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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王爷世子同袁府决断,两强相争,必有损伤,而袁府家财充公,颜雅筑军权上交,无论从哪边看,都是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害的计谋,再加上云烟郡主同永丰王世子的联姻,更将巩固皇权。

至于袁宝,不过是一个没落商贾家的小姐,并且身背罪名,柳云烟贵为郡主,就算是要杀十个这样的贱民,也是不在话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柳云烟手中的,必定是断肠毒药,袁宝喝还是不喝,却各自心思不同。

那守卫以为,袁宝就算不喝,云烟郡主照样有许多方法能置她于死地,此刻服从,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至于救人一说,纯属蒙骗她罢了。

而袁宝盯着那小瓶许久,冰凉便是一点点浸透到心底去,竟连那最后一丝念想,都跟着泯灭:这瓷瓶,并非普通的瓶子。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她却知道那上头似鸟飞鸟的图腾,乃是自己当初无聊所绘,却被颜雅筑用来烧了十数个瓷瓶,装些药丸之类小物,说是看着心里欢喜。

这是世上,只有颜雅筑才有的器物,此刻却握在柳云烟手中。

他对柳云烟,竟已是欢喜到了这种地步么?——用她亲手做的瓶子,来送做她人。

至于里头装得究竟是什么,都已不是袁宝能掌握的了。她抬头紧紧盯着柳云烟的眼,原本就已虚弱不堪的声音里,此刻已是带了哭腔。她到底是怕死的,“……我若喝了,你真会救爹爹?”

柳云烟微愣,没想到她问的第一句,竟还是袁老爷,心中感慨,顿时有些不忍下手。便索­性­别过脸去不看她,轻轻“嗯”了声算做回答。

袁宝此刻已是手脚冻僵,要握住瓷瓶都显得有些困难,整个人因为冻伤而浑身针扎一般的痛,她声音虽颤,却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流,端着药瓶,深深望着柳云烟背后,那幽深无尽的东院,竟显得如此遥远。

“同我跟他说一句,”瓷瓶递到嘴边,袁宝的声音竟变得平稳异常,里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从此之后,我袁宝与他,恩断义绝。”

他不配得她欢喜,不配让她期待,她交付满腔真心,信他敬他,却换来如此回报。

可笑的却是,她此刻虽然心中满是苍凉悲戚,却依旧不见丝毫恨意。

是爱得太深,难以去恨;还是根本爱得太浅,未入心田?

袁宝没再多想,端起瓷瓶,一口吞下里头的液体。液体即刻滑入腹中,她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下,口鼻闭塞,顿时脸­色­发紫,不多时,便眼前一黑,软到在雪地里。

这回,恐怕真是要死了吧……

只求柳云烟说话算数,千万要将爹爹救出来才好。

柳云烟从地上拾起那不起眼的瓷瓶,吩咐两个侍卫将袁宝扛去她院外不远处的一处小湖里,绑了石头沉了,这才放他们两人离开。

此时的宴会厅中依旧热闹,酒宴尚未结束。柳云烟独自走过花园,裙裾擦过冰封的草地,发出“沙沙”响声,她未直接回屋,而是拐到花园中一隅,随手将瓶子丢给树丫­阴­影处站着的男子,“人在湖里,那侍卫亲自动的手。”

说完便要离开,转身时,又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句,“对了,她去之前说……要同你恩断义绝。”

树荫里的人接过瓶子,闻言整个人一僵,竟是直愣愣地呆了半晌,看着手中瓶子怔怔,再无别他动作。

柳云烟走出小径,回头看那­阴­影中雕塑一般孤独立着的男子,侧脸浸着月光,红衣似血,映得周身雪景都染上他光华,这场景竟是美得如同一幅画,心中不禁重重一跳。

再低头看自己身上一身艳红嫁衣,只得淡淡苦笑:虽是相配的衣服,却不见得就是想通的心思,流水有意,落花却无情。

恐怕城里的传言不假,自己对这颜雅筑,怕是真的上了心,自己大婚之夜,竟还帮着他去做这般不堪的事情。

【一尊牌位】

袁宝醒过来的时候,正发着高烧,浑身像是被丢在火里炙烤,她梦见爹爹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小宝……”

小宝是她的|­乳­名,爹爹在她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抛得高高地叫她“小宝”,于是还是个婴儿的袁宝,就变流着口水,变傻兮兮地笑。

只是后来大了,嫌弃这名字听了幼稚,便不再让周围人这么叫她,爹爹不许,颜雅筑也不许,袁宝还信誓旦旦地宣称她是个大姑娘,以后要叫、就得叫她“袁姑娘”。爹爹眯眼笑,揉她脑袋,倒真的再未叫过她一句“小宝”;可如今再听见,只叫袁宝委屈得想落泪。

她想紧紧抱住爹爹,告诉她自己以后定会乖乖懂事,不跟他顶嘴、不惹他生气,要做天底下最乖巧的女儿,永远永远地陪着他身旁,直到他头发都花白,直到他安心离去。

睡梦中的袁宝眼角沁出泪水,衬得她万分可怜,似乎有人看不过去,伸手用指腹替她抹去泪水,怜惜又心痛,温柔得直叫人心底发酸。

袁宝以前哭的时候,颜雅筑总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拍抚着她的背,三言两语地安慰,她便能笑逐颜开。

可如今她却是真的伤了心,能安慰的人,却早已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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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见颜雅筑衣带不解地,在这地方守了三夜,真是忧心不已。

袁宝那夜从湖中捞出来,连夜送来这处别院,便一睡不醒,连连发了高烧。

颜雅筑这招偷天换日,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让皇上相信袁宝已死,便不再追究她的下落;而公子他自己,为了得到柳云烟那一方势力的支持,不得不奉皇命与云烟郡主成婚、从头到尾,就连同袁宝说上一句话、解释一番的机会都没有,甚是无奈。

公子觉得,只要皇上相信了袁宝已死,那他便可给袁宝一个全新的身份,到时就算娶进家门,也未尝不可。只要能度过这最困难的时刻,之后的一切幸福,都是值得期许的。

——而今,他已守在袁宝床前整整三日,食不下咽、寝不能眠,甚至将新婚的柳云烟一人留在府中,不愿离了袁宝半步。

再这般拖沓下去,府里恐怕就要瞒不住,陈叔只好再三地规劝,说这别院雇的下人都机灵得很,只要袁宝姑娘一醒,必定会去通报于他,若再不回府,恐云烟郡主那儿不妥云云……

而他再努力劝说,得来的回复,永远也只有一句:

“陈叔,我再等一会便走。”

公子就是个软绵绵的执拗­性­子,看似温柔,却是只要他认定的事情,打死了也不改。就算这几日遇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公务,他也是匆匆而去,不久又匆匆地回来,能推的应酬都推了,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这十足的倔脾气,说来倒是和袁宝异曲同工。

按陈叔的心意,其实这袁宝小姐命中带衰,双亲相继离世,不是个吉祥的姑娘;哪里比得上云烟郡主,人美心善,为了成全公子和袁姑娘,居然原意忍耐到这份上?

——

甚至连她贴身丫鬟,都因那日晚上冒犯了袁宝姑娘,而被公子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关进了地牢。对此番种种,她从头到尾都未曾抱怨过一句。这般宽容大度,有礼有节,恐怕才是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模样。

陈叔打定了主意,就算袁宝这丫头真醒了,也要迟些通知公子,好让公子和云烟郡主,能在府中多多相处,指不定日久生情,便也让自家公子,从这奇怪的情网里抽身。

终于,颜雅筑和柳云烟成婚没几日,两人必须回京拜见皇上,这回不走不行;颜雅筑方才抿着嘴,一脸­阴­沉地离开袁宝。

他前脚刚走,袁宝后脚便转醒过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梦中爹爹的影子,只见得床边有一把红木椅,椅背上尚放了件宽大外衫,似乎有人之前一直坐在这里守着她。

袁宝坐起身,只觉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嗓子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难不成这儿就是地府?

她只记得自己喝下那瓶里的药,不多时便失去意识,照说,这会她连尸体都该凉了,又怎会浑身酸痛地躺在屋子里?

袁宝挣扎着起身,脚刚触地,一阵酸麻,便摔下床来,撞得头晕眼花。

她两脚浮肿,竟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眼看着门口丫鬟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将她重新扶上床,又见颜府的陈叔站在自己床前,皱着眉头,脸上厌恶胜过了惊喜,“袁姑娘醒了。”

“……陈叔?”袁宝见到陈叔,心中便知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定与颜雅筑脱不了­干­系,她勉力沉下心神,又听得陈叔道,“公子大婚不久,总不能日日地守着袁姑娘,这两日赶着陪郡主入京拜见皇上,待到回来了,便会回来同你见上一面。”

袁宝闻言,心中不见伤感,却是只想冷笑:既然都已大婚,既然都已将她抄家灭族,既然已喂了她毒药,又为何要做这番多余的事情,再将她救回来?

让她死了,一了百了,难道不是更­干­净明白。

她深深吸气,却未如陈叔预料的那般追问颜雅筑的事情,“我爹爹现在如何了?可曾安好?”

若柳云烟守信,她爹爹就该安然无恙才是。她虽然没死,却是真真正正地饮下了那毒酒。

却不料陈叔避重就轻,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肯让她出屋,也不肯说关于袁老爷的事情。袁宝听到木门关上,外头铁锁Сhā销脆响,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被软禁了。

如今她身子虚弱,人被软禁,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昏睡了几日,连外头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知半解;每个来服侍她的丫鬟都跟哑巴似地,无论她问任何事,都不发一言,每日只服侍些基本起居,伺候吃药食饭。

袁宝过得浑浑噩噩,甚至连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弄不分明,只听着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回又一回,每过一日,便用指甲在边的粉墙上刻上划痕,用以计时。得不到爹爹的消息,又无法出屋,袁宝心中惴惴不安,恐惧就像是越来越烈的火,慢吞吞地炙烤着她的心思。

到第五天的时候,听说袁宝身子已无大碍,每日都乖乖吃饭喝药,也不闹不响,原本她听话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可陈叔听了下人报告,却没来由地心里不踏实:如此反常的举动,袁宝难不成是在计划着什么?

颜雅筑同柳云烟一同进京面圣,这一来一回,恐怕就要十天半个月的,前两日传信回来,说是二人已到了目的地,此时正在拜见岳父岳母大人,顺便带着柳云烟回门。若是等他回来,见袁宝已醒,两人三言两语如胶似漆,这女子说不定就贪慕虚荣,勾着公子不放了。

她若闹腾,倒还好防备,如今安静得不像话,陈叔心中却是紧张异常。

又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下去,陈叔决定找她谈谈。

推门入内,正巧碰见袁宝吃药,她脸­色­苍白,怎么看都比前些日子憔悴些,原本饱满水润的脸蛋,此刻看去清瘦不少,居然有了点柔弱美人的摸样。陈叔是个直肠子,直接上去就开口,“袁姑娘,你究竟想要如何?”

什么她想如何。

袁宝愣了,她乖乖呆在屋子里,不闹腾不说话,吃饭喝药都是别人安排的,她这样还能如何?要害她的是颜雅筑,如今救她­性­命,又是颜雅筑,她想如何?

她只想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是否安全,至于自己的命……那瓷瓶里的药喝下肚,那东院门前跪的一天一夜,早就当自己死过一回,对颜雅筑也算是彻底心寒,不抱念想。

她只疑惑一点,颜雅筑这么快另寻新欢,又公然地让妻子喂她毒药,再一时兴起,将她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她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事件的承受者,别无选择,又何来陈叔说的“想怎么样”。

如今她只求爹爹一切安康,自己如何,都无所谓了。

见袁宝怔怔发憷,陈叔更觉得自己是押对了宝。

当初公子年纪还小,这袁宝虽算不上大家闺秀,至少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两人交往倒也勉强合理,如今袁宝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公子救她­性­命全是念在旧情,她要想再得寸进尺,就算公子原意,他做管家的,也不愿意。

公子那样的才俊,当然只有云烟郡主这般美人才配得上。

陈叔算得满满当当,权当袁宝是贪慕虚荣,为了地位财富,不择手段地准备勾引他家公子,却不料袁宝开口第一句,问来问去,还是问她爹爹那个死人。

“我爹爹……现在究竟是如何了?”

袁宝勉力控制着自己声音莫要发颤,却还是禁不住带了抖,她那日服毒之后,声音便比过往虚弱不少,听了这气音,陈叔心中预备再多的轻视,也只得留了情面,心底里,居然有些不忍说出事实。

想起她爹爹在她昏睡期间,拖去斩首示众,乃是颜公子亲自监的场。那一刀下去,脑袋咕噜噜转两圈,哪可能还有命,如今早已连灰都烧了抛在荒野,只留个牌位,公子说好留给她做个念想,这几日便放在偏厅之中。

可怜这两日算是袁老爷头七,唯一的女儿,却连他亡故都还不知。

陈叔到底也是个做爹的人,这便被袁宝问得心软下来,只含糊说“你爹留给你样东西,等会我便差人送来给你瞧瞧,你只管好好歇息,若是有事,便差人叫我。”

这就退出了屋子。

袁宝不知爹爹会留给她什么,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害怕,直到下人果真捧着块黑布盖着的玩意进来放桌上,这忐忑才终究消去,只剩下害怕。

她曾经见过用黑布遮着的这种东西,就在袁府祠堂里头,过去,爹爹逢年过节的总要祭拜一番。黑布遮住了里头暗­色­的木料,袁宝抓了好几次,却都无力掀起这布,只觉整颗心都堵得慌,“砰砰砰”重力击打胸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揭开黑布的那一刻,瞥见牌位上黑底金字的姓名,袁宝腿一软,终于跌在地上。

连泪都无力漫出眼眶,只不断地堵在视线中央,整个世界都模糊而破碎,自己的心口堵得发疼,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见、看不清了。

——

牌位上孤零零地刻着爹爹的名字,像是对她­性­命犹在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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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听说袁宝终于开始闹腾的时候,心中不免松了口气:这姑娘终于进入他预料的桥段了。正琢磨着怎么既将她安排妥当,又绝了她对颜公子的念想,待到见识了现场,才知下人们口中的“袁姑娘疯了”,究竟是何意味。

她是真疯了啊。

打开外头的锁,踏入屋内的陈叔,简直不敢相信这屋子便是自己片刻之前离开的那一间。窗户上糊的纸早就全部破裂,桌椅摆设,凡是能摔能砸的,都给袁宝破坏殆尽,整间屋子一片狼藉,如同台风过境。

小女子发飙,其破坏力本就不可小觑,更何况是袁宝这样本就妖孽化的姑娘?

看着恐怖的屋子,陈叔半晌无语,而肇事者本人,正蜷在床铺最里端,怀里抱着一块牌位,以及她随身带着的那柄匕首,上头缀了各­色­宝石,正是颜公子专门遣人为她打造、用来在自家柱子上丈量身高的那一柄。见陈叔入内,袁宝像是只恐惧的兽类,匕首出鞘,横在面前,“你莫要过来。”

陈叔一惊,只见这身子虚弱的姑娘眼中光华熠熠,如同一只被困绝境的孤狼,未曾料到这种富人家出来的大小姐,居然会有此等气魄的眼神,好似自己若再接近一步,便要被那匕首当颈滑过,命丧黄泉。

“袁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颜公子托我好生照顾于你,若是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千万莫要憋在心中。”

袁宝与他对视许久,末了居然刀刃一横,置于自己脖子跟前,“我要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备足了银两衣物,落日之前便要。”

马车、银两,对陈叔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他见袁宝如此,心中料到她是想用自己­性­命威胁,离开这儿,她走了倒也不是问题,只怕颜公子归来,怕要怪罪自己,稍一沉吟,心中便有了计较,

“姑娘莫急,我这就帮你备去,只是公子费尽心思,瞒天过海,才从皇上手里头将你的命留下来,你可莫要随便伤了自己,徒惹得公子为你伤心担忧。”

袁宝脸­色­微变,却不想从陈叔嘴里,听到了这番说辞:颜雅筑费尽心思,才将她的命留下来?她的声音忍不住地带了抖,原本自以为牢靠的价值观,忽然之间崩塌了。

“你说他为了留下我的命?才做了这一切?”

成婚?

抄家?

毒酒?

……救回她的命?

陈叔见她脸­色­不对,知道有戏,立刻更加卖力地解释,“也难怪姑娘你不甚清楚,公子至今未来得及同你解释一番,他可是为了你,才勉强自己成婚、甚至还造成你假死的状态,如今你这一走,他回来可该多伤心。”

袁宝手里的匕首有些松开,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原以为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却原来最大的敌手才是盟友,她满腔怨愤一时成空,心里轻飘飘地没了着落。匕首刚要松开,却忽然摸到了怀中牌位,顿时醍醐灌顶,激动得声音都走了调,

“那爹爹呢?爹爹是不是也躲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死?!”

“我的姑­奶­­奶­,救下你一个,可就已算是瞒天过海,要再加你爹爹?你把公子当做神仙了不成?”

陈叔一句话,将袁宝又一­棒­子打回了地府。

她尤记得过去同颜雅筑说过的玩笑话:若是爹爹和他二人同时都落入了水中,她要先救哪一个?她当时想也没想,直接敲了他脑袋,“你傻的呢,你会游水,爹爹可不会,我当然是要救爹爹的。”

“……那若我不会游水……”

颜雅筑话未说完,袁宝便被旁的珠串吸引了注意力,直接跑开了。

这个问题总也没得到答案。

如今袁宝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这个片段。

她想,若真是两人都不会游水,她必然还是会救爹爹的,颜雅筑有那么多侍卫、那么多仆从、那么多能救他的人,爹爹却只有她一个、她也只有爹爹一个。

让颜雅筑选择,自然是选她而舍了爹爹,可他却不知道,袁宝心中,多么希望死掉的是自己。她能够忍受自己死去,爹爹还活着,却不能忍受自己苟延残喘地、怀抱着爹地的排位:尤其杀死爹爹的人,用的是“为了保护你”,这样叫人无法辩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袁宝的眼神只恍惚了数秒,立刻又重新地横刀在自己面前。

见她只维持了同一动作,陈叔果真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不敢怠惰半分。袁宝手里牢牢握了匕首,紧抱着那牌位,虚弱的身子打着抖,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一身薄衫裹体,丝毫也挡不住的凉意。

若她期待已久的“苦衷”,果真这般“冠冕堂皇”,那她,宁愿不知也罢。

夕阳未落,马车就已备好,袁宝往车内看了看,确实是衣物银两齐备,那马夫一脸老实,看在阵仗,倒似陈叔真的是肯放她走。

她爬上马车,匕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脖子,对车夫一句话,马儿便撒开了欢拔腿就跑,一路飞驰远离了这间小小别院。

身后的陈叔不疾不徐,寻了东院一个鸽子棚里的信鸽,写了封短笺,便放上天去:袁宝姑娘的动静自然要知会颜公子,让她这么离开些日子也好,让公子看清这姑娘是多么不体恤他一片深情;再者,无论是那马夫,还是马车后秘密跟着的暗卫,自然都跟得紧,不会让袁宝就这么平白无故地离开颜雅筑的势力范围。

陈叔倒是希望这鸽子飞慢些,莫要打扰了城里颜公子和郡主的回门大事。

不过他恐怕没料到,自己的想法这么快便得以实现。

——那鸽子箭一般在天空飞过,出了洛城不多时,正翱翔得得瑟不已,上下翻腾,却觉肚子一凉,眼前一黑,就跌了下去。

鸽子躺在地上挺尸,转眼就被人拾起来,挑剔的一番拨弄:“老夫功夫退步了,居然才弄了只这么瘦的鸟。”

一边抱怨,一边动手拔毛,直到预备剖开肚子,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鸽子腿上信笺,随意瞟了一眼,嗤笑,“大户人家的小丫头……”

说罢,信笺随手一扔,回了那破庙里烤鸟吃。

此男一身衣服灰不溜丢,满脸胡子渣,也不知多久未曾稀疏,浑身泥垢,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他身上衣物斑驳血渍,典型的被人追杀命,现状堪忧。

只是那双微挑的眼,里头的漫不经心,即使是镶在这么个不待见的造型之上,也透了一股不容小觑的邪肆,为他平添了几份突兀的气势。

【一文如命】

袁宝手里牢牢握着那柄匕首,就算窝在车壁上打瞌睡,也从未放松过。

马车从出了洛城开始,速度就明显地换下来,她催了几次,马夫都说夜路不好赶,快了恐怕不安全。

她自然知道这马夫断不会是个清白人,陈叔也不会如此容易就放她离开。只是那种境况之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离开。陈叔口中说真正想伤害爹爹的人是当今皇上,可是究竟为何?

她不信真是那“勾结外党”的理由,她也无法尽信陈叔嘴中所述的事实,最重要的却是,袁宝不能接受自己,呆在杀父仇人的保护中,享受他施舍的恩赐。

说她忘恩负义也罢,说她不识时务也罢,她只认定了一样东西,便是这满身伤痕的屈辱、还有怀里头爹爹的牌位,既然就连陈叔都未澄清颜雅筑行刑的事实,又怎能期望她心安理得地留在那别院里,等着颜雅筑从京城归来?

她想知道答案,却不是从颜雅筑的口中。

袁宝从小被袁老爷和颜雅筑保护得极好,脑袋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离开,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过活,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再替爹爹报仇。——这整个计划里,无论今后要做什么,寻找何人帮助,她只知道,断然不会再有颜雅筑的位子。

原本以为他会是良人白马,如今看来,生辰前一夜,自己小女子的欢欣忐忑,在爹爹的死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爹爹真真是死在了他手上,难道自己却还要因为被他救了命,而以身相许、感激不已?

心中既是失望又是悲戚,却连恨都恨不起来,只是美梦初醒的无力感,像乌云一般笼罩她心头,让她这个平日里雀儿般灵动的姑娘,一日之间变得沉默寡言。

外头的雪依旧飘飘荡荡,就像是这萦绕心头不离的伤痛,了断不清。袁宝身子疲累到了极点,几番颠簸,终于靠在车厢,浅眠过去。

她睡得不踏实,所以马车停下的时候,很快便醒了。

“怎的回事?”

袁宝开口问马夫,倒要看看他还能扯出什么借口。

“姑娘,这路……似乎是被雪封了。”

袁宝撩开车帘,果见白皑皑的大雪封闭了道路,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整个没去。这是通往南方的官道,如今被堵住,周围不少商队都休憩于此,等待大雪过后,道路解冻的时刻。

袁宝瞧见官道旁也有别的岔路,问马夫为何不往这条路走。

“姑娘,这些个路毕竟不是官道,虽也能去了南边,但路上的安全就不能全保证了。我看您也别着急,我们多等几日,指不定这雪就化了?”这马夫巴不得雪一直也不要化,颜公子到时候看他能把袁姑娘留下来,也许还会额外打赏。

袁宝盯着马夫看了一会,点头,“好,那你先去和那边商队的头领商量下,看看我们可否和他们共用帐篷。”

马夫一听,乐了:这姑娘果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很好糊弄,这便放宽了心地跑去商队谈事。商队看他人长得也老实,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没几句话便应承下来,马夫乐呵呵地回头招呼袁宝,这一招呼,顿时傻眼。

——哪里还有袁宝那辆马车的影子?!

他着急跑去,四周一打听,才知袁宝居然独身驾了马车,就朝方才那条岔路而去!

黑灯瞎火的,被白雪覆盖的的泥地上,只剩两道车辙绵延至远方,马车恐怕早就跑去了百来米,他这会再怎么追,恐怕都追不上了。

马夫千算万算,却没算着袁宝小时候贪玩,也曾跟着家里的马夫学过驾马车,虽然身子虚弱,但幸而颜府的马儿乖巧得很,除了偶尔提点方向,并不难驾驭。袁宝把车里所有能用来裹体的厚衣都披在身上,顶着寒风驾车离去。

虽然外头夹杂着碎雪的寒风刺骨,她心里却是决绝而自由:离开洛城,去向南方,待到新年春雪止歇,便是丰年来临,脱胎换骨之时。信念让整个人都坚强,就连僵硬的手脚,都没那么痛苦了。

只是袁宝却不知,那几个无声无息地跟在马车后头的黑影,并没那么容易就让她脱离颜雅筑的世界。

岔路上的路况并不好,虽然地上也有车辙痕迹,却都是零零落落,不成体系,袁宝驾车独自奔波了大半夜,待到太阳露脸的时候,她已是疲惫不堪,本就未从毒药中康复的身子,此时已是发起了高烧;马儿连夜赶路,到了这会,速度也终于逐渐慢下来。

四周都是刚刚抽芽的大树,灰蒙蒙树­干­交错纷乱,这景致看久了很是枯燥。

袁宝正倚着车框,一颠一颠地打瞌睡,却闻山头远远传来隆隆响声,像是某种巨大物体沿着山崖滚下来,马儿缓缓柺过一个弯,袁宝这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镇住了。

泥雪交加的路面中央,横着极快巨石和横木,将原本就不宽敞的路给堵了个结结实实,根本无处落脚。马儿见到这景象,也自动停了下来,在两人合抱的横木跟前刨地吐息,喷出的鼻息滚烫。

袁宝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得路那端几声吼,粗狂豪迈,

“打劫的!!”

几个人影从横亘的山石之间现身,手里头白晃晃的刀面,袁宝手里的匕首比起那些大刀,弱小得不值一提。

这群土匪在这里守了好几夜,没想到大雪封山,硬是连一场生意都没做成,这回总算等来个被劫的,即使只有一架马车,也聊胜于无。

领头的大汉上前几步,盯了袁宝的脸,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么驾看上去做工­精­细的马车,驾车的居然是个粉­嫩­­嫩­的女娃娃,看上去也不知成年了没有,姿­色­倒是不错,眼睛大大、头发乌黑、面颊红彤彤的,看上去很讨巧,再长个几年,定是个美人。

土匪可不是吃素的,眼看马车上只有这么个女子,再看她衣着打扮,猜想这姑娘八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离家出走、或者私奔会情郎,这种类型,马车里头的油水往往充足得超乎想象。

二话不说,挥刀就冲上去。

大当家的嘴里还兴奋不已地叫嚷着,“兄弟们,抢回去给老子做压寨夫人!!”

谁知美人尚未截到,半路却跳出来几个黑衣的劲装大汉,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同土匪缠斗起来。黑衣人一看便是练家子,下手刀刀狠厉,手法刁钻古怪,顿时止住了土匪们的冲势。

土匪哪里知道这些个黑衣人就是颜府派来跟踪袁宝的护卫?权当是不懂规矩,来抢生意的同道中人,眼看了老大的压寨夫人就在眼前,这身份场子,打死了也不能失,更不要命地往前冲。

毕竟双手难敌众拳,黑衣人数量上实在抵不过土匪,眼看着几人被砍翻在地,留下几人迅速撤退,兵分两路,几个起落,便隐身于白雪之中。

这会总算没人碍事了,大当家兴冲冲地上去,预备安慰一番受惊的美人,到了马车前,才发觉美人早就昏了过去,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咦?”大当家没想到民间女子这等娇­嫩­,怎么才吓一吓,就给昏过去了。忙指挥了手下将马车带回寨子里,自己高高兴兴地抱着美人,走在第一个。

大冬天的,没料到开伙第一笔生意,便是马到成功;美人在怀,元宝在兜,这境界,岂不就是人人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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