体谅哥哥时,他只是因为龌龊的思想,因为莫名其妙的顾忌而袖手旁观,放任她受苦,恐怕,

她就会恨死他了吧?

二之二 猜心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沉瀚宇带着妹妹一同北上,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你先去洗澡,等一下哥带你去吃饭,顺便添购日用品。」他拿出新的毛巾、牙刷,指了指角落。「浴室在那里,有问题再叫我。」

她才刚转身进浴室,电话就响起来。

「沉瀚宇,你终于在家了!这几天你死到哪里去了?都不接电话!」才刚接起电话,另一头齐光彦的声音就狠狠轰来。

他将话筒拿离一臂之遥,以免耳朵被震聋。

「喂?喂?沉瀚宇,你还活着吗?」

「谢谢你的乌鸦嘴!」他没好气地。「家里有点事,我回屏东一趟,你找我­干­么?」

「这就要问你了,去哪里也不交代一声,人家心苹找不到你,都快担心死了,跑来问我,要我打听一下。」

沉瀚宇盯着地板,低哝:「我和她又没什么,­干­么要向她交代?」

「沉瀚宇!你说这是人话吗?心苹对你多好,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我没要她对我好。」

「你--」齐光彦用力吸了好几口气。「人家心苹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最难得的是,她这几年始终对你死心塌地,

只要是男人都该感动地叩首谢恩,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没有不满,只是……」他叹了口气。「你不了解的。」

算了!懒得和他多说。齐光彦改口问:「心苹今天生日,约了阿华、阿泰、晋祥、佩如、思莹、宛萱他们去钱柜帮她庆生,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反正你们人多,不差我一个。」

「人多不是重点,你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一个。」

沉瀚宇又无言了……

「一句话,到底来不来?」那态度摆明了他敢说不,会有人亲自去他家强押他出门。

「真的不行,我妹在这里,我不能丢下她。」

「噢,原来小美女来啦!」齐光彦的猪哥­性­立刻展露无遗。

「那有什么问题,就带她一块来嘛!我好久没看到她了,一定比三年前更漂亮了吧?」

「不行,晴不认识那些人,她会不自在。」他摇头打了回票。「还有,我妹漂不漂亮与你无关,收起你的口水。」

齐光彦喃喃咕哝了声,还不死心地ㄌㄨˊ他。「真的不来吗?」

「我决定的事几时打过折扣?」挂上电话,回头发现沉天晴站在后头。「怎么了?还缺什么吗?」

她摇头。「哥,你有事就去,我没关系的。」

「没有,你想太多了。」拿出吹风机,向她勾了勾手指头。「过来,哥帮你吹头发。」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轻吐出一句:「我可以自己吹……」

「好,那你自己来,我去洗澡,十分钟后准时出门。」

「哥……」

他在浴室前回头,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我来这里……会­干­扰到你原来的生活吗?」

沉瀚宇顿了顿,看穿她心灵深处的惶恐,面­色­一整,凝肃地告诉她:「晴,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在这个世上,

你只剩我一个亲人可以依靠,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是兄妹,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我答应过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照顾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你懂吗?」

「嗯。」她笑了,用力点头。

沉瀚宇及时将书房大致打理了一遍,翻出一床棉被要她将就一下,日后有空再重新布置,拜齐光彦时常厚着脸皮过来打扰之赐,

该有的都不缺。

十二点过后,沉瀚宇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翻了个身,盯着桌上的萤光闹钟。

「哥--」轻细的叫唤响起。

沉瀚宇坐起身。「怎么还不睡,又认床了?」晴从小就是这样,初到陌生环境会有不安全感。

门推开一小缝,沉天晴抱着枕头站在门边。「哥,我可不可以过来跟你睡?」

他不答,直接朝她伸出手,她吁了口气,飞快上了床,双手缠抱着他,躲进他怀中,安心地闭上眼。

「你呀,都这么大了,还改不掉这个毛病,那要是换了环境,你是不是就整晚不用睡了?」

「有什么关系?哥以前都会抱着我睡……」

「问题是你现在长大了啊!」

「再大都还是你的妹妹啊!」她理所当然地响应。

他笑了。「是啊,再大都还是我的妹妹。」他们兄妹要一直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这是他答应过爸爸的。

沉瀚宇搂住她拍抚,呵护她入睡。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她又再一次回到他身边了--沉天晴在心底满足地喟叹。

就算只当兄妹也好,至少她看得到、碰触得到他,不用每夜梦着他,却总是无法靠近,梦醒之后只剩满心的惶然恐惧……

跌入梦乡前,她无意识地喃喃问:「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是啊,再也不分开了……」他叹息,凝视她漾开浅笑的憨甜睡颜,胸口泛着又酸又甜、近乎疼痛的幸福感觉……

他会用全部的力量守护她,再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苦,只不过,这辈子他将永远只能以哥哥的身份守在她身边。

永远。

沉瀚宇打了另一把钥匙,大致告诉她住家附近的地形,安顿好后,交代她有事等他下班再说。

她看得出来,哥上班之前很走不开,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

其实他是担心过头了,这几年没他在身边,她长大很多,也懂事很多,哥哥忙工作上的事已经很辛苦了,她会让他看见她的成长,

不用他分神挂心。

所以,她利用了他不在家的时间,不但洗衣、拖地、擦窗、整理屋子,还找到了市场的所在位置,

买了菜回家,准备帮他做一顿香喷喷的晚餐,慰劳他一天的辛劳。

中午的时候,他不放心她,忙中抽空打了电话回来问她午餐吃了没?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还告诉她,晚点会回来带她出去吃晚餐,要她先想好要吃什么……

她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心满意足地微笑。

虽然只是两、三道再平凡不过的家常菜,一点也不吸引人,但是哥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因为那是她为他做的第一顿饭。}

听到钥匙转动门孔的声音,她跳了起来,开心地冲上前迎接。=

「哥,欢迎回家!」她扬起甜美的笑,迎接他的归来。

沉瀚宇接受了她热情的拥抱欢迎仪式,笑道:「今天还好吗?」

「很好啊!我有洗衣服、擦桌子、拖地、整理客厅,还有帮你缝扣子哦!」她仰头,扳着手指一一细数。

「这么了不起啊?」他一脸稀奇。「那我现在闻到的香味呢?」

「那是我煮的晚餐,你去洗一下手就可以吃了。」!

「难怪大老远就肚子饿了,来吧,让我看看你煮了些什么。」沉瀚宇揽着她的肩走向厨房。

「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我们两个人而已,随便吃吃就好。」她添了饭递给他。

沉瀚宇望住她,眸光柔了。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再平凡不过的几道菜肴,却让他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因为有她,再一次让他感到有家的感觉,以及被人等待的温暖,胸口那颗死寂已久的心,再度活了起来,有了温度。

捧起饭碗正要开动,门铃声响了起来,他们对望一眼。

「你先吃,我去看是谁。」

他放下碗筷起身,门一开,齐光彦立刻跳出来。「圣诞老公公送礼来喽!」

沈瀚宇白他一眼。「神经病。」离圣诞节还早得咧!

身后的刘心苹扬了扬手中的外食盒,柔雅地解释:「昨天听光彦说你妹来了,

我想说你平时都不怎么注重三餐,总不能要天晴也陪你随便吃吃了事,所以和光彦买了点东西过来。」

「不用了,晴有煮。」他淡淡地说完,回头继续吃他的饭。

刘心苹困窘地僵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沉天晴听到,

赶紧出面化解尴尬,拿出几个盘子说:「刚好给我们加菜,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过来吃嘛!」

「还是我们的小美人比较懂人情世故,不像某人--」齐光彦适时一顿,瞥向某一方,意思很明显。

沉瀚宇埋头吃饭,完全充耳不闻。

一整个晚上,他几乎只吃沉天晴做的菜,若不是沉天晴主动挟到他碗中的话,别的菜他恐怕连碰都不会碰。

吃过饭后,沉天晴在厨房洗碗,齐光彦随口问:「这一次,你打算让她待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刘心苹不解。

「就是没有一定期限的意思。」沉瀚宇答得理所当然,顺手翻动整齐叠放在旁边的报纸。

「真的假的?」上一回的记忆犹新,对于这两个兄妹令人难以理解的感情表达方式,齐光彦可不抱任何希望。

「她想走也没地方去了。」沉瀚宇加注说明。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留她下来。」

沉瀚宇皱眉。「我并不是迫不得已才收留她,你不要把晴讲得像是累赘。」

哟,现在可宝贝了?怎么他们看到的不是这样?

齐光彦斜斜挑眉。「那上次是谁爱理不理,把她打包丢上火车的?」

「我--」正想再说什么,目光瞥见报纸上的红笔记号,他注意力转移,瞪着求职栏的内容。

刘心苹好奇地凑上前去。「咦?天晴要找工作啊?何必麻烦去翻报纸,看她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认识的人多,帮她安排不是问题。」

「嘿咩!不然我们事务所那里也可以给她安Сhā个位置,现在求职陷阱那么多,晴丫头一个漂漂亮亮的稚­嫩­娃娃,从来没有在都市生存过,

很容易被骗的,你当哥哥的人要多留意一点……」

话还没说完,沉瀚宇一把抽过报纸,直接往厨房走。

「晴,这什么?」

沉天晴奇怪地看了他扬起的东西一眼。「报纸啊!」

「我是说里头的内容!你想找工作的事,为什么没先和我商量?」

「需要吗?我想说,如果我出去工作,可以减轻你的负担--」这是理所当然的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谁要你减轻我的负担?我说过,你只要安心住下来就好,其它我会处理,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天晴也是好意,你不要凶她,先冷静下来--」见场面僵了,刘心苹赶紧上前安抚他的情绪。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要你太累,而且我成天在家里也没事做……」

「谁说你没事做?我已经计划好了,你给我好好念书,明年参加考试,继续升学。」

「我不要!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读书,读那么多书对我也没用嘛!」

「你不爱读书?真的是这样吗?沉天晴,你要骗谁都可以,就是别妄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其实是因为家里环境的因素,

想让爸妈全心栽培我,所以从不在课业上费心?」

「才不是这样--」她张口辩解。

「是不是我心里有数!晴,你喊了我多少年的哥哥?这不是白喊的,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更多,你的聪明才智并不下于我,

我都能读到大学,你为什么不行?就算你不爱读书,那绘画呢?你从小就爱涂鸦,我生气时还可以画图逗我笑,这难道不是你渴望的吗?

听哥的话,考上美术系,可以让你画得很尽兴。」

「我不要!那是你以为的,我又没有答应,我那么笨,一定考不上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讨厌读书!」要真听他的去念书,那学费怎么办?

虽然哥说得轻松,但是她不会无知到不晓得这是多沉重的负担,她不要哥为了她累坏自己。

「你要逼我说重话是不是?沉天晴,你知不知道有个只有高职毕业的妹妹很丢脸?你要是考不上,出去不要说我是你哥,很没面子!」

「瀚宇!」

「沉瀚宇!!」两道声音同时阻止,这番话就真的伤人到很欠揍了。

沉天晴咬着­唇­,心里难受,但是不敢哭出声。

哥哥说……嫌弃她……

气氛僵凝了三分钟,兄妹俩互瞪着,没有人妥协--

这样还是说服不了她吗?这固执的丫头--

沉瀚宇叹了口气,投降了。

他上前一步,搂她入怀,终于松口说出心里的话。「对不起,哥不是故意要说那些可恶的话,伤到你,我道歉。我明白你是在替我着想,

但是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因为没能及时发现你的处境,让你这六年过得很辛苦,我已经很气自己了,所以我希望可以尽其所能地

让你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连在我身边,都还让你委屈,我会无法原谅自己,你懂吗?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听我的,好不好?」

「可是一-」她犹豫了。答应,会让哥好过一点吗?

她由他怀中仰眸审视他。「那不然我们各退一步,如果我考上了,在不影响课业的情况下,你让我打工--」

他才刚张嘴,她立刻接续:「就算是学习人生经验,这样没什么不好。」

刘心苹把握时机打圆场。「好啦,瀚宇,我看就这样说定了,大不了工作的事我来安排,我会帮你看好妹妹,一根寒毛都不少,

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沉瀚宇敛眉凝视她,沉声道:「那你要保证,有问题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可以隐瞒。」

「我保证!」沉天晴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

沉瀚宇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那好,既然要念书,那课本的问题得再想想办法。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她妹妹去年刚考完,高中课本应该还没丢,

我去问看看能不能弄几本来。」刘心苹偏头开始思索起来。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刘姊?」

「不会啦!」刘心苹笑笑地挥手。「你是瀚宇的妹妹,我也就当是自己的妹妹,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不要跟我客气。」

沉天晴抬眼看了下兄长,沈瀚宇清了清喉咙,别开眼。「晴,你先去洗澡,其它的我们讨论完会告诉你。」

她点头,乖巧地走出厨房。刘心苹随后也要出去,他突然喊住她--

「心苹,谢谢你。」

没等她有所反应,他率先走在前头,而身后突然被道谢的人楞得回不过神来。

为他付出那么深的感情、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从没向她道过一声谢,而现在,她不过是帮了他妹一点小忙而已,他却轻易开口表达谢意了?

难道说--他的妹妹对他来说,比他自己更重要许多?

齐光彦拍拍她的肩。「习惯就好。」天晴对沉瀚宇的影响力有多大,三年前他就见识过了。

沉天晴洗完澡,坐到沉瀚宇身边,加入他们的讨论,他看了她一眼。「去加件衣服,免得感冒。」

「不会。」她懒得再动,直接靠向他,沉瀚宇单手搂住她提供温暖,将刚拟好的进度表凑到她面前。「我想过了,你毕业有一段时间,

要自己温习会比较吃力,我工作忙,不能完全兼顾,小齐和心苹答应义务家教,小齐虽然看起来人痞痞的,史地方面还挺强的,

文科就去问心苹,数理方面我会负责。」

沉天晴小心收好进度表。「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在想,既然你要长期定居,改天我带你到处走走,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哥有自己的事要忙,

也不能什么事都仰赖他,你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齐光彦抢着回答。

沈天晴仰首看向哥哥,征求他的意见。

沉瀚宇想了下,点头。「多认识几个朋友,开拓视野也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跟她说话,日子难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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