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贵族甲 殿下,我要劝您换一件衬衫;您用力太猛了,瞧您身上这一股热腾腾的汗气,活像献祭的牛羊一般。一口气出来,一口气进去;像您老兄嘴里吐出来的,才真是天地间浩然的正气。
克洛顿 要是我的衬衫上染着血迹,那倒非换不可。我有没有伤了他?
贵族乙 (旁白)天地良心,没有;甚至没有害得他失去耐性。
贵族甲 伤了他!要是他没有受伤,除非他的身体是一具洞穿的尸骸,是一条可以让刀剑自由通过的大道。
贵族乙 (旁白)他的剑大概欠了人家的债,所以放着大路不走,偷偷地溜到小巷里去了。
克洛顿 这混蛋不敢跟我对抗。
贵族乙 (旁白)是啊;他一看见你,就向你的面前逃了上来。
贵族甲 跟您对抗!您占据的地面,他不但不敢侵犯,并且连他自己脚下的地面也要让给您哩。
贵族乙 (旁白)你有多少海洋,他就让给你多少地面。摇头摆尾的狗子们!
克洛顿 我希望他们不要劝开我们。
贵族乙 (旁白)我也这样希望,好让你量量你在地上是一个多么长的蠢才。
克洛顿 她居然会拒绝了我,去爱这个家伙!
贵族乙 (旁白)假如确当的选择是一种罪恶,那么她的确是罪无可逭的。
贵族甲 殿下,我早就屡次对您说过了,她的美貌和她的头脑并不是一致的;她是一个美好的外形,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智慧的反映。
贵族乙 (旁白)她的智慧是不会照射到愚人身上的,因为怕那反光会伤害她。
克洛顿 来,我要回家去了。要是让他多受一些伤就好了!
贵族乙 (旁白)我倒不希望这样;除非像一头驴子倒在地上,那是算不了什么损伤的。
克洛顿 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贵族甲 我愿意奉陪殿下。
克洛顿 那么来,我们一块儿走吧。
贵族乙 很好,殿下。(同下。)
第三场辛白林宫中一室
伊摩琴及毕萨尼奥上。
伊摩琴 我希望你的身体牢附在港岸之上,向每一艘经过的船只探询。要是他写信给我,而我却没有收到,那封信必然是和其中所寄的情意一起遗失了。他最后对你说的是些什么话?
毕萨尼奥 他说的是,“我的女王,我的女王!”
伊摩琴 那时他挥动着他的手帕吗?
毕萨尼奥 是,他还吻着它哩,公主。
伊摩琴 没有知觉的布片,你还比我幸福一些!这样就完了吗?
毕萨尼奥 不,公主;当我这双眼睛和耳朵还能够从人丛之中分辨出他来的时候,他始终站在甲板上,不断地挥着他的手套、帽子,或是手帕,表示他的内心的冲动,好像在说,他的灵魂是多么迟迟其行,无奈那船儿偏偏行驶得这样迅速。
伊摩琴 你应该一眼不霎地望着他,直到他只有乌鸦那么大小,或者比乌鸦还要小一点儿,方才回过头来才是。
毕萨尼奥 公主,我正是这样望着他的。
伊摩琴 为了望他,我甘心望穿我的眼睛,直到辽邈的空间把他缩小得像一枚针尖一样;我要继续用我的眼光追随他,让他从蚊蚋般的微细直至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为止,那时候我就要转过我的眼睛来流泪。可是,好毕萨尼奥,我们什么时候再可以听到他的消息呢?
毕萨尼奥 不必担心,公主,他一有机会,就会写信来的。
伊摩琴 我并没有和他道别,我还有许多最亲密的话儿要向他说;我想告诉他,我要在那几个时辰怎样怎样想念他;我想叫他发誓不要让意大利的姑娘们侵害我的权利和他的荣誉;我还想和他约定,在早晨六点钟、正午和半夜的时候,彼此用祈祷作精神上的会聚,那时候我会在天堂里等候着他;甚至于我还来不及给他那临别的一吻――那是我特意安Сhā在两句迷人的话儿中间的――我的父亲就走了进来,像一阵蛮横的北风一样,摧残了我们的心花意蕊。
一宫女上。
宫女 公主,娘娘请您过去。
伊摩琴 我叫你干的事,你快去给我办好。现在我要去见王后了。
毕萨尼奥 公主,我一定给您办好。(同下。)
第四场罗马。菲拉里奥家中一室
菲拉里奥、阿埃基摩、一法国人、一荷兰人及一西班牙人同上。
阿埃基摩 相信我,先生,我曾经在英国见过他;那时他还是初露头角,人们对他都怀着极大的期望;可是那时候即使他的身旁放着一张写明他的各种才能的清单,可以让我逐条诵读,我照样不会以钦佩的眼光望着他的。
菲拉里奥 您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才识未充的青年,比起现在来,无论在仪表或是学问方面,都要相差很远哩。
法国人 我曾经在法国见过他,在我们国里,像他一样能够望着太阳不霎眼睛的人多着呢。
阿埃基摩 我相信他这次和他的国王的女儿结婚,一定使他在众人口中成为格外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借着公主的身价,提高自己的地位的。
法国人 他的放逐也是使他受人同情的原因。
阿埃基摩 嗯,还有些人同情他们好好的姻缘被活生生地拆散,为了证实她选中了一个一无足取的穷鬼并不是错误起见,也都把他拚命吹捧。可是他怎么会到您府上作起寓公来?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菲拉里奥 他的父亲跟我曾经一起上过战场,我好多次受过他的救命之恩。这位英国人来了;让他在你们中间按照像他那样一位异国人的身分,享受他所应得的礼遇吧。
波塞摩斯上。
菲拉里奥 各位先生,让我介绍这位绅士给你们认识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尊贵的朋友;我不必当面吹嘘他的好处,因为你们不久就会知道他的价值的。
法国人 先生,我们在奥尔良就认识了。
波塞摩斯 正是,您的盛情厚意,我还不知道几时能够报答呢。
法国人 先生,区区小节,何必这样言重?我很高兴总算替您和我的同国之人尽了一分和解的责任;要是为了这样一个琐细的问题,大家拚起你死我活来,那才不值得呢。
波塞摩斯 请您原谅,先生,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年轻识浅的旅行者,不肯接受人家的教诲,更不愿让别人的经验指导我的行动;可是,您要是不见怪的话,我在仔细考虑之下,仍然觉得我那一次争吵的意义是并不琐细的。
法国人 不错,两个人闹到了必须用武力解决争端的地步,结果不是一死一生,就是两败俱伤,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很严重的。
阿埃基摩 请原谅我们失礼,我们能不能问问这次争吵是怎样发生的?
法国人 我想不妨。这是一场众目共睹的争吵,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它的起因完全像我们昨天晚上的辩论一样,各人赞美着自己国里的情人;这位绅士在那时一口咬定,并且不惜用流血证明,他的爱人比我们法国无论哪一位绝世女郎更美丽、贤淑、聪明、贞洁、忠心、富于才能而不可侵犯。
阿埃基摩 那位小姐大概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这位先生的意见到现在也总改变过来了。
波塞摩斯 她仍旧保持着她的美德,我也没有改变我的意见。
阿埃基摩 您不能说她比我们意大利的姑娘们更好。
波塞摩斯 我已经在法国受到过那样的挑衅,可是我对于她的崇敬一点没有减少,虽然我承认我只是她的崇拜者,不是她的朋友。
阿埃基摩 人家往往把美善二字相提并论,可是在你们英国女郎中间,却还没有一个当得起既美且善的赞誉。要是她果然胜过我所看见过的其他女郎,正像您这颗钻石的光彩胜过我所看见过的许多钻石一样,那么我当然不能不相信她是个超群绝伦的女郎;可是我还没有见过世上最珍贵的钻石,您也没有见过世上最美好的女郎。
波塞摩斯 我按照我对她的估价赞美她;对我的钻石也是一样。
阿埃基摩 您把它估价多少?
波塞摩斯 胜过全世界所有的一切。
阿埃基摩 那么您那无比的情人一定早已死了,否则她的价值也高不到哪儿去。
波塞摩斯 您错了。钻石是可以买卖授受的东西,谁愿意出重大的代价,就可以把它收买了去;为了报恩酬德的缘故,它也可以做送人的礼物。可是美人却不是市场上的商品,那是天神们的恩赐。
阿埃基摩 天神们已经把这样的恩赐赏给您了吗?
波塞摩斯 是的,仰仗神恩,我要把它永远保存起来。
阿埃基摩 您可以在名义上把她据为己有,可是,您知道,有些鸟儿是专爱栖在邻家的池子上的。您的戒指也许会给人偷去;您那无价之宝的美人也难保不会被人染指;戒指固然是容易丢失的东西,女人的轻薄的天性,又有谁能捉摸?一个狡猾的偷儿,或者一个风雅的朝士,就可以把这两件东西一起拐到手里。
波塞摩斯 你把轻薄的头衔加在我的爱人的头上,可是在你们贵国意大利之中,还没有哪一个风雅的朝士可以使她受到他的诱惑。我很相信你们这儿有很多的偷儿,可是我却不怕我的戒指会给人偷走。
菲拉里奥 让我们就在这儿告一段落吧,两位先生。
波塞摩斯 先生,我很愿意。我谢谢这位可尊敬的先生,他不把我当作陌生人看待;我们一开始就相熟了。
阿埃基摩 要是我有机会能够直接看见她,跟她攀起交情来,只消五次这样的谈话,准可以在您那美丽的爱人心头占一个地位,甚至于可以叫她随意听我摆布。
波塞摩斯 不会,不会。
阿埃基摩 我敢把我家产的一半打赌您的戒指,我相信那价值是不会在它之下的,可是我打赌的动机,只是要打破您的自信,并没有存心毁坏她的名誉的意思;为了免除您的误会起见,我可以向世上无论哪一个女郎作同样的尝试。
波塞摩斯 像你这样狂言无惮,简直是自欺欺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受到你的尝试的应得的结果。
阿埃基摩 什么结果?
波塞摩斯 一顿拒斥;虽然像你所说的那种尝试,是应该狠狠地受一顿惩罚的。
菲拉里奥 两位先生,够了;这场争吵本来是凭空而来,现在仍旧让它凭空而去吧。请你们瞧在我的面上,大家交个朋友好不好?
阿埃基摩 我恨不得把我跟我邻人的家产一起拿出来,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
波塞摩斯 你要向哪一个女郎进攻?
阿埃基摩 你的爱人,你以为她的忠心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我愿意用一万块金圆和你的戒指打赌,只要你把我介绍到她的宫廷里去,让我有两次跟她见面的机会,我就可以把你所想像为万无一失的她的贞操掠夺而归。
波塞摩斯 我愿意用金钱去和你的金钱打赌;我把我的戒指看得跟我的手指同样宝贵;它是我的手指的一部分。
阿埃基摩 你在害怕了,这倒是你的聪明之处。要是你出了一百万块钱买一钱女人的肉,你也不能把它保藏得不会腐坏。可是我看你究竟是一个信奉上帝的人,你心里还有几分畏惧。
波塞摩斯 这是你口头上轻薄的习惯,我希望你的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阿埃基摩 我的话我自己负责,我发誓我要是说到哪儿,一定做到哪儿。
波塞摩斯 真的吗?我就把我的戒指暂时借给你,等你回来再说。让我们订下契约。我的爱人的贤德,决不是你那卑劣的思想所能企及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伎俩,胆敢这样夸口。这儿是我的戒指。
菲拉里奥 我不赞成你们打赌。
阿埃基摩 凭着天神起誓,那都是一样。要是我不能给你充分的证据,证明我已经享受到你爱人身上最宝贵的一部分,我的一万块金圆就是属于你的;要是我去了回来,她的贞操依旧完整无缺,那么她和这一个戒指,你的两件心爱的宝贝,连带着我的金钱,一起都是你的;我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给我一封介绍的函件,让我可以在她那里得到自由交谈的方便。
波塞摩斯 我接受这些条件;让我们把约款写下来吧。不过你必须对我负这样的责任:要是你征服了她的肉体,直接向我证明你已经达到目的,我就不再是你的敌人,她是不值得我们挂齿的;要是她始终不受诱惑,你也不能提出她的失贞的证据,那么为了你的邪恶的居心,为了你破坏她的贞操的企图,你必须用你的剑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埃基摩 把你的手给我;我们就这样约定。我们要依照合法的手续,把这些条件记下,然后我就立刻动身到英国去,免得这一注交易冷了下来。现在我就去拿我的金钱,把我们两方面的赌注分别记载清楚。
波塞摩斯 很好。(波塞摩斯、阿埃基摩同下。)
法国人 您看他们的打赌不会是开玩笑吧?
菲拉里奥 阿埃基摩先生是决不会放弃他的见解的。各位,让我们跟他们去吧。(同下。)
第五场英国。辛白林宫中一室
王后、众宫女及考尼律斯上。
王后 趁着地上还有露水的时候,把那些花采下来吧;赶快一些。那张列着花名的单子在什么人手里?
宫女甲 在我这儿,娘娘。
王后 快去。(众宫女下)现在,医生先生,你有没有把那药儿带来?
考尼律斯 启禀娘娘,我带来了;这儿就是,娘娘。(以小匣呈王后)可是请娘娘不要见怪,我的良心要我请问您一声,您为什么要我带给您这种其毒无比的药物;它的药性虽然缓慢,可是人服了下去,就会逐渐衰弱而死,再也无法医治的。
王后 我很奇怪,医生,你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做了你的学生好久了吗?你不是已经把制造香料、酿酒、蜜饯的方法都教给我了吗?哦,就是我们那位王上爷爷他也老是逼着我要我把我的方剂告诉他知道哩。倘然你并不以为我是一个居心险恶的人,那么我已经学到了这一步,难道不应该再在其他的方面充实我的知识吗?我要在那些不值得用绳子勒死的畜类身上试一试你这种药品的力量――当然我不会把它用到人身上的――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减轻它的药性,从实际的试验中探求它的功效和作用。
考尼律斯 娘娘,这种试验的结果,不过使您的心肠变硬;而且中毒的动物不但恶臭异常,还容易把疫气传染到人们身上。
王后 啊!你不用管。
毕萨尼奥上。
王后 (旁白)这儿来了一个胁肩谄笑的奴才;我要在他身上开始我的实验;他为他的主人尽力,是我的儿子的仇敌――啊,毕萨尼奥!医生,现在你没有别的事了,请便吧。
考尼律斯 (旁白)我疑心你不怀好意,娘娘;可是你的药是害不了人的。
王后 (向毕萨尼奥)听着,我有话对你说。
考尼律斯 (旁白)我不喜欢她。她以为她手里有慢性的毒药;可是我知道她的心意,我怎么也不会让她把这种危险的药物拿去害人的。我刚才给她的那种药,可以使感觉暂时麻木昏迷;也许她最初在猫狗身上试验,然后再进一步实行她的计划;可是虽然它会使人陷入死亡的状态,其实并无危险,不过暂时把精神封锁起来,一到清醒之后,反而比原来格外精力饱满。她不知道我已经用假药骗她上了当,可是我要是不骗她,我自己也就成了奸党了。
王后 没有别的事了,医生,有事再来请你吧。
考尼律斯 那么我告辞了。(下。)
王后 你说她还在哭吗?你看她会不会慢慢地把她的悲伤冷淡下来,感觉到她现在的愚蠢,愿意接受人家的劝告?你也应该好好劝劝她;要是你能够说得她回心转意,爱上我的儿子,那么你一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就可以当场向你宣布你的地位已经跟你的主人一样;不,比你的主人更高,因为他的命运已经到了绝境,他的名誉也已经奄奄待毙;他不能回来,也不能继续住在他现在所住的地方;转换他的环境不过使他从这一种困苦转换到另一种困苦,每一个新的日子的到来,不过摧毁了他又一天的希望。你依靠着一件既不能独立、又不能重新改造的东西,他也没有一个支持他的朋友,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故意将小匣跌落地上,毕萨尼奥趋前拾起)你不知道你所拾起的是件什么东西;可是既然劳你拾了起来,你就拿了去吧。这是我亲手调制的药剂,它曾经五次救活王上的生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它更灵验的妙药。不,你尽管拿去吧;这不过是表示我对你的好意的信物,以后我还要给你更多的好处哩。告诉你的公主,她现在处在什么情形之下;用你自己的口气对她说话。想一想你现在换了个主儿,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一方面你并没有失去你的公主的欢心,一方面我的儿子还要另眼看待你。你要怎样的富贵功名,我都可以在王上面前替你竭力运动;我自己是一手提拔你的人,当然会格外厚待你的。叫我的侍女们来;想一想我的话吧。(毕萨尼奥下)一个狡猾而忠心的奴才,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心;他是他的主人的代表,他的使命就是要随时提醒她坚守她对她丈夫的盟约。我已经把那毒药给了他,他要是服了下去,就再也没有人替她向她的爱人传递消息了。假如她一味固执,不知悔改,少不得也要叫她尝尝滋味。
毕萨尼奥及宫女等重上。
王后 好,好;很好,很好。紫罗兰、莲香花、樱草花,都给我拿到我的房间里去。再会,毕萨尼奥;想一想我的话吧。(王后及宫女等同下。)
毕萨尼奥 是的,我要想一想你的话。可是要我不忠于我的主人,我宁愿勒死我自己;这就是我将要替你做的事情。(下。)
第六场同前。宫中另一室
伊摩琴上。
伊摩琴 一个凶狠的父亲,一个奸诈的后母,一个向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的愚蠢的求婚者,她的丈夫是被放逐了的。啊!丈夫,我的悲哀的顶点!还有那些不断的烦扰!要是我也像我的两个哥哥一般被窃贼偷走,那该是多么快乐!可是最不幸的是那抱着正大的希望而不能达到心愿的人;那些虽然贫苦、却有充分的自由实现他们诚实的意志的人们是有福的。嗳哟!这是什么人?
毕萨尼奥及阿埃基摩上。
毕萨尼奥 公主,一位从罗马来的尊贵的绅士,替我的主人带信来了。
阿埃基摩 您的脸色变了吗,公主?尊贵的里奥那托斯平安无恙,向您致最亲切的问候。(呈上书信。)
伊摩琴 谢谢,好先生;欢迎您到这儿来。
阿埃基摩 (旁白)她的外表的一切是无比富丽的!要是她再有一副同样高贵的心灵,她就是世间唯一的凰鸟,我的东道也活该输去了。愿勇气帮助我!让我从头到脚,充满了无忌惮的孟浪!或者像帕提亚人一样,我要且战且退,而不一味退却。
伊摩琴 “阿埃基摩君为此间最有声望之人,其热肠厚谊,为仆所铭感不忘者,愿卿以礼相待,幸甚幸甚,里奥那托斯手启。”我不过念了这么一段;可是这信里其余的话儿,已经使我心坎里都充满了温暖和感激。可尊敬的先生,我要用一切可能的字句欢迎你;你将要发现在我微弱的力量所能做到的范围以内,你是我的无上的佳宾。
阿埃基摩 谢谢,最美丽的女郎。唉!男人都是疯子吗?造化给了他们一双眼睛,让他们看见穹窿的天宇,和海中陆上丰富的出产,使他们能够辨别太空中的星球和海滩上的砂砾,可是我们却不能用这样宝贵的视力去分别美丑吗?
伊摩琴 您为什么有这番感慨?
阿埃基摩 那不会是眼睛上的错误,因为在这样两个女人之间,即使猴子也会向这一个饶舌献媚,而向那一个扮鬼脸揶揄的;也不会是判断上的错误,因为即使让白痴做起评判员来,他的判断也决不会颠倒是非;更不会是各人嗜好不同的问题,因为当着整洁曼妙的美人之前,蓬头垢面的懒妇是只会使人胸中作恶,绝对没有迷人的魅力的。
伊摩琴 您究竟在说些什么?
阿埃基摩 日久生厌的意志――那饱餍粱肉而未知满足的欲望,正像一面灌下一面漏出的水盆一样,在大嚼肥美的羔羊以后,却想慕着肉骨莱屑的异味。
伊摩琴 好先生,您在那儿唧唧咕咕地说些什么?您没有病吧?
阿埃基摩 谢谢,公主,我很好。(向毕萨尼奥)大哥,劳驾你去看看我的仆人,他是个脾气十分古怪的家伙。
毕萨尼奥 先生,我本来要去招待招待他哩。(下。)
伊摩琴 请问我的丈夫身体一直很好吗?
阿埃基摩 很好,公主。
伊摩琴 他在那里快乐吗?我希望他是的。
阿埃基摩 非常快乐;没有一个异邦人比他更会寻欢作乐了。他是被称为不列颠的风流浪子的。
伊摩琴 当他在这儿的时候,他总是郁郁寡欢,而且往往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阿埃基摩 我从来没有见他皱过眉头。跟他作伴的有一个法国人,也是一个很有名望的绅士,他在本国爱上了一个法兰西的姑娘,看样子他是非常热恋她的;每次他长吁短叹的时候,我们这位快乐的英国人――我的意思是说尊夫――就要呵呵大笑,嚷着说,“嗳哟!我的肚子都要笑破了。你也算是个男人,难道你不会从历史上、传说上或是自己的经验上,明了女人是怎样一种东西,她们天生就是这样的货色,不是自己能作主的?难道你还会把你自由自在的光阴在忧思憔悴中间销磨过去,甘心把桎梏套在自己的头上?”
伊摩琴 我的夫君会说这样的话吗?
阿埃基摩 哦,公主,他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呢;站在旁边,听他把那法国人取笑,才真是怪有趣的。可是,天知道,有些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伊摩琴 不会是他吧,我希望?
阿埃基摩 不是他;可是上天给他的恩惠,他也该知道些感激才是。在他自己这边说起来,他是个得天独厚的人;在您这边说起来,那么我一方面固然只有惊奇赞叹,一方面却不能不感到怜悯。
伊摩琴 您怜悯些什么,先生?
阿埃基摩 我从心底里怜悯两个人。
伊摩琴 我也是一个吗,先生?请您瞧瞧我;您在我身上看出了什么残缺的地方,才会引起您的怜悯?
阿埃基摩 可叹!哼!避开了光明的太阳,却在狱室之中去和一盏孤灯相伴!
伊摩琴 先生,请您明白一点回答我的问话。您为什么怜悯我?
阿埃基摩 我刚才正要说,别人享受着您的――可是这应该让天神们来执行公正的审判,轮不到我这样的人说话。
伊摩琴 您好像知道一些我自己身上的或者有关于我的事情。一个人要是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倒还没有什么,只有在提心吊胆、怕有什么变故发生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因为已成确定的事实,不是毫无挽回的余地,就是可以及早设法,筹谋补救的方策。所以请您不要再吞吞吐吐,把您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吧。
阿埃基摩 要是我能够在这天仙似的脸上沐浴我的嘴唇;要是我能够抚摩这可爱的纤手,它的每一下接触,都会使人从灵魂里激发出忠诚的盟誓;要是我能够占有这美妙的影像,使我狂热的眼睛永远成为它的俘虏:要是我在享受这样无上的温馨以后,还会去和那些像罗马圣殿前受过无数人践踏的石阶一般下贱的嘴唇交换唾液,还会去握那些因为每小时干着骗人的工作而变成坚硬的手,还会去向那些像用污臭的脂油点燃着的冒烟的灯火似的眼睛挑逗风情,那么地狱里的一切苦难应该同时加在我的身上,谴责我的叛变。
伊摩琴 我怕我的夫君已经忘记英国了。
阿埃基摩 他也已经忘记了他自己。不是我喜欢搬弄是非,有心宣布他这种生活上可耻的变化,却是您的温柔和美貌激动了我的沉默的良心,引诱我的嘴唇说出这些话来。
伊摩琴 我不要再听下去了。
阿埃基摩 啊,最亲爱的人儿!您的境遇激起我深心的怜悯,使我感到莫大的苦痛。一个这样美貌的女郎,在无论哪一个王国里,她都可以使最伟大的君王增加一倍的光荣,现在却被人下侪于搔首弄姿的娼妓,而那买笑之资,就是从您的银箱里拿出来的!那些身染恶疾、玩弄着世人的弱点,以达到猎取金钱的目的的荡妇!那些污秽糜烂、比毒药更毒的东西!您必须报复;否则那生养您的母亲不是一个堂堂的王后,您也就是自绝于您的伟大的祖先。
伊摩琴 报复!我应该怎样报复?假如这是真的――我的心还不能在仓卒之间轻信我的耳朵所听到的话――假如这是真的,我应该怎样报复?
阿埃基摩 您应该容忍他让您像尼姑一般度着枕冷衾寒的生活,而他自己却一点不顾您的恩情,把您的钱囊供他挥霍,和那些荡妇淫娃们恣意取乐吗?报复吧!我愿意把我自己的一身满足您的需要,在身分和地位上,我都比您那位负心的汉子胜过许多,而且我将要继续忠实于您的爱情,永远不会变心。
伊摩琴 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让我在您的唇上致献我的敬礼吧。
伊摩琴 去!我恼恨自己的耳朵不该听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假如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应该抱着一片好意告诉我这样的消息,不该存着这样卑劣荒谬的居心。你侮辱了一位绅士,他决不会像你所说的那种样子,正像你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人,不知荣誉为何物一样;你还胆敢在这儿向一个女子调情,在她的心目之中,你是和魔鬼同样可憎的。喂,毕萨尼奥!我的父王将要知道你这种放肆的行为;要是他认为一个无礼的外邦人可以把他的宫廷当作一所罗马的妓院,当着我的面前宣说他的禽兽般的思想,那么除非他一点不重视他的宫廷的庄严,全然把他的女儿当作一个漠不相关的人物。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啊,幸福的里奥那托斯!我可以说:你的夫人对于你的信仰,不枉了你的属望,你的完善的德性,也不枉了她的诚信。愿你们长享着幸福的生涯!他是世间最高贵的绅士;也只有最高贵的人,才配得上您这样一位无比的女郎。原谅我吧。我刚才说那样的话,不过为要知道您的信任是不是根深蒂固;我还要把尊夫实际的情形重新告诉您知道。他是一个最有教养、最有礼貌的人;在他高尚的品性之中,有一种吸引他人的魔力,使每一个人都乐于和他交往;一大半的人都是倾心于他的。
伊摩琴 这样说才对了。
阿埃基摩 他坐在人们中间,就像一位谪降的天神;他有一种出众的尊严,使他显得不同凡俗。不要生气,无上庄严的公主,因为我胆敢用无稽的谰言把您欺骗。现在您的坚定的信心已经证明您有识人慧眼,选中了这样一位希有的绅士,他的为人的确不错。我对他所抱的友情,使我用那样的话把您煽动,可是神明造下您来,不像别人一样,却是一尘不染的。请原谅我吧。
伊摩琴 不妨事,先生。我在这宫廷内所有的权力,都可以听您支配。
阿埃基摩 请接受我的卑恭的感谢。我几乎忘了请求公主一件小小的事;可是事情虽小,却也相当重要,因为尊夫、我自己,还有几个尊贵的朋友,都与这事有关。
伊摩琴 请问是什么事?
阿埃基摩 我们中间有十二个罗马人,还有尊夫,这些都是我们交游之中第一流的人物,他们凑集了一笔款子,购买一件礼物呈献给罗马皇帝;我受到他们的委托,在法国留心采选,买到了一个雕刻精巧的盘子和好几件富丽夺目的珠宝,它们的价值是非常贵重的。我因为在此人地生疏,有些不大放心,想找一处安全寄存的所在。不知道公主愿意替我暂时保管吗?
伊摩琴 愿意愿意;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它们的安全。既然我的丈夫也有他的一份在内,我要把它们藏在我的寝室之中。
阿埃基摩 它们现在放在一只箱子里面,有我的仆人们看守着;既蒙慨允,我就去叫他们送来,暂寄一宵;明天一早我就要上船的。
伊摩琴 啊!不,不。
阿埃基摩 是的,请您原谅,要是我延缓了归期,是会失信于人的。为了特意探望公主的缘故,我才从法兰西渡海前来。
伊摩琴 谢谢您跋涉的辛苦;可是明天不要去吧!
阿埃基摩 啊!我非去不可,公主。要是您想叫我带信给尊夫的话,请您就在今晚写好。我不能再耽搁下去,因为呈献礼物是不能误了日期的。
伊摩琴 我就去写起来。请把您的箱子送来吧;我一定把它保管得万无一失,原封不动地还给您。欢迎您到我们这儿来。(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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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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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英国。辛白林王宫前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克洛顿 有谁像我这般倒楣!刚刚在最后一下的时候,给人把我的球打掉了!我放了一百镑钱在它上面呢,你想我怎么不气;偏偏那个表子生的猴崽子怪我不该骂人,好像我骂人的话也是向他借来的,我自己连随便骂人的自由都没有啦。
贵族甲 他得到些什么好处呢?您不是用您的球打破了他的头吗?
贵族乙 (旁白)要是那人的头脑也跟这打他的人一般,那么这一下一定会把它全都打出来的。
克洛顿 大爷高兴骂骂人,难道旁人干涉得了吗?哼!
贵族乙 干涉不了,殿下;(旁白)他们总不能割掉他们的耳朵。
克洛顿 表子生的狗东西!他居然还敢向我挑战!可惜他不是跟我同一阶级的人!
贵族乙 (旁白)否则你们倒是一对傻瓜。
克洛顿 真气死我了。他妈的!做了贵人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敢跟我打架,因为害怕王后,我的母亲。每一个下贱的奴才都可以打一个痛快,只有我却像一只没有敌手的公鸡,谁也不敢碰我一碰。
贵族乙 (旁白)你是一只公鸡,也是一只阉鸡;给你套上一顶高冠儿,公鸡,你就叫起来了。
克洛顿 你说什么?
贵族乙 要是每一个被您所开罪的人,您都跟他认真动起手来,那是不适合您殿下的身分的。
克洛顿 那我知道;可是比我低微的人,我就是开罪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
贵族乙 嗯,只有殿下才有这样的特权。
克洛顿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样说的。
贵族甲 您听说有一个外国人今天晚上要到宫里来没有?
克洛顿 一个外国人,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贵族乙 (旁白)他自己就是个外来的货色,可是他自己不知道。
贵族甲 来的是一个意大利人;据说是里奥那托斯的一个朋友。
克洛顿 里奥那托斯!一个亡命的恶棍;他既然是他的朋友,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之也不是好东西。谁告诉你关于这个外国人的消息的?
贵族甲 您殿下的一个童儿。
克洛顿 我应不应该去瞧瞧他?那不会有失我的身分吗?
贵族甲 您不会失去您的身分,殿下。
克洛顿 我想我的身分是不大容易失去的。
贵族乙 (旁白)你是一个公认的傻子;所以无论你干些什么傻事,总不会失去你傻子的身分。
克洛顿 来,我要瞧瞧这意大利人去。今天我在球场上输去的,今晚一定要在他身上捞回本来。来,我们走吧。
贵族乙 我就来奉陪殿下。(克洛顿及贵族甲下)像他母亲这样一个奸诈的魔鬼,竟生下了这一头蠢驴来!一个用她的头脑制服一切的妇人,她这一个儿子却连二十减二还剩十八都算不出来。唉!可怜的公主,你天仙化人的伊摩琴啊!你有一个受你后母节制的父亲,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制造阴谋的母亲,还有一个比你亲爱的丈夫的无辜放逐和你们的惨痛的分离更可憎可恼的求婚者,在他们的压力之下,你在挨度着怎样的生活!但愿上天护佑你,保全你的贞操的壁垒,使你的美好的心灵的庙宇不受摇撼,在你自己的立场上坚定站住,等候你流亡的丈夫回来,统治这伟大的国土!(下。)
第二场卧室。一巨箱在室中一隅
伊摩琴倚枕读书;一宫女侍立。
伊摩琴 谁在那里?海伦吗?
宫女 是我,公主。
伊摩琴 什么时候了?
宫女 快半夜了,公主。
伊摩琴 那么我已经读了三小时了,我的眼睛疲倦得很;替我把我刚才读完的这一页折起来;你也去睡吧。不要把蜡烛移去,让它亮着好了。要是你能够在四点钟醒来,请你叫我一声。睡魔已经攫住我的全身。(宫女下)神啊,我把自己托仗你们的保护,求你们不要让精灵鬼怪们侵扰我的梦魂!(睡;阿埃基摩自箱中出。)
阿埃基摩 蟋蟀们在歌唱,人们都在休息之中恢复他们疲劳的精神。我们的塔昆正是像这样蹑手蹑脚,轻轻走到那被他毁坏了贞操的女郎的床前。维纳斯啊,你睡在床上的姿态是多么优美!鲜嫩的百合花,你比你的被褥更洁白!要是我能够接触一下她的肌肤!要是我能够给她一个吻,仅仅一个吻!无比美艳的红玉,化工把它们安放得多么可爱!散布在室内的异香,是她樱唇中透露出来的气息。蜡烛的火焰向她的脸上低俯,想要从她紧闭的眼睫之下,窥视那收藏了的光辉,虽然它们现在被眼睑所遮掩,还可以依稀想见那净澈的纯白和空虚的蔚蓝,那正是太空本身的颜色。可是我的计划是要记录这室内的陈设;我要把一切都写下来:这样这样的图画;那边是窗子,她的床上有这样的装饰;织锦的挂帏,上面织着这样这样的人物和故事。啊!可是关于她肉体上的一些活生生的记录,才是比一万种琐屑的家具更有力的证明,更可以充实我此行的收获。睡眠啊!你死亡的摹仿者,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知觉像教堂里的墓碑一般漠无所感吧。下来,下来;(自伊摩琴臂上取下手镯)一点不费力地它就滑落下来了!它是我的;有了这样外表上的证据,一定可以格外加强内心的扰乱,把她的丈夫激怒得发起疯来。在她的左胸还有一颗梅花形的痣,就他莲香花花心里的红点一般:这是一个确证,比任何法律所能造成的证据更有力;这一个秘密将使他不能不相信我已经打开键锁,把她宝贵的贞操偷走了。够了。我好傻!为什么我要把这也记了下来,它不是已经牢牢地钉住在我的记忆里了吗?她读了一个晚上的书,原来看的是忒柔斯的故事;这儿折下的一页,正是菲罗墨拉被迫失身的地方。够了;回到箱子里去,把弹簧关上了。你黑夜的巨龙,走快一些吧,让黎明拨开乌鸦的眼睛!恐惧包围着我的全身;虽然这是一位天上的神仙,我却像置身在地狱之中。(钟鸣)一,二,三;赶快,赶快!(躲入箱内;幕闭。)
第三场与伊摩琴闺房相接之前室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贵族甲 您殿下在失败之中那一种镇定的功夫,真是谁也不能仰及的;无论什么人在掷出么点的时候,总比不上您那样的冷静。
克洛顿 一个人输了钱,总是要冷了半截身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的。
贵族甲 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殿下这样高贵的耐性。您在得胜的时候,那火性可大啦。
克洛顿 胜利可以使每一个人勇气百倍。要是我能够得到伊摩琴这傻丫头,我就不愁没有钱化。快天亮啦,是不是?
贵族甲 已经是清晨了,殿下。
克洛顿 我希望这班乐工们会来。人家劝我在清晨为她奏乐;他们说那是会打动她的心的。
乐工等上。
克洛顿 来,调起乐器来吧。要是你们的弹奏能够打动她的心,那么很好;我们还要试试你们的歌唱哩。要是谁也打不动她的心,那么让她去吧;可是我是永远不会灰心的。第一,先来一支非常佳妙的曲调;接着再来一支甜甜蜜蜜的歌儿,配着十分动人的辞句;然后让她自己去考虑吧。
歌
听!听!云雀在天门歌唱,
旭日早在空中高挂,
天池的流水琮作响,
日神在饮他的骏马;
瞧那万寿菊倦眼慵抬,
睁开它金色的瞳睛:
美丽的万物都已醒来,
醒醒吧,亲爱的美人!
醒醒,醒醒!
克洛顿 好,你们去吧。要是这一次的奏唱能够打动她的心,我从此再不看轻你们的音乐;要是打不动她的心,那是她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无论马鬃牛肠,再加上太监的嗓子,都不能把它医治的。(乐工等下。)
贵族乙 王上来了。
克洛顿 我幸亏通夜不睡,所以才能够起身得这么早;他看见我一早就这样献着殷勤,一定会疼我的。
辛白林及王后上。
克洛顿 陛下早安,母后早安。
辛白林 你在这儿门口等候着我的倔强的女儿吗?她不肯出来吗?
克洛顿 我已经向她奏过音乐,可是她理也不理我。
辛白林 她的爱人新遭放逐,她一下子还不能把他忘掉。再过一些时候,等到对他的记忆一天一天淡薄下去以后,她就是你的了。
王后 你千万不要忘了王上的恩德,他总是千方百计,想把你配给他的女儿。你自己也该多用一番功夫,按部就班地进行你的求婚的手续,一切都要见机行事;她越是拒绝你,你越是向她陪小心献殷勤,好像你为她所干的事,都是出于灵感的冲动一般;她吩咐你什么,你都要依从她,只有当她打发你走开的时候,你才可以装聋作哑。
克洛顿 装聋作哑!不!
一使者上。
使者 启禀陛下,罗马派了使臣来了,其中的一个是卡厄斯?路歇斯。
辛白林 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这次来是怀着敌意的;可是那不是他的错处。我们必须按照他主人的身分接待他;为了他个人以往对于我们的友谊,我们也必须给他应得的礼遇。我儿,你向你的情人道过早安以后,就到我们这儿来;我还要派你去招待这罗马人哩。来,我的王后。(除克洛顿外均下。)
克洛顿 要是她已经起身,我要跟她谈谈;不然的话,让她一直睡下去做她的梦吧。有人吗?喂!(敲门)我知道她的侍女们都在她的身边。为什么我不去买通她们中间的一个呢?有了钱才可以到处通行;事情往往是这样的。是呀,只要有了钱,替狄安娜女神看守林子的人也会把他们的鹿偷偷地卖给外人。钱可以让好人含冤而死,也可以让盗贼逍遥法外;嘿,有时候它还会不分皂白,把强盗和好人一起吊死呢。什么事情它做不到?什么事情它毁不了?我要叫她的一个侍女做我的律师,因为我对于自己的案情还有点儿不大明白哩。有人吗?(敲门。)
一宫女上。
宫女 谁在那儿打门?
克洛顿 一个绅士。
宫女 不过是一个绅士吗?
克洛顿 不,他还是一个贵妇的儿子。
宫女 (旁白)有些跟你同样讲究穿着的人,他们倒还夸不出这样的口来呢。――您有什么见教?
克洛顿 我要见见你们公主本人。她打扮好了没有?
宫女 嗯,她还在闺房呢。
克洛顿 这是赏给你的金钱;把你的好消息卖给我吧。
宫女 怎么!把我的好名声也卖给你吗?还是把我认为是合适的话去向她通报?公主来了!
伊摩琴上。
克洛顿 早安,最美丽的人儿;妹妹,让我吻一吻你可爱的手。(宫女下。)
伊摩琴 早安,先生。您费了太多的辛苦,不过买到了一些烦恼;我所能给您的报答,只有这么一句话:我是不大懂得感激的,我也不肯向随便什么人表示我的谢意。
克洛顿 可是我还是发誓我爱你。
伊摩琴 要是您说这样的话,那对我还是一样;您尽管发您的誓,我是永远不来理会您的。
克洛顿 这不能算是答复呀。
伊摩琴 倘不是因为恐怕您会把我的沉默当作了无言的心许,我本来是不想说话的。请您放过我吧。真的,您的盛情厚意,不过换到我的无礼的轻蔑。您已经得到教训,应该懂得容忍是最大的智慧。
克洛顿 让你这样疯疯癫癫下去,那是我的罪过;我怎么也不愿意的。
伊摩琴 可是傻子医不好疯子。
克洛顿 你叫我傻子吗?
伊摩琴 我是个疯子,所以说你是傻子。要是你愿意忍耐一些,我也可以不再发疯;那么你就不是傻子,我也不是疯人了。我很抱歉,先生,你使我忘记了妇人的礼貌,说了这么多的废话。请你从此以后,明白我的决心,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心的,现在我就凭着我的真诚告诉你,我对你是漠不相关的;并且我是那样冷酷无情,我简直恨你;这一点我原来希望你自己觉得,当面说破却不是我的本意。
克洛顿 你对你的父亲犯着不孝的罪名。讲到你自以为跟那下贱的家伙订下的婚约,那么像他那样一个靠着布施长大、吃些宫廷里残羹冷炙的人,这种婚约是根本不能成立的。虽然在微贱的人们中间――还有谁比他更微贱呢?――男女自由结合是一件可以容许的事,那结果当然不过生下一群黄脸小儿,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可是你是堂堂天潢贵胄,那样的自由是不属于你的,你不能污毁王族的荣誉,去跟随一个卑贱的奴才、一个奔走趋承的下仆、一个奴才的奴才。
伊摩琴 亵渎神圣的家伙!即使你是天神朱庇特的儿子,你也不配做他的侍仆;要是按照你的才能,你能够在他的王国里当一名刽子手的助手,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人家将会妒恨你得到这样一个大好的位置。
克洛顿 愿南方的毒雾腐蚀了他的筋骨!
伊摩琴 他永远不会遭逢灾祸,只有被你提起他的名字才是他最大的不幸。曾经掩覆过他的身体的一件最破旧的衣服,在我看起来也比你头上所有的头发更为宝贵,即使每一根头发是一个像你一般的人。啊,毕萨尼奥!
毕萨尼奥上。
克洛顿 “他的衣服”!哼,魔鬼――
伊摩琴 你快给我到我的侍女陶乐雪那儿去――
克洛顿 “他的衣服”!
伊摩琴 一个傻子向我纠缠不清,我又害怕,又恼怒。去,我有一件贵重的饰物,因为自己太大意了,从我的手臂上滑落下来,你去叫我的侍女替我留心找一找;它是你的主人送给我的,即使有人把欧洲无论哪一个国王的收入跟我交换,我也宁死不愿放弃它。我好像今天早上还看见的;昨天夜里还的的确确在我的臂上,我还吻过它哩。我希望它不是飞到我的丈夫那儿去告诉他,说什么我除了他以外,还吻过别人。
毕萨尼奥 它不会不见的。
伊摩琴 我希望这样;去找吧。(毕萨尼奥下。)
克洛顿 你侮辱了我:“他的最破旧的衣服”!
伊摩琴 嗯,我说过这样的话,先生。您要是预备起诉的话,就请找证人来吧。
克洛顿 我要去告诉你的父亲。
伊摩琴 还有您的母亲;她是我的好母后,我希望她会恨透了我。现在我要少陪了,先生,让您去满心不痛快吧。(下。)
克洛顿 我一定要报复。“他的最破旧的衣服”!好。(下。)
第四场罗马。菲拉里奥家中一室
波塞摩斯及菲拉里奥上。
波塞摩斯 不用担心,先生;要是我相信我能够挽回王上的心,正像深信她会保持她的贞操一样确有把握,那就什么都没有问题了。
菲拉里奥 您向他设法疏通没有?
波塞摩斯 没有,我只是静候时机,在目前严冬的风雪中颤栗,希望温暖的日子会有一天到来。抱着这样残破的希望,我惭愧不能报答您的盛情;万一抱恨而终,只好永负大恩了。
菲拉里奥 能够和盛德的君子同堂共处,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可以抵偿我为您所尽的一切微劳而有余。你们王上现在大概已经听到了伟大的奥古斯特斯的旨意;卡厄斯?路歇斯一定会不辱他的使命。我想贵国对于罗马的军威是领教过的,余痛未忘,这一次总不会拒绝纳贡偿欠的条款的。
波塞摩斯 虽然我不是政治家,也不会成为政治家,可是我相信这一次将会引起一场战争。你们将会听到目前驻屯法兰西的大军不久在我们无畏的不列颠登陆的消息,可是英国是决不会献纳一文钱的财物的。我们国内的人已经不像当初裘力斯?凯撒讥笑他们迟钝笨拙的时候那样没有纪律了,要是他尚在人世,一定会惊怒于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纪律再加上他们的勇气,将会向他们的赞美者证明他们是世上最善于改进的民族。
菲拉里奥 瞧!阿埃基摩!
阿埃基摩上。
波塞摩斯 最敏捷的驯鹿载着你在陆地上奔驰,四方的风吹着你的船帆,所以你才会这样快就回来了。
菲拉里奥 欢迎,先生。
波塞摩斯 我希望你所得到的简捷的答复,是你提早归来的原因。
阿埃基摩 你的爱人是我所见到过的女郎中间最美丽的一个。
波塞摩斯 而且也是最好的一个;要不然的话,让她的美貌在窗孔里引诱邪恶的人们,跟着他们堕落了吧。
阿埃基摩 这儿的信是给你的。
波塞摩斯 我相信是好消息。
阿埃基摩 大概是的。
菲拉里奥 你在英国的时候,卡厄斯?路歇斯是不是在英国宫廷里?
阿埃基摩 那时候他们正在等候他,可是还没有到。
波塞摩斯 那么暂时还不至于有事。这一颗宝石还是照旧发着光吗?或者你嫌它戴在手上太黯淡了?
阿埃基摩 要是我失去了它,那么我就要失去和它价值相等的黄金。我在英国过了这样甜蜜而短促的一夜,即使路程再远一倍,我也愿意再作一次航行,再享一夜这样温存的艳福。这戒指我已经赢到了。
波塞摩斯 这钻石太坚硬了,它的棱角是会刺人的。
阿埃基摩 一点不,你的爱人是这样一位容易说话的女郎。
波塞摩斯 先生,不要把你的失败当作一场玩笑;我希望你知道我们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阿埃基摩 好先生,要是你没有把我们的约定作为废纸,那么我们的友谊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假如这次我没有把关于你的爱人的消息带来,那么我承认我们还有进一步推究的必要,可是现在我宣布我已经把她的贞操和你的戒指同时赢到了;而且我也没有对不起她或是对不起你的地方,因为这都是出于你们两人自愿的。
波塞摩斯 要是你果然能够证明你已经和她发生了枕席上的关系,那么我的友谊和我的戒指都是属于你的;要不然的话,你这样污蔑了她的纯洁的贞操,必须用你的剑跟我一决雌雄,我们两人倘不是一死一生,就得让两柄无主的剑留给无论哪一个经过的路人收拾了去。
阿埃基摩 先生,我将要向你详细叙述我所见所闻的一切,它们将会是那样逼真,使你不能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发誓证明它们的真实,可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准许我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你自己将会觉得那是不需要的。
波塞摩斯 说吧。
阿埃基摩 第一,她的寝室――我承认我并没有在那儿睡过觉,可是一切值得注目的事物,都已被我饱览无遗了――那墙壁上张挂着用蚕丝和银线织成的锦毡,上面绣着华贵的克莉奥佩特拉和她的罗马英雄相遇的故事,昔特纳斯的河水一直泛滥到岸上,也许因为它载着太多的船只,也许因为它充满了骄傲;这是一件非常富丽堂皇的作品,那技术的精妙和它本身的价值简直不分高下;我真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珍奇而工致的杰作,因为它的真实的生命――
波塞摩斯 这是真的;不过也许你曾经在这儿听我或是别人谈起过。
阿埃基摩 我必须用更详细的叙述证明我的见闻的真确。
波塞摩斯 是的,否则你的名誉将会受到损害。
阿埃基摩 火炉在寝室的南面,火炉上面雕刻着贞洁的狄安娜女神出浴的肖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栩栩如生的雕像;那雕刻师简直是无言的化工,他的作品除了不能行动,不能呼吸以外,一切都超过了大自然的杰作。
波塞摩斯 这你也可以从人家嘴里听到,因为它是常常被人称道的。
阿埃基摩 寝室的屋顶上装饰着黄金铸成的小天使;她的炉中的薪架,我几乎忘了,是两个白银塑成的眉目传情的小爱神,各自翘着一足站着,巧妙地凭靠在他们的火炬之上。
波塞摩斯 这就是她的贞操!就算你果然看见这一切――你的记忆力是值得赞美的――可是单单把她寝室里的陈设描写一下,却还不能替你保全你所押下的赌注。
阿埃基摩 那么,要是你的脸色会发白的话,请你准备起来吧。准许我把这宝贝透一透空气;瞧!(出手镯示波塞摩斯)它又到你眼前来了。它必须跟你那钻石戒指配成一对;我要把它们保藏起来。
波塞摩斯 神啊!再让我瞧一瞧。这就是我留给她的那手镯吗?
阿埃基摩 先生,我谢谢她,正是那一只。她亲自从她的臂上捋了下来;我现在还仿佛能想见她当时的光景;她的美妙的动作超过了她的礼物的价值,可是也使它变得格外贵重。她把它给了我,还说她曾经一度对它十分重视。
波塞摩斯 也许她取下这手镯来,是要请你把它送给我的。
阿埃基摩 她在信上向你这样写着吗?
波塞摩斯 啊!不,不,不,这是真的。来,把这也拿去;(以戒指授阿埃基摩)它就像一条毒龙,看它一眼也会致人于死命的。让贞操不要和美貌并存,真理不要和虚饰同在;有了第二个男人Сhā足,爱情就该抽身退避。女人的誓言是不能发生效力的,因为她们本来不知道名节是什么东西。啊!无限的虚伪!
菲拉里奥 宽心一些,先生,把您的戒指拿回去;它还不能就算被他赢到哩。这手镯也许是她偶然遗失;也许――谁知道是不是她的侍女受人贿赂,把它偷出来的?
波塞摩斯 很对,我希望他是这样得到它的。把我的戒指还我。向我提出一些比这更可靠的关于她肉体上的证据;因为这是偷来的。
阿埃基摩 凭着朱庇特发誓,这明明是她从臂上取下来给我的。
波塞摩斯 你听,他在发誓,凭着朱庇特发誓了。这是真的;不,把那戒指留着吧;这是真的。我确信她不会把它遗失;她的侍女们都是矢忠不贰的;她们会受一个不相识者的贿诱,把它偷了出来!不可能的事!不,他已经享受过她的肉体了;她用这样重大的代价,买到一个淫妇的头衔:这就是她的失贞的铁证。来,把你的酬劳拿了去;愿地狱中一切恶鬼为了争夺你而发生内讧吧!
菲拉里奥 先生,宽心一些吧;对于一个信心很深的人,这还不够作为充分的证据。
波塞摩斯 不必多说,她已经被他奸污了。
阿埃基摩 要是你还要找寻进一步的证据,那么在她那值得被人爱抚的酥胸之下,有一颗小小的痣儿,很骄傲地躺在这销魂蚀骨的所在。凭着我的生命起誓,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它,虽然那给我很大的满足,却格外燃起了我的饥渴的欲望。你还记得她身上的这一颗痣吗?
波塞摩斯 嗯,它证实了她还有一个污点,大得可以充塞整个的地狱。
阿埃基摩 你愿意再听下去吗?
波塞摩斯 少卖弄一些你的数学天才吧;不要一遍一遍地向我数说下去;只一遍就抵得过一百万次了!
阿埃基摩 我可以发誓――
波塞摩斯 不用发誓。要是你发誓说你没有干这样的事,你就是说谎;要是你否认奸污了我的妻子,我就要杀死你。
阿埃基摩 我什么都不否认。
波塞摩斯 啊!我希望她就在我的眼前,让我把她的肢体一节一节撕得粉碎。我要到那里去,走进她的宫里,当着她父亲的面前撕碎她。我一定要干些什么――(下。)
菲拉里奥 全然失去了自制的能力!你已经胜利了。让我们跟上他去,解劝解劝他,免得他在盛怒之下,干出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来。
阿埃基摩 我很愿意。(同下。)
第五场同前。另一室
波塞摩斯上。
波塞摩斯 难道男人们生到这世上来,一定要靠女人的合作的吗?我们都是私生子,全都是。被我称为父亲的那位最可尊敬的人,当我的母亲生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哪一个人造下了我这冒牌的赝品;可是我的母亲在当时却是像狄安娜一般圣洁的,正像现在我的妻子擅着无双美誉一样。啊,报复!报复!她不让我享受我的合法的欢娱,常常劝诫我忍耐自制,她的神情是那样的贞静幽娴,带着满脸的羞涩,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见了心软;我以为她是像没有被太阳照临的白雪一般皎洁的。啊,一切的魔鬼们!这卑鄙的阿埃基摩在一小时之内――也许还不到一小时的工夫?――也许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像一头日耳曼的野猪似的,一声叫喊,一下就扑了上去,除了照例的半推半就以外,并没有遭遇任何的反抗。但愿我能够在我自己的一身之内找到哪一部分是女人给我的!因为我断定男人的罪恶的行动,全都是女人遗留给他的性质所造成的:说谎是女人的天性;谄媚也是她的;欺骗也是她的;淫邪和畏亵的思想,都是她的、她的;报复也是她的本能;野心、贪欲、好胜、傲慢、虚荣、诽谤、反复,凡是一切男人所能列举、地狱中所知道的罪恶,或者一部分,或者全部分,都是属于她的;不,简直是全部分;因为她们即使对于罪恶也没有恒心,每一分钟都要更换一种新的花样。我要写文章痛骂她们、厌恶她们、咒诅她们。可是这还不是表示真正的痛恨的最好的办法,我应该祈求神明让她们如愿以偿,因为她们自己招来的痛苦,是远胜于魔鬼所能给与她们的灾祸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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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小`说`t.
第一场英国。辛白林宫中大厅
辛白林、王后、克洛顿及群臣自一门上;卡厄斯?路歇斯及侍从等自另一门上。
辛白林 现在告诉我们,奥古斯特斯?凯撒有什么赐教?
路歇斯 我们的先皇裘力斯?凯撒――他的记忆至今存留在人们心目之中,他的赫赫的威名将要永远流传于众口――当他征服贵国的时候,正是令叔凯西伯兰当国,他的卓越的功业,是素来为凯撒所称道的;那时令叔曾经答应每年向罗马献纳三千镑的礼金,传诸后嗣,永为定例,可是近年来陛下却没有履行这一项义务。
王后 为了免得你们惊讶起见,我们将要从此废除这一项成例。
克洛顿 也许要经过许多的凯撒才会再有这样一个裘力斯出现。英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我们自己的鼻子爱怎样生长就怎样生长,用不着向任何人付款。
王后 当初他们凭借威力,夺去我们独立自强的机会,现在这样的机会又重新到我们手里了。陛下不要忘了先王们缔造的辛勤,也不要忘了我们这岛上天然的形势,它正像海神的苑围一般,周遭环绕着峻峭的危岩、咆哮的怒浪和广漠的沙碛,敌人们的船只一近滩岸,就会连桅樯一起陷入沙内。凯撒曾经在这儿得到过一次小小的胜利,可是他的“我来,我看见,我征服”的豪语,却不是在这儿发表的。他曾经两次被我们击退,驱出海岸之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痛心的耻辱;他的船舶――可怜的无用的泡沫!――在我们可怕的海上,就像随波浮沉的蛋壳一般,一碰到我们的岩石就撞为粉碎。为了庆祝那一次的胜利,著名的凯西伯兰――他曾经一度几乎使凯撒屈服于他的宝剑之下,啊,反复无常的命运!――下令全国举起欢乐的火炬,每一个不列颠人都扬眉吐气,勇敢百倍。
克洛顿 得啦,什么礼金我们也不付的。我们的国势已经比当初强了许多;而且我说过的,你们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位凯撒;也许别的凯撒也有弯曲的鼻子,可是谁也不会再有那样挺直的手臂了。
辛白林 我儿,让你的母亲说下去。
克洛顿 在我们中间还有许多人有着像凯西伯兰一样坚强的铁腕;我并不说我也是一个,可是我的手却也不怕和人家周旋。为什么要我们献纳礼金?要是凯撒能够用一张毯子遮住太阳,或是把月亮藏在他的衣袋里,那么我们为了需要光明的缘故,只好向他献纳礼金;要不然的话,阁下,请您还是不用提起礼金这两个字吧。
辛白林 你必须知道,在包藏祸心的罗马人没有向我们勒索这一笔礼金以前,我们本来是自由的;凯撒的囊括世界的雄心,使他不顾一切阻力,把桎梏套在我们的头上;我们是尚武好勇的民族,当然要挣脱这一种难堪的束缚。我们当时就曾向凯撒说过,我们的祖先就是为我们制定法律的慕尔缪歇斯,他的神圣的宪章已经在凯撒的武力之下横遭摧残;凭着我们所有的力量,恢复我们法纪的尊严,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虽然因此而触怒罗马,也在所不顾。慕尔缪歇斯制定我们的法律,他是第一个戴上黄金的宝冠即位称王的不列颠人。
路歇斯 我很抱歉,辛白林,我必须向你宣告奥古斯特斯?凯撒是你的敌人;在凯撒麾下奔走服役的国王,是比你全国所有的官吏更多的。我现在用凯撒的名义,通知你战争和混乱的命运已经临到你的头上,无敌的雄师不久就要开入你的国境之内,请准备着吧。现在我的挑战的使命已经完毕,让我感谢你给我的优渥的礼遇。
辛白林 你是我们的嘉宾,卡厄斯。我曾经从你们凯撒的手里受到骑士的封号;我的少年时代大半是在他的麾下度过,是他启发了我荣誉的观念;为了不负他的训诲起见,我必须全力保持我的荣誉。我知道巴诺尼亚人和达尔迈西亚人已经为了争取他们的自由而揭竿奋起了;凯撒将会知道不列颠人不是麻木不仁的民族,决不会看着这样的前例而无动于衷的。
路歇斯 让事实证明一切吧。
克洛顿 我们的王上向您表示欢迎。请您在我们这儿多玩一两天。要是以后您要跟我们用另一副面目相见,您必须在海水的拱卫中间找寻我们;要是您能够把我们驱逐出去,我们的国土就是你们的;要是你们的冒险失败了,那却便宜了我们的乌鸦,可以把你们的尸体饱餐一顿;事情就是这样完结。
路歇斯 很好,阁下。
辛白林 我知道你们主上的意思,他也知道我的意思。我现在所要向你说的唯一的话,就是“欢迎”!(同下。)
第二场同前。另一室
毕萨尼奥上,读信。
毕萨尼奥 怎么!犯了奸淫!你为什么不写明这是哪一个鬼东西捏造她的谣言?里奥那托斯!啊,主人!什么毒药把你的耳朵麻醉了?哪一个毒手毒舌的、好恶的意大利人向你搬弄是非,你会这样轻易地听信他?不忠实!不,她是因为忠贞不贰而受尽折磨,像一个女神一般,超过一切妻子所应尽的本分,她用过人的毅力,抵抗着即使贞妇也不免屈服的种种胁迫。啊,我的主人!你现在对她所怀的卑劣的居心,恰恰和你低微的命运相称。嘿!我必须杀死她,是因为我曾经立誓尽忠于你的命令吗?我,她?她的血?要是必须这样才算尽了一个仆人的责任,那么我宁愿永远不要做人家的忠仆。我的脸上难道竟是这样冷酷无情,会动手干这种没有人心的事吗?“此事务须速行无忽。余已遵其请求,另有一函致达彼处,该信将授汝以机会。”啊,可恶的书信!你的内容正像那写在你幕上面的墨水一般黑。无知无觉的纸片,你做了这件罪行的同谋者,你的外表却是这样Chu女般的圣洁吗?瞧!她来了。我必须把主人命令我做的事隐瞒起来。
伊摩琴上。
伊摩琴 啊,毕萨尼奥!
毕萨尼奥 公主,这儿有一封我的主人寄来的信。
伊摩琴 谁?你的主?那就是我的主里奥那托斯。啊!要是有哪一个占星的术士熟悉天上的星辰,正像我熟悉他的字迹一样,那才真算得学术湛深,他的慧眼可以观察到未来的一切。仁慈的神明啊,但愿这儿写着的,只是爱,是我主的健康,是他的满足,可是并不是他对于我们两人远别的满足;让这一件事使他悲哀吧,有些悲哀是有药饵的作用的,这一种悲哀也是,因为它可以滋养爱情;但愿他一切满足,只除了这一件事!好蜡,原谅我,造下这些把心事密密封固的锁键的蜂儿们啊,愿你们有福!好消息,神啊!“噫,至爱之人乎!设卿不愿与仆更谋一面,则将重创仆心;纵令仆为卿父所获而被处极刑,其惨痛尚不若如是之甚。仆今在密尔福德港之堪勃利亚;倘蒙垂怜,幸希临视,否则悉随卿意可耳。山海之盟,永矢勿谖;爱慕之忱,与日俱进。敬祝万福!里奥那托斯?波塞摩斯手启。”啊!但愿有一匹Сhā翅的飞马!你听见吗,毕萨尼奥?他在密尔福德港;读了这封信,再告诉我到那里去有多少路。要是一个事情并不重要的人,费了一星期的跋涉,就可以走到那里,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在一天之内飞步赶到?所以,忠心的毕萨尼奥――你也像我一样渴想着见一见你主人的面的;啊!让我改正一句,你虽然思念你的主人,可是并不像我一样;你的思念之心是比较淡薄的;啊!你不会像我一样,因为我对于他的爱慕超过一切的界限――说,用大声告诉我――爱情的顾问应该用充耳的雷鸣震聋听觉――到这幸福的密尔福德有多少路程,同时告诉我威尔士何幸而拥有这样一个海港;可是最重要的,你要告诉我,我们怎么可以从这儿逃走出去,从出走到回来这一段时间,用怎样的计策才可以遮掩过他人的耳目;可是第一还是告诉我逃走的方法。为什么要在事前预谋掩饰?这问题我们尽可慢慢再谈。说,我们骑着马每一小时可以走几哩路?
毕萨尼奥 从日出到日没,公主,二十哩路对于您已经足够了,也许这样还嫌太多。
伊摩琴 嗳哟,一个骑了马去上刑场的人,也不会走得这样慢。我曾经听说有些赛马的骑士,他们的马走得比沙漏中的沙还快。可是这些都是傻话。去叫我的侍女诈称有病,说她要回家去看看她的父亲;然后立刻替我备下一身骑装,不必怎样华贵,只要适宜于一个小乡绅的妻子的身分就得了。
毕萨尼奥 公主,您最好还是考虑一下。
伊摩琴 我只看见我前面的路,朋友;这儿的一切,或是以后发生的事情,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望去只有一片的模糊。去吧,我求求你;照我的吩咐做去。不用再说别的话语,密尔福德是我唯一的去处。(同下。)
第三场威尔士。山野,有一岩窟
培拉律斯、吉德律斯及阿维拉古斯自山洞中上。
培拉律斯 真好的天气!像我们这样住在低矮的屋宇下的人,要是深居不出,那才是辜负了天公的厚意。弯下身子来,孩子们;这一个洞门教你们怎样崇拜上天,使你们在清晨的阳光之中,向神圣的造物者鞠躬致敬。帝王的宫门是高敞的,即使巨人们也可以高戴他们丑恶的头巾,从里面大踏步走出来,而无须向太阳敬礼。晨安,你美好的苍天!我们虽然住在岩窟之中,却不像那些高楼大厦中的人们那样对你冷淡无情。
吉德律斯 晨安,苍天!
阿维拉古斯 晨安,苍天!
培拉律斯 现在要开始我们山间的狩猎。到那边山上去,你们的腿是年轻而有力的;我只好在这儿平地上跑跑。当你们在上面看见我只有乌鸦那么大小的时候,你们应该想到你们所处的地位,正可以显示出万物的渺小和自己的崇高;那时你们就可以回想到我曾经告诉你们的关于宫廷、君主和战争的权谋的那些故事,功业成就之时,也就是藏弓烹狗之日;想到了这一些,可以使我们从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之中获得教益,我们往往可以这样自蔚,硬壳的甲虫是比奋翼的猛鹰更为安全的。啊!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比小心翼翼地恭候着他人的叱责、受了贿赂而无所事事、穿着不用钱买的绸缎的那种生活更高尚、更富有、更值得自傲吗?那些受人供养、非但不知报答、还要人家向他脱帽致敬的人,他们的生活是不能跟我们相比的。
吉德律斯 您这些话是根据您的经验而说的。我们是羽毛未丰的小鸟,从来不曾离巢远飞,也不知道家乡之外,还有什么天地。要是平静安宁的生活是最理想的生活,也许这样的生活是最美满的;对于您这样一位饱尝人世辛酸的老人家,当然会格外觉得它的可爱;可是对于我们,它却是愚昧的暗室、卧榻上的旅行、不敢跨越一步的负债者的牢狱。
阿维拉古斯 当我们像您一样年老的时候,我们有些什么话可以向人诉说呢?当我们听见狂暴的风雨打击着黑暗的严冬的时候,在我们阴寒的洞窟之内,我们应该用些什么谈话,来排遣这冷冰冰的时间呢?我们什么都没有见过。我们全然跟野兽一样,在觅食的时候,我们是像狐狸一般狡狯、像豺狼一般凶猛的;我们的勇敢只是用来追逐逃走的猎物。正像被囚的鸟儿一样,我们把笼子当作了唱歌的所在,高唱着我们的羁囚。
培拉律斯 你们说的是什么话!要是你们知道城市中的榨取掠夺,亲自领略过那种抽筋刮髓的手段;要是你们知道宫廷里的勾心斗角,去留都是同样的困难,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即使幸免陨越,那如履薄冰的惴惧,也就够人受了;要是你们知道战争的困苦,为了名誉和光荣,追寻着致命的危险,一旦身死疆场,往往只留下几行诬谤的墓铭,记录他生前的功业;是的,立功遭谴,本来是不足为奇的事,最使人难堪的,你还必须恭恭敬敬地陪着小心,接受那有罪的判决。孩子们啊!世人可以在我身上读到这一段历史:我的肉体上留着罗马人刀剑的伤痕,我的声誉一度在最知名的人物之间忝居前列;我曾经邀辛白林的眷宠;当人们谈起战士的时候,我的名字总离不了他们的嘴边;那时我正像一株枝头满垂着果子的大树,可是在一夜之间,狂风突起或是盗贼光临,由你们怎么说都可以,摇落了我的成熟的果实,不,把我的叶子都一起摇了下来,留下我这枯干秃枝,忍受着风霜的凌虐。
吉德律斯 不可靠的恩宠!
培拉律斯 我屡次告诉你们,我并没有犯什么过失,可是我的完整的荣誉,敌不了那两个恶人的虚伪的誓言,他们向辛白林发誓说我和罗马人密谋联络。自从我那次被他们放逐以后,这二十年来,这座岩窟和这一带土地就成为我的世界,我在这儿度着正直而自由的生活,在我整个的前半生中,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我向上天掬献我的虔诚的感谢。可是到山岭上去吧!这不是猎人们的语言。谁最先把鹿捉到,谁就是餐席上的主人,其余的两人将要成为他的侍者;我们无须担心有人下毒,像那些豪门中的盛筵一样。我在山谷里和你们会面吧。(吉德律斯、阿维拉古斯同下)天性中的灵明是多么不容易掩没!这两个孩子一些不知道他们是国王的儿子;辛白林也永远梦想不到他们尚在人间。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父亲;虽然他们是在这俯腰曲背的卑微的洞窟之中教养长大,他们的雄心却可以冲破王宫的屋顶,他们过人的天性,使他们在简单渺小的事物之中显示出他们高贵的品格。这一个波里多,辛白林的世子,不列颠王统的继承者,吉德律斯是他的父王为他所取的本名――神啊!当我坐在三脚凳上,向他讲述我的战绩的时候,他的心灵就飞到了我的故事的中间;他说,“我的敌人也是这样倒在地上,我也是这样把我的脚踏住他的脖子;”就在那时候,他的高贵的血液升涨到他的颊上,他流着汗,他的幼稚的神经紧张到了极度,他装出种种的姿势,表演着我所讲的一切情节。他的弟弟凯德华尔,――阿维拉古斯是他的本名――也像他哥哥一样,常常把生命注入我的叙述之中,充分表现出他活跃的想像。听!猎物已经赶起来了。辛白林啊!上天和我的良心知道,你不应该把我无辜放逐;为了一时气愤,我才把这两个孩子偷了出来,那时候一个三岁,一个还只有两岁;因为你褫夺了我的土地,我才想要绝灭你的后嗣。尤莉菲尔,你是他们的|乳母,他们把你当作他们的母亲,每天都要到你的墓前凭吊。我自己,培拉律斯,现在化名为摩根,是他们心目中的亲生严父。打猎已经完毕了。(下。)
第四场密尔福德港附近
毕萨尼奥及伊摩琴上。
伊摩琴 当我们下马的时候,你对我说那地方没有几步路就可以走到;我的母亲生我那天渴想着看一看我的那种心理,还不及我现在盼望他的热切。毕萨尼奥!朋友!波塞摩斯在哪儿?你这样呆呆地睁大了眼睛,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为什么你要深深地叹息?要是照你现在的形状描成一幅图画,人家也会从它上面看出一副茫然若失的心情。拿出勇敢一些的气概来吧,否则我将惶惑不安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用那么冷酷的眼光,把这一封信交给我?假如它是盛夏的喜讯,你应该笑逐颜开;假如它是严冬的噩耗,那么继续保持你这副脸相吧。我的丈夫的笔迹!那为毒药所麻醉的意大利已经使他中了圈套,他现在是在不能自拔的窘境之中。说,朋友;我自己读下去也许是致命的消息,从你嘴里说出来或者可以减轻一些它的严重的性质。
毕萨尼奥 请您念下去吧;您将要知道我是最为命运所蔑视的一个倒楣的家伙。
伊摩琴 “毕萨尼奥乎,尔之女主人行同娼妓,证据凿凿,皆为余所疾首痛心,永志不忘者。此言并非无端之猜测,其确而可信,殆无异于余心之悲痛;耿耿此恨,必欲一雪而后快。毕萨尼奥乎,尔之忠诚倘未因受彼濡染而变色,则尔当手刃此妇,为余尽报复之责。余已致函彼处,嘱其至密尔福德港相会,此实为尔下手之良机。设尔意存迟疑,不果余言,则彼之丑行,尔实与谋;一为失贞之妇,一为不忠之仆,余之愤怒将兼及尔身。”
毕萨尼奥 我何必拔出我的剑来呢?这封信已经把她的咽喉切断了。不,那是谣言,它的锋刃比刀剑更锐利,它的长舌比尼罗河中所有的毒蛇更毒,它的呼吸驾着疾风,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散播它的恶意的诽谤;宫廷之内、政府之中、少女和妇人的心头,以至于幽暗的坟墓,都是这恶毒的谣言伸展它的势力的所在。您怎么啦,公主?
伊摩琴 失贞!怎么叫做失贞?因为思念他而终宵不寐吗?一点钟又一点钟地流着泪度过吗?在倦极入睡的时候,因为做了关于他的恶梦而哭醒转来吗?这就是失贞,是不是?
毕萨尼奥 唉!好公主!
伊摩琴 我失贞!问问你的良心吧!阿埃基摩,你曾经说过他怎样怎样放荡,那时候我瞧你像一个恶人;现在想起来,你的面貌还算是好的。哪一个涂脂抹粉的意大利淫妇迷住了他;可怜的我是已经陈旧的了,正像一件不合时式的衣服,挂在墙上都嫌刺目,所以只好把它撕碎;让我也被你们撕得粉碎吧!啊!男人的盟誓是妇女的陷阱!因为你的变心,夫啊!一切美好的外表将被认为是掩饰奸恶的面具;它不是天然生就,而是为要欺骗妇女而套上去的。
毕萨尼奥 好公主,听我说。
伊摩琴 正人君子的话,在当时往往被认为虚伪;奸诈小人的眼泪,却容易博取人们的同情。波塞摩斯,你的堕落将要影响到一切俊美的男子,他们的风流秀雅,将要成为诈伪欺心的标记。来,朋友,做一个忠实的人,执行你主人的命令吧。当你看见他的时候,请你向他证明我的服从。瞧!我自己把剑拔出来了;拿着它,把它刺进我的爱情的纯洁的殿堂――我的心坎里去吧。不用害怕,它除了悲哀之外,是什么也没有的;你的主人不在那儿,他本来是它唯一的财富。照他的吩咐实行,举起你的剑来。你在正大的行动上也许是勇敢的,可是现在你却像一个懦夫。
毕萨尼奥 去,万恶的武器!我不能让你玷污我的手。
伊摩琴 不,我必须死;要是我不死在你的手里,你就不是你主人的仆人。我的软弱的手没有自杀的勇气,因为那是为神圣的教条所禁止的。来,这儿是我的心。它的前面还有些什么东西;且慢!且慢!我们要撤除一切的防御,像剑鞘一般服贴顺从。这是什么?忠实的里奥那托斯的金科玉律,全变成了异端邪说!去,去,我的信心的破坏者!我不要你们再做我的心灵的护卫了。可怜的愚人们是这样信任着虚伪的教师;虽然受欺者的心中感到深刻的剧痛,可是欺诈的人也逃不了更痛苦的良心的谴责。你,波塞摩斯,你使我反抗我的父王,把贵人们的求婚蔑弃不顾,今后你将会知道这不是寻常的行动,而是需要希有的勇气的。我还要为你悲伤,当我想到你现在所贪恋的女人,一旦把你厌弃以后,我的记忆将要使你感到怎样的痛苦。请你赶快动手吧;羔羊在向屠夫恳求了;你的刀子呢?这不但是你主人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愿望,你不该迟疑畏缩。
毕萨尼奥 啊,仁慈的公主!自从我奉命执行这一件工作以来,我还不曾有过片刻的安睡。
伊摩琴 那么快把事情办好,回去睡觉吧。
毕萨尼奥 我要等熬瞎了眼睛才去哩。
伊摩琴 那么为什么接受这一件使命?为什么为了一个虚伪的借口,走了这么多的路?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们两人的行动,我们马儿的跋涉,都为着什么?为什么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为什么要引起宫廷里对于我的失踪的惊疑?――那边我是准备再也不回去的了。――为什么你已经走到你的指定的屠场,那被选中的鹿儿就在你的面前,你又改变了你的决意?
毕萨尼奥 我的目的只是要迁延时间,逃避这样一件罪恶的差使。我已经在一路上盘算出一个办法。好公主,耐心听我说吧。
伊摩琴 说吧,尽你说到舌敝唇焦。我已经听见说我是个娼妓,我的耳朵早被谎话所刺伤,任何的打击都不能使它感到更大的痛苦,也没有哪一根医生的探针可以探测我的伤口有多么深。可是你说吧。
毕萨尼奥 那么,公主,我想您是不会再回去的了。
伊摩琴 那当然啦,你不是带我到这儿来杀死我的吗?
毕萨尼奥 不,不是那么说。可是我的智慧要是跟我的良心一样可靠,那么我的计策也许不会失败。我的主人一定是受了人家欺骗;不知哪一个恶人,嗯,一个千刁万恶的恶人;用这种该死的手段中伤你们两人的感情。
伊摩琴 一定是哪一个罗马的娼妓。
毕萨尼奥 不,凭着我的生命起誓。我只要通知他您已经死了,按照他的吩咐,寄给他一些血证;您从宫廷里失踪的消息,可以使他对于这件事深信不疑。
伊摩琴 嗳哟,好人儿,你叫我干些什么事?住在什么地方?怎样生活下去?我的丈夫认为我已经死去了,我的生命中还有什么乐趣?
毕萨尼奥 要是您还愿意回到宫里去――
伊摩琴 没有宫廷,没有父亲;再也不要受那个粗鲁的、尊贵的、愚蠢的废物克洛顿的烦扰!那克洛顿,他的求爱对于我就像敌军围攻一样可怕。
毕萨尼奥 要是不回宫里去,那么您就不能住在英国。
伊摩琴 那么到什么地方去呢?难道一切的阳光都是照在英国的吗?除了英国之外,别的地方都是没有昼夜的吗?在世界的大卷册中,我们的英国似乎附属于它,却并不是它本身的一部分;她是广大的水池里一个天鹅的巢。请你想一想,英国以外也是有人居住的。
毕萨尼奥 我很高兴您想到别的地方。罗马的使臣路歇斯明天要到密尔福德港来了。要是您能够适应您目前的命运,改变一下您的装束――因为照您现在这样子,对于您是不大安全的――您就可以走上一条康庄大道,饱览人世间的形形色色;而且也许还可以接近波塞摩斯所住的地方,即使您看不见他的一举一动,至少也可以从人们的传说之中,每小时听到关于他的确实的消息。
伊摩琴 啊!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只要对于我的名节没有毁损,即使冒一些危险,我也愿意一试。
毕萨尼奥 好,那么听我说来。您必须忘记您是一个女人,把命令换了服从,把女人本色的怕事和小心,换了放肆的大胆;您必须把讥笑的话随时挂在口头;您必须应答敏捷,不怕得罪别人,还要像鼬鼠一般喜欢吵架;而且您必须忘掉您有一张世间最珍贵的面庞,让它去受遍吻一切的阳光的贪馋的抚摩,虽然太忍心了,可是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最后,您必须忘掉那曾经使天后朱诺妒恨的一切繁细而工致的修饰。
伊摩琴 得啦,说简单一些。我明白你的用意,差不多已经变成一个男人啦。
毕萨尼奥 第一,您要把自己装扮得像一个男人。我因为预先想到这一层,早已把紧身衣、帽子、长袜和一切应用的物件一起准备好,它们都在我的衣包里面。您穿起了这样的服装,再摹仿一些像您这样年龄的青年男子们的神气,就可以到尊贵的路歇斯面前介绍您自己,请求他把您收留,对他说,您能够侍候他的左右,对于您是一件莫大的幸事。要是他有一对鉴赏音乐的耳朵,听了您这样娓娓动人的说话,一定会非常高兴地拥抱您,因为他不但为人正直,而且秉性也是非常仁慈。您在外面的费用,一切都在我身上;我一定会随时供给您的。
伊摩琴 你是天神们赐给我的唯一的安慰。去吧;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考虑,可是我们将要利用时间给与我们的机会。我已经下了决心,实行这样的尝试,并且准备用最大的勇气忍受一切。你去吧。
毕萨尼奥 好,公主,我们必须这样匆匆地分手了,因为我怕他们不见我的踪迹,会疑心到是我骗诱您从宫中出走的。我的尊贵的女主人,这儿有一个小匣子,是王后赐给我的,里面藏着灵奇的妙药;要是您在海上晕船,或是在陆地上感到胸腹作恶,只要服下一点点儿,就可以药到病除。现在您快去找一处有树木荫蔽的所在,把您的男装换起来吧。愿天神们领导您到最幸福的路上!
伊摩琴 阿门。我谢谢你。(各下。)
第五场辛白林宫中一室
辛白林、王后、克洛顿、路歇斯、群臣及侍从等上。
辛白林 再会吧,恕不远送了。
路歇斯 谢谢陛下。敝国皇帝已经有命令来,我不能不回去。我很抱憾我必须回国复命,说您是我的主上的敌人。
辛白林 阁下,我的臣民不愿忍受他的束缚;要是我不能表示出比他们更坚强的态度,那是有失一个国王的身分的。
路歇斯 是的,陛了。我还要向您请求派几个人在陆地上护送我到密尔福德港。娘娘,愿一切快乐降在您身上!
王后 愿您也享受同样的快乐!
辛白林 各位贤卿,你们护送路歇斯大人安全到港,一切应有的礼节,不可疏忽。再会吧,高贵的路歇斯。
路歇斯 把您的手给我,阁下。
克洛顿 接受我这友谊的手吧;可是从今以后,我们是要化友为敌了。
路歇斯 阁下,结果还不知道胜败谁属哩。再会!
辛白林 各位贤卿,不要离开尊贵的路歇斯;等他渡过了塞汶河,你们再回来吧。祝福!(路歇斯及群臣下。)
王后 他含怒而去;可是我们已向他说明了立场,那正是我们的光荣。
克洛顿 这样才好;勇敢的不列颠人谁都希望有这么一天。
辛白林 路歇斯早已把这儿的一切情形通知他的皇帝了,所以我们应该赶快把战车和马队调集完备。他们已经驻扎在法兰西的军队马上就可以传令出发,向我们的国境开始攻击。
王后 这不是随便可以混过去的事情;我们必须奋起全力,迅速准备我们御敌的工作。
辛白林 幸亏我们早已预料到这一着,所以才能够有恃无恐。可是,我的好王后,我们的女儿呢?她并没有出来见罗马的使臣,也没有向我们问安。她简直把我们当作仇人一样看待,忘记了做女儿的责任了;我早就注意到她这一种态度。叫她出来见我;我们一向太把她纵容了。(一侍从下。)
王后 陛下,自从波塞摩斯放逐以后,她就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这种精神上的变态,陛下,我想还是应该让时间来治愈它的。请陛下千万不要把她责骂;她是一位受不起委屈的小姐,你说了她一句话,就像用刀剑刺进她的心里,简直就是叫她死。
一侍从重上。
辛白林 她呢?我们应该怎么应付她这种藐视的态度?
侍从 启禀陛下,公主的房间全都上了锁,我们大声呼喊,也没有人回答。
王后 陛下,上一次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请求我原谅她的闭门不出,她说因为身子有病,不能每天来向您请安,尽她晨昏定省的责任;她希望我在您的面前转达她的歉意,可是因为碰到国有要事,我也忘记向您提起了。
辛白林 她的门上了锁!最近没有人见过她的面!天哪,但愿我所恐惧的并不是事实!(下。)
王后 儿啊,你也跟着王上去吧。
克洛顿 她那个亲信的老仆毕萨尼奥,这两天我也没有见过。
王后 去探查一下。(克洛顿下)毕萨尼奥,你这替波塞摩斯出尽死力的家伙!他有我给他的毒药;但愿他的失踪的原因是服毒身亡,因为他相信那是非常珍贵的灵药。可是她,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也许她已经对人生感觉绝望,也许她驾着热情的翅膀,飞到她心爱的波塞摩斯那儿去了。她不是奔向死亡,就是走到不名誉的路上;无论走的是哪一条路,我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达到我的目的;只要她跌倒了,这一顶不列颠的王冠就可以稳稳地落在我的掌握之中。
克洛顿重上。
王后 怎么啦,我的孩子!
克洛顿 她准是逃走啦。进去安慰安慰王上吧;他在那儿暴跳如雷,谁也不敢走近他。
王后 (旁白)再好没有;但愿这一夜的气愤促短了他明日的寿命!(下。)
克洛顿 我又爱她又恨她。因为她是美貌而高贵的,她娴熟一切宫廷中的礼貌,无论哪一个妇人少女都不及她的优美;每一个女人的长处她都有,她的一身兼备众善,超过了同时的侪辈。我是因此而爱她的。可是她瞧不起我,反而向卑微的波塞摩斯身上滥施她的爱宠,这证明了她的不识好坏,虽然她有其他种种难得的优点,也不免因此而逊色;为了这一个缘故,我决定恨她,不,我还要向她报复我的仇恨哩。因为当傻子们――
毕萨尼奥上。
克洛顿 这是谁?什么!你想逃走吗,狗才?过来。啊,你这好忘八羔子!混蛋,你那女主人呢?快说,否则我立刻送你见魔鬼去。
毕萨尼奥 啊,我的好殿下!
克洛顿 你的女主人呢?凭着朱庇特起誓,你要是再不说,我也不再问你了。阴刁的奸贼,我一定要从你的心里探出这个秘密,否则我要挖破你的心找它出来。她是跟波塞摩斯在一起吗?从他满身的卑贱之中,找不出一丝可取的地方。
毕萨尼奥 唉,我的殿下!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她几时不见的?他是在罗马哩。
克洛顿 她到哪儿去了?走近一点儿,别再吞吞吐吐了。明明白白告诉我,她的下落怎么样啦?
毕萨尼奥 啊,我的大贤大德的殿下!
克洛顿 大奸大恶的狗才!赶快对我说你的女主人在什么地方。一句话,再不要干嚷什么“贤德的殿下”了。说,否则我立刻叫你死。
毕萨尼奥 那么,殿下,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出走的经过,都在这封信上。(以信交克洛顿。)
克洛顿 让我看看。我要追上她去,不怕一直追到奥古斯特斯的御座之前。
毕萨尼奥 (旁白)要是不给他看这封信,我的性命难保。她已经去得很远了;他看了这信的结果,不过让他白白奔波了一趟,对于她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克洛顿 哼!
毕萨尼奥 (旁白)我要写信去告诉我的主人,说她已经死了。伊摩琴啊!愿你一路平安,无恙归来!
克洛顿 狗才,这信是真的吗?
毕萨尼奥 殿下,我想是真的。
克洛顿 这是波塞摩斯的笔迹;我认识的。狗才,要是你愿意弃暗投明,不再做一个恶人,替我尽忠办事,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无论叫你干些什么恶事,你都毫不迟疑地替我出力办好,我就会把你当作一个好人;你大爷有的是钱,你不会缺吃少穿的,升官进级,只消我一句话。
毕萨尼奥 呃,我的好殿下。
克洛顿 你愿意替我作事吗?你既然能够一心一意地追随那个穷鬼波塞摩斯的破落的命运,为了感恩的缘故,我想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忠勤的仆人。你愿意替我作事吗?
毕萨尼奥 殿下,我愿意。
克洛顿 把你的手给我;这儿是我的钱袋。你手边有没有什么你那旧主人留下来的衣服?
毕萨尼奥 有的,殿下,在我的寓所里,就是他向我的女主人告别的时候所穿的那一套。
克洛顿 你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套衣服拿来。这是你的第一件工作,去吧。
毕萨尼奥 我就去拿来,殿下。(下。)
克洛顿 在密尔福德港相会!――我忘记问他一句话,等会儿一定记好了――就在那里,波塞摩斯,你这狗贼,我要杀死你。我希望这些衣服快些拿来。她有一次向我说过,――我现在想起了这句话的刻毒,就想从心里把它呕吐出来――她说在她看起来,波塞摩斯的一件衣服,都要比我这天生高贵的人物,以及我随身所有的一切美德,更值得她的爱重。我要穿着这一身衣服去奸污她;先当着她的眼前把他杀了,让她看看我的勇敢,那时她就会痛悔从前不该那样瞧不起我。他躺在地上,我的辱骂的话向他的尸体发泄完了,我刚才说过的,为了使她懊恼起见,我还要穿着这一身受过她这样赞美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满足我的欲望,然后我就打呀踢呀地把她赶回宫里来。她把我侮辱得不亦乐乎,我也要快快活活地报复她一下。
毕萨尼奥持衣服重上。
克洛顿 那些就是他的衣服吗?
毕萨尼奥 是的,殿下。
克洛顿 她到密尔福德港去了多久了?
毕萨尼奥 她现在恐怕还没有到哩。
克洛顿 把这身衣服送到我的屋子里去,这是我吩咐你做的第二件事。第三件事是你必须对我的计划自愿保守秘密。只要尽忠竭力,总会有好处到你身上的。我现在要到密尔福德港复仇去;但愿我肩上生着翅膀,让我飞了过去!来,做一个忠心的仆人。(下。)
毕萨尼奥 你叫我抹杀我的良心,因为对你尽忠,我就要变成一个不忠的人;我的主人是一个正人君子,我怎么也不愿叛弃他的。到密尔福德去吧,愿你扑了一场空,找不到你所要追寻的人。上天的祝福啊,尽量灌注到她的身上吧!但愿这傻子一路上阻碍重重,让他枉自奔波,劳而无功!(下。)
第六场威尔士。培拉律斯山洞前
伊摩琴男装上。
伊摩琴 我现在明白了做一个男人是很麻烦的;我已经精疲力尽,连续两夜把大地当作我的眠床;倘不是我的决心支持着我,我早就病倒了。密尔福德啊,当毕萨尼奥在山顶上把你指给我看的时候,你仿佛就在我的眼底。天哪!难道一个不幸的人,连一块安身之地都不能得到吗?我想他所到之处,就是地面也会从他的脚下逃走的。两个乞丐告诉我,我不会迷失我的路径;难道这些可怜的苦人儿,他们自己受着痛苦,明知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和磨难,还会向人撒谎吗?是的,富人们也难得讲半句真话,怎么能怪他们?被锦衣玉食汩没了本性,是比因穷困而撒谎更坏的;国王们的诈欺,是比乞丐的假话更可鄙的。我的亲爱的夫啊!你也是一个欺心之辈。现在我一想到你,我的饥饿也忘了,可是就在片刻之前,我已经饿得快要站不起来了。咦!这是什么?这儿还有一条路通到洞口;它大概是野人的巢窟。我还是不要叫喊,我不敢叫喊;可是饥饿在没有使人完全失去知觉以前是会提起人的勇气的。升平富足的盛世徒然养成一批懦夫,困苦永远是坚强之母。喂!有人吗?要是里面住着文明的人类,回答我吧;假如是野人的话,我也要向他们夺取或是告借一些食物。喂!没有回答吗?那么我就进去。最好还是拔出我的剑;万一我的敌人也像我一样见了剑就害怕,他会瞧都不敢瞧它的。老天啊,但愿我所遇到的是这样一个敌人!(进入洞中。)
培拉律斯、吉德律斯及阿维拉古斯上。
培拉律斯 你,波里多,已经证明是我们中间最好的猎人;你是我们餐席上的主人,凯德华尔跟我将要充一下厨役和侍仆,这是我们预先约定的;劳力的汗只是为了它所期望的目的而干涸。来,我们空虚的肚子将会使平常的食物变成可口;疲倦的旅人能够在坚硬的山石上沉沉鼾睡,终日偃卧的懒汉却嫌绒毛的枕头太硬。愿平安降临于此,可怜的没有人照管的屋子!
吉德律斯 我乏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阿维拉古斯 我虽然因疲劳而乏力,胃口倒是非常之好。
吉德律斯 洞里有的是冷肉;让我们一面嚼着充饥,一面烹煮我们今天打来的野味吧。
培拉律斯 (向洞中窥望)且慢;不要进去。倘不是他在吃着我们的东西,我一定会当他是个神仙。
吉德律斯 什么事,父亲?
培拉律斯 凭着朱庇特起誓,一个天使!要不然的话,也是一个人间绝世的美少年!瞧这样天神般的姿容,却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孩子!
伊摩琴重上。
伊摩琴 好朋友们,不要伤害我。我在走进这里来以前,曾经叫喊过;我本来是想问你们讨一些或是买一些食物的。真的,我没有偷了什么,即使地上散满金子,我也不愿拾取。这儿是我吃了你们的肉的钱;我本来想在吃过以后,把它留在食桌上,再替这里的主人作过感谢的祷告,然后才出来的。
吉德律斯 钱吗,孩子?
阿维拉古斯 让一切金银化为尘土吧!只有崇拜污秽的邪神的人才会把它看重。
伊摩琴 我看你们在发怒了。假如你们因为我干了这样的错事而杀死我,你们要知道,我不这么干也早就不能活命啦。
培拉律斯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伊摩琴 到密尔福德港。
培拉律斯 你叫什么名字?
伊摩琴 我叫斐苔尔,老伯。我有一个亲戚,他要到意大利去;他在密尔福德上船;我现在就要到他那儿去,因为走了许多路,肚子饿得没有办法,才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培拉律斯 美貌的少年,请你不要把我们当作出野的伧夫。也不要凭着我们所住的这一个粗陋的居处,错估了我们善良的心性。欢迎!天快黑了;你应该养养你的精神,然后动身赶路。请就在这里住下来,陪我们一块儿吃些东西吧。孩子们,你们也欢迎欢迎他。
吉德律斯 假如你是一个女人,兄弟,我一定向你努力追求,非让我做你的新郎不可。说老实话,我要出最高的代价把你买到。
阿维拉古斯 我要因为他是个男子而感到快慰;我愿意爱他像我的兄弟一样。正像欢迎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我欢迎你!快活起来吧,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之一。
伊摩琴 朋友之一,也是兄弟之一。(旁白)但愿他们果然是我父亲的儿子,那么我的身价多少可以减轻一些,波塞摩斯啊,你我之间的鸿沟,也不至于这样悬隔了。
培拉律斯 他有些什么痛苦,在那儿愁眉不展呢?
吉德律斯 但愿我能够替他解除!
阿维拉古斯 我也但愿能够替他解除,不管他有些什么痛苦,不管那需要多少的劳力,冒多大的危险。神啊!
培拉律斯 听着,孩子们。(耳语。)
伊摩琴 高人隐士,他们潜居在并不比这洞窟更大的斗室之内,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保持他们纯洁的德性,把世俗的过眼荣华置之不顾,这样的人果然可敬,但是还不及这两个少年质朴得可爱。恕我,神啊!既然里奥那托斯这样薄情无义,我愿变为一个男子和他们作伴。
培拉律斯 就这样吧。孩子们,我们去把猎物烹煮起来。美貌的少年,进来。肚子饿着的时候,谈话是很乏力的;等我们吃过晚餐,我们就要详细询问你的身世,要是你愿意告诉我们的话。
吉德律斯 请过来吧。
阿维拉古斯 鸱枭对于黑夜,云雀对于清晨,也不及我们对你的欢迎。
伊摩琴 谢谢,大哥。
阿维拉古斯 请过来吧。(同下。)
第七场罗马。广场
二元老及众护民官上。
元老甲 皇上有旨:本国平民方今正在讨伐巴诺尼亚人和达尔迈西亚人的叛乱,目前驻屯法兰西的军团,实力薄弱,不够膺惩贰心的不列颠人,所以传谕全国士绅,一体踊跃从征。他晋封路歇斯为执政长官;全权委任你们各位护民官负责立即征募兵员。凯撒万岁!
护民官甲 路歇斯是全军的主将吗?
元老乙 是的。
护民官甲 他现在还在法兰西吗?
元老甲 带领着我刚才所说的那几个军团,正在等候着你们征募的兵队前去补充。在你们的委任状上,写明了需要的兵额和他们开拔的限期。
护民官甲 我们一定履行我们的责任。(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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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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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威尔士。培拉律斯山洞附近森林
克洛顿上。
克洛顿 要是毕萨尼奥指示我的方向没有错误,那么这儿离开他们约会的地点应该不远了。他的衣服我穿着多么合身!既然穿得上他的衣服,为什么配不上他的爱人呢?她不是跟他的裁缝一样,都是上帝造下的生物吗?据说,女人究竟能不能配上,全得看她一时的冲动――对不起,我说得过分露骨了。反正我必须使尽我的伎俩才是。我敢老实对自己说一句话――因为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照照镜子是算不得虚荣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全身的线条正像他一样秀美;同样的年轻,讲身体我比他结实,讲命运我不比他坏,讲眼前的地位他不及我,讲出身他没有我高贵;我们同样通晓一般的庶务,可是在单人决斗的时候,我比他更了不起;然而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偏偏丢下了我去爱他!人类真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波塞摩斯,你的头现在还长在你的肩膀上,一小时之内,它就要掉下来了;你的爱人要被我强Jian,你的衣服要当着她的面前撕成碎片;等到这一切都干完以后,我要把她踢回家去见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见我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对待他的女儿,也许会有点儿生气,可是我的母亲是能够控制他的脾气的,到后来还是我得到一切的赞美。我的马儿已经拴好;出来,宝剑,去饮仇人的血吧!命运之神啊,愿你让他们落在我的手里!这儿正是他所描写的他们约会的地点;那家伙想来不敢骗我。(下。)
第二场培拉律斯山洞之前
培拉律斯、吉德律斯、阿维拉古斯及伊摩琴自洞中上。
培拉律斯 (向伊摩琴)你身子不大舒服,还是留在洞里;我们打完了猎就来看你。
阿维拉古斯 (向伊摩琴)兄弟,安心住着吧;我们不是兄弟吗?
伊摩琴 人们本来应该像兄弟一般彼此亲爱;可是粘土也有贵贱的区分,虽然它们本身都是同样的泥块。我病得很难过。
吉德律斯 你们去打猎吧;我来陪他。
伊摩琴 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儿不舒服;可是我还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一般,没有病就装出一副快要死了的神气。所以请你们让我一个人留着吧;不要放弃你们每日的工作;破坏习惯就是破坏一切。我虽然有病,你们陪着我也于事无补;对于一个耽好孤寂的人,伴侣并不是一种安慰。我的病不算厉害,因为我还能对它大发议论。请你们信任我,让我留在这儿吧;除了我自己以外,我是什么也不会偷窃,我只希望一个人偷偷地死去。
吉德律斯 我爱你;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的爱的分量,正像我爱我的父亲一样。
培拉律斯 咦!怎么!怎么!
阿维拉古斯 要是说这样的话是罪恶,父亲,那么这不单是我哥哥一人的过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这个少年;我曾经听见您说,爱的理由是没有理由的。假如柩车停在门口,有人问我应该让谁先死,我会说,“让我的父亲死,让这少年活着吧。”
培拉律斯 (旁白)啊,高贵的气质!优越的天赋!伟大的胚胎!懦怯的父亲只会生懦怯的儿子,卑贱的事物出于卑贱。有谷实也就有糠麸,有猥琐的小人,也就有倜傥的豪杰。我不是他们的父亲;可是这少年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却会造成这样的奇迹,使他们爱他胜于爱我。现在是早上九点钟了。
阿维拉古斯 兄弟,再会!
伊摩琴 愿你们满载而归!
阿维拉古斯 愿你恢复健康!请吧,父亲。
伊摩琴 (旁白)这些都是很善良的人。神啊,我听到一些怎样的谎话!我们宫廷里的人说,在宫廷以外,一切都是野蛮的;经验啊,你证实传闻的虚伪了。庄严的大海产生蛟龙和鲸鲵,清浅的小河里只有一些供鼎俎的美味的鱼虾。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心里一阵阵地难过。毕萨尼奥,我现在要尝试一下你的灵药了。(吞药。)
吉德律斯 我不能鼓起他的精神来。他说他是良家之子,遭逢不幸,忠实待人,却受到人家的欺骗。
阿维拉古斯 他也是这样回答我;可是他说以后我也许可以多知道一些。
培拉律斯 到猎场上去,到猎场上去!(向伊摩琴)我们暂时离开你一会儿;进去安息安息吧。
阿维拉古斯 我们不会去得很久的。
培拉律斯 请你不要害病,因为你必须做我们的管家妇。
伊摩琴 不论有病无病,我永远感念你们的好意。(下。)
培拉律斯 这孩子虽然在困苦之中,看来他是有很好的祖先的。
阿维拉古斯 他唱得多么像个天使!
吉德律斯 可是他的烹饪的手段多么精巧!他把菜根切得整整齐齐;他调煮我们的羹汤,就像天后朱诺害病的时候曾经侍候过她的饮食一样。
阿维拉古斯 他用非常高雅的姿态,把一声叹息配合着一个微笑:那叹息似乎在表示自恨它不能成为这样一个微笑,那微笑却在讥讽那叹息,怪它从这样神圣的殿堂里飞了出来,去同那水手们所詈骂的风儿混杂在一起。
吉德律斯 我注意到悲哀和忍耐在他的心头长着根,彼此互相纠结。
阿维拉古斯 长大起来,忍耐!让那老朽的悲哀在你那繁盛的藤蔓之下解开它的枯萎的败根吧!
培拉律斯 已经是大白天了。来,我们走吧!――那儿是谁?
克洛顿上。
克洛顿 我找不到那亡命之徒;那狗才骗了我。我好疲乏!
培拉律斯 “那亡命之徒”!他说的是不是我们?我有点儿认识他;这是克洛顿,王后的儿子。我怕有什么埋伏。我好多年没有看见他了,可是我认识他这个人。人家把我们当作匪徒,我们还是避开一下吧。
吉德律斯 他只有一个人。您跟我的弟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走过来;你们去吧,让我独自对付他。(培拉律斯、阿维拉古斯同下。)
克洛顿 且慢!你们是些什么人,见了我就这样转身逃走?是啸聚山林的匪徒吗?我曾经听见说起过你们这种家伙。你是个什么奴才?
吉德律斯 人家骂我奴才,我要是不把他的嘴巴打歪,那我才是个不中用的奴才。
克洛顿 你是个强盗,破坏法律的匪徒。赶快投降,贼子!
吉德律斯 向谁投降?向你吗?你是什么人?我的臂膀不及你的粗吗?我的胆量不及你的壮吗?我承认我不像你这样爱说大话,因为我并不把我的刀子藏在我的嘴里。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向你投降?
克洛顿 你这下贱的贼奴,你不能从我的衣服上认识我吗?
吉德律斯 不,恶棍,我又不认识你的裁缝;他是你的祖父,替你做下了这身衣服,让你穿了像一个人的样子。
克洛顿 好一个利嘴的奴才,我的裁缝并没有替我做下这身衣服。
吉德律斯 好,那么谢谢那舍给你穿的施主吧。你是个傻瓜;打你也嫌污了我的手。
克洛顿 你这出口伤人的贼子,你只要一听我的名字,你就发起抖来了。
吉德律斯 你叫什么名字?
克洛顿 克洛顿,你这恶贼。
吉德律斯 你这恶透了的恶贼,原来你的名字就叫克洛顿,那可不能使我发抖;假如你叫蛤蟆、毒蛇、蜘蛛,那我倒也许还有几分害怕。
克洛顿 让我叫你听了格外害怕,嘿,我要叫你吓得发呆,告诉你吧,我就是当今王后的儿子。
吉德律斯 我很失望,你的样子不像你的出身那么高贵。
克洛顿 你不怕吗?
吉德律斯 我只怕那些我所尊敬的聪明人;对于傻瓜们我只有一笑置之,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怕。
克洛顿 过来领死。等我亲手杀死了你以后,我还要追上刚才逃走的那两个家伙,把你们的首级悬挂在国门之上。投降吧,粗野的山贼!(且斗且下。)
培拉律斯及阿维拉古斯重上。
培拉律斯 不见有什么人。
阿维拉古斯 一个人也没有。您准是认错人啦。
培拉律斯 那我可不敢说;可是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岁月还没有模糊了他当年脸上的轮廓;那断续的音调,那冲口而出的言语,都正像是他。我相信这人一定就是克洛顿。
阿维拉古斯 我们是在这地方离开他们的。我希望哥哥给他一顿好好的教训;您说他是非常凶恶的。
培拉律斯 我说,他还没有像一个人,什么恐惧他都一点儿不知道;因为一个浑浑噩噩的家伙,往往胆大妄为,毫无忌惮。可是瞧,你的哥哥。
吉德律斯提克洛顿首级重上。
吉德律斯 这克洛顿是个傻瓜,一只空空的钱袋。即使赫剌克勒斯也砸不出他的脑子来,因为他根本是没有脑子的。可是我要是不干这样的事,我的头也要给这傻瓜拿下来,正像我现在提着他的头一样了。
培拉律斯 你干了什么事啦?
吉德律斯 我明白我自己所干的事:我不过砍下了一个克洛顿的头颅,据他自己所说,他是王后的儿子;他骂我反贼、山林里的匪徒,发誓要凭着他单人独臂的力量,把我们一网捕获,还要从我们的脖子上――感谢天神!――搬下我们的头颅,把它们悬挂在国门上示众。
培拉律斯 我们全完了。
吉德律斯 嗳哟,好爸爸,我们除了他所发誓要取去的我们的生命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法律并不保护我们;那么我们为什么向人示弱,让一个妄自尊大的家伙威吓我们,因为我们害怕法律,他就居然做起我们的法官和刽子手来?你们在路上看见有什么人来吗?
培拉律斯 我们一个人也没看见;可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一定是带着随从来的。他的脾气固然是轻浮善变,往往从一件坏事摇身一转,就转到一件更大的坏事;可是除非全然发了疯,他决不会一个人到这儿来。虽然宫廷里也许听到这样的消息,说是有我们这样的人在这儿|茓居行猎,都是一些化外的匪徒,也许渐渐有扩展势力的危险;他听见了这样的话,正像他平日的为人一样,就自告奋勇,发誓要把我们捉住,然而他未必就会独自前来,他自己固然没有这样的胆量,他们也不会这样答应他。所以我们要是害怕他的身体上有一条比他的头更危险的尾巴,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阿维拉古斯 让一切依照着天神的旨意吧;可是我的哥哥干得不错。
培拉律斯 今天我没有心思打猎;斐苔尔那孩子的病,使我觉得仿佛道路格外漫长似的。
吉德律斯 他挥舞他的剑,对准我的咽喉刺了过来,我一伸手就把它夺下,用他自己的剑割下了他的头颅。我要把它丢在我们山崖后面的溪涧里,让溪水把它冲到海里,告诉鱼儿他是王后的儿子克洛顿。别的我什么都不管。(下。)
培拉律斯 我怕他们会来报复。波里多,你要是不干这件事多好!虽然你的勇敢对于你是十分相称的。
阿维拉古斯 但愿我干下这样的事,让他们向我一个人报复!波里多,我用兄弟的至情爱着你,可是我很妒嫉你夺去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希望复仇的人马会来找到我们,让我们尽我们所有的力气,跟他们较量一下。
培拉律斯 好,事情已经这样干下了。我们今天不用再打猎,也不必去追寻无益的危险。你先回到山洞里去,和斐苔尔两人把食物烹煮起来;我在这儿等候卤莽的波里多回来,就同他来吃饭。
阿维拉古斯 可怜的有病的斐苔尔!我巴不得立刻就去看他;为了增加他的血色,我愿意放尽千百个像克洛顿这样家伙的血,还要称赞自己的心肠慈善哩。(下。)
培拉律斯 神圣的造化女神啊!你在这两个王子的身上多么神奇地表现了你自己!他们是像微风一般温柔,在紫罗兰花下轻轻拂过,不敢惊动那芬芳的花瓣;可是他们高贵的血液受到激怒以后,就会像最粗暴的狂风一般凶猛,他们的威力可以拔起岭上的松柏,使它向山谷弯腰。奇怪的是一种无形的本能居然会在他们身上构成不学而得的尊严,不教而具的正直,他们的文雅不是范法他人,他们的勇敢茁长在他们自己的心中,就像不曾下过耕耘的功夫,却得到了丰盛的收获一般!可是我总想不透克洛顿到这儿来对于我们究竟预兆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一死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吉德律斯重上。
吉德律斯 我的弟弟呢?我已经把克洛顿的骷髅丢下水里,叫他向他的母亲传话去了;他的身体暂时留下,作为抵押,等他回来向我们复命。(内奏哀乐。)
培拉律斯 我的心爱的乐器!听!波里多,它在响着呢;可是凯德华尔现在为什么要把它弹奏起来?听!
吉德律斯 他在家里吗?
培拉律斯 他在家里。
吉德律斯 他是什么意思?自从我的最亲爱的母亲死了以后,它还不曾发过一声响。一切严肃的事物,是应该适用于严肃的情境之下的。怎么一回事?无事而狂欢,和为了打碎玩物而痛哭,这是猴子的喜乐和小儿的悲哀。凯德华尔疯了吗?
阿维拉古斯抱伊摩琴重上,伊摩琴状如已死。
培拉律斯 瞧!他来了,他手里抱着的,正是我们刚才责怪他无事兴哀的原因。
阿维拉古斯 我们千般怜惜万般珍爱的鸟儿已经死了。早知会看见这种惨事,我宁愿从二八的韶年跳到花甲的颓龄,从一个嬉笑跳跃的顽童变成一个扶杖蹒跚的老翁。
吉德律斯 啊,最芬芳、最娇美的百合花!我的弟弟替你簪在襟上的这一朵,远不及你自己长得那么一半秀丽。
培拉律斯 悲哀啊!谁能测度你的底层呢?谁知道哪一处海港是最适合于你的滞重的船只碇泊的所在?你有福的人儿!乔武知道你会长成一个怎样的男子;可是你现在死了,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充满着忧郁的人间绝世的少年。你怎样发现他的?
阿维拉古斯 我发现他全身僵硬,就像你们现在所看见的一样。他的脸上荡漾着微笑,仿佛他没有受到死神的箭镞,只是有一个苍蝇在他的熟睡之中爬上他的唇边,痒得他笑了起来一般。他的右颊偎贴在一个坐垫上面。
吉德律斯 在什么地方?
阿维拉古斯 就在地上,他的两臂这样交叉在胸前。我还以为他睡了,把我的钉鞋脱了下来,恐怕我的粗笨的脚步声会吵醒了他。
吉德律斯 啊,他不过是睡着了。要是他真的死了,他将要把他的坟墓作为他的眠床;仙女们将要在他的墓前徘徊,蛆虫不会侵犯他的身体。
阿维拉古斯 当夏天尚未消逝、我还没有远去的时候,斐苔尔,我要用最美丽的鲜花装饰你的凄凉的坟墓;你不会缺少像你面庞一样惨白的樱草花,也不会缺少像你血管一样蔚蓝的风信子,不,你也不会缺少野蔷薇的花瓣――不是对它侮蔑,它的香气还不及你的呼吸芬芳呢;红胸的知更鸟将会衔着这些花朵送到你的墓前,羞死那些承继了巨大的遗产、忘记为他们的先人树立墓碑的不孝的子孙;是的,当百花雕谢的时候,我还要用茸茸的苍苔,掩覆你的寒冷的尸体。
吉德律斯 好了好了,不要一味讲这种女孩子气的话,耽误我们的正事了。让我们停止了嗟叹,赶快把他安葬,这也是我们应尽的一种义务。到墓地上去!
阿维拉古斯 说,我们应该把他葬在什么地方?
吉德律斯 就在我们母亲的一旁吧。
阿维拉古斯 很好。波里多,虽然我们的喉咙现在已经变了声,让我们用歌唱送他入土,就像当年我们的母亲下葬的时候一样吧;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曲调和字句,只要把尤莉菲尔的名字换了斐苔尔就得啦。
吉德律斯 凯德华尔,我不能唱歌;让我一边流泪,一边和着你朗诵我们的挽歌;因为不合调的悲歌,是比说谎的教士和僧侣更可憎的。
阿维拉古斯 那么就让我们朗诵吧。
培拉律斯 看来重大的悲哀是会解除轻微的不幸的,因为你们把克洛顿全然忘记了。孩子们,他曾经是一个王后的儿子,虽然他来向我们挑衅,记着他已经付下他的代价;虽然贵贱一体,同归朽腐,可是为了礼貌的关系,我们应该对他的身分和地位表示相当的敬意。我们的敌人总算是一个王子,虽然你因为他是我们的敌人而把他杀死,可是让我们按照一个王子的身分把他埋葬了吧。
吉德律斯 那么就请您去把他的尸体搬来。贵人也好,贱人也好,死了以后,剩下的反正都是一副同样的臭皮囊。
阿维拉古斯 要是您愿意去的话,我们就趁着这时候朗诵我们的歌儿。哥哥,你先来。(培拉律斯下。)
吉德律斯 不,凯德华尔,我们必须把他的头安在东方;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他有他的理由。
阿维拉古斯 不错。
吉德律斯 那么来,把他放下去。
阿维拉古斯 好,开始吧。
歌
吉德律斯
不用再怕骄阳晒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