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魅香师:一日销魂 > 青梅竹马8

青梅竹马8

( 而这一试,便试出了祸。ww

当是时,付子敬面无表情得上了台,径直走到老师桌前,拿起桌上摆放着的药丸便吞了下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他手中瓷瓶赫然已成了空瓶,里头盛放的药已悉数落在了他的腹中。他将空瓶放下,眼中带了抹如释重负,对薛自城说:“如今我已吞下了药,并未有何不适。可见此乃是百草香无疑……”

然而,话音未落,他的嘴角便流出了一抹暗红的血来,以艳阳相衬,显得分外触目惊心。下一秒,他高大的身躯便这般直直向后倒去,甚至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薛瑶此时是怎样一副震慑的表情,便已闭上了眼。

昏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已无从得知,只知在他醒来之后,已是月余之后,柳依依告诉他,薛瑶最终还是没能通过那场及笄礼,反而因她制错了药,薛自城将她关押在了狱中,刑期三月之久。ww

而这月余之间,一直是柳依依寸步不离得照顾他,为他的身体打理着一切。柳依依双目深情得看着他,好似在看世间最尊贵的宝物。

她的眼中含满热泪,哽咽许久,又说:“我爱了你这么久,爱你爱得如此辛苦,为何你总不愿接受我?”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她对他的喜欢,直白真切,透着绵延无尽的爱意,将付子敬尽数包围其中。

他的闭了闭眼睛,却还是拒绝了她。

可他却未料到,第二日,薛自城却亲自将他叫入书房之中,径直便将柳依依许配给了他,丝毫不给他反驳机会。

这桩婚事,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付子敬苦笑,唯有答应。

又过两月,薛瑶出了狱,脸­色­惨白得可怕。再过几日便是付子敬同柳依依的婚期,薛瑶竟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从原本的娇俏模样,变作了魅惑妖娆之女。

她开始涂抹艳丽的妆,开始穿华丽的衣裳,双手抹上丹蔻红,眼角眉梢尽是浑然天成的妩媚。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竟已不再明丽。

她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了。

而他,亦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

他即将迎娶柳依依为妻,他即将成为别人的夫君。

大婚之日,婚房之中,入目皆是胭脂红,将头顶日暮都衬上了一份喜­色­。付子敬一席大红新郎服,瞧上去愈加清俊。他站在门口吹了许久的凉风,仰头看着闪烁无垠的繁星,心中竟觉莫名荒芜。

许久,他方推门而入,望见她坐在婚床之上,体态端庄。付子敬走到她身边,轻轻挑起她的锦绣红盖头,四方红布下,柳依依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便一下子跃入他的眼中。

这眼睛,这双眼睛呵,竟是这般明艳动人,动人心弦!

付子敬望得呆了,一直到柳依依一声轻轻的“夫君”,他方回过神来,心中不觉已泛起几分柔软,对她柔声道:“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夫。”

柳依依望着他,突然便落了满面的泪,颗颗粒粒宛若珍珠落盘,叫人怜惜。她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抚过他的脸颊,他的五官,他的面部轮廓,好似要将他这张脸,永久得留在心间。

新婚新魂

( 付子敬心中突然便涌现出无数得心痛与惶恐,他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颤声说:“依依,莫再哭了,此后我必会好生待你,定不会让你再伤心一次!”

他直到此刻才恍然间明白,原来他是爱她的,他是应该爱她的!

“不,子敬……”依依的声音透着满足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今日一夜,已经足够了……于我而言,能在此时被你抱在怀中,便已是足够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声音哽咽,可他却始终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伤心,为何她的眼神这般死望!

“子敬,子敬,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如今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失去了,我只剩下了你呵,可我始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子敬,子敬,我明明这般爱你……”她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得念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宛若一条条缠绵的丝线,将付子敬的心紧紧缠绕,让他此生都无法挣开。ww

付子敬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他俯身去亲吻她娇艳的嘴­唇­,口舌交缠间与她相濡以沫,他甚至想将她紧紧揉入自己的体中。可,等红烛泪下她在他怀中入睡后,她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柳依依,便这般没有缘由得,死在了新婚之夜,死在了他的怀中。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和她喝上一杯合卺酒。

那个夜晚,她在他怀中悄无声息得断了气,她还如此年轻,如此貌美,可她却这般不明不白得丧了命。

他宛若失了魂魄般将她的尸首打横抱起,脚步踉跄得出了大红婚房门,而后紧紧抱着她,望了一夜的星辰。

直到启明星尽,直到朝阳升起。

后来,薛瑶成了这般模样,他成了行尸走­肉­,而她成了一抔白骨,长埋地下。

青梅竹马三人,竟无一人拥有完美结局。

一道故事说完,桌上红烛已快要燃尽,玉骨眯着眼看着桌上不断跳跃的烛蜡,双眸微眯看不出是何情绪。

付子敬双眼已泛了红,哑声道:“我大抵是爱她的吧,只求魅香师给我做一抹幽梦香,否则她一人在那边,该有多孤单。”

玉骨却依旧不语,眉头微蹙。双眼却已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云生,但见云生脸­色­亦是苍白,眼帘垂下,看不清其中神­色­。

她心中一动,已有思量。便对付子敬道:“你七日之后再来取罢。”

付子敬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而就在付子敬离开之后,玉骨便对灵空师栖梦执信一封,请她前来洛阳一趟。

彼时栖梦便在离洛阳不远的江州,收到魅香师的信后,不出两日便来寻她,而等栖梦进门的那一刻,玉骨正在同景吾下棋。

栖梦的脸上尚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可也不稍作休息,便对玉骨开门见山道:“我本早该来薛家一趟,否则那死魂若继续留在人间,只怕会出了乱。”

玉骨一愣,暂且在心中压下云生的事,不禁皱眉反问:“死魂?”

栖梦脸­色­愈加凝重,对身边一下人道:“薛瑶现在何处,劳烦帮我请来。就说灵空师栖梦有事寻她。”

灵魂调转

( 栖梦又说:“薛瑶不该制作相思蛊害人,她的心执念太深,只怕会沦入心魔之中。死魂应一心向善才能抵消罪孽,她却做了这许多错事,只怕会不得善终。“

四月天本是繁华季,院中翠柳拂红袖,本是舒适宜人的季节,可栖梦的话却让众人都生了寒。

玉骨望了眼眼前黑白棋子互不相让的棋局,脸上已带了分凛冽。她站起身来走到栖梦身边,道:“薛瑶的面相确实诡异,眉眼之中似有死气萦绕,我方觉得诧异,不想原来她体内的竟是死魂。”

景吾挑了挑眉,坐在身侧饶有兴致得看着,仿佛只是在观赏一出戏。

栖梦眯了眯眼,望着日头热烈的远方,片刻之后,便见薛瑶拖着华丽长裙妖娆而来。她的脸妆画得越浓,好似带了一个­精­致的面具,毫无人气。

她的目光轻挑,望见栖梦时先是一愣,随即竟吃吃得笑了,望不真切眸中情绪。她一直走到她身边才停下,冷笑道:“不知灵空师栖梦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你不该如此,”栖梦的眸子愈冷,神­色­之中却带了抹怜悯,“因果循环,逆天改命注定不得善终,因缘际会已是注定,莫要执迷不悟。”

“因果循环?因缘际会?”薛瑶挑了挑峨眉,讽刺得笑了一声,“既然一切早已注定,那便是老天爷怜悯于我,不忍将我带向彼岸地宫,不忍让我孤独受死,遂才给我了阳寿,让我多活些日子,体验人生悲喜。ww”

“用上古秘术控制魂魄,乃是禁术,你不该如此。”栖梦又说。

玉骨眼皮一跳,看向薛瑶的脸庞,只见那抹死气已从眉眼扩散到了整张脸,只怕她此时的身体也该是冰冷的温度,她竟是强行将自己的魂魄,留在了这具身体中!

“为何执意要如此呢,”栖梦的声音低了下去,口吻之中还带着疑惑,“你如此这般,是为了付子敬,是为了这个千金身份,抑或是为了万贯家产?可无论是哪一样,都不值得你用魂去抵。你可知擅自使用禁术,下场乃是魂飞魄散?”

薛瑶的脸­色­终于呈现出破败之­色­,连脸上厚重的水粉胭脂都已无法掩盖。她的双眸泛红,仰头爆发出一声尖叫,眼中泪顷刻就弄花了她的妆,她浑身都散发出强烈的怨气来,望了一眼在场众人恨恨道:“逆天改命又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只要有人陪在我身边,只要有人能多看我一眼,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幼时家乡发涝灾,为了活下去,我那所谓的爹爹想将我煮了吃,若不是我娘将我带出来,我早已成了他的腹中餐。当时我不过三岁,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逃了五天五夜,不敢停下,我怕一停下,爹爹就要来抓我,把我烤了吃。

“后来,后来啊,我便遇到了付子敬,他对我真好,处处都帮我。可为什么还要派薛瑶来折磨我!所有人都在讨论她,议论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就算我再努力,再辛苦,也总不会有人看到我。还有付子敬,他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以为帮我便是在对我好,哈,可我不想要他的帮忙,我只想让他像看薛瑶那样的来看我,我想拥有那种爱慕的眼神呵……

“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开始,我便同她相差这么多,我明明比她努力,比她漂亮,比她聪明,可所有人都只关注着她,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让你们也能多看我一眼!”她的声音尖锐,一字一句,说得伤感,眼中泪花一朵一朵沿着脸­色­的曲线落在地上,打出一道道残败的水花。

所有人都静静得看着她,看着她发泄心中怨念,看着她眼中一点一点扩散的绝望,连整个空气,都被渲染上了让人喘不过气的哀伤。

她狠狠得闭了闭眼,突又自嘲得笑了起来:“你们怎会理解,没有亲身经历,又怎会理解……我只是,太羡慕。我羡慕她有一个好爹爹,每次犯了错,只需撒个娇便能掩过去;我羡慕她有这么多疼爱她的师傅,就算不认真听课也无所谓;我还羡慕……我爱的人也在爱着她。付子敬,此生,注定是我的劫难,而我已经,在劫难逃……”

她仰起头,望着头顶云卷云舒的湛蓝天空,任由眼泪模糊她的视线。

“栖梦,其实你说得对,我擅自动了禁术,逆了天改了命,我已注定不得善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说不尽的荒芜,“这几日我的身体越来越冷,只怕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

她突又侧头看着玉骨,对她说:“魅香师玉骨,我知付子敬对你求了幽梦香,只怕直到现在,他依旧以为新婚那夜,他爱上的是柳依依。呵,只求你将这抹梦,做成薛瑶的模样吧……多可笑,我即便我和薛瑶换了身体,他爱上的,却依旧是她。”

玉骨闭了闭眼,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我给付子敬服的情蛊,只不过是千草香。”她又说,“不过是,最后再试他一回,看他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她罢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消散在了空中。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背影孤单寂寥,好似随时都将散开。

而,一切真相正如她所说那般,薛瑶和柳依依曾请求灵空师栖梦,互相调换了灵魂。

栖梦说,那是一个严寒的冬日。薛瑶找上门来时,外面正飘落着大片雪花,冷风严寒刺骨,透过缝隙不断吹入屋内,只有桌上徐徐散发热气的火炉,将室内增添了抹温度。

那一日,是薛瑶和柳依依一齐找上门来的。栖梦犹记薛瑶那双灵动的眸子,那样清丽绝伦,好似幽莲。

栖梦说,凡事皆道因果,调转魂魄乃逆天之事,因此她需要一个因,否则她亦无力调转。

薛瑶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说,好,我便给你一个因……

求果之因

( 她仰望了他十余年,爱慕了他十余年,钦慕了他十余年。他永远走在她的前方,这般夺目,而她只能偷偷得站在远处,看着他对依依那么好。

这份感情来得如此炙热而热烈,热烈到她只敢卑微又渺小得,躲在角落里偷看他,连跟他说一句话都要先思考一个没有漏洞的理由。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多久之前呢,她已记得不真切,只记得从小到大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鲜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这份将万事都看开的淡然与超脱,全然不似一个少年该有的。

时间似水,他们三人慢慢长大,付子敬一年一年得对依依越来越好,帮她复习功课,帮她摘取草药,哪怕是依依做错了事,他也会站出来,主动承担错误。

她总是很笨,总是记不清各种草药的药­性­,哪怕苦背百遍也总是记不住,即便今日记住了,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也便忘得差不多。而依依不同,依依总是一副聪慧模样,任何口诀与­性­状,她总能记得完美,可即便如此,薛瑶却好几次撞到柳依依将已经完成的功课偷偷撕掉,转身对付子敬说有些地方不懂,让他教她。

薛瑶看着自己手中全然不懂的功课,默默得转身走了,她其实也想请教他功课,可她却不敢叨扰他。她也想像依依那样自然地站在他身边,同他说笑话,可她却始终没有勇气。

一直到了十二岁那年,她被柳依依撞见自己在偷偷留意付子敬的一举一动,她便对她说,你是不是喜欢付师兄?

十二岁的薛瑶脸­色­瞬时涨得通红,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得顾左右而言他。

柳依依做出了然状,说,再过几日便是药试,小师妹,你可做一抹七心散,如此,你便可以去求付师兄,让他带你去摘蚀心草。

薛瑶皱了皱眉,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奈何柳依依却掩­唇­一笑,又说,小师妹,这可是你同他相处的好机会。

她被她说得动了心,当夜便去寻了付子敬,对他说明了来意。ww后来,她果真和他一齐去摘了蚀心草,可他却不让她同他一齐上山,可蚀心草极难获得,她心中担忧,还是偷偷得跟了上山。彼时,山上毒蛇成窝,眼看付子敬已在山洞内走远,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此时却来了条巨蛇,比普通毒蛇都要粗上许多,大抵是感觉到有人入侵蛇洞,那巨蛇表现得极其焦躁,嘴中红信不断发出嘶嘶声,显然是被付子敬所激怒了的。只见那蛇向着蛇洞处极快滑动,只怕付子敬会受到它的攻击。当是时她已顾不上多想,拔出随身所带的匕首便冲着那蛇而去,奈何那蛇却反映极快,似乎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杀气,当时便转了蛇身,对着薛瑶就要咬,说时迟那时快,她将手中匕首挥斩向它时,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她的手腕上被那蛇咬了一口,她控制不住尖叫了身,手起刀落,她将那蛇断了七寸。

她将手中毒血逼出一些,努力装作安好的模样,不出片刻后,付子敬­阴­沉着脸从山洞中走出,而他的手中,赫然已握着一株蚀心草。她知自己没有听他的话,甘愿被他所斥责,可还不等他斥责,他便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全都压在她的身上,她竟也不觉得重,拖着他一步一步远离了那蛇窝,一直拖得离那蛇洞许远,她的脚一软,这才惊觉自己已将近虚脱。她从未­干­过什么粗活,一直没什么大力气,体内蛇毒她分外清晰得感到此时已在体内扩散开。她的脑袋开始犯沉,脚步好似有千金重。可她却不能就这样晕过去,付子敬中了蛇毒,她还不能晕。她蹲下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只见伤口处已边做了黑­色­。她俯身去吸他的蛇毒,末了又拿匕首往自己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她伸手去抚摸他的侧脸,心中竟觉得有片刻欢愉。这是她第一次距离他这般近,能这样静静看着他,真好。

随即她站起身,脚步踉跄得往薛府而去,好几次想要倒下,她便用匕首划一记伤口,她已记得不真切是如何坚持着回到了薛府,她只记得,等到她倒在薛府门前时,她的手臂已被血染得深红。下人们看到大小姐这般模样,均被下得一跳。可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狼狈,她只是想让人去救他,去救还在山中昏迷的付子敬。

薛瑶昏迷在床足足大半月。也由此错过了药试。

而在她昏迷的时候,梦中一遍又一遍得回忆起在山中他昏迷的模样,她想,或许她此生都逃不开他了吧,有些事,乃是命中注定。

可等到她转醒,柳依依来看她时,却说:“小师妹,付师兄很生气,他对你已生了失望,不希望你再去打扰他。”

一切是她的任­性­所犯的错,是她对不起他,不该拿­性­命开玩笑,所以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她不怪他。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她便更怯懦于找他说话。只敢每日清晨偷偷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让他发现。她其实很喜欢他走路时的背影,坚韧挺拔的身姿,瞧着当真好看极了。她偷偷跟在他身后,一晃便是三年。直到那日他走得急了,她不小心将他跟丢,等到她转回身来时,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柳依依婷婷袅袅得和付子敬站在一起,花开碧影,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缘分向来不能强求,她笑着安慰自己,只要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好了。只是她转身离开时,鼻子却莫名酸得厉害。

再接下去,便是及笄礼。她终于鼓足勇气去找了他,她总害怕他会责怪他三年前的那段任­性­事。当时她害得他险些丧了命,是她对不起他。不过幸好,幸好他没有再提及,只是神­色­平静得教导她该如何制作百草香,她一一按照他的遵嘱做了,最后果真做成了这味药。她开心极了,这是她在他指导下完成的第一味药,总算了了三年前七心散的遗憾。

及笄当日,天气晴好。可她却总觉得有什么事将发生,心中惶惶不安得厉害。她的预感一直很准,果不其然,在及笄礼上,最终还是出了事。

可她却始终没有料到,付子敬会为了他走上台来,他明明可以不用那么做。可他却对她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意,而后朗声道:“子敬愿以身试药,百草香抑或千草毒,一试便知。”

烈日之下,她眼睁睁得看着他仰头吃下那颗药,又眼睁睁得看着他偌大的身躯缓缓倒在地上。所有人都惊慌起来,全场乱成了一团。柳依依大哭着冲了上去,将他的身体抱在自己的怀中,薛瑶依旧傻傻得立在原地,不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父亲薛自城走到她面前,狠狠得甩了她一个巴掌,她的脑中终于有了反应,——是了,是了,她制了一味药,一味及笄所需的药,可她却做成了毒药。

她愣愣得看着父亲,耳窝被这一巴掌震得发疼,可她只注意到了父亲看着她时,眼中的失望与决绝。父亲其实从小都对她极好,可她却一次次得让他失望,她真是个罪人。

所有人都围着昏迷的付子敬,赶去了救治房,很快的,偌大一个­操­场,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浑身虚脱得转过身去,是她害了他,也是她让父亲这般失望,不,不 ...

(能这样,她要补救,她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她薛瑶是可以为薛家做些有益的事的。

她想起治疗千草毒需要雪莲蕊,而药房已经没有了雪莲蕊。她心中终于升起一股信念来,她匆匆得换了套便捷的衣裳,随意收拾了些细软,便驾着汗血宝马向着汴州而去。汴州有座雪山,山顶常年积雪,盛产雪莲。只要拿到这朵雪莲,付子敬一定能原谅她!

她朝着汴州没日没夜得奔跑,她也不知跑了究竟有多久,她只知道只要一停下,她便会想到付子敬脸­色­煞白的模样,都是她害了他,她怎能再浪费时间去休息睡觉。她被梦魇所困,每日只匆匆小憩一个时辰,便又埋头赶路。等到她终于站在了雪山地下,她方松了口气,那匹宝马更是累及,可却好似能感到主人的焦急心情,更是拼命奔跑,直到了目的地后,四条腿才一软,倒在了地上,累得再也站不起来。

薛瑶吃了­干­粮,换上厚袄,独自一人便进了山,翻过那么多的陡坡,越过那么多的尖峰,她总算站在了山顶,摘到了雪莲。她握着那朵雪莲喜极而涕,哭成了泪人,她终于能救他了,他一定会原谅她!

等她下山时,却在山底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出乎她的预料,那人的脸竟是长得极俊,与他的乞儿装格格不入。她将自己的袄子给他穿上,他却突然看着她,目光灼灼:“婉婉,你终于回来了。”

可她不是什么婉婉,她将身上银子给了他许多,这才策马,重新往薛府赶去。

等她再回到薛府,已是半月之后。到了门前,她紧闭的神经终于放下,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悉数爆发,她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都散发着剧痛。隐约之间,她似远远看到柳依依迎面而来,她终于放了心,将雪莲递给她后,便失去了知觉。

薛瑶一生

( 隐约之间,她似远远看到柳依依迎面而来,她终于放了心,将雪莲递给她后,便失去了知觉。ww

等她从昏迷中转醒时,却发觉周围环境潮湿­阴­沉,空中还弥漫着一股腐湿之气。只有墙壁上一盏幽暗烛火勉强将这四方之地照出一抹亮。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她被关入了暗牢中。

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痛意,肚子更是饿得厉害。

大脑一片混沌,直到许久她才回想起来,她去了汴州摘了一朵雪莲,前后赶了十天十夜的路,汗血宝马已经快坚持不住。不过幸好,幸好她做到了,她终于成功摘到了雪莲,雪莲蕊可以救大师兄的命,是她害他中的毒,所以这个过错该自己去弥补,那么大师兄呢,大师兄究竟有没有被救活?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她已顾不得去探究为何自己会身处牢笼,她走到监狱旁,对着看守监狱的小师弟问道:“付师兄怎么样了?”

那小师弟见薛瑶醒了,赶忙一路跑过来,看着她脸­色­困难的说:“大小姐,付师兄吃了柳师姐送来的药后,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就是……”

闻言,薛瑶心中生出了几分冷,她愣愣得看着小师弟,脑中一遍遍回放的却都是当时自己策马奔腾去摘雪莲时的模样,是不是没有人会关心这雪莲是从哪来的,大家只关心这雪莲是由何人所呈上的吗。

“就是大小姐您,你的境况很不好呢。”这小师弟又说,“上次及笄礼上,您犯了大错,而后还畏罪潜逃了半月之久,前几日师伯下令要将您关入暗牢,三月之后才能放您离开……”

畏罪潜逃,原来,她这般努力得去摘雪莲,是在畏罪潜逃啊……薛瑶呆滞了半晌,许久后,才低下了头去,吃吃得笑了。只是笑声,倍感荒凉。

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大家的认可的,所以从小到大,她无时无刻不再努力;她以为只要真心得对待一个人,他一定也会发现自己的好,所以她才愚蠢到想要制造独处机会,好好表现,妄想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她以为古训所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乃是真言,所以犯了错,她便努力去补,哪怕再难、再苦,她也没有半句怨言。

可是,可是为何所有的她以为竟全是错误的,为何上天要对她这样残忍!她以为她努力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可却是如何如何努力,那些功课任务她依旧是一知半解;她以为只要对他好,他便能多看自己一眼,可却是自己每次都让他陷入险境,生命垂危;她以为自己犯了错,努力弥补总能得到大家谅解,可到了最后她才知道,原来,没有人在乎她是怎样努力得在弥补过失,没有人在乎她究竟是怎样的自责与伤悲,更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他们只知道,你犯错了,你犯了大错啊薛瑶!你就是一个罪人,罪无可恕!

那一日,天气­阴­沉得可怕,她浑身剧痛得缩在牢房中,目光呆滞得望着墙壁上闪动着微弱光芒的烛蜡,静静得出着神。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呢。她在心里默默得想,至少不会再有人嘲笑她记不住配方,老师们也不会因为不耐烦而嫌她总是一个问题问十遍。她知道从小到大大家都在议论自己,议论自己总是撒撒娇就能将过错掩饰过去,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只不过是老师们不想再为难自己罢了。她从小时候起记忆力就极差,全然不像父亲或是母亲那样聪慧。

她每天都静静得坐在牢狱角落,透过天窗看着头顶日头东升西落,一天一天,眨眼间便过去了。偶尔看守监狱的小师弟也会来对她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大抵是瞧她这样闷,便好心来开导开导她。

一直到了三月之后,她才出了牢,外面的阳光刺眼,她刚踏出地牢时,双眼忍不住刺痛了一阵,眼泪便毫无预警得留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得用袖子抹去,这才挺直背脊得走回了房间。可当天下午,付子敬将和柳依依大婚的消息还是通过下人之口传入了她耳中。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脚步跌跌撞撞得重新回了房间,只觉浑身都好似浸入了九重冰天中,冷气直透骨髓。这场婚事,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是她晚出狱几日,那么是否等她出狱时柳依依已成了付夫人了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好累好累,累到连心跳都缓了下来,累到她连去向付师兄说声新婚欢喜都这般困难……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一个人了,原来喜欢是这般痛苦之事,可笑她还苦苦期待了十余年!

她愣愣得坐在梳妆台前,隐约之间感到脸上有湿意弥漫,透过铜镜方恍然惊觉,竟不知何时,她已落了满脸的泪。她静静得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又会想到三年前在九重山时的情景。付子敬就沉睡在她的身边,她甚至还伸手抚摸了他的脸庞。——那竟是她与他相隔最近的时刻。

“再也不要喜欢他了,薛瑶,答应我。”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字一句说得刻骨铭心,仿若只要这般说了,她便当真能将他忘却一样。

她以为她与付子敬就此再无交集,可哪料,当天晚上,柳依依却来找她。

此时的柳依依已学会化­精­致的妆,她的模样敲上去便愈加娇媚,眉目之中横亘着的,竟皆是媚意。

柳依依说:“阿瑶,我知你喜欢喜欢付师兄,可对?”

不等薛瑶反驳,柳依依又说:“阿瑶,无妨,其实我一直都知晓,你从小便喜欢他,大抵已经喜欢到了骨子里了罢。”

她脸上开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来,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来,阿瑶,跟我走,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永远呆在他身边,再也不分开……”

薛瑶看着她的脸庞,她突然觉得柳师姐好似变得陌生了许多,她不知所措得问她:“柳师姐,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太懂呢?”

柳依依笑得愈加凄艳,她不管不顾继续说:“阿瑶,及笄礼上你制药失败,薛瑶这个名字不能计入主谱,如今你已是薛家所弃之女,否则,为何你出了狱,族长都不曾来看你一眼?”

“别说了!别再说了!求求你!”薛瑶痛苦得将双手捂住耳朵,被刻意忽略的委屈在她的话语中尽数爆发,她如何能忘,她如何能不知道?!及笄当日父亲甩给她的那一巴掌和那失望的眼神,她此生都忘不了,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是她一直比寻常人笨,才总是做不好药,甚至还把百草香做成了千草毒,她那般努力却收效甚微,她究竟还能如何,还能如何啊!又有谁能来教教她!没有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就真的无人愿意帮自己一把的了!

她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当薛家的大小姐,也没有资格再继续呆在薛府中,她已是孑然一身的可怜人。

柳依依伸手抚摸过她的脸颊,柔声道:“阿瑶,莫哭。我知世间有个可调转灵魂的灵空师,你若无异议,我愿意与你一同去找她,调转你我灵魂,如此,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能和付子敬在一起,而我,能用你的身子,请求薛城主再给一个制药的机 ...

(会。你是他的亲生骨­肉­,届时他定会答应……阿瑶,这是你我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你可愿与我一起去寻灵空师?”

薛瑶一愣,随即摇头反驳:“不,柳师姐,我知你对我好,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柳依依吃吃一笑,嗔怪着又说了许多自愿之话,薛瑶终究还是被她说了动心,而后当夜,她二人便去找了灵空师栖梦。

彼时,薛瑶对栖梦说:“这便是我的因,所以我此番来找你求一个果,调转灵魂的果……”

栖梦面无表情得点了点头,眸中依旧夹着事不关己的冷漠,又例行公事般得说:“灵空师为天命办事。因缘际会皆由天。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即便平安无事,却需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痛……有所求,有所得,因果循环乃是代价。调转灵魂极其伤身,消耗阳寿极快。未来如何,权看个人造化。”当夜,她便调动了时空逆转,将她二人互换了魂魄。只是临走时,栖梦又说:“此后你二人命格已相连,若是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亦不会太长久。如此,好自为之。”

回到薛府,薛瑶回了柳依依的房间,打量着镜中本是柳依依的脸,觉得原来世间竟还有这般神奇之事,不过一夜之间,她便成了柳依依,柳依依便成了薛瑶。

而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得穿上了凤冠霞帔,带上了锦绣红盖,一身皆是芙蓉锦,花钗九钿压云鬓。往常之间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真真实实得发生在了眼前。

她竟真的成了付子敬的妻,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天!往后,她还能替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一切,竟是真的发生了,不是幻觉,更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真正正得发生在了她的生命里!

薛瑶坐在婚房中,十五年的生活,不及这短短一日所带给她的喜悦。

喜房外,喇叭唢呐,曲小腔大,周遭鞭炮声热闹,前来围观婚礼之人更是多不胜数。薛府前,八抬大轿,高头大马,身着新郎服的付子敬当真是好看,见新娘迎面走来,脸上表情淡淡,看不清情绪,他将她抱入花轿,而后队伍沿着薛府绕了八圈。

而后入了薛正府,踏过火铜盆,牵住红花彩,入了正堂门。先一拜天地,再二拜高堂,第三拜夫妻,后送入洞房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前院尽数欢闹,各位来宾皆挂着灿烂的微笑,衷心祝愿一对璧人新婚燕尔,百年好合;花开叶散,儿孙满堂。

可,就在薛瑶入了洞房那一瞬,她却分明感到自己的魂魄竟然脱离了身体,尽管只有短短一瞬,却让她惊起满身冷汗。她小心翼翼得坐在床上,耳边又回想起灵空师栖梦的话来,“调转灵魂极其伤身,消耗阳寿极快……”

其实,她不怕死,她真的不怕,她只是贪心得平安度过这一晚,只要过了这一晚,只要让她成为他的妻,哪怕是一日,她也已心满意足了的。所以,能不能多宽限她一日,她要的不多,只是洞房成亲这一日而已。

后来,后来啊,薛瑶感到身体内的热量一点一点流失,她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冷,她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得感受着生命的流失。不知过了多久,付子敬终于推开门来,他慢慢走到她身边,身上好闻的幽香夹杂着浓郁的酒气便将她尽数笼罩其中。

他将她的盖头打开,她望着记忆中自己用生命去喜爱的少年,眉眼眉梢都染着俊俏的温润气,这般近得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终于,梦想成真……

“夫君。”她轻轻得叫他,双眼那般明亮得望着他,一眼不眨。

付子敬对她笑了笑,柔声说:“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夫。”

这么柔软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在他口中听到过。所以,果然,她只有变成柳依依,才能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的吧……

她定定望着他,突然便落了满面的泪,颗颗粒粒宛若珍珠落盘,叫人怜惜。她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抚过他的脸颊,他的五官,他的面部轮廓,她要将他这张脸,永久得留在心间,即便去了忘川河,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也不会将他的脸所遗忘。

付子敬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对她说:“依依,莫再哭了,此后我必会好生待你,定不会让你再伤心一次!”

不,子敬,”她哽咽道,“今日一夜,已经足够了……于我而言,能在此时被你抱在怀中,便已是足够了……”

“子敬,子敬,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如今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失去了,我只剩下了你呵,可我始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子敬,子敬,我明明这般爱你……”她反反复复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似永远都不会厌。

魂魄消散前的那一刻,她想,老天待她终是不薄,至少在最后一刻,她还能拥有他;至少这一生,她遇到了他;至少在所有人都离开她时,他还能站在她身边,——尽管,她是以柳依依的身份模样。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