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想起在泸沽湖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被我折腾，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守着我，一副不离不弃的画面。也许是吃了药的缘故，整个人轻飘飘起来，迷迷糊糊里贝欧年抱着电脑在地板的另一头上网。

半夜我又咳起来，他立即爬过来给我递糖浆。窗外的微光里我就着他的手喝完药，然后整个人缩到角落里开始哭。

我真的不想把我的委屈展示给谁看，可是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心里的难过如潮水般涌出来，我说：“贝欧年你别理我。”

我靠着落地窗看着窗外这个城市，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罗安妮的公寓和苏止的公寓在一条线上，就连他们工作的地方也在一起。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是安妮和苏止那个室友分手以后？可是那个孩子到现在也只有两个月啊，怀孕的时间是我回来之前不久，所以他们一直好到我回来前才结束吗？

脑海中全是罗安妮那天来机场接我的画面。她那么自然，那么若无其事，感情那么真诚，怎么都不会像是假的啊。

怎么会是假的呢？我这样问出来的时候，贝欧年坐到我身边，黑暗里他轻叹一口气，然后把我拉到怀里，他说：“蒋含章，真的东西它都是真的，假的东西它也真不了。但是，你不可能对一个人是纯粹的真，或者是纯粹的假。生活本身是个谎言，我们在里面或多或少的扮演着骗子。就像你对叶晨的感情是真的，可是你却一直都在欺骗他，就像我们的关系是假的，然而我们也只是在欺骗家人。”

“在泸沽湖你其实都听到了是吧？你明明知道我和叶晨的关系对吧？”不然为什么要帮我在父王爸爸面前遮掩呢？

“是，我都听到了。我知道叶晨是你爸爸外面那个女人的儿子。”

“不，应该是父王爸爸后宫其中一位的儿子。”想到那天我和叶晨在餐厅看到的画面，我早就猜到那个中年女子是后宫成员。

只是。叶晨。这三年我始终都没能告诉他这件事。我没有勇气去做，一如我当年没有勇气去质问我的父亲，为什么有妻子有女儿，他仍然可以在外面养众多的金丝雀。

16岁的我从美国逃回来的那天，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我想人生最耻辱的一天，应该就是那天。我看着我的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痴缠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愣在门厅里，我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我，我清楚的记得我父王爸爸慌张的声音：“含章，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眼睛所看到的事实还不够吗？哪里有那么多的说辞呢？我没有听他讲任何话，我只是跑了出去，我觉得我的心在奔跑的过程中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其实现在想想，真的很搞笑，每次我出门回家，都状况百出。不是抓了爸爸的­奸­，就是被自己的家拒之门外。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我那一刻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是该打电话通知妈妈还是回去质问爸爸。

那天深圳天空真的很蓝啊，它那么纯、那么纯，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肮脏不堪的一幕发生呢？后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找了一个私人律师帮我调查我爸爸身边那个女人，我不太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属于哪一种。小三？二­奶­？情人？

可是这些又都有区别吗？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早都抛弃他了（1）

一个攀附与男人的女人背景，总是有许多的民间版本。所以查到她有个酒鬼丈夫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那个拿了我五百美金的私家侦探对我说：“这种女人都被生活所迫，唯一能生存的手段就是利用自己的容貌。而她们要的不是社会地位，应该只是金钱。说白了，这就是金钱和­性­*­祼­的交易。”

肮脏。真肮脏。

我的父王爸爸试图跟我交谈，可是我拒绝与他交谈如此*的关系。我不知道他要给我的那个解释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冥冥中害怕的是，我过去16年的生活，没有一丝污点的生活，就要这样跟我告别了。而将来要迎接我的，我不敢想象。

很多次我坐在我妈对面，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想把这种背叛的耻辱告诉她，可是每次我都以闭嘴结尾。我那么怕我失去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这种犹豫里，我决定去找那个女人的酒鬼丈夫。我想给他一笔钱，让他带着他老婆离开这个城市，这样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我爸爸大概也会看到我的决心。

就在我想这样做的时候，那个私人侦探给了我一个新的消息，他说那个酒鬼男一年前就去世了，而我父王爸爸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开始与两年前。

所以她早在他去世前就离开了他吗？

私人侦探免费送了我很多内容，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金丝雀还有一个孩子，当年留给了酒鬼。

那个孩子就是叶晨。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叶晨的将来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按照那个侦探给我的地址和照片找过去的时候，我其实只是想看看这个被自己母亲抛弃的可怜虫。

生活环境是典型的城中村。白天，这里沉积了夜晚的尘嚣，夜晚，这里荡漾着白天的幽魂。脏乱的空气里漂浮弥漫着腐烂和油烟的味道，劣质的香烟、低廉的啤酒统统摆在小摊上被推售。每个人都用一张充满戾气和抱怨的脸，行走匆匆。

叶晨背着书包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觉得他脸上有种­阴­郁的东西存在。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不，应该说比我可怜十倍、百倍。我在他身后叫了他的名字，已经走过去的他回头看我，眼神清澈却没有焦点，长久的注视里我尴尬的举起手中的钱包：“这个是你掉的吗？”

他轻轻的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径直往前走。那件他身上肥大的校服在风的张力下向后鼓着，像一艘要被大风吹走的风帆。

有一瞬间，我有一丝欣喜。不知道是因为他还善良或者其他什么。

其实我在去找叶晨之前，在心里做过思想准备，也许他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也许他会是一个满脸畏亵的小流氓，又也许他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十五岁男生。没有任何值得多看一次的价值。

他在他妈的世界里都是一个不存在的存在，在我这里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