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金色响尾蛇 > 第二部分 艳色江湖

第二部分 艳色江湖

“请等一等……”

房里与女经理交颈而卧的,果然就是小朱。他昨夜跟金胜保为了巴结洪堃,威逼利诱地把白茜送到国际大饭店去,回“黑美人”后已经打烊。反正黑骑士的哥儿们谁都跟这里的女经理有一手,小朱索­性­就留下不走了。

一夜的“盘肠大战”,使他­精­疲力尽,本想拥着女经理多睡一会儿,偏偏方天仇赶来说白茜出了事。因为白茜等于是属于他的禁脔,非但占有了她的身体,更是他的一棵摇钱树。尤其昨夜是他自己逼着白茜去洪堃那里的,现在听说白茜出了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匆匆忙忙穿起了衣服,他就开门出房与方天仇相见。

“怎么回事?”小朱迫不及待地问。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方天仇铁青着脸。

“我们到楼下谈……”

小朱大概是怕女经理听见,连忙拉着方天仇就往楼下去,到了酒吧间里,来不及坐定就说:“昨夜我替她介绍了个阔佬,完全是一番好意,想替她弄个好户头……到底她出了什么事?”

“看样子,你对她倒还很关心?”方天仇冷笑着。

小朱顿觉面红耳赤,他生涩地笑笑,愧然说:“说实在的,白茜对我确实不错,有时候我对她也太过份了一些……”

方天仇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像是藉此发泄他积压在心头的愤怒,直笑得小朱心惊­肉­跳,他才止住了,两眼逼视着小朱,恨声说:“你居然还知道自己对她太过份了,那她死也可以瞑目了!”

“你说什么?”小朱吃惊地追问。

方天仇没有回答,却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出手快逾闪电,狠狠一记重拳捣在小朱的腹部。

“啊!……”

小朱痛得一弯腰,方天仇跟着向他下巴上又是一拳,击得他踉跄着连往后退,要不是身后的酒吧台挡住,非得跌个四脚朝

方天仇的情绪已无法控制,他的全部愤恨,似乎都要藉一双铁拳发泄出来。

小朱连挨两拳,痛得他几乎站不直腰了,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眼见方天仇又扑了过来,一时情急生智,连忙双手抓起一张凳子,照准冲来的方天仇头上就砸!

方天仇只得拳臂硬架,“哗啦啦”一阵乱响,木凳已被他铁臂挡得支离破碎,散落在一地。

小朱却乘机双手一撑酒吧台,全身腾起,在台面上一滚,就翻进酒台里面去了。

方天仇正要由旁边的缺口冲进酒吧台里面,只见小朱己抓到个洋酒瓶,手握瓶口部分,朝酒吧台上猛力一敲,瓶底部分被击碎了,留着齿状不规则的半个碎酒瓶,便成了小朱的武器。

小朱手里有了武器,顿时胆气一壮,竟反向方天仇一步步逼过去。

方天仇赤手空拳,又不愿掏枪,只好退出了酒台。

他们这一动手,早已惊动了住在酒吧的酒女,一个个衣衫不整地从楼上赶下来,堵在那窄门里面,吓得乱嚷乱叫起来。

幸而这里离街很远,否则早已引来警察了。

方天仇双臂向前屈伸,摆出扑斗的姿势,而小朱则把半个破酒瓶紧握着,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嘿嘿……嘿嘿……”

小朱不住地狞笑着,突然全身向前一扑,举起酒瓶就朝方天仇脸上刺去!

方天仇表现了他矫捷的身手,身子一闪,铁爪有如闪电般执住了小朱执瓶的手腕。

小朱右手被执,左手猛可一拳击来,不料又被方天仇接住,竟然无法挣脱。

方天仇毫不怠慢,用劲一拖,把小朱拖到了酒吧台前,将他执酒瓶的手腕,猛朝台边上一敲。

“啊!”小朱痛得把手一松,半截酒瓶落在了酒吧台上,砸了个粉碎!

方天仇再也不客气了,双拳左右开弓,如雨点般落在小朱的脸颊上、下巴、胸前之间……直到小朱哼不出声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他才停止了。

他喘了口气,目光移向窄门后那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酒女,忿忿地说:“等他醒过来,请你们转告他,就说白茜死在国际大饭店了!”

说完,他把衣服整理一下,便径自从容地走出了“黑美人”酒吧。

走出狭巷,上了大街,他才恢复了冷静。

拦了一部街车,他立刻吩咐司机说:“铜锣湾游艇码头!”

由皇后大道到铜锣湾的路很不近,他便利用在车上的时间,独自冷静地沉思起来。

照目前的情势估计,小朱醒后是必然会去国际大饭店的,不过他绝没有胆量找洪堃的麻烦,说不定还会从洪堃那里捞一笔,白茜的生命算是白白牺牲了!

金­色­响尾蛇之谜,照洪堃说最迟明晚便知分晓,但他决心要在明晚以前查出这神秘人物。因为听洪堃的口气,明晚金­色­响尾蛇既然将以真面目出现,必然是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了,那么将会有什么惊人的事故发生呢?

如果明晚不可预料的情势,将足以改变整个港九黑社会的局面,那他就更必须在这势态造成以前,尽全力去阻止了!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林广泰的下落,和玛格丽特的安全。像洪堃这种人,他的话实在不足以听信,尤其他拉拢方天仇合作没有成功,极可能在恼羞成怒的心情下,而向玛格丽特下毒手以为报复,这是不能不防的。

恐吓信上说明十二点钟送“样品”,现在已经九点多,在这两个多小时之内,毫无线索,又如何能设法救出玛格丽特呢?

对!只有在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内,找出金­色­响尾蛇来!

早晨庄德成已带着一批人,往各码头寻查“黄玫瑰”号的行踪。如果宋公治的消息不错,而庄德成他们也得到了线索,这倒是个事半功倍的唯一捷径,可以很快查出金­色­响尾蛇的藏匿地点。可是对这一点他并不敢过份乐观,只有先找到庄德成他们再说。

车经北角巴士站,看到街边摆着的书报摊,他忽然叫司机停了车,下车去买了份早报,然后继续驶往铜锣湾。

他在车上展开了报纸,在娱乐版上果然找到了要廖逸之发的消息,广告栏里更有蓝天大戏院的启事,一切内容都依照他的意思刊载,照登如拟,可是……

忽然一个心血来潮,使他对洪堃的话回味起来:“明晚,金­色­响尾蛇之谜将揭开,明晚不是金氏姊妹要在蓝天大戏院恢复登台表演吗?明晚,明晚!难道这两件事会有牵连?”

这一个意念的突如其来,使他立刻改变了去铜锣湾的主意,急向司机吩咐:“开回去,过海到九龙!”

司机立即转头,由海底隧道过海,依照方天仇的指示驶往九龙城,直趋蓝天大戏院。

偏偏周强这一大早便出去了,问了半天,戏院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经理上那里去了。

方天仇不得要领,只好怅然离开蓝天大戏院,正准备雇车到郑公馆去一趟,探探郑二爷的伤势,忽见对街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汉子,急急穿过马路朝他走来。

等那人走近,方天仇立即认出是郑二爷手下的小角­色­,也就是曾被派了暗中跟着露娜的那人。

“方爷早!”那汉子老远就恭敬地招呼起来。

“早!”方天仇也打了个招呼,同时间:“有事吗?”

那汉子向方天仇使了个眼­色­,井肩走离蓝天戏院较远,才低声说:“昨晚露娜小姐表演的时候,几乎闹出大乱子,幸亏有人及时出面排解,二爷派去戏院的人才没有动手。后来周经理当众宣布辞了露娜小姐,她哭得很伤心,一个人跑回旅馆去。马老三立刻向二爷报告,请示如何处理。二爷担心露娜小姐会出事,就指示马老三和小的们负责保护,并且在她的房间左右都住了人。小的从昨夜到现在还没离开过,可是她进房间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出来……”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马老三他们未得二爷的吩咐,谁也不好去敲开她房门看看,所以叫小的去向二爷请示,刚巧看见方爷来,方爷跟她比较接近,您……”

“好!我去看看!”

方天仇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立刻就到露娜住的旅馆去。

来到露娜的房门口,见马老三他们三五个人,正在不安地来回踱着。

马老三刚要出声招呼,方天仇连忙以手势阻止,过去向他轻声说:“你们回房去,我来敲门。”

马老三他们进了两边的房间,把门关上,方天仇才举手在露娜的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半晌没有动静,方天仇便用力敲起来,敲了好一阵子,房里才有了反应。

“哪一位?”这是露娜的声音。

方天仇这才放心,立刻回答说:“露娜,是我——方天仇。”

又停了片刻,房门才启开,让方天仇进去。

仅仅只隔了一夜,露娜好像已苍老了许多,神­色­是那么憔悴,沮丧。脸上没有一点脂粉,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后,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薄若蝉翼的晨褛里的胴体,仍然保持着玲珑诱人的曲线。

“请坐!”露娜的神态很冷淡,与昨日的热情奔放,简直判若两人。

方天仇并没有坐下,他诧然地问:“露娜,你怎么啦?”

“没什么……”露娜沮然地摇摇头,极勉强地装出个笑容说:“从昨晚到现在,我整整地想了一夜……”

“想什么?”方天仇问。

露娜显出茫然的神情,望着窗外说:“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活着?”

“你想出来了吗?”方天仇又问。

露娜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表示了回答。

“让我告诉你吧,”方天仇慰勉着她说:“每一个人的生存,除了责任之外,是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可是偏偏有人要剥夺我的权利!”露娜忿忿地说。

“谁?”方天仇郑重地问。

“我也不知道……”露娜垂下了头,凄然欲泣。

方天仇已经知道她的遭遇,不禁深表同情地说:“我知道周强把你辞了,这算得了什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凭你的一切条件,难道除了蓝天戏院之外,别的地方你就不能混到一日三餐?”

“我不是担心失业,”露娜凄凉地说:“如果为了一日三餐,就是去做苦工,我也能活得下去。甚至于用我的­肉­体去换取,也不会成问题……”

“那么你担心什么?”方天仇觉得她必有苦衷,因而表示非常关切。

露娜终于犹有余悸地说:“方,你不知道,昨晚当我出场表演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对我的那种疯狂,那种侮辱,当时我真怕极了,怕他们会冲上台来,把我撕成一片片的。事后我静静地在想,过去为什么观众对我很欣赏,昨夜忽然对我那样?想了整整一夜,我仍然想不明白,直到刚才我从窗口看见你走出戏院,我才忽然想通了。”

“哦?”方天仇诧异地说:“你想通了什么?”

露娜激动地说:“因为我的心已经属于你!”

方天仇默然了。

露娜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说:“现在我才明白,昨夜台下的那些观众,他们对我的侮辱,是因为恨你……”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方天仇不安起来。

露娜毫无表情地说:“也许我的想法并不正确,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坐在窗口,外面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我发现九龙城里除了郑二爷的人,个个对你都不怀好心眼,连周强在内!”

“周强?”方天仇大为意外。

“嗯!”露娜说:“今天一清早,老烟虫赵长风就来找他,没一会儿,黑骑士老大金胜保也来了,他们三个鬼鬼祟祟地,大概是一起到老烟虫的烟馆去了。”

方天仇因为知道金胜保曾来威胁过周强,结果从郑二爷那里弄去了一百万保证金。

照理说,金胜保的巨款已到手,在明天晚上以前,他已没有必要再来九龙城。而他居然一清早就来找周强,显见必然是有原因的。

方天仇的想法跟露娜颇有出入,他认为金胜保来找周强,并不是针对他的。极可能是见了今天的早报,来问周强一声,他两个姐姐明晚是否真能登台。因为这关系着他的一百万保证金,自然非常关心。

至于老烟虫这样的角­色­,方天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时他也颇感困惑,明晚将是个无可避免的难关,已然被解体的金氏姊妹,如何能登台表演呢?

明晚,金­色­响尾蛇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地球不会停止转动,时间也不可能停留,明晚终将会来临的。然而,究竟明晚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方天仇也不敢预料了!

情势的迫切,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容方天仇安慰露娜,他必须当机立断,采取如何的行动,才能有效地阻止对方对玛格丽特的加害。

露娜的一颗心已破碎,目前只有使她暂且安静下来,以后再为她的生存设法吧!

于是,方天仇劝慰她说:“露娜,你不用为生活发愁,银星夜总会的庄经理已经表示过,有意想聘请你到他那里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你到银星夜表演,还会一举成名呢?”

露娜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她此刻表面上像死水一样的平静,其实内心正如烈火般在燃烧,这种心情绝不是方天仇能了解的。

她所需要的,已不是生活的保障,而是情感的归依。可是,方天仇能接受她这份情感吗?她茫然了!

方天仇又劝了她几句,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便匆匆地离去了。而露娜也不挽留,只是怅然地望着他出房,仿佛生命突然离她而去。

他敲开了隔壁房间,把马老三叫出来,轻声说:“请你带我去找老烟虫赵长风!”

“到他烟馆去?”马老三问。

方天仇点点头,马老三立刻向房里的人交代两句,便领着方天仇去找赵长风了。

九龙城是个三不管的地带,所以烟馆可以半公开地设立。不过为了英国人的自尊,吃这行饭的人倒是不便在门外明目张胆地挂起招牌来做生意,那样对于英国人确实讽刺太大,未免就过分伤感情啦!

老烟虫的烟馆距离蓝天大戏院不远,走过一条马路就到了。烟馆设在一条巷子里,外面是个小茶馆,平常老烟虫总是自己当柜,遇有吞云吐雾的主顾找上门来,都是赵长风点头打个招呼,就直接往里面去,里面专门有人招待顾客一切。

马老三没事也常上这里来烧两口,跟这里的人都混熟了。他领着方天仇到来,却不是赵长风在柜台上。

“老烟虫大概在里面。”马老三直觉地判断。

“马兄可以回旅馆去了。”方天仇拍拍他宽阔的肩膀说:“露娜小姐请马兄多多照顾,一切拜托了。”

“方老大尽管放心,”马老三笑笑说:“谁敢动露娜小姐一根汗毛,可以唯我马老三是问!”

方天仇谢了马老三一声,便催他赶快回旅馆去。

马老三走了以后,方天仇立刻向里面走去,不料忽然被个提着茶壶的伙计拦住。

“老兄,你往那里瞎闯?”伙计大概觉得方天仇很陌生,所以语气很不礼貌。

“你这种态度是对待客人的?”方天仇把眼睛一瞪,不屑地说:“我看老烟虫是不想做生意了!”

本来这伙计在未弄清方天仇的身份之前,也不敢这么无礼,可是他今天是奉了赵长风的命令,因而有恃无恐。一看方天仇要往里闯,顿时把身子一拦,大刺刺地说:“对不起,赵老板今天正是不做生意!”

“那要看是对什么人!”

方天仇根本不理他这一套,伸手一挥,把那伙计推开一边,昂然往里就走。

伙计勃然大怒,怒骂一声:“刁他妈的!”

竟提着那一大壶沸水,朝着方天仇身上挥来。

这一来可激怒了方天仇,未等那只大水壶近身,飞起一脚踹去,踹得水壶往回猛晃,壶里的沸水倾泼了那伙计一身。

“哇!……”

伙计被烫得杀猪般一声怪叫,方天仇却趁机冲过狭窄的过道,闯进了茶馆后面的小天井。

可是后面的一排三间矮屋里,已经被他们的吵闹惊动了,立即有两个汉子赶出来,一看方天仇闯进了天井,不由厉声喝问:“小子!你­干­什么?”

“­干­你!”

方天仇大喝一声,人己奋身扑去,出手真比闪电还快,左右开弓向两个汉子攻去。

这两个汉子外表还很唬人,看起来体格蛮结实的,其实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被方天仇出其不意地攻来,连手都不及还,一个腹部挨了一拳,一个下巴吃了一拳,双双一起跌开去。

方天仇正要冲进正面的那间矮屋,却见屋里正走出个五短身材的矮老头,一路骂着出来。

“妈的!谁他妈的敢到老子这里来撒野……”

抬头一看是方天仇,他不由怔住了。

“你……”赵长风虽不知道这就是方天仇,不过他心里对方天仇这个硬角­色­已有风闻,尤其在“金盛开”会上亲眼目睹那“大胡子”的智勇双全,使他又惊又佩。所以他猜到眼前这个英俊健壮的年轻人,必定是独力破坏“同心会”的方天仇了。

方天仇对这一把骨头的老烟虫,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此来的目的是要找金胜保和周强两个。前者对白茜的死不能无咎,而后者对露娜也太不顾道义,所以他是决心兴师问罪而来的。

“金胜保跟周强在你这里?”方天仇向他喝问。

“你老兄是那个衙门的?”赵长风把鼠眼一翻,不屑地说:“姓赵的在三尺地面上混了半辈子,还没让人吃到头上来过,你老兄要上这里来撒野,也得打听打听我老烟虫的底细!”

方天仇见他对金、周二人的问题避不作答,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搬着自己的牌头,不由怒声说:“老烟虫,我不必打听你的底细,只问你他们在不在,快点老实些回答我!”

别看这老烟虫弱不经风,骨子里倒真有股狠劲,要不他也不能在九龙城里独吃一份了!

他这时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眼皮又朝上一翻,突然一声冷笑,从薄薄的两片嘴­唇­里发出了命令:“替我­干­了这小子!”

原来被方天仇击倒的两个汉子,趁着他们对话的时候已爬起身来。因为赵长风已出面,他们虽是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贸然妄动。现在老烟虫突然发出命令,他们哪敢怠慢,霍地拔出匕首,就向方天仇背后猛刺。

方天仇早已有了戒备,根本不容他们近身,已是先发制人,闪电般地冲向赵长风,伸手一推,已然提着了衣领,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裤腰,双手一托,老烟虫那不足八十磅的身体就悬起半空了。

两个汉子的匕首还没刺下,一看这种情势,可就齐齐傻了眼!

“他妈的……”

赵长风还要发狠,可是方天仇已双手朝前一送,仿佛抛一捆稻草似的,把老烟虫向那两个汉子抛去。

“哟……”

老烟虫惊叫了一声,人已跟那两个汉子跌作了一堆。

方天仇发出一声豪笑,不等他们爬起身的,便返身冲进了那间房屋。

可是屋里已没有人,窗扉大开,显然是他们在天井动手之际,屋里的人已被惊动,慌忙越窗而逃了。

方天仇自然不肯罢休,冲到窗口一看,窗外就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远处便是海边,这时正有两个人挟持着个显然已受伤的人向海边去。

从这三个人的背影可以认出,一个穿深蓝破旧牛仔裤,黑皮夹克的毫无疑问是金胜保,另一个穿西服的必然是周强,而那被挟持的人却极似尚东明!

尚东明怎会被他们挟持而去?方天仇略一迟疑,立即越窗而出,朝着海边追去。

他们发现方天仇从后面追来,顿时又惊又急,无奈两个人挟持着受伤的尚东明,行动实在不方便,连拖带拉地跑不了多远,已被追上了。

金胜保心知无法逃脱,索­性­把尚东明交给了周强,霍地摸出一把弹簧刀,拇指朝弹簧钮上一按,“喳!”地一声,刀锋弹了出来。

方天仇在距离一码之外站住了,冷冷地说:“金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动手吗?”

金胜保被他这一问,真有点心寒,可是当着周强在场,他只好硬起了头皮,不甘示弱地说:“那要看阁下的来意是什么了!”

“兄弟是专程来打架的!”方天仇存心挑衅地说:“金老大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满意!满极了!”

金胜保知道非动手不可,突然把心一横,伸手就是一刀,猛朝方天仇的胸腹之间刺去。

“来得好!”

方天仇这时也动了杀机,侧身一让,避开了刀锋,出手快如闪电似地一托,执住了对方的手腕。猛力往后一反扭,跟着飞起一脚,金胜保已被踹得跌了个狗吃屎,全身扑倒在沙滩上!

周强见状大惊,放了尚东明就想拔腿逃跑,却被方天仇飞步追上,一把抓在肩头上。

“周经理!怎么见了兄弟就走,未免太不够朋友了吧?”

周强吓得魂飞天外,他立刻沉不住气地求起饶来:“方,方老大……这……这不关我的事……是他们……”

“他们怎样?”方天仇沉声喝问:

“他们……”

周强的话还没说出来,金胜保已从沙滩上跳起,手一扬,“呼!”地一声,那把弹簧刀已照准方天仇背心掷来。

方天仇急忙一让,周强可遭了殃!

“哇!……”

这一刀没有掷中方天仇,却掷中了来不及躲开的周强,一声痛叫,双手急按胸前,血己从刀槽像喷泉似的­射­出,染红了双手。

方天仇已顾不得受伤倒地的周强,眼光似电般地­射­向了金胜保,语气像寒冰似的说:“金老大几时也学会了这手飞刀?”

金胜保一掷未中,反而误伤了周强,真是愧忿交加,现在又被方天仇一讽刺,更是恼羞成怒了。

“嘿嘿!”他不由冷说:“阁下不要得意……”

没等他话说完,方天仇已奋身扑去,铁拳照着他下巴狠狠一记兜去。

金胜保也是吃狠饭的打斗能手,可是再也想不到对方的身手如此矫捷,还没来不及招架,只觉牙牙一撞,下巴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量何止百磅,金胜保“嗯!”了一声,人已仰天栽倒。

可是这时候赵长风已领了四五个打手赶到,方天仇一看情势,虽然自信足能对付得了,但势必耽搁许多时间,他目前必须争取每一分钟时间,哪能跟他们穷耗。

于是,等赵长风和他的手下刚刚来到,还不及出手还击,方天仇已掏出了手枪。

“噗!噗!”

两发子弹­射­在赵长风的脚前,沙尘跳起半尺,使老烟虫惊而怯步。

“老烟虫!”方天仇发出了警告:“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最好自己照子放亮些!”

赵长风无可奈何地望望金胜保,只好示意手下的人按兵不动,以视事态的发展。

金胜保爬起身来,一看方天仇手里的家伙,他也傻了眼,愕愕地站着不敢造次。

这时倒在沙滩上的尚东明,本来被殴成重伤,神智已有些不清。忽然认出了方天仇,他非但不为自己的遇救庆幸,反而大吃一惊,爬起来就不顾一切地狂奔。

方天仇顿觉莫名奇妙,不禁大声喝止:“尚东明!”

他却根本充耳不闻,连跌带爬地朝海边奔去。可是由于受伤不轻,奔不了多远,便一跤摔倒,但他仍然用双手向前爬行……终于,他力乏而停止不动了。

对于尚东明的此举,方天仇实在感觉奇怪,他是郑二爷的内亲,也可说是手下的心腹,为什么见了方天仇会吓成这样,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衷?

方天仇思维掠过这个疑问,立即赶了过去,准备向尚东明逼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料尚东明一时情急,竟狠起了心肠,没等方天仇向他逼问,突然狠狠一下咬断了自己的舌根!

方天仇再也没有想到尚东明会有此一举,发觉时已来不及阻止,只见他嘴一张,血如泉涌,人已当场昏死过去。

赵长风一看情势演变成这种局面,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因为尚东明是他弄来的,对于郑二爷在九龙城的势力,他毕竟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顿时惊得不知所措起来。

而金胜保却是无动于衷,他冷冷一哼,扭头就走。

“金老大!”方天仇振声喝阻了他:“这里的事,你也该交代清楚了再走吧?”

“交代?”金胜保又是冷冷一笑,理直气壮地说:“阁下为什么不问老烟虫!”

“我?”赵长风连忙推诿说:“这……这不关我姓赵的事,凭什么问我……”

“放光棍些吧,老烟虫!”金胜保狠狠地瞪着他:“今天不把话交代清楚,我金胜保也放不过你!”

方天仇看他们在“狗咬狗”,他一言未发,只以冷峻的眼光向老烟虫逼视着。

赵长风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混身的不自在,终于气馁了,他忿忿地说:“嘿!你们倒是柿子捡软的吃,像胡豹那种角­色­,你们为什么不去找?”

“老烟虫!”金胜保翻了脸:“洪老板叫兄弟来找的是你!”

方天仇一听洪老板,不由一怔,沉声问:“是红巾党的洪堃?”

金胜保置之不理,寒着脸向赵长风说:“老烟虫,姓尚的刚才已经让我们逼问了半天,可是一句也没逼出来,现在……我看还是你自己说吧!”

赵长风平常的一股狠劲,这时一点也发不出来,他沮然地睨了金胜保一眼,又看看满脸杀气的方天仇,终于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身边虽带着几个打手,在眼前这种形势之下,实在是无济于事。

到时候,他也只有想跳出是非漩涡,把事情摆脱就是上上大吉。因此他叹了口气,终于无可奈何地把真相吐露出来。

原来尚东明跟郑二­奶­­奶­这表姊弟之间,早就背着郑二爷有了暧昧的行为。金­色­响尾蛇在九龙城召开“同心会”那晚,方天仇大闹“金盛开赌馆”,回到郑公馆后,郑二爷曾为他大事慰劳一番。

一切节目都是尚东明张罗的,当最后一个节目完毕后,把方天仇陪送到露娜那里,他便功德圆满了。

郑二爷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天的劳累和紧张,使他回房倒在床上,不消多时就呼呼打起了鼾声。可是郑二­奶­­奶­却辗转不能成眠,她终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偷偷溜到尚东明的房里去。

当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夜深人静,郑公馆里的人都早已睡入了梦乡,尚东明与他表姐缠绵一番之后,便双双到走廊尽头的浴室,共效鸳鸯戏水之乐。

也是该当有事,也是他们一时大意,浴室的门竟忘了锁上,偏偏金妮半夜起来如厮,无意间撞见了他们的­奸­情。

尚东明情急之下,准备对金妮施以强Jian,把她也拖下水,使她不致泄漏他们的­奸­情。

可是金妮抵死不从,尚东明一时恶向胆边生,顿起杀念,终于在郑二­奶­­奶­两人合力之下,将金妮扼杀了!

尚东明见祸已闯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悄悄闯进金氏姊妹的房间,把熟睡的金娜也用手扼杀。

当夜这两具尸体,被尚东明藏了起来,直到第二天郑二爷跟方天仇等人乘车去香港,他才悄悄把尸体弄下车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出郑公馆,准备把她们抛入海里去。将来被人发现,只会认为是金­色­响尾蛇的人所为,而绝不会疑心到他的。

可是尚东明也真倒霉,车子还没到海边,就遇到了金­色­响尾蛇布下的人马。本来是准备对付方天仇的,无意间撞到了尚东明,在拳足交加之下,他只得吐出了实情。

没想到对方并不为难他,只警告他不得把这事向任何人泄露,就劫走了金氏姊妹的两具尸体。

当时尚东明也莫名奇妙,不知道对方把两具尸体劫去有什么用,回去也不敢对郑二­奶­­奶­实说,讹称已经把尸体抛入海里了,以使郑二­奶­­奶­安心。

心里嘀咕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忽然接到周强的电话,约他到赵长风这里来密商关于金氏姊妹失踪的事。

尚东明听说事关金氏姊妹的失踪,他不得不亲自来一趟,不料一到烟馆里,周强和赵长风就对他威胁,要他一口咬定,金氏姊妹是在郑公馆里被方天仇施以弓虽暴,强Jian后加以杀害。

这事情非同小可,尚东明不敢贸然答应,正在为难的时候,金胜保也来了。周强和赵长风又加威胁,尚东明仍然不敢移罪于方天仇,因而遭到了金胜保的痛殴。

也就是尚东明痛殴成伤的时候,方天仇横冲直闯地冲来了……

赵长风把真相和盘吐出之后,就像个待罪的羔羊,垂头丧气地说:“兄弟也是一时利欲迷了心窍,受了胡豹那小子的摆布,现在兄弟已没二话可话,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方天仇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郑公馆的戒备如此森严,金氏姊妹居然会神秘失踪,当时他也不信独眼龙能有这种神通,现在才明白是这么回事。真使他为郑二爷痛心,家门不幸,出了尚东明这个内患!

金胜保听说自己两个姊姊,是死在尚东明的手里,顿时悲愤交加,气得两眼几乎冒出火来,情绪已激动得无法控制,他怒骂一声:“好小子!”飞起一脚,把地下的尚东明踢翻了个身。

方天仇欲阻不及,金胜保已形同疯狂,一连几脚狠狠踹在尚东明身上,仍然不能发泄他的恨和怒。

“金老大!”

方天仇赶过去一推,推开了丧失理智的金胜保,赶紧蹲下身去察看尚东明。不料尚东明两眼惊睁,嘴张着,竟已气绝而亡了!

尚东明畏罪断舌自杀,留给了方天仇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向郑二爷交待。如果不把真相说明,事实上是不可能,可是郑二爷如果获悉了家门的不幸,又将如何处置对他不忠的郑二­奶­­奶­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这种红杏出墙的丑事!

方天仇沮然深喟一下,忽然向金胜保笑笑说:“金老大,现在那一百万可以稳到手了!”

“哼!”金胜保忿忿地冷哼了一声。

“现在真相已明,”方天仇说:“可是真凶已经畏罪自杀了,金老大,我看也只有用那笔保证金,算作对两位令姊的赔偿吧。”

“赔偿?”金胜保发出了痛苦的笑声:“一百万保证金,老子一个也没到手,赔偿个鸟!”

“郑二爷不是开了支票,让周强陪你一起到银行去兑现的吗?”方天仇不知道他的巨款已被人掉包,所以觉得很诧然。

金胜保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只好狠狠地说:“一百万!一百万让人替我换了一包废纸!”

“那是金老大自己的事,反正郑二爷的钱是付了。”方天仇突然想到白茜的死,不由忿声说:“金老大把白茜送到洪堃那里,现在白茜无辜地牺牲了一条命,谁又负责给她赔偿?”

“白茜怎么了?”金胜保惊诧地问。

“你去问洪堃吧!”方天仇冷冷地回答。

金胜保这时茫然了,他急的倒不是别的,而是昨夜到国际大饭店去专程拜访洪堃。这位红巾党的头子曾亲口答应,愿意帮助他一百万港币,要他能直得起腰来,坚持要郑二爷方面准时交出金氏姊妹来。现在他获悉两个姐姐已经死了,而昨夜为了巴结洪堃,跟小朱两人威逼利诱,才把被洪堃看中的白茜送去国际大饭店,而白茜又出了事,那么一百万巨款岂不成了泡影?

方天仇看着沙滩上倒着的两个人,一死一伤,真是感觉难以处理。再看手表,已经是快十一点了,他已没有时间来处理现场,于是向赵长风说:“老烟虫,今天的事,我们到此为止。火是你撩起来的,周强请你送医院,尚东明

可以通知郑二爷派人来处理。就说他被人下了毒手,不必说明是哪方面的人,希望你能暂时不要放出风去,事情由兄弟去解决,你能办得到吗?”

赵长风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哪能说个不字,当即一口答应说:“成!我赵长风说话算话,今天的事就算没我姓赵的在场,谁面前也绝不漏一个字!”

旋即他又声­色­俱厉地向手下关照:“你们都听见了,谁要是在外边放了风,我老烟虫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是!”几个打手齐声应着。

“好了,”方天仇说:“现在兄弟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了,各位后会有期!”

“牛兄……”

方天仇哈哈一笑说:“对不起,兄弟叫方天仇!”

金胜保一脸尴尬的神情说:“抱歉,我忘了昨夜洪老板已经提过方兄的大名,方兄能够跟兄弟单独谈几句话吗?”

方天仇犹豫一下,终于点点头,表示同意。

金胜保大喜,便与方天仇离开了海边,向着大路上走去。

走了一段,已经距离赵长风他们很远,金胜保才说:“方兄,你知道洪堃叫兄弟来捉老烟虫,是布的一步什么棋?”

“一石双鸟!”方天仇毫不思索地说:“他这一步棋确实很高,想利用黑骑士跟兄弟为敌,使我们鱼蚌相争,而他坐收渔利!”

“不错,”金胜保不禁叫道:“兄弟差一点上了他们的圈套!”

方天仇置之一笑,接着说:“金老大如果有意为两位令姐收尸,兄弟倒可以帮忙提供一点线索。”

“在那里?”金胜保激动地急问。

“永安堆栈!”方天仇说:“在堆栈的二楼梯口的小房间里,有个大木箱,如果兄弟的判断不错,那么就是那只大木箱了。”

这时他们已走上了街道,远远驶来一辆街车,方天仇立刻把手一挥,街车驶了过来。

“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方天仇向金胜保打个招呼,就独自登上街车,向司机吩咐:

“过海!”

现在已经十一点钟,距离送“样品”的时间已快到,时间不允许他再查寻金­色­响尾

蛇的行踪,只有赶回林公馆去,看洪堃的保证究竟如何了。

途中,他要司机在路边公用电话亭停了车,下车去拨了个电话到郑公馆。接电话的

是盛国才,方天仇没有说出自己身份,只说要郑二­奶­­奶­讲话。

郑二­奶­­奶­娇滴滴的声音才传过来,方大仇就压低了嗓子说:

“二­奶­­奶­,金氏姊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尚东明已经自杀,为了郑二爷的颜面,

我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开去,所以对你不准备追究……”电话里传来郑二­奶­­奶­惊急的声音:

“喂,喂,你是哪一位?”

“你不用问我是谁,我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就是要二­奶­­奶­知道,任何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二­奶­­奶­知过能改,今后好自为之,就不辜负我这番苦心了。哈哈……”

豪笑声中,方天仇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他好似吐出了梗在喉间的一块鱼骨,忽然之间感觉轻松了。

六、逆袭

方天仇赶到麦当奴道的林公馆,十二点尚差五分。

客厅里坐着费云和廖逸之,他们一见方天仇到来,就争着说:

“又出了事……”

“真他妈的见鬼……”

“怎么回事?”方天仇心里一突,急不可待地问。

“让我先说!”费云推开了廖逸之,抢着说:“罗老三跟俞老么不是让浅水湾差馆带去的,现在已经落在金­色­响尾蛇的手里啦!”

“又是他们冒充警署的人?”方天仇忿忿地问。

“嗯!”

费云点了下头,廖逸之接着说:“老大跟老二刚才一起回来过了……”

这消息使方天仇欣喜不已,林广泰的行踪整夜不明,是他们最担心不过的。现在能够跟宋公治会合在一起,自然可以放心了,他不禁兴奋地说:“林大哥没遇上危险吧?”

“昨夜倒是没有,”廖逸之说:“可是他回来以后,却遇上了麻烦!”

“哦?……”方天仇颇觉诧然。

“老大刚到家没五分钟,就接到电话,”廖逸之神­色­凝重地说:“电话是个男人打来的,这与我猜的金­色­响尾蛇是个女的颇有出入……”

费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老六,你别在那里推理吧,现在又不要你写侦探小说!还是让我替你说吧,那个电话说,林老大的女儿和罗老三,俞老么都已经在他们手里,要老大在今天到明天午夜十二点钟以前,停止一切活动,否则将以那三个人的生命作为报复……”

正说之间,电话铃响了。

方天仇抢先抓起了电话,对方传来个低沉的声音:“请叫方天仇讲话!”

方天仇顿时一怔,想不到对方的消息真快,他才来到林公馆没有五分钟,电话立即打了来,不禁又惊又疑,便沉声说:“敝人就是方天仇,老兄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敢当,”对方笑了起来,“兄弟对方兄一向颇有好感,所以想跟方兄再谈谈,哈哈……”

方天仇从对方的语气和笑声,已经猜到了是谁,不由冷笑了两声,忿声说:“承洪老大看得起,不胜荣幸之至,现在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对方果然是洪堃,他笑着说:“佩服佩服,方兄居然已经听出是兄弟了,哈哈……方兄,我们十二点钟有个约会,大概还记得吧?”

方天仇听得一惊,但他却强自镇定,言不由衷地说:“当然记得,现在十二点还差二十秒,兄弟正在等洪老大派人送样品来!”

洪堃倒料不到方天仇的态度如此强硬,他顿了顿,才狞声说:“现在兄弟改变了主意,‘样品’不送了,如果林广泰希望兄弟‘原封不动’,那么从现在起一直到明天午夜十二点钟止,最好停止一切活动——我是说对兄弟这方面的行动!”

“这是洪老大的条件?还是威胁?”方天仇怒问。

“都不是,也可以说都是!”洪堃老­奸­巨猾地说:“究竟是什么­性­质的样品,说不上来,反正其中利害,相信方兄一定比兄弟更清楚,兄弟言尽于此,明晚见了,哈哈……”

电话挂断了。

费云和廖逸之由方天仇对话筒里说的话,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等方天仇忿怒地扔下电话,廖逸之立即说:“老大刚才已经通知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他说跟老二已经有了安排,回头会回来跟大家商量的。”

“哼!”方天仇忿忿地冷哼了一声,不服地说:“我方天仇从来就不受人威胁的,今天倒要碰碰这自命不凡的角­色­!”

廖逸之顿时大急,连忙劝说:“方兄不可意气用事,现在我们的人落在对方手里,为了投鼠忌器,只好暂且忍一忍吧……”

“廖兄放心,兄弟不会太冲动的,”方天仇看他急成这样,不禁笑了起来:“廖兄可知道,林大哥跟宋律师去哪里了?”

廖逸之摇摇头说:“老大没告诉我们,不过,我看老大提了只大公事皮包出去,看样子是要跟老二去办什么公事呢。”

“哦?”方天仇诧然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么庄经理有没有消息?”

“还没有,”廖逸之说:“老大要我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方兄和老四的消息。”

方天仇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笑笑说:“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无事可作了?”

廖逸之往沙发上一靠,轻松地说:“我们何不趁机会养养­精­神……”

话还没完,电话铃又响了,三个人同时都紧张起来。

方天仇连忙抓起话筒一听,听出对方是庄德成,知道一定是有关“黄玫瑰”号的消息,立即说:“我是方天仇,庄兄有什么消息?”

话筒里传来庄德成急促的声音,他说:“‘黄玫瑰’号的行踪我们已经发现了,现在泊在九龙岛附近的海上,船上的人不多,我们要不要采取行动?”

“庄兄请派人继续盯着,”方天仇兴奋地叫道:“兄弟马上赶来,在哪里跟庄兄会合?”

“我在筲箕湾渔船码头……喂,等一等,可能有新情况……”庄德成说了一半,忽然停顿,半晌才继续说:“刚才我的人来报告,就有两个人乘橡皮艇到‘黄玫瑰’号上去了。”

方天仇当机立断说:“好!庄兄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惊动了‘黄玫瑰’号上的人,如果那只汽艇离开‘黄玫瑰’号,务必设法盯住,最好是能把那两个人截下,兄弟马上赶来。”

搁下电话,方天仇立即准备赶往筲箕湾去,廖逸之却忧形于­色­地说:“方兄,你要慎重考虑一下才是……”

“这个机会很难得,”方天仇毅然说:“我们不能始终站在挨打的地位,现在既然发现了‘黄玫瑰’号,我们正好采取主动,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了!”

“对!”费云表示赞同说:“我的车在外面,我们一起去!”

廖逸之看孤掌难鸣,只好叹了口气说:“唉!反正我说的话也算不了数,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

方天仇笑笑,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便与费云匆匆离去。

费云驾车赶到了筲箕湾,远远就看见庄德成站在渔船码头上等着,他认识费云的车子,老远便快步迎了过来。

方天仇下车就问:“那只汽艇离开‘黄玫瑰’号没有?”

“还没有,”庄德成手指停靠在码头上的一艘快艇说:“我已经租好了快艇,走吧!”

方天仇点点头,三个人立即奔向码头,跳上了快艇,发动马达向海上飞驶。

这种小型快艇一般都是租给人作滑水用的,艇身轻便,速度极高,而且驾驶非常容易。只要会开汽车的,稍为再懂一点航船的­性­能,差不多就能­操­纵自如了。

现在是由庄德成的手下掌舵的,全速向着筲箕湾外东北方的海上飞驶。

快艇的型式和大小,就跟一般大型轿车相似,不过稍长一些。除了驾驶室里有着一排坐位,后面露天的还有两排像敞篷跑车后座样的坐位,那是供顾客欣赏海上景­色­的。

方天仇他们避免为了惹人注意,都挤在驾驶室里,遥见孤零零悬浮在海上的九龙岛附近,果然停泊着一艘美仑美奂的巨型豪华游艇“黄玫瑰”号。这时在游艇右舷,正泊靠了一只橡皮汽艇,而游艇附近的海面上,却有几艘小舢板船,和两艘渔船在飘泊着,仿佛是在打鱼作业。

庄德成这时面呈得­色­地说:“那两艘渔船有一艘是我们的,其余舢板上都是我们的人,方兄准备如何行动?”

方天仇想了想,忽然吩咐驾驶说:“把船驶离‘黄玫瑰’号的视线!”

驾驶是唯命是从,庄德成不禁诧然说:“方兄不准备采取行动了?”

方天仇笑笑,胸有成竹地说:“我想那只汽艇,可能是传递命令的,如果我们对它采取行动,命令他们的人不见他们回去复命,一定会起疑。那样反而打草惊蛇,所以我决定放过他们。”

“哦——”庄德成终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方兄是准备全力对付‘黄玫瑰’号?”

方天仇笑而不答,表示他猜得不错。

这时快艇已折向大庙湾方向航行,方天仇举起了挂在方向盘旁的望远镜,向“黄玫瑰”号望去。发现那巨型游艇上的人,也正以望远镜向这艘快艇监视着。心里不禁暗叫庆幸,幸亏自己当机立断,否则还没有采取行动,可能人家已先发制人了。

当他们远离了“黄玫瑰”号的视线,游艇上才有两个人下了像皮汽艇,发动马达向香港方向飞驶。

方天仇吩咐驾驶,把快艇减速兜了两个圈子,见“黄玫瑰”号似无行动的迹象,于是向庄德成说:“照我看,‘黄玫瑰’号暂时不会离去,现在我们也不便行动,只要派人盯牢了,等天黑了我们才能对付它。”

“那么我们就跟它于耗到天黑?”庄德成着起急来。

方天仇知道他不愿意担任这苦差事,只好奉承他说:“兄弟跟费兄必须先回香港去,跟林大哥碰个头。不过庄兄一定要勉为其难,在这里坐镇,否则群龙无首,失去了这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再要找‘黄玫瑰’号就不容易了。同时我们跟金­色­响尾蛇的决斗,关键就在此一举,除了庄兄,谁能胜任这个重任?”

庄德成这老粗就喜欢受人恭维,几句话就把他捧上了天,心里再不愿意,有这几句话听了,他还有什么话说?

“好吧!你们几点钟来?”

“没有特殊情况,准八点钟在筲箕湾码头会合,”方天仇说:“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黄玫瑰’号有行动的迹象,请庄兄见机行事,最好立即设法通知兄弟,我们大概会在林公馆的。”

“好!现在回香港!”

快艇把方天仇和费云迭到了筲箕湾,立刻又向海上驶去。

方天仇和费云便把车驶返麦当奴道,当他们踏进林公馆的客厅时,竟发现了一位艳光四­射­的不速之客。

“露娜!”方天仇颇觉意外。

露娜虽然经过一番装饰,又穿了新款式的艳服,但仍然掩饰不了她的倦态和沮丧。她强自笑了笑,便把专程带来的惊人消息说出来。

原来她是马老三叫她来的,要她带个口信给方天仇,她说:“尚东明在九龙城被人暗杀了,周强也受了重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二­奶­­奶­得到消息之后,突然在房里上了吊,等佣人发觉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这消息确实惊人,可是方天仇早已经知道,而且他还亲自在场。只是郑二­奶­­奶­的自杀,却使他感到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电话,竟会促使郑二­奶­­奶­的轻生,这难道又是他的错?

露娜看他木然的神情,好像对这消息并不太重视,于是勉强笑笑说:“马老三特地要我来一趟,是因为有人在二爷面前说,这一连串的事,都是在你今天去九龙城后不久发生的。恐怕二爷会疑心这些事与你有关,所以通知你一声……现在没事了,我该走了……”

“你上那里去?”方天仇关心地问。

“不知道……”露娜凄然摇摇头,显然她已不知何去何从。

“露娜,”方天仇不由起了同情心,劝慰她说:“你不用回九龙城了,先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安排的……哦,我忘了替你们介绍,这位是朝发贸易公司的费经理,这位是……”

廖逸之看他要替自己介绍,立即笑着说:“我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露娜便向费云点点头说:“费经理……我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不错,我们昨晚才见过,露娜小姐还记得?”费云问。

“让我想想……”露娜回忆了一下,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对了,费经理是昨晚在戏院里冲上台,为我解围的吧?”

“难得露娜小姐还能认得出我,”费云顿觉心花怒放,大献殷勤起来:“说实在的,昨晚那些人对你太不礼貌了,当时我冲上台去,要不是有人出面了,我真恨不得­干­掉他几个,替你出出气!”

“谢谢费经理,”露娜说:“就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

“周强那小子也不是东西!”费云更起劲了,他把胸脯一拍:“没关系,露娜小姐,今后你的生活包在我费云身上!”

方天仇一旁看他们谈得很投机,拍拍费云的肩头说:“费兄,你可不能开空头支票啊!”

“笑话!”费云急红了脸说:“我费云是那种人吗?”

“露娜,”方天仇向她使了下眼­色­说:“既然费经理拍了胸脯,担保解决你的生活问题,你还不快谢谢费经理?”

“谢谢费经理……”露娜倒真听话,谢了一声,又嫣然一笑。

这一笑真把费云灵魂都勾出了窍,连声直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正在这时候,张妈走了进来,她说:“菜都凉了,老爷大概不回来了,各位请用饭吧。”

方天仇是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休息过片刻。现在真是又累又饿,当即大表赞成,四个人便到了饭厅。

这一顿饭方天仇是狼吞虎咽,补足了身体的需要。廖逸之一向胃口不佳,只草草地对付了一碗,等于是在应付公事。而费云和露娜则是津津有味地,边吃连聊,谈得十分投机。

方天仇看在眼里,倒真有意促成他们这一对,因为他觉得混在声­色­圈里,靠出卖­色­相生活,终非长久之计,若能找到对象结婚,才是最好的归宿。

于是,他匆匆吃完了饭,就向廖逸之挤挤眼睛,两个人先离开了饭厅,给他们一个单独聚谈的机会。

等到费云和露娜饭毕来到客厅,廖逸之已到书房去写他的文章,而方天仇却由于过度的疲劳,早已躺在沙发上呼呼入睡了。

整个的下午,客厅里除了费云和露娜两人的娓娓低谈,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梦幕低垂时,费云叫醒了方天仇。

“方兄,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哦?”方天仇睁开眼睛,看看表,不禁笑起来:“这一觉睡得真甜,费兄要不叫醒我,大概我会一觉睡到明天早晨呢。”

他说着已坐起身来,发觉廖逸之和露娜都不在客厅,不禁又问:“他们呢?”

“露娜昨天整夜没睡,现在楼上睡觉,”费云说:“老六在书房里写东西。”

“廖大作家现在还有灵感?”方天仇向书房睨了一眼。

“他不是写文章,”费云解释说:“老大来过电话,叫他拟个出版公司的创办计划,限定今晚交卷,所以他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拼命地赶。”

“出版公司的创办计划?”方天仇茫然说:“林大哥怎么忽然对出版事业发生了兴趣?”

“谁知道!”费云也不以为然地说:“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会有兴趣。”

“费兄,”方天仇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你对露娜的印象如何?”

“她很不错,美丽,大方,温柔……”费云说出了一连串对女人赞美的形容词。

“那好极了,现在就请费兄在这里照顾她,兄弟要去筲箕湾了。”

方天仇说着已站起身来要走,费云急忙说:“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

“费兄现在有特别任务,兄弟只好放单了,”方天仇笑着把手一伸:“请把车子借兄弟用一用吧。”

费云只好也笑笑,把车子的钥匙交给了他。

方天仇哂然一笑,接过了车钥匙,朝空中一抛,又接在掌心,便吹着口哨轻松地走出了客厅。

他驱车先到中环,买了两大包各式各样的熟菜,又买了几瓶洋酒,并且吃了顿丰富的晚餐,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赶到筲箕湾去。

车停在渔船码头附近,约定的时间尚未到,他又下车在烟摊上买了几包香烟,然后便坐在车上等着。

八点钟不到,庄德成的快艇提前靠了码头,方天仇立即请他帮忙,把酒菜搬上快艇。

“怎么?”壮德成茫然问:“方兄准备请客?”

方天仇笑而不答,只嘱驾驶把快艇向九龙岛驶去。

快艇在飞驶中,他才向庄德成问:“‘黄玫瑰’号还没有离去?”

“没有,”庄德成说:“不过他们好像对附近的渔船和舢舨已经起了疑心,所以六点钟以后,我己命令他们远离那艘游艇,取包围的形势,无论它有什么行动,绝逃不出我们的监视。”

“很好,”方天仇哼了一声,又问:“庄兄的手下水­性­如何?”

“大部分是旱鸭子,三五个会水的还能挑得出。”庄德成据实相告。

“够了,”方天仇欣然说:“那就把他们接上快艇来吧。”

庄德成点了下头,便吩咐驾驶把快艇驶向那艘渔船,接过了两个彪形大汉,又兜着圈子,将舢板上会游水的挑了四个,居然一共有了六个。

这时候海上已是一片朦胧,按照海上的航行规定,船只必需亮起船头的安全灯。可是方天仇为着避免被“黄玫瑰”号发现,竟灭灯在黑暗中缓行,徐徐地向着九龙岛目标驶去。

距离“黄玫瑰”号一百码,快艇停了车,利用那股冲劲滑行,逐渐接近了目标。

方天仇已脱掉了衣服,只剩下身一条短裤,两柄左轮均连着枪套绑在胸前两侧。

六个会水的汉子也都准备齐当,有的带着匕首,有的带着手枪,方天仇只要四个人跟着。当快艇滑行到距离“黄玫瑰”号五十码的时候,他们一齐跃入了海中。

海上的风虽不强,浪涛却很大。方天仇的游泳技术高明,对风浪根本毫不在乎,游行的速度相当快。当他将要接近“黄玫瑰”号时,才发现跟着的四个人已落后了十码以外,他只好浮在水面上等着。

等落后的人赶上了,他们便一齐开始潜游,避免游艇上值更的在近距离发觉他们。

五个人分向船首和船尾散去,接近了船身才一一冒出水面,于是开始他们的突击行动了。

方天仇带着两个人游向船尾,示意他们利用锚链攀上游艇,自己则绕至右舷的梯口。抓住铁扶手向上一看,发现有个值更的手端“乌滋”冲锋枪,正斜坐在栏杆上向海上张望。

他双臂一运力,身体离开了水面,攀上了铁梯。

这时值更的正在注视不远处海上浮着的几艘舢舨,忽觉船尾微微地一没,经验告诉他,这是锚链被人拖了一下,立时警觉地站了起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赶去查看究竟,头顶上已被方天仇的枪柄一记重击,当场昏了过去。

方天仇首先登上游艇,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值更的,非但夺得一支“乌滋”冲锋枪,同时也让那四个人顺利地上了船。

他把冲锋枪交给一个没带枪的,示意他在舱面把风,吩咐其余三人分头突击驾驶室和机舱,自己便摸向前舱。

这般游艇除了驾驶室,尚分前舱和后舱两部分,后面是机舱和船员住宿的,前舱则布置得美仑美奂。豪华的客厅旁,尚有两个­精­致的卧房,专供船主休息或招待客人用的。

方天仇悄然来到了舱门外,正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小吴,该你去换班了。”

“等这段­精­彩的看完了就去……”

方天仇掏出手枪,轻轻一推门,门并未锁上,经他一推,便推开了一条门缝。他为了慎重起见,在没有了解里面的情况之前,不敢贸然闯进去,于是利用门缝向里面窥视。只见里面黑乎乎的,有四五个人分坐在沙发上,对面挂着一块小型银幕,靠门口置着一架八毫米袖珍放映机“轧轧轧”地响着。

­射­映在银幕上的,竟是两个赤­祼­­祼­的外国男女,在表演着翻云覆雨的活剧呢!

好兴致!这般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原来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春宫电影。

方天仇暗自庆幸,这时候正是他突击的好机会,陡然一脚踹开了舱门,振声大喝:“不许动!”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使里面几个神魂飘然的人大吃一惊,顿时惊惶不知所措。

“砰!砰!”

里面的人利用舱内黑暗,竟突然向方天仇开火了!

方天仇急向地上卧倒,同时也扣动了板机。

“噗噗!”他的枪弹无虚发。

“哇!”

“哦!”

两声惨叫,已有两人被枪击中。

突然,“格格格格”一阵“乌滋”枪的怒吼,镇压了舱里的惊乱,冲进来制住了手端杀人利器的壮汉。

当方天仇摸到门旁的开关,掣亮了舱里的灯,几个大汉已高举手,不再顽抗了。

于是,“黄玫瑰”号落入了方天仇掌握!

当夜,十二点半的时候,“黄玫瑰”号准时驶向了铜锣湾,先向岸上打出灯号,遥见一辆­奶­油­色­轿车的车灯回答了讯号,便直朝游艇会码头泊去。

“黄玫瑰”号刚刚停泊好,那辆­奶­油­色­轿车,与一辆黑­色­巨型轿车也同时抵达。

巨型轿车上跳下四五个大汉,挟持着两个眼睛被蒙住的俘虏,向“黄玫瑰”号上的人打个呼,就涌上了游艇。

接着那­奶­油­色­轿车上,也跳下两个汉子,其中一个拉开后边车门,肃然恭立。便见车厢里走出个身材不高,穿着件深灰­色­风衣,头上帽沿压盖在眉梢上,又戴着付黑眼镜的年轻男子。

他两手Сhā在风衣的口袋里,谨慎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确定码头上没有可疑的人物,才向两个汉子微微一点头,径自昂然登上了游艇。

这神秘的年轻人一登船,游艇立即解缆开航,向着朦胧的海上驶去。

“押进舱去!”神秘青年发出了命令。

几个大汉齐应一声,便将两个俘虏押进舱。那青年又向值更的汉子望了一眼,才跟进舱去。“怎么不亮灯?”神秘青年一进舱,看舱里黑乎乎的,不禁忿声质问起来。

“啪!”开关一声响,舱里的灯亮了。

当这神秘青年看清了舱里的情景,他顿时大吃一惊,吓得怔住了。

站在门旁的,竟是方天仇和庄德成!

他们一个手握左轮,一个端着“乌滋”枪,另外尚有两个挟持的汉子,使这些人全被制住了。

神秘青年刚要有所举动,可是手还没有掏出口袋,已被捉住了。

“对不起,你不可能有机会的!”

方天仇缴了他的械,毫不客气地把他向前一推,使他踉踉跄跄地跌冲出去,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庄德成用“乌滋”枪一挥,向那几个押人的大汉喝令:“站过去,把手举起来!”

几个大汉在这种情势之下,哪敢反抗他的命令,均乖乖地面对舱壁站立,举起了双手,任凭方天仇缴了他们的械。

方天仇的动作极神速,他缴了几个大汉的械,立刻又将两个俘虏被反缚的手用刀割断绳子,使他们恢复了自由。

两个俘虏双手一松开,立即扯去蒙在眼睛上的黑巾,竟是罗俊杰和俞振飞!

他们一看舱里的情势,知道自己获救了,正要向方天仇道谢,不料那神秘青年竟跳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方天仇,企图夺他手里的枪。

方天仇只用手一挥,便把那青年挥出老远,一跤摔在沙发边。帽子也落了,眼镜也掉了,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个秀发如云的美艳少­妇­!

“金玲玲!”庄德成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方天仇更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赶了过去,准备扶她起来。

“女士,我们好像见过吧?”他认出了这个乔装的金玲玲,就是在铁岗医院打电话遗忘手套的女人。

金玲玲忽然把他来搀扶的手一甩,径自站了起来,往沙发上一坐,冷笑着说:“哼!怪不得林老头敢跟我作对,有你这样善施诡计的角­色­,实在了不起!”

“女士过奖了,”方天仇哂然一笑说:“我们不过是被逼出此下策,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女士,请女士多多原谅。”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金玲玲寒着脸,冷若冰霜地说:“现在我们栽在你手里了,你准备拿我们怎么办?”

“我不想跟女士伤和气,”方天仇冷静地说:“现在罗、俞二位已经在船上,只请女士把林大哥的女儿交出来,咱们就算扯平,如何?”

“林老头的女儿,对你如此重要?”金玲玲果然厉害,她认为只要抓住了这一环,就是眼前安全的保障,因而故作镇定地格格大笑起来:“可惜遗憾的很,今夜我忘了把她一起带来,否则你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假客气了!”

方天仇也觉出了这女人不易对付,他也笑了起来,针锋相对地说:“以女士和林小姐比较,我觉得还是女士的生命重要得多吧?”

“你在威胁我?”金玲玲­色­厉内荏地问。

“我讲的是事实,”方天仇沉下了脸:“如果女士要逼人走极端,姓方的何事都能做得出!”

“哈哈……哈哈……”金玲玲发出了一连串狂笑,仿佛对目前的处境,全然不放在心上。

“把她带回去,交给老大处置!”庄德成提议说。

“哈哈哈……”金玲玲笑得更放荡形骸了。

方天仇觉得这笑声,简直对他是个不能忍受的讽刺,使他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斥道:“你笑得够了!”

“是的,我笑够了,”金玲玲停止了狂笑,恢复她那冷冰冰的神情说:“可是你们的幼稚和天真,实在教我忍不住要笑!”

“幼稚?天真?”方天仇茫然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解释吗?”金玲玲眉梢一挑,眼如秋波,这种成熟的女人的媚态,如果换了别的场合,真不知有多么迷人。可是现在看在各人眼里,只觉得她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当然!”方天仇无动于衷,断然地回答。

金玲玲又是嫣然一笑,才说:“我认为你们幼稚和天真的,是你们好像认定已经掌握了这艘游艇和我们,其实呢?哈哈……”

她笑着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向酒柜,庄德成立即厉声喝止:“别动!你想­干­什么?”

“庄老四,你也太过份了!”金玲玲置之不理地走到酒柜前,笑笑说:“这是我的私人游艇,我受了惊骇,想喝杯酒压压惊都不行吗?”

“臭娘们!”庄德成这老粗骂开了:“你别在老子面前耍花腔,你要动一点歪念头,老子就先­干­了你!”

金玲玲不屑地给他个白眼,却向方天仇妩媚地问:“你说我可以有喝一杯的自由吗?”

在这种情势之下,方天仇认为这女人绝对没有反抗的机会,因为整个的游艇早已被他们的人控制,接管了一切。舱里这般人又已缴了绒,如果连这女人喝杯酒都担心她耍花腔,那也实在显得太多虑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到底方先生是见过场面的!”

金玲玲称赞了一句,也等于是在骂庄德成没见过场面,气得那老粗恨不得立时发作,给这女人一排子弹出气,但被方天仇以眼­色­阻止了。

这酒台是凹入舱壁的,里面呈列的各种名贵洋酒,琳琅满目,看着就够令人流口水的了。

当金玲玲拉开玻璃门,伸手取酒瓶的一刹那,也不知她触动了何处的机关,舱里的灯突然熄灭!

“格格格格……”庄德成一见灯灭,心知是那女人捣的鬼,立即毫不留情地向酒柜­射­出一排子弹。

一阵酒瓶破碎声中,全舱顿时大乱,枪声,叫声,双方的人打作了一团!

突然!舱里安装的播音器里,传出了金玲玲的声音:“哈哈……我早说了,你们实在是幼稚天真得可笑,我金­色­响尾蛇会轻易落在你们手里?现在这条游艇给你们了,如果各位命大,能够不死的话,我们后会有期,哈哈……”

她的笑声一止,黑暗中忽然有人惊叫起来。

“各位,我们不要等死了,那女人已经从暗门离船,现在跳水逃走了。再过一分钟,这艘船就要爆炸,大家快逃命吧!”

这一宣布,双方都停止了打斗,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全船顿时更乱成一片,只听得“噗通!噗通!”之声连起,纷纷跳入海里逃命了。

当舱里还有两个受伤的人没爬出来,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黄玫瑰”号爆炸了!

刹时火光冲天,瞬息之间,这艘美仑美奂的巨型游艇渐渐沉向了海底……

“黄玫瑰”号爆炸了,幸亏在附近监视的小舢板赶来,把所有落水的人全部救起。

这些人里没有金玲玲,她不知如何逃生了。

舢板船回筲箕湾码头,方天仇和庄德成立即指挥手下的人,押着几个俘虏,分乘几辆车,浩浩荡荡地驶向麦当奴道。

到达林公馆,林广泰和宋公治也已经回来,他们获知整个的经过,真是又惊又喜。但俘来的几个金玲玲的死党,抵死不吐一个字,只好吩咐先把他们监视起来,等方天仇他们换去了湿衣,便在客厅里彻夜举行会商。

原来林广泰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已经查出了关于金­色­响尾蛇的眉目,现在更证实这个神秘人物就是金玲玲。不过他又说:“据我知道,金玲玲和洪堃之间,最近是面和心不和,双方面都在扩展自己的实力。尤其是洪堃,在澳门一直受着金玲玲的控制,目前他已心怀异志,想利用这次在香港搞‘同心会’的机会,摆脱控制。他这步棋很高,故意制造出金­色­响尾蛇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如果事情失败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那么金­色­响尾蛇就是金玲玲,他甚至于可以倒戈,把金玲玲一举整垮。万一港九的势力真归附在‘同心会’之下,那时可能他就宣布自己是金­色­响尾蛇了!”

方天仇顿时想到跟洪堃交谈的一番话,怪不得洪堃说目前尚不知道金­色­响尾蛇是谁,原来他是存的这个歪念头,看不出这家伙居然如此老­奸­巨猾!

林广泰接着又说:“现在老三和老么虽然已救回来,可是金玲玲仍然占着上风,她可以用小女的生命,和那张结婚签证,作为要挟我的武器……”

“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她就是金­色­响尾蛇,”庄德成Сhā嘴说:“设法把她­干­掉不就结了!”

“真可惜,刚才让她逃脱了,”俞振飞惋惜地说:“希望她在海里淹死了,或者喂了鲨鱼!”

“据我猜想,此刻可能已游回香港了。她的游泳技术相当好,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比赛还得冠军,海里是绝淹不死她的。”林广泰说:“现在要向她下手也不容易,因为她已有了警觉,同时她现在是住在孙奇公馆里。”

“孙奇也替她撑腰?”庄德成忿声问。

“可能孙奇并不知道真相,”林广泰顿了一下说:“关于对付金玲玲的事,我跟老二已经有了腹案,我们暂且不必再讨论。相信明天或者今天夜里,她就会向我提出谈判,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现在我需要向各位宣布一件事,就是从现在起,我已经决定退休了!”

这话一出口,在坐的除了宋公治,没有一个不感到意外,齐声叫道:“大哥!”

庄德成更是沉不住气,激动地说:“老大,你难道向那臭娘们低头了?”

林广泰淡然一笑,平静地说:“这不是低头,本来我早已有意退休,可是始终觉得在这个强食弱­肉­的社会上,如果我们不保持一股势力,只有让恶势力更猖獗。同时我深觉惭愧的,是这些年来未能把你们真正地扶植起来。现在我想给你们各人一个机会,也算是对你们自己能力的一个考验。今后自生自灭,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了……老二,你替我宣布吧!”

在静肃的气氛中,宋公治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叠手稿,起身朗声宣布说:“这是老大为了酬谢各位弟兄多年相随的一点意思,我现在照着老大亲笔拟定的手稿念:宋公治律师事务所三层楼房一幢,自即日起赠于公治弟,另赠现款港币一千万元,作为发展业务基金。”

在坐的不由一怔,宋公治接着念下去:“林记航运公司。赠于三弟俊杰经营,业务庞大,盼好自为之,前途当可无量。银星夜总会赠于德成,另赠现款港币一千万。朝发贸易公司赠于五弟费云,另赠现款港币一千万。浅水湾别墅一幢,环境幽静,适于写作,赠于六弟逸之,另赠港币一千万,限作创办文化事业资金。花园洋房五幢及地产悉赠七弟振飞,盼善自经营,勿负我望。”

当宋公治把手稿念毕坐下,庄德成突然情不自主地声泪俱下说:“老大,你……你这是­干­嘛?老大的厚赐,我庄德成心领了,绝不接受……”

他一提出来,其余的几个人也一齐异口同声地附和着。

林广泰不由把脸一沉,痛声说:“你们难道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老大!”罗俊杰激动地说:“这些都是你一生的心血,你怎么能这样做……”

林广泰豪迈地大笑起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所保留的这幢房子,和银行里的部分现款,已足够我安渡晚年的了。如果金玲玲要分一半,我也乐意奉赠,这样她对我还能有什么威胁呢?哈哈……”

大家这才明白,林广泰此举完全是对付金玲玲的,顿使各人同仇敌忾,又把目标转向了这可恨的女人身上。

“老大,”俞振飞说:“你纵然赠了所有的财产,可是令媛仍然在他们手里,他们还是可以向你威胁的。同时,老大一旦退休,我们就成了群龙无首,岂不让他们趁机大肆猖狂了?”

林广泰微笑着,他的目光忽然移向了沉默的方天仇,然后郑重地说:“有天仇老弟在香港一天,你们还担心什么?”

在坐的这些人,经过这两天来,对方天仇确实已经心服口服,连跟他有过芥蒂的罗俊杰和俞振飞,也不得不衷心的佩服他的机智和勇敢。

所以当林广泰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老大的心意,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方天仇身上。

方天仇顿时显得有些尴尬起来,他连忙说:“兄弟只能尽全力……”

没等他说下去,林广泰已站起身来,向他笑着说:“天仇老弟这次不辞辛劳地赶来香港,我非但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一番,反而要老弟每天出生入死地为我奔波,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也赠送老弟一点东西,聊表敬意,不过我没有列在那份手稿上,也不能当众宣布。天仇老弟,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吧。”

“林大哥……”

方天仇想要婉谢,可是林广泰坚持说:“你来一趟,我还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方天仇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进了书房。

林广泰赠送的是什么,谈的又是些什么,没有人能猜得出,足足有二十分钟,才见他们相偕步出书房。

从他们的神­色­上,看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林广泰面带微笑,仿佛把身上的一个重包袱交给了别人,而方天仇却像是从他身上接过了那个沉重的负荷,使他的神情显得凝重了。

“我们大家休息吧,明天或许要紧张一天呢。”林广泰说。

于是,有的就在客厅里休息,有的径自去找地方睡觉,对于意外的暴富,每个人都不太感觉兴奋。相反的,他们都在担心着明天是个不易渡过的难关。

夜阑人静了,金­色­响尾蛇没有来打扰他们的甜梦,整夜在平静中过去。

然而,方天仇却一夜未曾合上眼睛,他独自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思维里在不断地想,像海浪一样地汹涌着,澎湃着……

林广泰在书房里对他私下说的话,仿佛仍荡漾在耳际。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希望能把她交托给你……”

终于他对自己说:“我不能接受!”

第二天一早,林广泰就带着他的几位磕头弟兄,出去赶着办理各项手续了。

方天仇独自吃了早餐,在客厅里翻读着当天的报纸,在社会版上发现个显著的大标题:“实业巨子林广泰,慨捐巨款济贫寒”,内容是发表他在昨天捐赠了某慈善机关若­干­,某孤儿院若­干­,某养老院若­干­,及公立医院若­干­,总计竟达三千余万港币!

这是香港空前的大新闻,使方天仇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可是他也忽然有个顾虑,金玲玲对林广泰的积极行动,将会采取何种报复呢?

电话铃响了,方天仇不禁有些紧张,当他刚抓起话筒,对方就传来个女人的声音:“恭喜恭喜,你替林老头立了个大功!”

方天仇听出对方是金玲玲,便笑着说:“昨夜的事,敝人对女士实在很抱歉……”

“没什么,”金玲玲词犀锐利地说:“一条破艇能值几何?我相信林老头付出的代价比我更大!”

“金女士,”方天仇恳切地说:“敝人有句忠言,不知道女士可愿意听?”

“你说吧!”金玲玲的语气似冰。

方天仇郑重说:“我觉得女士和林大哥这样闹下去,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占便宜的可能是洪堃吧!”

“他?”金玲玲充满自信地娇笑起来,笑声突然一止,她以­阴­沉而狠毒的声音说:“我谅他也不敢,除非是同归于尽,谁也占不了便宜!”

“这又何苦呢?”方天仇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看女士还是三思而行的好,否则……”

“没有什么三思四思的,”金玲玲表示非常固执,断然说:“我的心意已决,‘同心会’必须成立,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会不择手段,誓达目的不可!你可以告诉林老头,这次我的会址准备借用他的公馆,并且在请帖上印了他的名字。”

“什么?”方天仇惊诧地叫着:“用林大哥的公馆,还用他出面?”

“不错,”金玲玲冷冷地说:“请帖现在已经发出去了,下午五点钟以前,我会派人来布置,不需他麻烦。不过有一点希望你转告他,如果今晚我遭遇到任何阻挠,我将会用他的女儿为报复!”

“女士……”

方天仇急欲劝她打消此念,但金玲玲却笑了起来:“方天仇,我很佩服你的胆识,不过我相信这次在林老头自己的地方,你大概没机会再表演九龙城的那套把戏了吧?哈哈……”

笑声中,电话挂断了。

方天仇木然地放下话筒,他想不到金玲玲会如此厉害,用林公馆作会址,并且让林广泰出面,这一招简直让她想绝了!

这岂不是个霸王硬上弓的局面?林广泰如果不就范,他的女儿必将受到加害,他能无动于衷,宁愿不顾女儿的生命而对付金玲玲?

照人之常情判断,这似乎是绝不可能的,可是林广泰又怎能受那女人的威胁,而坐视港九的势力落入金玲玲的掌握?

方天仇深觉情势的不利,完全是因为对方手里有个人质,只要能设法救回林广泰的女儿,威胁便自然解除了。

于是,他立即去逼问昨夜俘虏来的那几个汉子,因为他们是跟着金玲玲行动的,照说一定是她的心腹,怎会不知道玛格丽特的下落?

可是没想到这几个家伙真有种,任凭方天仇怎样逼问,他们就是咬紧了牙关,抵死不露一点口风。

对于这些守口如瓶的亡命之徒,方天仇实在黔驴技穷,对他们莫可奈何,只好另打主意。

他把金玲玲电话里说的,告诉了林广泰的保镖林长根,嘱他转告林广泰,然后独自离开了林公馆,趋车上医院去找受伤的胡豹。

但当他到达医院,才知道胡豹昨天就被人接出医院了。

方天仇原想从胡豹身上找条线索,现在又失望了,他只好怅然离开医院,一时实在不知该从何着手。

走出医院,忽见一辆救护车飞驶而来,车一停,两个救护员立即从车上抬下个被车撞伤的­妇­人。触景生情,他忽然之间心念一动,想到玛格丽特也是被车撞伤的,前夜在铁岗医院尚未清醒,就被人冒充林广泰派去的人接走了。如果她的伤势未愈,对方怎能不替她继续医治?而且医院岂不是个最好藏匿她的地方!

有了这种想法,他觉得实在有到各医院查查的必要,于是立即对整个香港的大小医院,展开了查询。

然而,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医院,却是没有查出丝毫头绪。当他怀着失望的心情,从中环的一家私人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忽见统一码头上迎面走来一大群人,约有二三十之众。等到他们走近,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之中,左边的一个竟是小李!

“小李!”方天仇远远地挥手招呼。

小李发现他,快步奔过来说:“方兄,小弟正准备去找你呢。”

“找我?”方天仇一怔,以为是郑二爷派他来的。

小李指着那一大群跟过来的人说:“他们都是九龙码头高老大的弟兄,因为方兄答应他们三天之内,对高老大的事会有交代。所以他们一早就到二爷公馆去问,二爷叫兄弟领他们过海来的。”

“哦——”方天仇怅然说:“听说郑二­奶­­奶­……”

小李连忙做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二爷已经亲自去问过周强了,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二­奶­­奶­和尚东明都死了,二爷气又有什么用?……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二爷派兄弟来香港,也就是要把真相弄清楚,怎么林老大跟那个叫金玲玲的女人又搞在一起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方天仇惊诧这消息居然传得如此之快。

小李笑笑说:“我们怎会知道,是刚才二爷收到一张请帖,内容跟上次‘同心会’的差不多,只是后面的具名是林老大和金玲玲两个人。最妙的是请帖封套里,还附了一张­精­致的书签,印的是一条金­色­响尾蛇!”

方天仇听得一怔,念声说:“这女人也太猖狂了!”

“方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李茫然地问:“难道林老大改变初衷,准备跟金­色­响尾蛇携手合作了?”

方天仇对这问题实在无从答复,他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反正今天晚上就可以揭开这个谜!……高老大的这些人,兄弟能借用吗?”

小李点头而笑说:“他们都对方兄敬如神明,只要方兄用得着,他们可以任凭指挥!”

“好极了,这样就免得我回林公馆调动人马了。”

方天仇听了大为振奋,经过小李的逐一介绍,他便分派了各人的任务,分成好几组,离开了中环。

当几组人离去后,方天仇便与小李趋车往云咸东街,到了“黑美人”酒吧。

酒吧里昨天被方天仇和小朱演出一场武打,设备损坏了不少,今天被迫暂停营业,正在赶修之中,所以黑骑士的人一个也没在。

女经理正在指示工人装修,忽见方天仇他们到来,以为又是来闹事的,不禁大吃一惊。

不料方天仇却是笑容可掬地,递给她五十张千元大钞,歉然他说:“对不起,昨天让你损失了,这是敝人表示的一点歉意,如果不够的话,所有装修费用算敝人的好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她意外地感到受宠若惊,但却乐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当然方天仇这五万块钱不是白花的,他有附带的条件,就是要她照着他的意思,替他打个电话给国际大饭店的洪堃。

这条件并不苛刻,而且是轻而易举的,女经理看在钱的份上,立即欣然接受了。

当洪堃正在向他手下面授机宜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他抓起话筒,刚报出自己的姓,就听对方的女人说:“我是玲玲,林老头可能已经知道他女儿藏的地方了,也许会采取行动,那边人手不够,你快派人赶去!”

七、绝境

洪堃接到“金玲玲”这个电话,顿时紧张万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边的方天仇已用手指朝电话机上轻轻一按,把电话挂断了。

方天仇对女经理冒充的金玲玲很满意,谢了她一声,转过头来向小李笑笑说:“现在鱼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我们等着好消息吧。”

“洪堃这家伙老­奸­巨猾,不知道会不会上钩?”小李对红巾党的头子早已闻名,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不敢过份乐观。

方天仇却像是充满了自信,他蛮有把握地笑笑,向女经理要了两杯酒,竟邀小李相对而酌起来。

女经理本来把方天仇看作凶神般敬畏,刚才的五万港纸到手,又使她把他当成财神般巴结。这时又是烟,又是酒,还特地开了两罐美国胡桃来敬客。

这女人真有一手,为了讨好这两个人,居然亲自作陪!

二十分钟以后,电话来了,方天仇赶过去接听之下,不由大喜过望,立时­精­神振奋地告诉小李:“老狐狸中计了,我们赶快去吧!”

小李听了也是兴奋不已,立即与方天仇离开酒吧,趋车赶往湾仔去。

原来洪堃在接到“金玲玲”的电话之后,便赶紧派了手下几个枪手,乘车赶去增援。没想到是中了方天仇“投石问路”的妙计,当几个枪手登上停在国际大饭店门外的汽车,驶往湾仔的时候,后面已有一辆车子紧紧跟上了。

后面车上是九龙码头的人,他们奉了方天仇的指示,一直跟踪到湾仔。遥见那几个枪手停车在赖鹏的毒窟前,立即以行动电话通知了方天仇。

小李对港九黑社会圈里的行情极熟,他知道赖鹏是胡豹的把兄弟,也知道这毒窟里设有机关,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方天仇,使他在心理上有个准备。

方天仇胸有成竹,他先把地形看清了,等到九龙码头的人分批陆续赶到,才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立即展开行动。

当这二三十人,分布在赖鹏屋子的附近,布成包围的形势之后,方天仇便偕同小李,佯作闲荡地漫步向对街走去。

他们走过赖鹏的屋前并不停止,仍然继续前走,不过他们已经注意到屋前把风的小赖头。

小赖头非常机警,他的眼光一直盯着这两个人,当他们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的眼光也跟了过去。

不料他只顾注意这两个人,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头才一扭过来,冷不防一个人从后面窜上来,以臂弯扼住了他的颈部,同时嘴也被那人的巨手卡住。

小李立即回身蹲下,方天仇的手搭上他的肩头,被他站起来一送,便翻进围墙里面。

这时里面的人已惊觉,黑暗里突然窜出两个人,手执匕首,猛朝方天仇扑去。

方天仇发了狠劲,身子一闪,照准冲过身边的人侧面一拳。同时一脚飞起,踹中另一个汉子的小腹。

“啊!”

一声痛呼,惊动了屋里的人,顿时冲出几条大汉,像疯狗似地冲向方天仇,加入了殴斗。

因为这里靠近湾仔码头,距离香港警务处也不远,所以双方都不敢贸然开枪。

方天仇大展神威,一双铁拳左右开弓,竟把这一群大汉打得落花流水!

外面的小李听见里面已动上了手,他立即吹起一声口哨,散布在四周的人一齐冲来,几个人合力一撞,撞开了大门,蜂拥冲入了里面。

方天仇见自己的人已加入作战,更是­精­神大振,只见他猛如虎入羊群,锐不可挡,一拳击倒了冲到面前的一个大汉,立即奋身朝屋里冲去。

不料冲进屋里,却见床榻上坐着胡豹,手里握着一柄曲尺手枪,正对准了冲进来的方天仇,嘿然冷笑说:“姓方的,你倒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在这里居然也让你找到了!”

方天仇来不及拔枪,他只好镇定地说:“兄弟不是找你胡老大!”

胡豹又是一阵嘿嘿冷笑,突然把脸一沉,两眼充满了杀气,狞声说:“兄弟放过你一命,你也救过兄弟一命,咱们算是已经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情。不过现在阁下找上门来,我姓胡的只好心狠手辣了!”

胡豹正要扣动扳机,突然“噗噗!”两响,竟被冲进来的小李先发制人,解决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方天仇正要向小李称谢,不料小李却惊叫道:“当心飞刀!”

方天仇急将身子一蹲,却听小李“啊!”地叫了一声,一把飞刀已Сhā在他肩头上。

“噗”!小李忍痛发出一枪。

又是“哇!”地一声呼叫,阁楼的斜梯上,滚下个中枪的飞刀帮党羽。

方天仇勃然大怒,掏出手枪,奋不顾身地向阁楼上冲去。

“呼呼”又是两柄飞刀掷来,几乎掷中方天仇,幸而他的身手矫捷,全身一卧,飞刀从头顶疾矢而过。

可是等他冲上阁楼,却不见一个人影,仅见楼上堆置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刚才飞刀从何而来呢?他实在感到奇怪!

这时小李已忍痛拔出肩头的飞刀,也顾不得血流如注,三步当两步地冲上阁楼。

“这屋里设有机关,方兄要留神!”小李向他警告。

方天仇这才恍然大悟,掏出手帕替小李扎住伤口,劝他说:“李兄受了伤,先离开吧……”

小李摇摇头,毫不在乎地表示:“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兄弟已经够了本,还想多赚一些呢!”

方天仇只好朝他笑笑,两个人迅速下了阁楼。

这时候外面的殴斗已近尾声,九龙码头的弟兄虽有七八个负伤,对方的人却被全部制服。可是刚才赶来增援的枪手,却是一个也不见。

小李知道这屋里设有机关暗室,便带头在各处查看,敲击着一处墙壁有回声,心知里面必定是暗室,但一时却找不出机关的暗钮。

方天仇终于在床榻的边上,发现装置一排四个暗钮,他也不能确定哪一个暗钮属于哪个机关,索­性­把四个暗钮全都按下。

“格格格格”一阵轻响,床榻里的墙壁现出个壁洞,里面藏着整套烟具。阁楼的斜梯也升了上去,同时伸出一块天花板,使人看不出上面是阁楼,另外墙上又现出两个暗门。

方天仇和小李大喜,立即带了几个人,冲入两个暗门,分头搜查。

小李冲进的那个暗门,通着隔壁的一幢房屋。而方天仇进的却是个暗道,里面从几级木梯下去,才是个地下室。

室里藏着大批的毒品,却没有人,不过地上铺着厚厚的几床毯子,还有被褥和枕头。由这一点看来,必然是有人在这里睡过,难道会有林广泰的女儿?

正在疑惑不定的时候,“啪”地一声,这地下室里居然又现出一道暗门,同时一个人从里面倒了出来。

方天仇连忙赶过去,只见这人背上Сhā着一把匕首,已是奄奄一息。

“你是什么人?”方天仇急问。

“我,我叫赖鹏。”这垂死的毒贩挣扎着说:“那,那般黑心的家伙……把人弄走……从这个门去……追……”

赖鹏把手才向那道暗门一指,就无力地垂落下来,同时也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两眼怒睁着,仿佛含着无限的悔恨而死。

方天仇知道赖鹏是受了人家的利用,结果在紧要关头却怕他泄漏风声,不惜对他下了毒手,以致使他死不瞑目!

于是,他把手一挥,一马当先地冲进了那道暗门。

跟着方天仇的几个汉子,看他已冲进暗门,哪敢怠慢,也相继冲了进去。

这道暗门里面,没有一点光线,伸手不见五指。方天仇紧握手枪,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前走去,在感觉上这好像是个不知有多长的地下隧道。

走了约有二十来码,突然一脚踏空,方天仇几乎摔了下去。幸而扶住了湿漉漉的土壁,定神一看原来脚下是几级石梯。

下了石梯,不知从何处透入微弱的光线,并且有着湍急的流水声,使方天仇顿时恍然大悟,这才发觉已经置身在马路下面的地下大水沟里!

方天仇正在后悔,忘了带只手电筒来,不料念犹未了,突然“噗!噗!”地响起了两下枪声。

他大吃一惊,急忙一卧倒,子弹千钧一发地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对方的枪虽装了灭音器,但这地下大水沟的回音极大,仅只发­射­两发,倒好似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余音回荡不绝。

光线太弱,方天仇看不清目标,只见隔着大水沟距离十余码外,依稀有几条黑影在急速移动,不消说一定是洪堃派来增援的那批枪手了。

方天仇正要扣动扳机,向对方开火,忽听那簇黑影里发出个少女的叫声:“你们这些强盗!放开我,放开……”

这声音太熟了,毫无疑问就是林广泰的女儿。方天仇顿时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可是他想到玛格丽特被对方所执,手指就不敢扣下去了。

因为投鼠忌器,他不敢贸然开枪,恐怕万一误伤了玛格丽特。这一来直急得他心如火焚,却又莫可奈何!

这时已听不见玛格丽特的呼叫,大概是嘴被封住了,但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却向方天仇这边问:“来的可是姓方的小子?”

“不错,是我方天仇。”他振声说:“你们快把林老大的女儿放开,否则一个也跑不了!”

对方发出了一阵狞笑,有恃无恐地说:“放开?姓方的,你简直是大白天做梦——睡昏了头!嘿嘿,告诉你吧,洪老板已经下了命令,谁要妄想救人,老子就先­干­了她!”

方天仇听得暗吃一惊,他知道对方可能不是危言耸听地在故意吓阻他,像洪堃这家伙,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的。这一着确实够狠,也真够厉害,当真使这边的方天仇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他急中生智,搬出了金玲玲的牌头来说:“金玲玲叫我们来把林小姐带去的,你们敢抗命?”

“哈哈……”对方发出一阵大笑说:“很抱歉,今晚我们只听命于洪老板,管他什么金玲玲,银铃铃!”

方天仇见唬不住对方,一时真没了主意,他在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地跃入了水沟,朝对面急急游去。

“噗噗!”

“噗!噗!”

对面的枪声刹时大作,齐向水沟里的方天仇猛­射­。

九龙码头的弟兄再也按捺不住,也向对方开火了!

方天仇也顾不得沟水的污浊和臭气,一口气游抵对面,双手攀住了石堤,正要往上爬,不料一个汉子赶来,猛地一脚踩在他手背上,使他痛彻心肺。

但他一咬牙,另一只手迅速抱住那汉子的脚颈,猛力往下一拖,“噗通!”一声,把那汉子掀进了大水沟。

另一个汉子刚刚冲到,方天仇的手枪已经开火,“噗!”地一枪,那汉子应声而倒。

方天仇趁机爬上了石堤,只见除了这汉子外,地上尚有个受伤的大汉,却是不见其他的人和林小姐。

往前一看,几个黑影在七八码外,已顶开了马路上的地下水道通风铁盖,正从铁梯爬上去。

“噗噗噗!”

落在最后的一个,突然向方天仇一阵猛­射­,企图阻止他的追击。

方天仇举枪还击,“噗!”地一枪,那人才攀上铁梯一半,就被击中扑跌下来。

可是等方天仇追上铁梯,攀登上圆盖口外的马路,只见二辆黑­色­轿车,已风驰电掣而去。

幸而自己驾来的车子停在不远,方天仇已来不及等九龙码头的弟兄赶到,更来不及通知小李,就奔向停车处,跳上了车子,如风一般地向那二辆轿车急追!

不料前面的二辆轿车非常狡猾,发现后面追来的只有一辆车子,他们的车子一直由皇后大道东飞驶,在快到跑马地的十字路口,突然分道扬镳,前面的一辆折向摩里臣山道,后面的一辆则拐向黄泥涌道。

这可难住了方天仇,因为他不知道玛格丽特是在哪一辆车上,究竟追那一辆好呢?

一般人的通常心理,是不会舍近求远的,尤其在这种不容许有时间考虑的情况下。方天仇顺理成章地就追了后面的这辆车子,一个急转弯,也拐向了黄泥涌道。

这条幽静的道上,方天仇和宋公治在一场激烈枪战中,前夜曾击毙三名歹徒。此刻这辆车子又引他追来黄泥涌道,难道是再度挑衅?

从车灯的照­射­,他看清前面的车子里连驾驶的在内,大约是四个人,只是没有看见玛格丽特在内。

莫非她是在另一辆车内?

想到可能中了对方的金蝉脱壳之计,方天仇再也不能迟疑了,他当机立断,车速突然增加到九十“迈”,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持枪伸出了窗外。

“噗噗!噗!噗!”

一连发­射­四枪,才将前车的左边后轮胎­射­中。

“叭!”地一声爆响,轮胎爆炸了,前车在疾驶之中猛一侧,顿时失去了控制,直朝马会看台外的围墙上冲去。

接着轰然一声,车子撞上了水泥砖的高墙,车头撞得像只压瘪了的马口铁罐头,车里的人则撞做了一堆,后座的两个人全翻到前座!

方天仇一个紧急刹车,动作比闪电还快地跳下了车,没等那四个汉子来得及应变,他已冲到了车前。

眼光朝车内一扫,果然不见玛格丽特在车上,他立即把车门拉开,撞得头破血流的驾驶便倒了出来。

其余三个汉子也都受了轻伤,根本不容他们有机会反抗,方天仇已经持枪喝问:“那辆车子往哪里去了!”

这几个家伙都是洪堃的死党,明知方天仇也是个狠角­色­,但他们猜准了对方不会真开枪,因而来了个相应不理,心想:看你能奈我何!

方天仇看他们不回答,不由勃然大怒,手指一扣扳机,“噗!”地一枪­射­出,竟­射­在最外面那个人的大腿上。

“哇!……”一声惨叫,那汉子痛得滚下了车座。

另一汉子见方天仇居然猝下毒手,顿时发狠说:“好小子,你倒真是心狠手辣,有种就把我们全打死,否则红巾党跟你没完没了!”

“你以为我不敢?”方天仇满脸杀气腾腾地说:“要命的就快说,那辆车子去哪里了,不然可别怪我姓方的赶尽杀尽!”

说罢,大拇指己把撞针往后一扳。

这家伙虽然狠,但在生死紧要关头,毕竟还是向死神低了头,终于气馁地说:“好!算你狠,告诉你吧,他们可能把人弄过海去了……”

“过海?”方天仇似乎不太相信,逼问他:“你说的是真话?”

“我只是说可能,”那汉子苦笑说:“一切行动都由姓钱的指挥,我们这种小角­色­那能拿准他的行踪。”

“好!我不妨相信你说的是事实,”方天仇说:“那么你既然猜他们是过海了,一定也能猜出他们可能是到那里去了吧?”

“这个……”那汉子想了想,说:“我只是瞎猜,猜错了,你可不能怪我胡说八道。”

“你就算胡说八道吧!”方天仇冷冷地命令着。

那汉子只好信口说:“八成是去独眼龙那里了……”

方天仇听说玛格丽特可能被弄到曹金盛那里去了,觉得这汉子说得还不算离谱。照今天的情势看,洪堃的人要全力为“同心会”布署,实已分不出人手防范那少女,如果把她弄到独眼龙曹金盛那里,自然可以用独眼龙在九龙城的人力为他们分劳了。

于是,他满意地笑笑说:“很好,冲你的坦白,我姓方的今天不想再为难你们。如果你们不服气,在七点钟以前,我一定会赶到麦当奴道,你们还会有机会向我找回这场面子。金女士和洪老板那里,尚请各位代为致意,就说我方天仇只要能活着回香港,一定准时参加盛会!哈哈……”

豪笑声中,他一转身奔回汽车,飞快地驶去了。

他知道在九龙城方面,除了郑二爷之外,就是独眼龙的势力最大了。虽然这家伙被小李­射­伤了腿,可是曹金盛并不一定要亲自出马,只要他发号施令,他的手下谁敢不卖命?

如果红巾党这帮人,真是把玛格丽特弄到独眼龙那里去了,方天仇单枪匹马要想把她救出来,恐怕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了。

九龙城虽有郑二爷的人手可以支援,偏是尚东明和郑二­奶­­奶­的事,正赶上今天发生,此刻郑二爷的心绪必然坏透了,又怎能再去麻烦他呢?

方天仇一路上思忖着,深觉这一次只身过海,实在对救那少女没有什么把握,只是现在已经是骑在虎背上,要下也下不来,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成败已无暇顾虑了。

由海底隧道过了海,一到九龙城的观塘码头,方天仇便觉出情形有异。码头上高老大的人行­色­匆忙,一个个都显得异常紧张,如临大敌。

方天仇看了这种情形,顿时心里一突,知道九龙城里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说不定是洪堃的人已被他们发现,双方起了冲突。

因此,他把车驶到码头旁停住,急忙下车向一个抬着木箱的短装汉子打个招呼。

“对不起,借问老大一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料这汉子把眼一翻,很不客气地说:“你问这个­干­嘛?”

方天仇灵机一动,急说:“兄弟刚跟何山在一起,何大哥不放心这边,所以特地叫兄弟过海来看看的。”

何山就是刚才跟小李一起去香港的那汉子,现在可能还在赖鹏那里收拾残局。方天仇因为知道何山是高老大的得力助手,所以故意在这汉子面前提出他,表示他们是自己人。

果然这汉子听方天仇这么一说,立即态度一变,歉然说:“对不起,兄弟不知道老兄跟何大哥认识,刚才……”

“没什么。”方天仇哂然一笑说:“看情形你们这里出了事?”

“可不是。”这汉子振声说:“我们已经跟独眼龙­干­起来啦!”

方天仇暗吃一惊,急问:“刚才从香港方面,有一辆黑­色­大型轿车过来,你们看到没有?”

“这倒没留意,”汉子说:“对不起,兄弟要赶去送弹药了……”

“我送你去!”

方天仇立即叫那汉子上车,把车驶向“金盛开赌馆”去。

车在飞驶中,方天仇不禁向坐在旁边的汉子问:“你们跟独眼龙怎么­干­起来的?”

这汉子满脸怒容,忿声说:“高老大平白无辜地让飞刀帮杀了,要不是那大胡子保证,三天之内一定给咱们交代,那天晚上咱们就­干­上了,还等到今天!”

方天仇一听这话,才知是起因于自己没能准时给高老大方面的人一个交代,以致触发这场战端。

可是,他并没有存心失信,就算答应的是三天,也要到今晚七点钟以后呀,九龙城码头的这帮人,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因此他觉得心安理得,这场战端只是他们的过于­性­急,而不能怪他的不遵守诺言,于是他又问:“那你们应该找飞刀帮的胡豹才对呀,怎么跟独眼龙­干­上了?”

“胡豹那小子自然不会放过他!”这汉子说:“何大哥已经带了人过海找他算帐,可是那晚事情出在独眼龙的赌馆里,他也脱不了­干­系!”

正说到这里,己听得密集的枪声,方天仇把车子弯过小街,只见“金盛开赌馆”外面,散布着二三十个九龙码头的弟兄,向那座赌窟展开疯狂的进攻。

独眼龙方面的人,是以赌馆为据点,并且利用附近的建筑作掩护,火力相当强大,使九龙码头的根本无法逼近。

方天仇看到这情形,心知若不设法阻止,必致两败俱伤,于是向那汉子问:“这里是那位老大指挥?”

“是潘二哥。”那汉子告诉他。

方天仇立刻叫那汉子带路,在距离赌馆只有十来码的巷口,找到了指挥进攻独眼龙赌窟的潘二哥。

“情形怎样?”方天仇向他问。

“他­奶­­奶­的,咱们的弟兄伤了好几个!”这潘二哥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有着一股蛮­干­的憨劲儿。他忿忿地说:“俺就不信这个邪,非他­奶­­奶­的冲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潘二哥,”方天仇劝阻说:“犯不上跟他们拼,我看还是赶快把人撤退吧。”

“你老大是?……”潘二哥好像这才发现方天仇不是自己的人,脸上顿时现出一片诧然之­色­。

方天仇笑笑说:“兄弟曾答应三天之内,对高老大的事给各位一个交代,现在就是专程为此而来。”

“哦,你是……”潘二哥更觉茫然了。

“兄弟就是那个大胡子!”方天仇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潘二哥怔了怔,忽然寒着脸说:“原来是你!那么请问老大是如何给咱们交代?”

“胡豹已给小李解决了,”方天仇说:“罪魁祸首是金­色­响尾蛇,今晚七点钟在麦当奴道林公馆里,我们将使他当众伏首认罪,这样的交代潘二哥可满意?”

“满意!”潘二哥巍然说:“可是独眼龙也不能放过,俺非亲手宰了他!”

方天仇把两手一摊,说:“那只有两败俱伤!”

“同归于尽也得­干­!”潘二哥坚决表示:“高老大绝不能白白把命送在他那里!”

“既然这样,那兄弟就没话可说了。”方天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知众怒难犯,他已无法阻遏这场残杀。

“咱们是­干­定了!”潘二哥加重了语气说。

“好吧。”方天仇又叹了口气,忽问:“请问潘二哥,刚才可曾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驶进赌馆里去?”

“黑­色­轿车?”潘二哥想了想,说:“对了,在十多分钟以前,是有这么一辆车子开来,想冲进独眼龙的赌馆去,可是让咱们的乱枪­射­跑了。”

方天仇听得心里突然一紧,急问:“潘二哥知道那辆车子往哪里去了?”

潘二哥也不能断定地说:“可能是朝狮子山方向去了。”

“我去看看……”

方天仇心急如焚,说了一声,转身就奔回车上,以最高的速率赶往狮子山去。

车到黄大仙,必需徒步才能爬上狮子山,方天仇只好找个隐蔽的地方把车停下。不料却在树丛里,发现了那辆黑­色­轿车被弃置着。

既然发现这辆轿车弃置在树林里,足以证实潘二哥的判断不误,那些人果真是把玛格丽特挟持登山了。

狮子山远看形如雄狮虎踞,气势非常的壮伟,方天仇此时只好弃车登山,沿着蜿蜒的黄泥小径,一个劲儿地飞奔。

到半山腰,小径变得更险窄了,从沙田方面吹来的海风甚劲,且沙田的景­色­已尽收眼底。

海风吹来,突然带来一声少女的惊呼!

方天仇大吃一惊,由这一声惊呼,可以想像到那少女必在附近,而且处境一定非常危险。

这时方天仇已从地上的足迹,判断出那些挟持玛格丽特的人,是由向沙田方面下山的一条小路而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这条小路。

超过望夫山,一口气经引水道奔至红莓谷,终于发现山峡中有一大片平地,旁边树木葱郁中,有一座残旧的破庙。

又是一声惊呼,竟然就发自这个破庙中!

方天仇顿时热血沸腾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过去。

可是就当他奔近破庙的时候,发现庙外竟有两个持枪的汉子在把风,使他赶紧闪入了树丛里,才侥幸没被对方看见。

从丛林里他绕到了破庙的后方,掏出手枪悄悄地靠了过去。

这时,在蛛网密布,遍处积尘的破庙里,三个红巾党的党羽,正围着玛格丽特恣意调笑。

这少女已是吓得魂不守舍,双手紧按住被撕开的衣襟,护住她呼之欲出的酥胸。

其中一个汉子,放浪形骸地大笑说:“小妞儿,别他妈的害臊,让大爷们痛快痛快,又少不了你一块­肉­!”

“对呀,大家痛快!”另一个接了口。

可是还有个不说话的,却以行动表示了,他突然一个扑身过去,竟似饿虎扑羊地抱住了玛格丽特,把嘴凑上去意欲强吻!

玛格丽特吓得惊呼一声,把头左闪右避。但她怎能挣得脱那汉子的拥抱,情急之下,她已顾不得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猛一低头,竟在那汉子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哇!……”

那汉子痛得怪叫一声,一松开手,顺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把玛格丽特掴得踉踉跄跄,一跤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很不轻,又加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痛,她从出娘胎也没受过这种殴打,顿时忍不住痛泣起来。

旁边的两个汉子却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哈!癞蛤蟆没吃到天鹅­肉­,倒叫天鹅先咬了癞蛤蟆的一块­肉­,哈哈……”

那汉子本已痛得要了半条命,再被同伴幸灾乐祸地一嘲笑,更是恼羞成怒起来,不禁咬牙切齿地发狠说:“好!你敢咬老子,老子非咬下你的‘­鸡­头­肉­’!”

这家伙倒是言行一致,居然说做说做,全身向前一扑,扑在玛格丽特身上,拉开她一只手,用自己的膝盖压住。左手捉住她的另一只手,右手撕开衣襟,猛力扯掉胸罩,使她的酥胸整个暴露了出来。

他两眼盯住了她的双峰,咧开了嘴,狞狰地笑着说:“小妞儿,你可不能怪我心狠,谁叫你先咬我一口,现在我要咬下你的‘­鸡­头­肉­’啦!”

“救命……”玛格丽特狂叫起来。

这汉子猛一低头,伏在了她的酥胸上,正要张口去咬她的|­乳­头。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从破庙门口冲进来一个大汉,厉声喝住了他。

“混蛋!你简直闹得不像话了!”

这汉子却有些不买帐似的,把眼睛一翻,悻然说:“妈的!这妞儿又不是你妹子,要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冲进来的这大汉身份似乎较高,他看那汉子当着别人面前给他下不了台,不由勃然大怒,冲过去飞起一脚:“去你­奶­­奶­的!”

这一脚把那汉子踹翻了身,跌得鼻青脸肿!

那汉子顿时恶向胆边去,霍地掏出了手枪,嘿然冷笑说:“姓唐的,你别以为会拍马屁,让洪老板提拔了你,就不把这些哥儿们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就­干­了你!”

“砰!”地一枪­射­了去。

那姓唐的大汉倒很机伶,全身一卧,避过了这一枪,快如闪电地奋身一扑,已扑住了那汉子。

两个人拼命夺抢,滚作了一堆。

突然,外面把风的汉子闻声赶了进来,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大喝居然俱有无上威力,使两个滚在地上夺枪的汉子,顿时住了手。

他喝住了两个汉于,这才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胡闹也该拣个时候,现在我们只有五个人,把这妞儿弄到这里来,跟独眼龙又联络不上。虽然已经电话报告了洪老板,增援的人最快也得一个钟头才能赶到。万一那姓方的小子领了人追来,我们还得好好拚一拚,否则就非但守不住这妞儿,连我们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河,你们居然还打作一堆!”

旁边一个汉子接口说:“洪老板不是有命令,如果守不住,就把她先­干­了?我看不如­干­脆把她……”

“现在还没到守不住的时候,”那汉子郑重说:“除非到万不得已,我们能不下手就不下手。只要能全力把她守住,等到‘同心会’成立了,我们把人活活地交还洪老板,任务便告圆满达成,洪老板一定会重赏的。”

这一番话,听得个个眉飞­色­舞,确实的,他们只要能守住这一个小时,等洪堃派人增援赶到,那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他们怎会料想得到,就在这时候,方天仇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来到了。

经过五个人的议决,扯下了玛格丽特的大裙,撕成一条条的当作绳索,把她手脚捆住,嘴也掩住。绑在大柱子上,留下一个人看守,其余的四个都在庙外把风。

绑在大柱上的玛格丽特,此刻已是酥胸半­祼­,下身只穿着条薄薄的丝质衬裙,肌肤隐约袒露,已被折磨得狼狈不堪!

而守着她的这汉子,偏又是个­色­中饿鬼,他的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贪婪地欣赏着她动人的胴体,已是馋涎欲滴。

趁着破庙里只有他一个人,美­色­当前,而她的嘴又被掩住,发不出声,如此好的机会,要不趁机揩揩油,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于是,他轻狂地走了过去,紧紧拥抱着她的纤腰,把脸贴在她的酥胸间,揉抚起来……

正在自我陶醉的当儿,突然脑门上被枪托狠狠一击,使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已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方天仇击倒了那汉子,急向外边一张,幸好未被外面把风的人惊觉,于是向双目紧闭的玛格丽特轻声说:“林小姐,我来救你了。”

她在羞愤欲绝之际,忽然听得这一声轻唤,立即睁开了眼睛。当她认清现在为她解绑的竟是方天仇,几乎怀疑是在做梦了。

可是当方天仇把她从大柱上松下来的一刹那,她竟忘了处境的险恶,情不自禁地扑向他怀里,无限委曲地痛泣起来。

这一点是方天仇料到了的,所以不忙着解开掩住她嘴上的布条,怕的就是她会情不自禁地痛哭失声,惊动了庙外把风的那几个汉子。

“林小姐,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方天仇脱下了上衣,替她披上,便扶着她向庙后走去。

就当他们刚刚出了庙的后门,忽听得一声大叫:“不好了,人跑掉啦!”

方天仇暗叫一声:“糟!”,赶紧连扶带拖的,把玛格丽特拖进了树丛里,急不择路地深入林内。

紧接着,四个大汉从后门追出来,其中一个叫道:“逃进林子里了,我们分头搜!”

随即又听其他几个汉子大声嚷着:“别让她跑了,活的逮不着就逮死的!”

“快追!”

树林里的玛格丽特伤势尚未痊愈,此刻被这阵大嚷,更是吓得直打哆嗦,心情一紧张两条腿就发起软来,似乎连走都走不动了。

方天仇的心里简直急得像火在烧,他连扶带拖的把她搀着走。刚进到林子里没多远,已听见后面拨动树枝的声音愈来愈近,不禁神情紧张地轻声说:“小姐,我们得快点走,不然让他们追上就麻烦了!”

她一听更慌急了,址下嘴上的布条凄然欲泣地说:“我,我实在走不动呀……”

“那……”方天仇到这时候只好提议说:“让我背着你吧。”

不料玛格丽特却赦然说:“这怎么可以……”

“哎呀,小姐,这是什么时候,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快伏在我背后吧!”

方天仇实在是急了,立刻蹲下身去,要玛格丽特伏在他背上。

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在这么紧张的关头,居然还犹豫了一下,才无可奈何地伏在他背后,让他背了起来。

好在她体态轻盈,方天仇并不觉负荷太重,立即双手兜住她的臀部,拔脚就向树林深处狂奔。

可是他这一奔,不免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使追进林来的两个大汉发现了目标,举枪就向林内一阵乱­射­。

“啊!……”玛格丽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方天仇大吃一惊,以为是她被乱枪­射­中,赶紧放下了她来,急问:“怎么啦!”

谁知这位大小姐却把手向树上一指,惊惧地叫起来:“蛇!”

方天仇朝她指的那棵大树看去,果然在树桠上盘桓着一条一丈多长的锦花大蛇,正向他们昂道吐信,样子确实有些骇人。

“砰!”方天仇朝着大蛇发­射­一枪。

这一枪非常准,正­射­中大蛇的头部。只见它全身一扭动,突然松开了,垂头直滑落下来,在地上一阵乱滚,似在作垂死的挣扎。

大蛇是除了,但这一声枪响,却又暴露了目标。还没等方天仇来得及重新背起玛格丽特,已听得那追来的汉子大叫:“在这边!”

刹时枪弹如雨,齐向这里­射­来,使方天仇已无法背起玛格丽特奔跑,唯一的办法只有找个地方掩护,才能不被密集的流弹击中。

刚好近处有几块从山顶滚落下来的巨石,方天仇急忙伏在地上,把林大小姐拖到大石块的后面,叫她全身卧倒,同时他也开始了还击。

红巾党的这四个党羽,本来是采取包抄的形势,现在既然发现了目标,便一齐向目标集中逐渐把包围的范围缩小。

这时候方天仇知道突围很不容易,因为玛格丽特行动不便,如果离开这些掩护,她万一被­射­中就糟了。

现在唯有守住据点,再设法把对方的四个枪手解决,才能有脱身的希望。

不过现在已经将近五点钟,倘若不能在七点钟以前,救出林大小姐回香港。那么林广泰为了女儿的安全,就会受金玲玲和洪堃的威胁,让他们在麦当奴道的公馆里,当众宣布成立“同心会”了。

因此,纵然能使玛格丽特安然脱险,时间则必需争取,无论如何得在七点钟以前,让林广泰知道女儿已经被他救回。否则“同心会”一经当众宣告成立,大势已定,以后再要挽回这个局面,则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方,我怕……”林大小姐像只受惊的小猫,突然依畏在方天仇身边,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

方天仇虽然也很焦急,但他不能露出丝毫紧张的神­色­,只好强自镇定,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勉强笑笑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脱险的。”

“真的吗?”她似乎不大敢相信,因为这两天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落在一帮凶神恶煞手里。可是她始终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把她作为人质,因此她要打开这个闷葫芦:“方,请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把我囚禁起来,是不是要向爹地勒索?”

方天仇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他刚支唔地说:“这个……”

突然一阵密集的弹雨­射­来,把他的话打断了。

方天仇判断发枪的距离已很近,果然当他从石旁探头一张,就在十码之内的矮丛里,蹲着那两个枪手。

砰!砰!两枪­射­来,子弹­射­在大石块上,距离方天仇的头部不到半尺,击碎的石屑蹦了他一脸,吓得他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这次他虽然带着备弹,可是在赖鹏那里和刚才的一阵枪战,子弹已消耗去大半,剩下的必须珍惜,绝不能轻易浪费一粒。

其实对方不过只有四个枪手,凭方天仇的身手,要解决他们并不太困难。问题是要顾及林大小姐的安全,无形中成了他的累赘,使他不敢放手去­干­。

这时玛格丽特又轻轻地问他:“爹地有没有报警?”

方天仇只摇了摇头,全神注视着对方的行动。

“爹地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报警?”林大小姐根本不清楚内情,她抱怨着说:“要是爹地报了警,我也不会受这两天的罪了……”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笑笑,突然灵机一动,向她说:“你伏着千万不要动,我要把这两个家伙诱出来!”

说罢,他朝着矮丛连发两枪,迅速把身体向外一滚,滚向了那条被击毙的大蛇尸旁。

大蛇被击中头部要害,已经直直地躺着。

方天仇卧身在乱草堆里,四下一张,发现有一棵小树正可以利用,心里顿时大喜,立即爬了过去,一试它的弹­性­,居然极合自己的需要。

于是,他又爬回来,把那条死了的大蛇拖过来,将蛇身的中段挂在树梢上,然后尽力把小树往后弯下去,成了个弧形的大弓。

突然一松手,小树的一股弹力,居然把那条大蛇抛起半空,宛如一条飞蛇从天而降,直朝蹲着两个枪手的矮丛落下。

两个枪手正在伺机向方天仇­射­击,忽见一条大蛇飞落下来,顿时惊得大叫一声,拔脚就往后跑。可是他们才一跳起身来,方天仇已举枪连发,奇准无比地­射­中了目标。

“哇!”

“啊!”

两声惨叫,这两个抢手身子一扭曲,还未倒身下地,已被落下的大蛇压个正着,一齐倒了下去。

方天仇以巧计解决了两个枪手,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到玛格丽特的身旁,卧倒了身子说:“我们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一半了。”

“你,你打死了那两个人?方……”林大小姐显得很吃惊。

方天仇点了点头,不料她却担忧地说:“打死人是要犯法的,你……”

方天仇见她天真未泯,心里直觉好笑,可是他无暇解释这些属于黑社会与法律之间的奥妙问题,他只好生涩地笑笑说:“这是自卫!”

“自卫就可以杀人?”玛格丽特在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的!”方天仇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香港政府的法令,是否有这么一条明文规定,自卫就可以随意杀人。不过,在此时此地,似乎除了杀死对方之外,大概只有自已被对方所杀了。

现在树林里突然静寂下来,没有些微的动静和声息,死沉沉地令人感到恐惧!

方天仇的眼光向四周搜索,什么也不能发现,使他不禁担心起来。因为他知道,这种突然的静寂下来,正如同暴风雨前的一刹那。对方剩下的两个枪手,如果不是蜷伏在附近伺机蠢动,就是在等着他们的后援同伴一起行动,好猝然发动攻击。

再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故布疑阵,使方天仇不敢贸然移动。这样僵持下去,一等对方的增援赶到,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在没有确定的意图之前,方天仇真有些不敢贸然行动,他极力保持着冷静和沉着,全神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时间在死一般的静寂中过了五分钟,林内已渐渐昏暗下来,这时候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林大小姐被这低沉的气氛,紧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紧紧地依偎在方天仇身旁,终于忍不住轻声问:“我们没有法子出去?”

方天仇没有回答,他正全力在想脱身之计,不然这样耗下去,时间愈久,他们突围的希望就愈小。如果对方的增援赶来一包围,便根本没法脱身了。

因此,纵然是冒险,他们也必须现在试试运气,否则连孤注一掷的机会都将失去。

于是他不得不当机立断,心里拿定了主意,便问:“你行动方便吗?”

她点点头说:“我们要出去了?”

“是的。”方天仇神情凝重地说:“回头你要紧跟着我,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前面那棵大树后边去。”

“我怕……”玛格丽特还没行动,已经开始紧张了。

“别怕。”方天仇劝慰她说:“我们也许要分作好几段,才能冲出这个树林,只要能冲出去,我们就奔向沙田,那样我们就脱险了。”

玛格丽特这时好像对方天仇渐生信心,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紧跟着你就是。”

于是,方天仇蹲起身子,捡了块石头,突然用力抛向不远的深丛去。

果然不出所料,草丛一发出声响,立即引得对方一阵盲目乱­射­,子弹如雨一般地­射­向了草丛。

方天仇见机不可失,当下哪敢怠慢,拉住玛格丽特的手就奔,冲向了数码外的那棵大树后。

“砰!砰!砰!”一连串子弹,跟踪­射­来,幸而他们已避到树后,子弹全­射­在了大树上。

林大小姐的气还没喘过来,又被方天仇拉着狂奔,冲向较远的一个乱石堆后,才卧身下去。

他们的身子刚刚卧倒,一阵密集的枪声已大作,似乎是由四面八方­射­来。

方天仇一听枪声,不由脸­色­大变,因为他直觉出这阵密集的乱枪,绝不是那两个枪手所发,可能是洪堃派来增援的红巾党党羽已经赶到了。

心里正暗暗叫糟,果然已听得对方在喊话了。

“喂!姓方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光棍些自己出来吧!”

方天仇不敢出声,以免被对方发现目标。他急忙把另一支枪也掏出,紧握在手里,准备作困兽之斗!

对方不见方天仇的回答,突然一声令下:“开火!”

刹时枪声大作,由四面八方一阵疯狂­射­来。

林大小姐早已吓得缩作一团,方天仇连忙安慰她说:“别怕,他们还没有发现目标,只是虚张声势,想吓唬我们的。”

此刻几句安慰的话,对她似乎已发生不了作用,她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把方天仇急坏了,还没来得及劝阻她,已见两三个持枪的大汉向他们冲来。方天仇只得把心一横,索­性­豁了出去,双枪齐发,只听得惨叫连声,那两三个大汉刚入­射­程,就被­射­倒。

对方大概是被他的神­射­吓阻了,没有人再敢贸然以身相试,立即采取了包围的形势。

这时但见林内人影幢幢,枪声此起彼落,声声不绝。也不知道红巾党究竟来了多少党羽,不过以这情势看来,估计最少也有二十人之众。

方天仇又惊又急,现在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唯一顾虑的是林大小姐的安全,万一保护不了她,非但对林广泰无法交代,整个港九的势力,也必将落入洪堃和金玲玲的掌握中。

现在已是决定港九黑社会命运的时刻,没有别的选择,方天仇终于拿定了主意,突然振声说:“你们是要我姓方的,还是要林广泰的女儿?”

“两个都要!”对方回答。

“那办不到!”方天仇厉声说。

对方停了片刻才说:“如果要一个呢?”

“那看你们要的是谁。”方天仇毅然说:“如果要的是我姓方的,兄弟愿意束手就缚,任凭你们处置。如果要的是林小姐,那就免谈,姓方的宁愿跟你们拚到底!”

对方立即说:“那我们就要你姓方的!”

“好!”方天仇说“你们既然对我姓方的有兴趣,兄弟决定束手就缚,可是你们得给我一个保证,绝不伤林小姐一根汗毛!”

“这倒难办了。”对方狞声说:“你要怎样保证呢?”

方天仇振声说:“并不难办,你们只要到九龙城把郑二爷的人找一个来,让他负责护送林小姐到郑二爷那里……”

没等他说完,对方已发出了一阵狂笑,说:“姓方的,我很佩服你的聪明。可是你把我们也估计得太低了,要我们去找郑二爷的人来,那不是叫我们去替你向郑二爷报信吗?哈哈,我们还不至于笨到会上你这个穷当!”

方天仇倒真没有这个意思,不由忿声说:“你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一个君子!”对方不屑地说:“我们如果答应不伤害林广泰的女儿,你为什么就信不过?这难道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方天仇对这强词夺理的狡辩,知道无法理喻,于是态度强硬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无法谈拢。现在兄弟手上有两支枪,子弹也足够打发你们的,你们就看着办吧!”

对方发出一阵狞笑之后,突然静寂下来。

方天仇知道对方准备发动攻势了,心情不由一阵紧张,他看看玛格丽特,不料她竟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对目前的处境丝毫不感觉害怕了。

他不禁诧然问:“你不怕?”

她摇摇头,微微笑着说:“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了。”

“真的?”方天仇忽然感到一种莫明的振奋。

她认真地说:“刚才我听你跟他们谈判,为了我,你竟愿意牺牲自己。所以我忽然觉得,我自己又何必再害怕呢?大不了是一死,只要我们能死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天仇突然动了真感情,他激动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毅然说:“你放心,我今天拚了命,也会使你平安地脱险……”

砰砰砰……

忽然间,枪声大作,十几个大汉由四面八方冲来。

方天仇急忙应战,双枪齐发,首当其冲的两个大汉,立即被他的神­射­击倒,其余的一看情势不对,掉头便退。

可是对方非常狡猾,这一批刚退,另一批人又从别的方向冲上,使方天仇接应不暇。

更妙的是,只要方天仇一发枪,他们便全部退散开去。而当方天仇的枪声一停,另一批人又冲出。

等到方天仇发觉,对方是在故意消耗他的子弹,不料子弹已经剩下几粒。

方天仇赶紧推出弹轮查看,每支枪竟只剩下两粒子弹,身上带来的备弹纸盒,则已空空如也!

这一来,可使他大吃一惊,凭这仅有的四粒子弹,那是绝对无法阻止对方疯狂攻势的。而这时候又冲来了十几个大汉,距离他们不过只有几码了。

方天仇把牙一咬,举枪连发,冲近的大汉顿时被他击中四个,真是弹无虚发!

但是,尚有两个大汉已冲到了面前,方天仇霍地跳起身来,将手里的左轮照准对方掷去。

哇!地一声惨叫,那大汉的脑门开了花,血浆迸­射­,仰身就往后栽倒。

但另一个大汉却向方天仇­射­出一枪,子弹擦伤了他的肩头!

方天仇此刻已奋不顾身,猛力把另一支左轮朝那大汉掷出,虽然掷中那大汉的下额,但自己也因用力过猛,顿时全身失了平衡,一跤摔跌在玛格丽特的身旁。

没等他来得及爬起,十几个持枪的大汉已蜂拥而上,十几支枪口一齐对准了他。

方天仇知道自己只要一动,这些亡命之徒就会以乱枪把他­射­成蜂窝,他自己根本已置生死于度外,但怎忍心眼看身旁的林大小姐也遭此惨死。

这时他忽然想到,林大小姐是人质,除非万不得已,对方还不致轻易置她于死,白白牺牲了对林广泰的威胁。所以为了她的安全,他放弃了最后一拚的念头。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那手拿“司的克”的姓钱的绅士!

姓钱的两次栽在方天仇手里,直把他恨之入骨,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这次的局面,却是姓钱的掌握了方天仇的生杀大权。

只见他把“司的克”朝方天仇一指,嘿嘿地冷笑说:“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姓方的,你好好记住今天的日子吧!”

方天仇心知落在这家伙手里,已无生望,索­性­泰然处之地说:“这叫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今天算你走运,兄弟没有别的好说,只希望阁下还顾点江湖道义,不必难为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嘿嘿,这个轮不到你替古人担忧。”姓钱的狞声说:“现在得听我的!”

说罢,他满脸杀气,突然发出了命令:“替我用乱枪把这小子­射­死!”

玛格丽特听说要把方天仇乱枪­射­死,顿时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凄然说:“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不!”方天仇连忙要推开他,但她却死也不放。

姓钱的却冷酷地说:“好吧,我成全你们这一对同命鸳鸯!”

方天仇被玛格丽特的真情所恸,知道姓钱的不会饶过她,终于情不自禁地拥住她,两个人相对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四片嘴­唇­吻合在一起,静候着死神的来临。

八、英气

“放枪!”这是姓钱的最后命令。

格格格格……

一阵“乌滋”冲锋枪的怒吼,接着惨叫连声,树林里顿时情势大乱!

方天仇心知有异,睁眼一看,红巾党的这一二十个党羽,竟已纷纷饮弹倒毙在地上。

变生突然,姓钱的刚要转身逃命,不料一排子弹横扫过来,使他不及避开,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仅仅不过一分钟,整个的林内又静寂下来,红巾党的党羽一个也没逃出,悉数送命在“乌滋”冲锋枪的怒吼下,横尸遍地,令人惨不忍睹!

这时候,首先冲进林里来的,想不到竟是小李。接着是伤势尚未痊愈的郑二爷,后面跟着他手下的几员大将,盛国才、马老三、常三通、吴环……

从另一面进入林子的,则是九龙城码头的人,有两个手里端着“乌滋”冲锋枪,就是那晚高老大被杀,方天仇出奇制胜地制住了姓钱的和胡豹那帮人,他们带走的那两挺杀人利器。

小李直冲到方天仇的面前,看他肩头上在流血,不禁惊问:“方兄受伤了?”

方天仇急于扶起玛格丽特,才惊魂甫定地说:“没关系,擦伤了一点皮,你们要是迟来一步,兄弟的命就完了……,哦,二爷,你伤势还没好,怎么也赶来了?”

“我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郑二爷大笑说:“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有话我们改天再聊,现在车在山外等着,你跟小李赶快护送林小姐回香港吧。”

“好!我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方天仇因为时间迫切,已无暇详问他们怎会及时赶到这里来的,当即搀扶着玛格丽特,就跟小李匆勿出了树林,向着停车的地方奔去。

在赶回香港的途中,方天仇才听小李说出了经过:原来小李在赖鹏那里追出来时,方天仇已经驾车去追那两辆车子了。

小李领着九龙码头的人,正不知该往那里去追赶,忽见一辆轿车驶来,发现这一帮人不是自己人,掉转车头就逃。他当机立断,立即登车追赶。

过海追到九龙,已失去那辆车的痕迹。小李索­性­驱车直驶九龙城,正赶上九龙码头的人跟独眼龙的手下在火拚。

从潘二哥那里,他获得了方天仇的行踪,怕他只身去追救林小姐太危险,便立即赶到郑公馆,报告了一切。

郑二爷当即表示义不容辞,亲自率领大批人马,向狮子山进发。

可是他们还没到山脚下,就遥见山下停了好几辆大型轿车,一大伙人涌上山去。

郑二爷带的不过是几个得力助手,和几个打手,发觉涌上山的人数多出他们一倍以上,马上吩咐马老三赶回九龙城。以郑二爷的名义,调来九龙码头的人,并且带来了两挺“乌滋”冲锋枪。

当他们悄然潜入树林的时候,正值方天仇和林小姐拥吻在一起,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于是,郑二爷一声令下,两挺“乌滋”冲锋枪怒吼起来。

方天仇和玛格丽特听得汗毛直竖,如果郑二爷的人马迟来一步,他们此刻真已成了同命鸳鸯,横尸在树林里了!

现在,他们总算九死一生,拾回了这两条命,可是方天仇仍然担心着,此时在麦当奴道的林公馆内,又是怎样一个局面呢?

七点钟还没到,麦当奴道的林公馆门,已是车水马龙。港九两地黑社会的“大哥大”级人物,几乎都应邀而来,情况比早两天九龙城“金盛开赌馆”更热闹。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今天来到林公馆的,均是三尺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像那天多数尽是些九流三教的角­色­。

当然,这些人都知道“同心会”的事件,他们绝不会再蹈覆辙,上金­色­响尾蛇圈套。今天因为请帖上居然印着林广泰的大名,不禁引起大家的好奇,觉得如果不能恭逢其盛,实在是在在港九混了一辈子,引为终身的一大憾事!

林广泰当真受胁,向金玲玲这女人屈服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当他把分赠给几位把兄弟的产业,办妥过户等法律手续后,回到公馆里已是四点多钟。吴长根把方天仇交待的话转告了他,使他顿时陷于无所适从的困惑中。

倒是宋公治比较冷静,他忽然灵机一动,劝林广泰暂且忍耐,表示能够随机应变,静观事态的发展。

林广泰虽然极不情愿,可是自己唯一的骨­肉­在人手里,现在尚不知道方天仇能不能救出她来。投鼠忌器,他也只好听从宋公治的意见。

就在五点钟左右,来了七八个人,自称是金玲玲派他们来布置的。林广泰气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干­脆不闻不问,一切就让宋公治去跟他们周旋。

十分钟以后,又有大批的酒菜和各式点心送到,真像是林公馆在办喜事大张筵席呢!

当客人冲着林广泰的大名而来的时候,他身为主人,就不得不出面了。

实际上,他连金玲玲今晚究竟邀请了哪些人都不知道,更无从预料这女人会耍出什么花样,因此,他的一颗心始终是忐忑不安的。

帖子上印的是七点钟开始酒会,其实酒会跟中国式的宴客大不相同,它是不太拘泥于形式的。酒和一切食物都早摆满了两条长桌,客人随时都可以自己动手取食,无须乎一定要等到七点钟,主人宣布酒会开始,才可以开动。真要那样的话,准会让人骂你是没有见过场面的土包子!

不过今天这个酒会,令人最感觉单调的,就是全部是清一­色­的男客,不见一个女宾,连穿来穿去负责招待的,也是些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

当各路英雄差不多陆续到达的时候,才见洪堃领着十来个党羽到了,他们一律是西装革履,俨然一派绅士风度。每个人的上装小口袋里,都Сhā着一方小小的红­色­手帕,露出一小角在袋口,这是红巾党的标志!

洪堃虽是有些目中无人和自命不凡的神气,但他此刻仿佛心情很沉重,脸上不露一丝的笑容。

在场的人中,认识洪堃的人并不多,不过看他这付趾高气扬的神气劲儿,很多人都为之侧目,­干­脆敬而远之,谁也不愿过去跟他打招呼。

洪堃也旁若无人,进入客厅,向手下的人示意散开后,就径自走向故意装着没看见他的林广泰。

“林老大,我们久违了。”他首先向林广泰招呼起来。

林广泰这才转过身来,勉强伸出手来,笑笑说:“哦,是洪老板,失迎失迎。”

洪堃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这次来香港,本来早应该专程拜访的,可是一直为着点小事在忙,实在抽不出身……”

林广泰故意说:“兄弟也早听说洪老板来了香港,因为又听说洪老板有意在香港大展鸿图,所以不敢冒昧去打扰,哈哈……”

“哪里话,”洪堃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展鸿图根本谈不上,不过是想在林老大的手下,讨点残杯剩羹,聊以糊口,以后还得仰仗林老大,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林广泰跟他来了个针锋相对。

就在他们相对发出敌意的笑声时,整个客厅里嗡嗡的交谈突然静止。这时,大家眼前都觉一亮,原来是金玲玲到了,她居然是由堂堂大探长孙奇陪着来的!

今晚金玲玲打扮得极尽冶艳之能事,金­色­软缎的紧身夜礼服,祖胸露背,全身的曲线暴露无遗,尤其下摆蓬蓬的,更能衬托出身段的苗条。

她对金­色­似乎有着特别的爱好,发间挽着金­色­的缎带,耳垂下坠着金­色­的圆圈大耳环,金­色­镶钻的名贵项链,金­色­高跟鞋,金­色­半长统手套……使人直觉地想到金­色­响尾蛇!

在场的没有几个认识她,谁会想到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使得人心惶惑,人人自危的金­色­响尾蛇,竟是这么个艳丽诱人的尤物?

她艳光四­射­,顿时为这单调的酒会带来了一片春意,在孙探长的陪伴下,落落大方地走到林广泰的面前。

金玲玲嫣然一笑说:“我们今晚居然请到了孙探长,实在太高兴了。”

“欢迎欢迎。”林广泰勉强招呼着。

“我来得很冒昧……”

孙奇跟他握了下手,发觉洪堃在旁站着,便微微跟他点头招呼一下,说:“洪先生,我们可以谈几句话吗?”

洪堃怔了怔,才笑笑说:“请孙探长多指教。”

于是,他向金玲玲轻轻说了几句话,便无可奈何地跟孙奇走开了。而这时候,小李却悄然溜进了客厅,因为大家都在注视金玲玲那边,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宋公治叫了出去。

这边金玲玲听完洪堃的话,脸­色­顿时一变,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情。

等洪堃跟孙奇一走开,林广泰终于忍不住说:“你今晚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宣布成立‘同心会’!”金玲玲断然回答。

“我会容许你在这里胡作非为?”林广泰忿忿地说。

“我想你会的!”金玲玲有恃无恐地说:“虽然我承认你够厉害,为了对付我,不惜散尽了财产。可是你不会置自己唯一的女儿生命于不顾,又何况她对你比一切来得都重要!”

“可是你知道义无反顾这句话的意义吗?”林广泰极力保持着镇静。

金玲玲像是透视了他的心理,不由格格地笑起来。

“何止是义无反顾,古今大义灭亲的例子也不少,但可惜的是,你林广泰可做不到!”

“你太看轻了我!”林广泰顿觉怒气上冲。

“不是看轻你,”金玲玲冷冷地说:“是我太了解你,这是你的弱点。在事业上,你敢作敢为,但在情感方面,你却忧柔寡断,你承认吗?”

“不错,你说得很对。”林广泰终于沮然说:“对你,当初我就没有狠得下心……”

“哈哈……”金玲玲发出了胜利的笑声。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全场几乎都在注视着他们。只是他们谈得很低,距离又远,根本听不见谈些什么。这时金玲玲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震动了每个人的心弦,使所有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她身上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洪堃手下负责招待的汉子,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奔进来,急急走向洪堃,向他招招手。

洪堃知道必有紧急的事,便向正在跟他谈话的孙奇告便说:“对不起,我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那汉子等洪堃走过来,立即向他附耳报告了几句。

洪堃顿时脸­色­变得惨白,急向那汉子交代两句,便走向金玲玲那边,把她叫到一旁,鬼鬼祟祟他说了一阵。

金玲玲听洪堃说完,也是神情大变,她睨了林广泰一眼,又向洪堃说了几句,洪堃把头一点,立刻就往客厅外走去。

于是,金玲玲走回到林广泰面前,冷冷地说:“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们马上要宣布成立‘同心会’,请你以主人的身份宣布!”

“你在作梦?”林广泰断然拒绝。

金玲玲威胁说:“我现在告诉你,在五分钟之内我如果不打电话阻止,你的女儿就会被最残酷的手段处置,你自己考虑吧!”

“你们要把她怎样?”林广泰情不自禁地叫出来。

金玲玲却对他耳边轻轻说:“轮­奸­!”

林广泰听得全身一震,几乎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女人活活掐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他终于恨恨地说:“你,你逼人太甚了!”

金玲玲淡然一笑,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只剩下四分钟了!”

林广泰怎忍心唯一的女儿,遭受轮­奸­致死的酷刑,他气馁地叹了口气,忿然说:“玲玲,你的手段太毒辣了!”

“现在还有三分钟!”金玲玲从长手套里,忽然取出一张折合的信纸,递给他说:“现在时间非常宝贵,你可以照这上面写好的宣布。我到电话机那边去,当你宣读完毕,我就立刻打电话去阻止,否则一切的后果只好由你自己负责!”

说罢,她便转身走到梯口,当真守在电话机旁。

林广泰已是心乱如麻,手里拿着那张信纸直发抖,仿佛有千百斤的重量,使他不胜负荷,感觉摇摇欲坠起来。

终于,他不忍女儿遭受酷刑,只好向恶势力屈服了。

正当他走向客厅中央,抖着手展开那张信纸,准备向大家宣布的时候,突然宋公治从外面匆匆进来,大声说:“我们的酒会可以开始了吗?”

林广泰刚才六神无主的时候,偏偏不见这位智多星的影子,连他那几位把兄弟也一个不照面。现在已经到了不得已的情势,宋公治居然出现了,他真想痛骂宋公治一顿。可是一想时间已不多,他若不赶快宣布,金玲玲就是要通知他手下也来不及了。

因此他根本不理会宋公治,朗声宣布说:“现在酒会开始,本人在酒会开始以前,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诸位宣布……”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不由自主地望望电话机旁的金玲玲。她却抬起手腕,朝手表指指,意思是时间已不多!

林广泰只得展开信纸,还没宣读,不料竟被宋公治一手夺了过去。

“公治!”林广泰因怕耽误了时间,情急之下,不由勃然大怒。

宋公治却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笑笑说:“大哥,这份东西让我来宣读吧!”

“别胡闹,快给我!”林广泰伸手就去抢夺。

不料宋公治竟走到金玲玲面前,把信纸一扬说:“大嫂,你不反对由我来宣布吧?”

金玲玲又急又气地怒斥说:“谁是你大嫂!”

宋公治故作惊讶地轻声说:“咦!这就奇怪了,那天你到我事务所去,不是还强调手里有婚姻注册所的签证,说大哥不能否认你们合法的夫妻关系。今天你们联名举办酒会,怎么大嫂反而否认起来了?”

这番话问得金玲玲怔住了,她原是以那张签证企图以夫妻的名义分得林广泰的部分产业,没想到林广泰竟不惜分赠了全部财产,自己所剩无几,已然不值一顾。现在这张签证反而对她是个约束了,岂是始料所及。

她此刻最急的,是要赶快宣布“同心会”的成立,所以对宋公治的蓄意阻挠,恨得咬牙切齿地怒声说:“宋公治,你不要胡说八道,快把那张东西给林老头宣布!”

林广泰也赶了过来,怒不可遏地大喝:“老二,快给我!”

接着转向金玲玲几乎是哀求地说:“玲玲,我求求你,赶快打电话吧,我一定立刻宣布……”

宋公治则是胸有成竹,他一点也不紧张,因为刚才小李把他叫出去,已经知道林广泰的女儿安然脱险了。

可是林小姐被折腾得狼狈不堪,不能直接赶来,必需先回学校换了衣服,因此先让小李来通知。

照时间估计,方天仇也快赴来了,所以宋公治尽力设法拖延,他眼光一直望着客厅门口,嘴上却说:“大哥,大嫂,这件事还是由我作兄弟的宣布好些,大哥怎么好意思自己宣布呢……”

林广泰情急之下,不禁勃然大怒说:“老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公治笑笑说:“大哥,我做兄弟的纯是一片好意,怎么骂我是胡说八道。你想想,大嫂跟你过去可能在情感上不太融洽,才离开了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外流浪也太可怜的。现在大嫂已经倦鸟知还,何不趁今晚的盛大酒会,你们来个破镜重圆呢!”

“老二!”林广泰气得七窍生烟。

“姓宋的!”金玲玲更气得双目怒睁,几乎破口大骂!

宋公治眼光朝客厅门口一瞥,见小李正向他点头微笑,于是他故意忿忿地说:“好吧!大哥大嫂既然不领兄弟这份情,还要骂我胡说八道,我就请你们的女儿来评评理!”

林广泰听得一怔,急说:“老二,她,她在那里?……”

宋公治手朝门口一指,说:“他们不是来了吗?”

林广泰和金玲玲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根本没见林小姐的影子。这两个人一个是失望和愤慨,一个是得意和放心,相形之下,成了强烈的对照,显示出截然不同的心情。

可是就当林广泰脸上的怒容,和金玲玲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方天仇终于挽着玛格丽特走了进来。

金玲玲顿时脸­色­铁青,恨声说:“好!算你们厉害,我们走着瞧!”

说罢扭头就走,宋公治连忙赴上两步,轻声警告说:“大嫂,洪堃的人已差不多全军覆没了,他现在已经把这里的人全部撤走,连你的人也带走了。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不然洪堃就不会放过你,我宋公治言尽于此,你自己决定吧!”

金玲玲不由怔住了,她眼光向客厅里一扫,果然洪堃和她自己的人一个也不见了。

事实上她也知道,最近洪堃已经对她心怀异志,随时都在处心积虑地准备踢开她。只是因为一则尚须利用她谋夺林广泰的产业,一则顾忌她手下豢养着一帮死党,才始终委曲求全地听命于她。现在她已失去了一切,洪堃一走了之,还不很明显的是留下这个破摊子让她收拾?

因此,宋公治的一番话,对她发生了极强烈的作用,使她突然感到彷徨和孤立无援了。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际,方天仇已挽着林大小姐,走到林广泰的面前。

“爹地!……”她扑进父亲的怀里,伤心欲绝地低泣起来。

“女儿,我的好女儿……”

林广泰情不自禁地老泪涔涔而下,拥着怀里的女儿,不住地抚着她的秀发。

方天仇不愿介入他们父女的亲情,径自走到站着发愣的金玲玲面前,向她很礼貌地说:“女士,敝人能邀你共饮一杯吗?”

金玲玲朝他看看,忽地嫣然一笑说:“方天仇,你不要自命不凡,你的胆识固然过人,酒量却未必能胜得了我!”

“何妨一试?”方天仇向她挑战。

“你不怕我这条金­色­响尾蛇?”金玲玲把她呼之欲出的丰满双峰一挺,好似在向他示威。

方天仇大笑说:“敝人的外号叫印度猫!哈哈……”

“格格……”

豪笑与娇笑声中,他们走向了摆满酒食的餐桌……

全书完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