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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沙场续情缘

陈卫、张权听说公冶小姐来了,忙不迭出来迎接,他们有半年未见到小姐了,彼此见面,免不了寒喧客套一番。

翠喜道:“申公子呢,回沪州飞虎堡了?”

陈卫道:“是的,他回去也有半年了。”

公冶娇不想提申勇志,便道:“血蝴蝶的事,两位大概知道了吧?”

张权道:“知道了,这血蝴蝶胆子大得出奇,居然找上锦衣卫!”

陈工道:“听说这个血蝴蝶是真货,但锦衣卫衙门一口咬定,血蝴蝶已死,又是冒牌货作祟,已限令时间提到真凶。”

“知道血蝴蝶的踪迹吗?”

陈卫道:“在下未去表叔家,不知详情,不过小姐欲要知道详情,我这就去打听。”

娇娇道:“好奇而已,几年不再有血蝴蝶作案,如今又突然出现,谁不想打听个明白?”

陈卫道:“我这就去表叔家,小姐稍候。”

娇娇道:“我下午再来,现在还有事。”

张权连声挽留不住,只得送她出门。

主仆俩去了南岔街的“清茗茶室”。

上午茶客已坐满了小店,马禾见她来了,又搬了张桌子出来,支在露天。

沏茶时低声道:“张镇东急着找公子爷,他过一会儿还要来。”

公冶娇去北平时,让张镇东有事找马禾。

半个时辰后,张镇东匆匆而来。

一见店门侧边坐着公冶娇,忙大步走过来。

“公子爷,俺有急事找你……”

娇娇道:“这儿眼杂,换个地方说话。”

一行三人沿街走,换了间大茶室坐下。

张镇东道:“俺听任威那小子说,皇甫楠下决心要捉血蝴蝶,眼线已找到扎眼人物,今夜就去抓捕。任威说,只要捉到血蝴蝶,就可以把小姐的大哥公冶公子牵扯上……”

公冶娇一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张镇东道:“任威那小子说,血蝴蝶是万古雷救出牢狱的。

万古雷与公冶公子交好,那么这血蝴蝶就该认识公冶公子,到时逼她招供,就可一箭双雕,除去公冶公子……”

公冶娇一听,松了口气,皇甫楠并不知道大哥与柳姐姐的私情,他只是胡乱推断,陷害栽赃,便道:“好恶毒,血蝴蝶与我家何­干­?快说,他们要在何处下手捉人?”

张镇东道:“城里有眼线在天亮前发现三条黑影朝城南蹿去。当即尾追在后,出了聚宝门,一直到慈恩旌忠寺废墟处,因那儿太荒,附近只有一些废弃的草棚,便不当回事回来了。

哪知第二天才知道锦衣卫衙门出了事,许都督家遭了劫,便将所见报呈皇甫楠。皇甫楠已派人去踩盘,并在那一带布了暗哨。“

娇娇道:“那么,见到人了?”

张镇东道:“还没听说,等俺再去打听。”

娇娇道:“定要打听清楚,这血蝴蝶与我只怕是熟人,可不能让他们抓了去!”

张镇东诧道:“咦,果真与公冶公子有关。俺闹不明白,血蝴蝶手狠心辣,怎会与小姐相识?一个是飞贼,一个是小姐……”

娇娇道:“前几年的血蝴蝶是假的,这其中奥秘有谁知道?

但昨夜这个血蝴蝶不同,她是为了报仇,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吧!”

张镇东道:“下午何时见面?”

娇娇想了想:“申时初吧,在马前辈的茶室见面,好吗?”

张镇东走后,娇娇和翠喜便回家吃饭。

午时,又到了双龙镖局。

陈卫早已等候在家,他道:“在下见了表叔,表叔对昨夜的事也感到震惊。

他说房天兆告诉他,要设法捉住血蝴蝶。捉住就可以审出真相,他要告皇甫楠一个欺君罪,五年前的血蝴蝶并未被皇南楠捕杀。房天兆还说,要请盛经子公公助一臂之力,由盛公公派人抓捕……”

娇娇岔话道:“查知血蝴蝶的踪迹了吗?”

陈卫道:“只是有了线索,南城外慈恩旌忠寺废墟那儿有可疑人出没。”

“皇甫楠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知道,他正派人前往盯梢。”

“那盛经子又如何帮忙?”

“从锦衣卫中抢走人……”

“啊哟,那不是自相残杀吗?”

“表叔说,房天兆为除掉皇甫楠,不惜代价。况盛公公的人是在暗中,锦衣卫防不胜防!”

娇娇心想,真是糟糕,这不是两伙人都要抓捕柳姐姐吗,我得想出办法救她。

又说了阵闲话,娇娇和翠喜又到马禾的清茗茶室等候张镇东。边喝茶边盯着门外。

足等了半个多时振,才把张镇东等来。

坐下后,张镇东见茶室人多,便低声道:“天一黑他们便动手;眼线看见有三个人从一间破草屋里走出来,过聚宝门进了大功坊,在大酒楼吃的饭,吃完饭下楼来,去了承恩寺,跟踪的尾随进了寺,就失掉了他们的踪迹。皇甫楠断定他们不敢宿旅舍,在旌忠寺废墟的草棚里栖身。因为另一伙暗哨待三人离开草棚后去探查,发现有两间草棚有被盖,被盖是旅居里常用的那种,估计是盗来的,皇甫楠说,只要发现三人回草棚,天一黑就动手。”

“为何定要等到天黑?”

“旌忠寺废墟附近无遮拦,白天去抓捕大老远就会被贼人发现,所以只好等天黑。”

“那么,此刻三人回草棚了吗?”

“不知道。俺奉命在家等着,天黑出动。”

“好,你回去吧,别让他们起疑。”

张镇东匆匆走后,公冶娇去找宫知非。

宫知非听她说了情况,道:“两伙人要抓血蝴蝶,又都是在旌忠寺的废墟一带,那儿连个藏身处都没有,如何去帮忙?”

娇娇道。“我正是来问你这个做师叔的,你怎么反来问我?”

宫知非摇头:“我老爷子又不是神仙,没办法,没办法,就让锦衣卫的两伙人去斗吧!”娇娇一瞪眼:“你袖手旁观?”

宫知非摇头晃脑十分得意:“不错,这叫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我老爷子再去拣个便宜,那不是省事多了吗?”

翠喜拍手道:“好办法,好办法,我们一是有热闹着,二是平平安安不须动手一举两得!”

宫知非道:“聪明人想出的办法当然好,不像你丫头笨,什么主意也想不出。”

公冶娇哼了一声道:“要是两伙人都对血蝴蝶下手,你是不是还坐山观虎斗?”

宫知非一愣,道:“这个嘛……”

“说呀,别这个那个的!”

“那只好上去解围,这叫临机应变。”

“要是两方来的人多,我们也被围住脱不了身,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汤老五道:“皇甫楠定要除掉血蝴蝶,今夜派出的人手必不会少,我们不能冒失出手。”

罗大雄道:“要救人,不冒险成吗?”

刘二本道:“盛经子一伙既然也想抓到血蝴蝶,他们必然也在暗中行动,锦衣卫若发现他们,免不了动手,血蝴蝶也会借机脱身,到时咱们再帮一把就是了。”

汤老五道:“待我去旌忠寺废墟瞧瞧。可有藏身的地方,然后再商议救助之策。”

公冶娇道:“可惜我得回家吃饭,要不爹娘又要唠叨,天黑前我们一定赶来。”

说走就走,主仆二人匆匆赶回家。

公冶娇为了可以脱身,把实情告知爹娘,末了道:“想想看,锦衣卫要把公冶家牵连进去,女儿不出头管这事,成吗?”

公冶子明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上衙门找皇甫楠说理去,有何证据说血蝴蝶……”

公冶娇道:“爹爹也真是的,女儿从内线得来的消息,能抢着到处讲吗?再说皇甫楠来个不认账,反问爹是从哪儿听来的,爹又如何应答?明摆着,这只能暗斗,女儿约了宫师叔他们帮忙,爹娘就放心好了。”

夫人道:“不妥、不妥,你与锦衣卫动手厮杀,要是有点差错,怎么得了……”

娇娇道:“女儿本事大着呢,又有宫师叔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女儿如实告知爹娘,就是为了让爹娘放心,要不我不说不更好吗?”

夫人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有什么都要告诉爹娘,你千万别神出鬼没的,叫娘为你伤肝伤肺,叫你爹坐卧不安、心惊­肉­跳……”

娇娇道:“娘,以后的风险还更大呢,要是燕王进了京师,女儿护爹娘出城,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走吗?到时兴许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脱身哩!

所以,爹娘别把娇娇当大家闺秀,女儿有一身武功,哪里都能去得。今后有事女儿不一定回家吃饭,爹娘别管得太紧了,女儿要办事也办不成,这不是误了事吗?”

公冶子明道:“娇娇说得是,你大哥在宫中顾不了家,只有靠你联络些江湖能人,以后你有事只管去处置,只是要多加小心。”

娇娇大喜,道:“知女儿者,爹爹也!”

夫人道:“怎么,我做娘的是绊脚石……”

娇娇搂住夫人道:“疼女儿者,娘也!”

夫人佯嚷道:“到处灌迷魂汤!”

娇娇笑着走了,回她的住屋换上劲装,和翠喜带上兵刃,匆匆赶到六顺巷。

天还未黑下来,宫知非等正喝酒,关了茶馆的马禾也在座,人一个也不少。

“两个丫头,喝一杯如何?”宫知非问道。

娇娇道:“喝酒误事,不喝不喝。”

宫知非道:“这杯中之乐,你丫头不知,我老爷子喝上三杯后,浑身都是劲。”

娇娇道:“不听不听。汤师叔你去旌忠寺看了吗?有没有隐身的地方?”

汤老五道:“出了聚宝门,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些扎眼人物,三三两两在街上游逛。来到旌忠寺废墟,只见废墟周围有二十间乞丐搭盖的草棚,并不见有乞丐。废墟前有数十棵大树,估计锦衣卫那帮人就藏在树下,我们只能朝前走到有民房处藏身。”

公冶娇道:“快走快走,小心误事!”

宫知非道:“丫头你真笨!现在经过度墟不惹眼吗?再过一会儿天微黑,我们分几拨,装作回家的行人匆匆而过,不是恰到好处吗?”

翠喜笑道:“师傅你真聪明……”

宫知非眼一翻:“别叫师傅,叫师叔。”

翠喜道:“这就奇了,你老人家教我武功,我尊一声师傅错了吗?这几年都是这么叫的,习惯啦,改不过来了!”

宫知非骂道:“你存心气死老爷子,就你这身三脚猫功夫,配做我老爷子的徒弟吗?”

翠喜叹道:“三脚猫功夫是师傅教的。也怪不得我翠喜,各位师叔说对吗?”

罗大雄道:“徒弟不成器,师之过。”

马禾道:“小翠说的很有道理……”

宫知非叫道:“你两个给我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收这丫头做徒弟了?”

刘二本道:“喝酒喝酒,这事与咱们不相­干­,小翠是不是你的徒弟,咱们可管不着。”

翠喜道:“我是拜过师的,赖不掉!”

娇娇道:“小翠你叫你的师傅,随他怎么说,你只管叫就是了,何必理他?”

富知非瞪眼道:“你主仆耍赖,你……”

娇娇道:“快吃快吃,该动身啦!”

宫知非叹道:“唉,万古雷那小子何日到京师来呢。他来了我老爷子就省却了许多麻烦,让他把这两个丫头带走,越远越好……”

娇娇道:“别想得美,他要是进不了京师,你还得送我出城。”

宫知非道:“啊呵,这不是没个完结……”

娇娇道:“快走吧,别唠叨啦!”

汤老五看看天­色­,道:“是该走了。”

宫知非道:“各走各的,两个丫头先走。”

汤老五道:“我先走,娇娇你二人跟着来。”又对其余人道:“我们在房那儿会合,我估计那儿也会有锦衣卫的人,大家得小心了。”

出了门,娇娇和翠喜离汤老五三丈外跟着走,出聚宝门时,天已黑了下来。

娇娇四处看看,周围十分空旷,原先旧元称慈恩旌忠寺的地方已是废墟一片,旌忠寺始建立于三国东吴,到宋朝时称天禧寺,元改名旌忠寺,洪武初遭火焚,烧得片瓦无存。

这一带并非繁华地段,民居房屋不多。娇娇注意到寺庙前有一小片林子,有二三十棵大树,那上面确是藏身的好地方。

又往前走出三五十丈,道旁有一幢民房,汤老五在院墙那儿等她们。

汤老五小声道:“我们的行踪只怕已落在人家眼中,没奈何,就在这儿等着瞧吧。”

不一会儿,马禾、刘二本、罗大雄、宫知非都来了。他们走到远离民居的地方商议。

宫知非道:“锦衣卫那班小子藏在树上吗?以血蝴蝶的机灵,能不发现他们吗?”

刘二本道:“那些树又高又大,藏在上面恐难发觉。咱不放心的是,血蝴蝶果然在叫化子棚里栖身吗?就算昨夜在,今夜还在吗?”

马禾道:“难说,要是她滞留在城中,待晚上作了案才返回来呢?”

汤老五道:“更可能的是,此刻他们乘黑回来,三更时出去作案,我们等着瞧吧。”

宫知非道:“这幢民宅里住什么人?”

汤老五道:“不知道,我走过时大门就是关着的,里面有没有人无法知晓。”

罗大雄道:“这里荒僻,住在这儿要有几分胆量。”

众人一想,的确不错,这院子虽不大,只是个四合院,但也不是穷苦人家使得起的,不怕人偷人抢吗?

不禁都朝院子看去,发现有了灯光,说明里面住着人呢。

宫知非道:“要是没住人,这里是个绝好的藏身地,我们可以在房头上了望……”

话未完,众人瞧得清清楚楚,有几条黑影从院墙外跃了进去,不禁吃了一惊。

宫知非道:“瞧见了吗?来了不速之客,卖茶的,你轻功好,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娇娇道:“我也去!”

不等回答便纵跃而起,马禾反落后了一步。他们离小院二十几丈,几个起落便到了房屋背面。

两人轻轻跃到墙上,只听天井里正有人说话。

一个女人声音道:“快出去,你们私闯民宅,犯了王法,反来这儿胡说八道!”

一个男子声音道:“你嚷什么,我们借你这地方一用,天亮前离开……”

女子道:“我们是规矩人家,白天锦衣卫就来查问过,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怎会夜晚从墙头进来了?我夫妻除了这幢屋子,并无金银财宝,你们还是快些去吧!”

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道:“你这贱婢好不知趣,谁要你什么金银财宝,好好跟你说要用你这地方一夜,你竟敢无礼拒绝,看来你是不要­性­命了,那姑­奶­­奶­就成全你吧!”

先前那女子冷笑道:“你吓唬谁?你……”

男子声音道:“莫吵莫吵,我再说一遍,借你这地方一用,我们有重要的事,不与你们纠缠。我说这位仁兄,你开口说话好不好?”

一个男子清亮的嗓门道:“如何个用法?”

这声音听直有些熟,娇娇不禁十分诧异,但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只听先前说话的男子道:“我们只借你这地方藏身,在房顶上、院墙上,外面一有动静我们就走,并不妨碍你们,如何!”

女主人显然不乐意,道:“大哥,你看他们蒙着面,拿着刀剑,要是­干­出什么事来,岂不连累我们?我看还是请他们走吧。”

男主人道:“各位听见了,连累我们……”

那男子道:“我们在这儿抓贼,怎会连累你们?看你们也是会家子,何必这般胆小。”

男主人道:“我们居此好些年,从不惹事生非,各位既然要留下,我们也无奈何,彼此用不着为这桩小事结仇,请诸位完事后就迅速离开,从此两不相­干­如何?”

男子道:“好说好说,二位就请回房吧,我们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走的。”

接着没了声音,马禾和娇娇连忙下墙离开了,跑回到宫知非等人站立处,把听到的说了。

娇娇道:“奇怪,男主人,口音很熟。”

宫知非道:“只不过是像你某个熟人的口音罢了,人你不一定认识。”

娇娇道:“也许是的。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行动,那伙蒙面人不是锦衣卫,会不会是盛经子手下的人呢?我觉得八成就是他们。”

马禾道:“锦衣卫的人未露面,这伙人准是太监的人。我们就在这儿呆着,只要他们往外走,有了动静,我们就出动。”

宫知非道:“在这儿不成,房子挡住视线了,绕到侧面去吧,那儿有几棵树可以遮身。”

于是众人斜着往前走,离小屋不少于三十多丈,来到稀稀落落的一片小林子里。

罗大雄道:“这儿距那些草屋少说也有三十丈,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不怕误事?”

刘二本道:“呆着吧,等好戏开场。”更 多 ­精­ 彩,更 多 好 书,尽 在 w w w . 5 1 7 z . c o m

话音才落,猛听草房一带传来喝斥声,静夜中听得十分清楚。

“血蝴蝶你哪里走!”

“这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休想脱身!”

喝声中忽然亮起一团火花,紧接着又亮起一团,刹那间亮出了二十多盏灯,把草屋一带照得通亮,只见人影绰绰,荷刀持剑,可是看不见血蝴蝶他们。

娇娇急了,道:“那么多人,怎么办?”

宫知非道:“莫慌,等着瞧。”

专盯着小院的刘二本道:“快看,从那院子里出来了八九个人,不,有十多个……”

众人连忙看去,果见十来条黑影向有灯火处奔去,一个个身法极快,轻功上乘。

马禾道:“好俊的轻功,这伙人不好对付,看他们要­干­什么?”

片刻间那伙人已到亮灯处附近,突然间响起了几声惨嚎,有几盏灯倏地灭了,只听一个女子尖细的声音喊道:“血蝴蝶,快跟我们走,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汤老五喃喃道:“果真是盛经子的人!”

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大胆飞贼,竟敢阻我锦衣卫捉拿血蝴蝶,大家听了,不准放走一人!”

紧接着呼喝中迭起,人影乱蹿,但惨嚎声不知为何,却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宫知非喃喃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杀进锦衣卫的埋伏圈,难道就凭着武功吗?这些人定是心狠手辣的杀手!”

娇娇心想,老爷子说得不错,自己一伙人都未想到要明目张胆去救人,人家那伙人就敢,凭的就是武功和胆量。

柳姐姐不要上当才好,于是道:“老爷子,我们趁乱救人呀,别让盛经子的人把柳姐姐哄走了。”

宫知非道:“莫慌,锦衣卫一定来了不少高手,盛经子那班人未必就能取胜!”

正在此时,刘二本又道:“看,小院里又蹿出了两人,直奔斗场。”

众人闻声循去,果见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朝有灯火处蹿去,但将要到达时,忽地消失不见。

再看斗场,呼喝声、兵刃撞击声不时传来,间或有人惨叫一声、灯火便熄灭了一盏。

汤老五道:“盛经子的人用暗器,把灯打灭了好救人,瞧,又一盏灯灭了!”但刹时间又有几盏灯亮起来,显然,锦衣卫的人顶替了被暗器打倒的人。

宫知非道:“这样吧,你我上去助阵,先打走锦衣卫的人,再与盛经子的人交手。”

马禾道:“光等在这儿不是办法,咱们该上去助阵,这就走吧!”

宫知非道:“把脸蒙好,别露面,你们走你们的,我老人家在暗中助拳。”

公冶娇轻喝一声:“走!”当即飞掠而出,马禾立即紧跟、其余人在后相随。

公冶娇几个纵跃,连跑带跳,冲到了斗场。

举目一看,不禁愣住。除了锦衣卫的人外,有十几个蒙面人与锦衣卫厮杀、他根本分不清谁是柳姐姐,谁是盛经子的人。

他们都使弯刀。

片刻后,她发现有一蒙面人左手使亮银鞭,右手使弯刀,被三个锦衣卫高手截住。其余的蒙面人大多对付两个锦衣卫。

她猛提一口真气,从持灯笼的锦衣卫空隙处掠了过来,向围攻左手持亮银鞭的锦衣卫出手。

被袭击的锦衣卫大喝一声来对付她,被她一眼看出、此人正是病驼邵天贵。

只见他挥舞两支判官笔,专点她身上|­茓­位。娇娇恨透了这班人,立即挥剑硬挡硬架,只听“当当”连声,笔剑相撞,火花四溅。

这几年公冶娇的内力有了很大长进。把邵天贵震得虎口疼痛,惊得不敢再硬碰,只逼近了施展点|­茓­功夫。

娇娇一面斗他,一面去探视握亮银鞭的蒙面人,只见她力战锦衣卫指挥同知贡胜奇和指挥佥事胡道民。

这两人剑法十分­精­纯,杀得她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娇娇见状大急,便猛攻病驼邵天贵,将他逼退了五步,然后突然一个后跃,向胡道民攻去。胡道民立即闪身避过,向她还击。

他的剑在灯光下呈黑蓝­色­,那是淬过毒的,被他划破一点皮肤就保不了命。

娇娇猛攻他三剑,将他逼退了两步,乘机一跃,跳到使亮银鞭的蒙面人身侧,以传音入密对她道:“是柳姐姐吗,我是娇娇!”

那蒙面人立即回答:“我正是锦霞,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你快走吧!”

娇娇一面迎胡道民,一面回答道:“放心,我们人多,专为救你而来。”

“蒙面使弯刀的也是你们的人?”

“不是,他们也要抓你……”

此时胡道民、贡胜奇见对手功力忽然减弱,便加强了攻击,使公冶娇、柳锦霞都顾不上说话,忙着应付对手,距离也渐渐拉开。

娇娇十分痛恨锦衣卫这班人,便施出了浑身解数,十招下来占了上风,逼得胡道民后退,但急切问她也无法伤了他,这家伙武功高得惊人,要是在四年前,她对付他顶多打个平手。

此时场中又有人惨叫,锦衣卫的人接连倒下了几个。娇娇偷眼旁观,翠喜手舞腰刀,与一个锦衣卫狠斗,丝毫没有怯意。

马禾等前辈也已经加入战团,只不见宫知非。

突然,“呼呼呼”劲风起处,有几块黑糊糊的东西打向胡道民,他在闪避之时以剑挥挡,只听“噗”一声,那暗器粉碎开来,都原来是泥块,溅得胡道民一头一脸。

娇娇乘机攻了上去,胡道民迎战时又得防土块。土块力道大得出奇,每挡一剑都要十分用劲,以至泥块爆碎开来,粉末还伤了眼睛。

胡道民吃不消了,连忙向空处逃去。娇娇不再追赶,返身来斗贡胜奇。

这一来,他自然吃不消,只得一个后跃脱出圈外。站定后一看,锦衣卫几乎全被放倒,只有六七人在狠斗,被使弯刀的人逼得只能招架。

怒恨之中无法可施,便高声喊道:“撤!”

其实,不等他喊,早已有人逃之夭夭。这一喊撤,躺着的人当中忽地跳起来七八人,争先恐后相聚宝门方向逃去。

那些狠斗的人也一个个纵身而起,瞬间没入了黑暗。

那些使弯刀的人并不退避,有人打了声口哨,他们立刻把柳锦露、娇娇等人围起来。

此刻,营垒分明。

索刚、田罡等到柳锦霞跟前,马禾、刘二本、汤老五、罗大雄则走来和公冶娇会合,而公冶娇则与柳锦霞站一处。

一个使弯刀的男子道:“血蝴蝶,我们救了你,请你和我们一道走!”

柳锦霞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先别问,你跟我们走就是了。”

“我为何要跟你们走?”

“你别无选择!”

“说出你们的身份!”

“该你知道时会让你知道!”

突然,又有两人从蒙面刀客的空隙闯了进来,直奔柳锦霞站立处。

蒙面刀客中有人要追,被领头人止住。

柳锦霞目注两个闯入的蒙面人,看他们要做什么。只见他们在不远处停下,其中一人眼中竟有泪花,她不禁十分诧异,忽闻耳内传来细如蚊纳的声音,对方以传音入密对她说话。

“你是锦霞妹吗,我是你大哥柳铭!”

柳锦霞浑身一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哥哥,他原来没有死,他还话着!她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忙以传音入密回答:“是的,我是小妹,哥哥你快过来!”柳铭拉了伙伴一下,走到柳锦霞跟前。

但这不是互诉离情的时候,柳锦霞压下心头的激|情,对蒙面刀客道:“各位来救助,我十分感激,以后有缘再会,请闪开道……”

刀客冷笑道:“血蝴蝶,你只能跟我们走,别无选择!”一顿,指手指着娇娇、马禾等人道:“我们只带走血蝴蝶,你们其余人别管闲事,否则只有挺尸于此地!”

一个女刀客尖声叫道:“再不走,锦衣卫带来大批鹰犬,你们要找死吗!”

柳锦霞道:“我为何要跟你们走?”

刀客怒声道:“我们救了你,你竟然忘恩负义,再不走,我们要动手了!”

公冶娇道:“你们不是来救人,你们是来抓人,血蝴蝶不会上当,快走吧!”

刀客一惊:“你是什么人?”

娇娇道:“你不配问!”

刀客狞笑一声:“杀,一个不留!”

他和女刀客当先冲向柳锦霞、公冶娇,其余十人攻向马禾、柳铭等九人。

娇娇对上了领头的刀女客。斗上五招,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到公冶府上滋事的假血蝴蝶,这个女刀客的刀法与他们相似。

这个念头一闪即过,她挥剑猛攻,以快制快。十招后,她发现女刀客十分厉害,比以前的假蝴蝶厉害得多。当下不敢大意,提起七成动力,想尽快击败对手,以免延误时间,锦衣卫又叫来大批人手,那就难以脱身。

二十个回合后,她提起八成功力,这才把对手逼落下风,将她迫得连连后退。

此时,忽听有人尖叫,是女子声音。

“不要脸,胆敢暗算姑­奶­­奶­,哎哟……”

“啊哟,有人暗算!”又一个女子尖叫起来。声音刚落,一个男人也痛呼一声。

按着这样的呼痛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扰得人心里惶惶然。

与娇娇动手的女刀客忽然也尖叫起来,把娇娇都吓了一跳。

一个嘶哑的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吼道:“爷爷刚才用土块儿打你们,再不走。

爷爷用石头,非砸得你们这班狼崽子头破血流不可!“

与娇娇动手的女刀客忽然左手一场,朝说话处打出暗器,只听“哎哟”一声没了动静。

女刀客大喜,叫道:“这毛贼中我的暗器死了,大家放心”

‘你才死了呢!我老爷就专打你这个女杀手,看你还发不发暗器!“

话声中,“暗器”接二连三飞来,女刀客又被娇娇逼住,哪里躲得开,身上连挨几下,连刀也握不住了,打得她尖叫一声腾空而起,朝暗器飞来处扑去。在空中她又挨了几下,其中一下点了她|­茓­道,她像根枯木重重掉在了地下,吓得大声尖叫:“快来救我!”

其余人都在力战,他们也被官知非的暗器打得心惊胆战,接连有两人被打中了|­茓­道,这两人也是女子,齐声尖叫,喊伙伴救她。

黑暗处,宫知非又喝道:“你们这班狼崽子再不走,老爷子一个个活捉了剥皮!”

他大概满场乱跑,把土块石块不断打出,再纠缠下去,这些刀客只有倒霉。

领头的刀客总算悟出了这一点,打了两声呼哨,抱起被打中|­茓­位的女刀客飞跃而去。

其余刀客得到撤的信号,忙救走同伴,眨眼间不见。

柳铭道:“各位,快到舍下一叙!”

柳锦霞道:“走,小心又来人”

一行人尾随于后,片刻进了小院。

柳铭带头进了正房侧室,集起了一盏灯,然后走到靠墙的一张大床后,道:“各位随在下进暗道。”

娇娇跟着来到床后,只见壁上已开了一道门,便招呼大家进来。

门后是个坑,有石级通往下面,下面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有桌椅板凳。

柳铭取下面罩,公冶娇认出了他,激动地叫道:“柳大哥,原来是你呀!”

柳铭十分惊奇,道:“姑娘是谁?”

娇娇一把扯下面巾,道:“我是娇娇呀”

柳铭惊异地看着她,这美得令人眩目的好姑娘竟是娇娇呀,她长大多啦!比过去更美更丰腴,便道:“原来是娇娇,成大姑娘啦!”

其余人也解下面罩,娇娇注意到一个面­色­有点苍白的美丽姑娘,她是柳铭的伙伴。

柳铭道:“蒙各位救助舍妹,请受柳铭一拜!”说着就要下跪。

罗大雄一把拉住他:“柳公子,俺可不是外人,用不着说个谢字。”

娇娇忙道:“我来引荐……”

她说了各人姓氏,又遭:“正是他们几位帮着万公子和我,才把柳大哥你们从狱中救出……”

柳铭、柳锦霞连忙施礼。

锦霞道:“上次蒙恩人相救,可惜在夜间连相貌都看不清,今日又蒙各位救助,大恩大德,我柳氏兄妹永记于心……”

宫知非道:“自己人,不说这些了吧。此地不能再住,两位收拾东西,先到舍下往一两天,再商议行止如何?”

柳铭道:“好,这就走,各位,引荐一下,这是舍妻于芳,没有她,我活不到今日!”

于芳一笑:“快走吧,说这些­干­什么?”

众人又从地下室走出,于芳进住室提了个小包出来,道:“走吧,我已收拾好。”

柳锦霞道:“路上若遇人阻拦,杀了灭口,以防跟踪,下万不可手软!”

熄了灯火,众人越墙而出,过聚宝门后从房头上跃走,此时已三更,街上无人。

到六顺巷十分顺利,无人跟踪。

众人彻夜未眠,大家围桌而坐,马禾和刘二本下厨去做菜,大家为柳氏姐弟相逢喝一杯。柳铭讲述了他的经历。

那夜柳锦霞闯入皇宫,他与郭剑平、张文彦在皇城被侍卫围住,三人苦战冲出重围,都负了重伤。

他当时朝北逃跑,锦衣卫穷追不舍。后来他逃到北门桥一带,藏在一条小巷里,因流血过多,无力再走,便奋力越过一道围墙,里面是个小花园,勉力爬到一棵树下躺着,不料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仍然在花园里,但已不在树下,却躺在一片绿草地上,身下垫着毡子,受伤处已上了药。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一个二十上下的姑娘正瞧着她,他们坐在两丈外的一条石凳上。一见他醒来,男子问他:“你是何人,怎么弄得全身是伤,又偷进我家花园,意欲何为?”

柳铭有气无力,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无法坐起。

姑娘道:“你躺着说吧。”

柳铭叹了口气,道:“小生遇盗,逃至贵宅,十分对不住。

蒙二位给小生上了刀伤药,救了小生­性­命,大恩大德容后图报“

汉子与少女对看一眼,脸上有了怒­色­。

汉子道:“你这不是胡扯吗?明眼人一看便知,你并非什么书生,你就是血蝴蝶一伙的盗贼,我兄妹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吗?”

姑娘道:“哼!早知是个不老实的东西,不如把你扔到墙外让锦衣卫抓了去!”柳铭无奈,便道:“是,在下是血蝴蝶的同伙,昨夜血蝴蝶去了皇宫,在下等在皇城外施调虎离山计,受伤后逃至此处,蒙两位救助,在下没齿不忘!”

兄妹两人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姑娘说把他扶进屋去好说话。男子便把他抱起,到了一间住室,将他放到床上。

姑娘道:“你太虚弱,吃点东西再谈。”说着起身出去,片刻后端了碗稀粥和几个小包子来。

壮汉把他扶起坐着,可他却像没了骨头,又歪倒在床,姑娘让兄长把他扶起靠在被子上,亲自一匙一匙舀稀粥喂他。

吃过东西,他总算有了说话的力气,不再隐瞒,索­性­把灭门惨祸一古脑儿都说了。

壮汉道:“原来你是官家的公子,你父为皇帝老儿卖命,

到头来却落个满门抄斩,真是一点不值!”

一顿,又道:“我叫于泽,这是我妹于芳,既然在无意中救了你,也算有缘。”

于芳道:“你睡吧,在这里养上些日子,锦衣卫查不到这里来。”

柳铭发现她眼里有泪水,只是没有流出来,说完,兄妹二人就出来了。

过了几天,他发现这屋子只有兄妹两人,没有婢女仆­妇­,由于芳亲自做饭,她对柳铭照顾得十分周到,白天一整天都陪着她,于泽却天天出去,也不知有什么事。

后来,大约是一个月后,于泽走了,临走时单独对他说:“柳老弟,我有事要走,留下二妹照看你,但寡男孤女十分不便,我有意把妹妹许配给你,你愿是不愿?”

柳铭心中孤苦,于芳人生得俊,对他十分温存,早已心生好感,便道:“蒙于兄不弃,小弟愿结这门亲,只不知令妹……”

子泽一笑:“就这么定了!”

他走后,两人如胶似膝,天天在一起,他的伤势也好得快起来,整整四个月,他恢复了体力。

于芳告诉他,这房子是别人的,他兄妹只是暂住,要他一同离开京师。

他要打听妹妹的下落,查找郭剑平、张文彦,结果听到了万古雷一家遭难,血蝴蝶死去的消息,他不禁大是悲恸,说要去牢中救张文彦、郭剑平,于芳答应他再留下,并把家传绝技追魂剑传给他,这是两寸长的小飞剑,百发百中,专取要害。

这小飞剑功夫不好练,两个月后他才熟练,两人又切磋武功,柳铭功夫不弱,只是没有实战经验,于芳又对他作了指点。

这期间,他才知道这家兄妹在江湖上是有名人物,他们来京师是来查访仇家的。

又过了十来天,柳铭与于芳扮作血蝴蝶,夜袭锦衣卫衙门,才知张文彦已死,第二日便作离开京师的打算,哪知第三天得知又有血蝴蝶作案,使柳铭误以为是锦霞,便留在京师暗访,但血蝴蝶很快便销声匿迹。

不久,他们去了大洪山于家寨成了亲。第二年又返回京师,在聚宝门外买下了这幢房屋,是一个江湖人卖给他们的,还有间地下秘室。

他二人居此一是为了查找锦霞、郭剑平,二是为了查访于家的仇人。

没想到上天可怜,兄妹终于相见。

柳棉霞等兄长说完,也简述了自己的经历。

柳铭得知万古雷、郭剑平已在燕军做了统兵官,不禁十分感慨。

此时菜已做好,大家为相逢­干­杯。

酒过三巡,汤老五道:“于姑娘,令兄外号五步追魂是吗?”

于芳道:“是的,晚辈外号冷面妖娥,难听得很。这都是白道上的君子给取的绰号。”

翠喜诧道:“啊哟,这不是很难听吗,他们为什么给你取这样的绰号?”

于芳一笑:“我出手很辣,所以这么叫。”

柳铭忙道:“她面冷心热,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无端杀人,小翠你莫想偏了。”

于芳道:“你用不着替我遮掩,出道后我确实杀了不少人。所以恶名在外”

宫知非道:“于家寨也算不得是黑道上的,令尊飞剑追魂于永吉开罪过一些白道上的朋友,又与黑道有名的人物断魂刀陈于飞交往,是以被一些正道人物列在了黑道之列,对吗?”

于芳讶然道:“前辈对于家寨知道得不少,可是认得于家寨的人吗?”

宫知非道:“不认识,不认识,我老人家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

翠喜嘴一撇:“我不信!”

“咦,你这丫头,我把于家寨的情形说了个差不离,你就没这个本事!”

于芳道:“前辈可知于家寨近年的变化?”

宫知非道:“这倒不知,令尊安好吗?”

于芳叹口气道:“不好,家父在五年前来到京师,后来就没有了音讯。”

宫知非一愣:“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芳道:“五年前。家父接到一封书信,便对家兄和我说,他有重要事去京师一趟,问有什么事,是何人来的书信,他说不必多问,若他一时回不来,不许我兄妹去找他。又说于家寨在江湖上有这么点微名实属不易,要我兄妹不要在外招惹是非,少和江湖人来往。我兄妹听了十分奇怪,这不像爹爹平日的口气。

第二天,他带上兵刃,匆匆走了,整整半年,没有老人家的音讯,遍翻宅中,找不到那一封把爹爹叫走的书信,于是我兄妹便到京中查访,什么消息也没有,直到现在,仍无所获,我们猜测,定是被人骗来京师,老人家凶多吉少,是以定要查出真凶。”

柳锦霞道:“伯父的遭遇颇像关东凤凰山总舵主混世太保柴大奎的经历,他也是被一封书信招到京师来的,但却查不到他的踪迹,只知与锦衣卫当权人物有关,让索刚给你说说。”

索刚遂把当年情形讲了,于芳惊得目瞪口呆:“这么说,是锦衣卫把家父招了来?”

柳锦霞道:“并非锦衣卫招伯父,而是与锦衣卫有关的人,这个谜一时无法揭破。”

马禾道:“如果皇甫楠是老魔头恶鹰皇甫佑安的崽子,那或许能揭这个谜。”

宫知非道:“当年横行江湖的大魔头只有三人,恶鹰皇甫佑安是其中之一。

这三个家伙纵横江湖二十年,从未遇到过对手,黑白两道听到他们的恶名就头皮发麻……”

娇娇Сhā言道:“怎么,白道上没人能制伏他们吗?”

宫知非道:“白道人才济济,不乏奇人异士。但这些奇人异士多半在深山逍遥自在,哪知江湖上的这些俗事。纵有一二高人想为民除害,也无法找到他们。

所以,三个魔头横行无忌。后来三个魔头大概上了年岁,渐渐少在江湖露面,到后来未再听人说起他们,但他们的­淫­威依然震慑人心,你们想,若是其中一个老魔忽然派人送封书信给谁,招他们到某个地方会面,接到书信的人敢不去赴约吗?”

于芳道:“前辈说得有理,但于家寨并不认识皇甫佑安,他会写书信来吗?”

宫知非道:“这只是个猜想,个中情形只有慢慢再查访。”

田罡道:“咱们总寨主夫人知道书信内容,但她就是不肯说,她说,说出来总寨主便没命了,叫咱们不要多问。”

柳锦霞道:“战乱中一时也难查个水落石出,嫂嫂不必担忧,以后我们一同追查。”于芳道:“多谢霞妹!”

公冶娇道:“我们都在对付皇甫楠,令尊与关东总舵主的失踪都与他有关,以后大家联手,同仇敌汽。现在皇甫楠权势太重,一俟他从锦衣卫掌印宝座上滚下来。情形就不同了。”柳锦霞道:“娇娇说得是,只有暂且忍耐一时。哦,对了,那一伙蒙面刀客又是什么来路,为何口口声声是我跟他们走?”

娇娇把知道的情形讲了,柳家兄妹等人这才明白今夜事情的端倪。

柳锦霞道:“大哥大嫂以血蝴蝶之名在锦衣卫衙门出了口恶气,那么第二天第三天又是什么人冒血蝴蝶之名作案呢?这样做是何企图?”

柳铭道:“这事愚兄也一直想不透,他要杀人劫财只管去­干­,不留名不是更好吗?我知于芳去许都督家,那是因为他是陷害爹爹的祸首之一。他与爹爹一向不和。我们并非为了钱财,只是报复罢了。但冒名的血蝴蝶专为劫财,不查出这伙人,心中一口气难平。”

这事引起了一阵议论,但并无结果。

天亮后,娇娇、翠喜回家。柳锦霞等人住下。

罗大雄等到马禾的茶馆去睡觉。

娇娇和翠喜回来睡了好几个时辰,下午又到六顺巷探望柳锦霞等人。

晚上不再出来,把发生的事对爹娘讲了,二老感叹不已,说很想见见柳锦霞兄妹,请她兄妹到家一叙。

娇娇诧道:“咦,爹爹是在朝之人,敢见满门莎斩的犯官眷属吗?”

公冶子明长叹一声道:“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荣辱贵贱,境遇不同而已。

你想,要是燕王进了京师。爹爹不愿投降背主。那也不成了叛逆吗?到时不照样来个满门抄斩。你说燕王逃不过一个‘篡’字,但他登基成就大业,史书不照样大书特书吗?又能把他怎的?”

娇娇道:“爹既已想明白,那为何不审时度势,燕王要真的进了京。顺其大流就是了,反正都是他朱家的天下……”

公冶子明道:“话不能这么说,爹既然蒙受皇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先帝传位皇太孙,为父就效忠皇上,岂能为保一顶乌纱,忠­奸­不分。燕王若是进京,为父就不再为官,怎能两面逢迎做个不忠之人呢?使不得,使不得!”

娇娇道:“女儿说着玩的,这官不做也罢!好,明早我去约了柳大哥、柳姐姐来,如果能把大哥叫回来就好了!”

夫人叹道:“娘知你大哥钟情于柳姑娘,但你大哥身为都指挥使,又怎能与她结亲呢?婚事又不能悄悄办,也无法瞒人耳目。唉,只怪他们命不好,上天不撮合……”

娇娇道:“娘,燕王进了京,皇上就不再是皇上了,大哥这都指挥使不是就做不成了吗?和爹爹一样,大哥也不会投降燕王,到那时不也成了‘叛逆’了吗?

两个‘叛逆’结亲,不正好‘门当户对’?”

公冶子明和夫人一愣,娇娇这话也说得有理,到时乾坤倒转,荣辱不也倒转了吗?

如今燕王是叛逆,他要入京坐上了龙椅,不臣服的建文旧臣不就成了“叛逆”了吗?

夫人不禁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说得有理,世事难料,造化捉弄人,奈何?”

公冶子明叹道:“这事以后再说,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先请来一见吧!”

翌日晨,娇娇高高兴兴到了六顺巷,哪知柳锦霞等人已走,宫知非说留不住他们,他们兄妹一同前往大洪山于家寨。

第十二回鸾飘凤泊

万古雷率天豹卫、顺义卫随大军攻占灵壁,大破朝廷军,活捉了一大批文武官员,其中就有平安和陈副总兵。陈副总兵当年在李景隆北征时任先锋,沙天龙、杨正英等正是他的部下。但万古雷未听说俘虏的将士中有沙、杨等人。

燕王把平安押回北平。平安是太祖皇帝养子,燕王与他相熟,是以未杀。几个文官和那些士卒统统遣散放还。其中有的文官觉得羞于去见皇上,自杀尽忠,有的则抛去冠带,从此隐姓埋名逃往他乡。这一战,击溃了朝廷­精­锐,燕军士气大盛,燕王下令乘胜进去。

五月初到达泅州,守将开城迎燕王。接着渡河作战,击败盛庸,燕军顺利过了淮河。

诸将中有的主张攻取凤阳,有的主张攻去淮安。但淮安和凤阳不易攻取,燕王命大军直驱扬州,这样可以尽快到达京师。扬州守将内乱,开城投降。建文帝采纳方孝孺之计,派燕王的堂姐庆成公主去割地求和,以延缓时日等待援兵。

燕王一口拒绝割地求和之议,六月初击败盛庸后,准备渡江攻击南京。

奉皇上之命率长江水师援救盛将军的陈都督,却率师投降了燕王,是以燕王顺利渡江。

长江既渡,燕王却不攻京师,转而袭镇江,以免受两地守军夹击。镇江守将见大势已去,率部投降。六月上旬,燕军西进,直扑南京。

万古雷突然接到将令,率天豹卫、顺义卫留驻镇江,作后备之师。

万古雷目瞪口呆,若是不能进京师,公冶娇一家又如何能找到他?当即去问朱能,朱能说这是燕王殿下的命令,他估计随后就会命天豹卫、顺义卫进京,叫他不必担心。

没奈何,他只得呆在镇江府。

燕王大军抵达龙潭,消息震动京师朝野,上下不安。公冶勋忧心忡忡回到家。

公冶子明一见儿子,忙问道:“如何,皇上有了什么重大决策吗?”公冶勋摇头,道:“派诸王议和……”

公冶娇匆匆进来,没听清,问道:“什么议和,哥,你再说一遍。”

公冶勋道:“仍是方孝孺的主意,派李景隆还有兵部尚书大人等去龙潭割地求和,先稳住燕王,等侍援兵。李景隆等去是去了,自然是无功而还。燕王索要黄子澄、齐泰,皇上命李景隆去回复燕王,说该大臣人等已被驱逐,待捉到后交燕王处置。李景隆等不敢再去,皇上命在京藩王陪同前往,今日走了。”娇娇道:“燕王会答应吗?”

公冶勋道:“兵临城下议和,世上只怕没有这样的傻瓜,燕王本就野心勃勃,他要是愿意议和,也下会打到京师门口了!”

公冶子明道:“确实如此,这缓兵计只怕被燕王识破,如今城中尚有二十万兵马,京师城池坚固,足可一战,我儿说是吗?”

公冶勋道:“是的,朝中自有忠臣良将,若固守京师,燕军一时也难攻下!”

夫人道:“阿弥陀佛,但愿守住了城池。”

公冶勋道:“其实守不住城池也并非没有出路,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只要皇上健在,仍然大有可为。”

公冶子明道:“我儿有何打算。”

公冶勋道:“儿今日回来,就为向爹娘禀告,若皇上一旦撤出京师,儿只能随驾护卫,到时无法回家拜辞父母……”

公冶子明道:“若皇上决定离京,我等大臣也将随同前往,到时我儿虽不能回家辞别,但见面亦不难,不必担心。”

公冶勋道:“局势已危,爹娘应早作打算,平日就将细软等随身之物收拾好,皇上说走就走,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夫人道:“皇上真有这意思吗?”

公冶勋道:“这是个设想,皇上还未提过离京之事。南京城池坚固,又有甲兵二十万,只要上下齐力同心,必能坚守。

到时各地勤王之兵前来,内外夹攻,必破燕军。“

夫人道:“你这么一说,娘就心安了,老天爷有眼,怎能让篡位的逆贼得逞。”

公冶勋道:“话虽这么说,但也要有应急的准备,凡事都多留一手,未雨绸缎,有备无患。”一顿。对公冶娇道:“娇娇要格外小心,若有什么变故,家中就只能依靠你了!”娇娇眼一红,滴下了两颗泪珠,道:“哥哥,你该回来和全家在一起,又何必……”

公冶勋道:“近日我虽很少见到皇上,但只要一见到我,皇上就会凄然问道:‘如今燕王得势,文武大臣投降者不少,卿会在危难中弃朕而去吗?’我听了满腹心酸,道:‘陛下,微臣蒙受皇恩,一家两代食皇粮,纵使山河破碎,微臣也尽忠到死!’皇上点头微笑而去,口中呐呐道:‘好、好,朕总算还有几个忠臣……’娇娇,大哥能在这种时候昔弃皇上吗?”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掉下了泪。

公冶子明早已泪珠滚滚,夫人则伏案痛哭,娇娇也抽泣不已。为仁弱皇帝,为一家老小的安危,为即将逝去的美好时光、为不可知的未来,一家人围桌痛哭……半晌,公冶勋止住泪,劝住了爹娘。

娇娇拭去泪,道:“大哥,留在家吃饭吧,谁知道以后何日再相聚?”

公冶勋道:“好,今日痛饮三杯!”

夫人立命厨下治席,让抬到客厅来。

娇娇等酒上来后,为家人斟满酒杯。

公冶勋举起杯道:“曹植诗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儿身为皇宫护卫都指挥使,不能在动乱中侍候爹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还请爹娘原谅儿之不孝,请爹娘满饮此杯!”

夫人又落下泪来,公冶子明则举杯一饮而尽,道:“古人诗云:‘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为父也决不屈膝投降燕王,勋儿为国尽忠是大义,身为皇上亲军掌印,自应效忠皇上,岂能为父母而弃君,来,­干­了此杯!”

公冶勋又举杯对娇娇道:“妹妹,爹娘的­性­命就全交给你了,望妹妹小心侍候爹娘。今后见到万贤弟,就说大哥谢谢他,大哥把一家人都托付给了他,由他代大哥尽人子之孝,他日若有幸相逢,必报大恩!还有,大哥已请宫中吴老太监来家,吴公公武功深不可测,可助娇娇保护爹娘。此外宫师叔等前辈到时也会帮助妹妹,是以哥哥对爹娘的安全十分放心,再无后顾之忧,请妹妹代哥哥一并谢谢他们。哥哥预祝妹妹顺利逃出此劫!来,­干­了此杯!”

娇娇泪流满面,把酒喝­干­。

公冶子明哽咽道:“我儿也应保重,不可轻生。爹娘盼与你重逢之日,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你记住了吗?”

公冶勋道:“记住了,请爹娘放心!”

夫人哭着道:“公冶家只你一个儿子,你为皇上尽忠终有完结之日,定要与家人团聚,娘盼着这一天,你千万要来……”

失败的­阴­影笼罩在一家人心头,虽说京师城墙坚固,有二十万兵马,但不祥的预感拂之不去,所以公冶勋不知不觉把今日的相聚当成了诀别,使一家人也受到感染。

天黑后,公冶勋离家而去。是夜,公冶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虽万分思念万古雷,却又不愿他早日进京师。她惟愿京师的二十万健儿能把燕军阻于城下,等候各地勤王之师到来,击溃燕军。

此刻,她甚至有了几分埋怨,威胁京师、威胁皇上朝廷的人中间,就有她的心上人万古雷。万古雷和燕军一道,威胁了大哥和爹娘的安全。万古雷为何不做个江湖浪子,偏偏入军旅,成了叛军的都指挥使呢?

要是京师城池被攻坡,万古雷就有一分罪,他不该助叛军屠戮守城士兵……

可是,万古雷是迫不得已入燕王府当差的。他背着钦犯的吓人罪名,天下之大,难有容身之地,所以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皇甫楠,把古雷逼进燕王府的就是他!

第二日,她迟迟起床,漱洗完毕就来见娘,此时爹爹已早朝回来,她想听听消息。

公冶子明垂头丧气,听见女儿问他,便道:“李景隆等人与诸藩王去见燕王,割地求和被断然拒绝,今日竟在上朝时痛哭,引得群臣嘘唏。皇上问群臣该如何以敌,有的说去四川避难,那儿人杰地灵,效唐时玄宗帝避安史之乱。有的说去湘中为宜,那儿富足易招兵云云。惟方孝孺力排众议,说当固守京师待援,命人携诏书秘密出城,到各地召集勤王兵马,若守城战之不利,再图谋出走川道。皇上纳方孝孺之议,命徐辉祖等大将守城。为父也主张守住京师,以免乱了人心。”

谈话一阵,公冶娇便与爹娘共餐,饭后带上翠喜匆匆来到六顺巷。宫知非正与杨老五、罗大雄喝酒,刘二本在厨下做菜,惟马禾在茶馆未来。

公冶娇道:“好快活,燕王兵临城下,城内人心惶惶,你们居然还有胃口?”

宫知非眼一翻,道:“什么话,朱家叔侄争天下,与我老爷子何­干­?”刘二本端了菜来,道:“坐下,喝一杯。”

娇娇道:“人家都愁死了,哪有心思喝酒?这一路来,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街上行人也不多,看着叫人心酸!”

宫知非道:“这就奇了,燕军早日破城,你小丫头不就可以见到万古雷那小子吗?我想你高兴还来不及,夜里做梦都会笑醒,这会儿怎么又发起愁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呸!你胡说什么呀!谁在梦里笑醒啦,谁又巴巴盼着你师侄了,这场灾难是燕王造下的,其中有他一份,我恨死他了!”宫知非等一愣,相互瞧瞧,摸不着头脑。

宫知非愣了一会儿,小眼珠一转,道:“我老爷子早说万古雷那小子不是东西,­干­么大老远跑到北平去,去了之后又不安分……”

“谁说他不是东西?他到北平不是被逼的吗?难道他发了疯好端端地要跑了去!”

宫知非目瞪口呆:“咦,丫头你是不是急昏了神智不清,怎么……”

“你才神智不清呢,我心中有气,你不想想,燕军要是入了城,我爹我娘我哥怎么办?他们要是被燕王诛除,我又怎么办?”

宫知非松了口气,道:“嘿,我还以为天垮下来了呢,原来为这么点小事焦心……”“什么?这是小事?”

“燕王进城,你把双亲带上出城就是了,天下之大,还愁没地方安身吗?”

“到时人家把住门,Сhā翅难飞。”

“那就来六顺巷避难吧。”

“不­干­,我要找万古雷,让他替我把爹娘送出城,你这里能住几天不被人发现?”“那就找万古雷那小子吧。”

“可万一他不在呢?”“这个……不会吧?”

“我说的是万一,你说怎么办?”

“到时再设法就是了,你发什么愁?发愁会让人变老,等万古雷那小子一见面,准要吓一跳,说:‘咦,哪来的一位大姐……’”

公冶娇嚷道:“不对,是大婶、大娘、老太婆,把他吓死才好!”

翠喜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吓死了,小姐岂不落了单身?那可了不得,小姐准会急疯!”

“你给我住嘴!”众人吃吃笑起来,一个个乐呵呵饮酒。

马禾道:“娇娇不必着急,到时再想法送你爹娘出城就是了。”娇娇道:“马师叔真好。”

宫知非道:“只有卖茶的好吗?”

娇娇道:“人人都好,只除了你!”

宫知非摇头叹息,其余人则咧着嘴笑。有了这些风尘异人的承诺,娇娇又匆匆赶回家,在门口居然碰上了张权、陈卫和多时不见的沪州府飞虎堡少堡主申勇志。

他们来找娇娇,门卫答之不在,正好碰上,便引他们到花园石凳上就座。

娇娇道:“少堡主,多时不见,今日三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申勇志忙道:“在下听说燕军逼近京师,便从飞虎堡赶来探望小姐,想请小姐及令尊令堂到飞虎堡避难,望小姐应允是幸!”

娇娇听了有些感动,道:“家父家兄忠于朝廷,燕王若是进了京师,他们也不会背弃皇上,到时就会背上罪名,若到飞虎堡避难,只会给贵堡引来灾祸,少堡主思量过此事吗?”

申勇志道:“思量过,只要小姐一家进了飞虎堡,那么决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回头看看张权陈卫续道:“他二位决不会泄密,是以不会带来什么灾祸!”

陈卫等他话一落音便赶忙道:“飞虎堡人多眼杂,难免会走漏风声,若小姐要离京师觅个隐密去处,在下倒有这么个地方……”

申勇志一听,小姐跟了你去,那还得了,连忙岔话道:“不必不必,飞虎堡规矩极严,决不会走漏风声,小姐只管放心!”

娇娇一笑:“多谢各位盛情,这事暂且搁下,京师有雄兵二十万,城池又坚固,足可抵御燕军,此时言离京师还为时过早。”

张权道:“说得是,如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且莫作离京之想。在下与陈老弟来,实有要事相告!”娇娇道:“请说。”

陈卫道:“听敝表叔说,燕军逼近京师,锦衣卫的头儿一个个都慌了神,表叔说没想到燕军这么厉害,连大将军平安也活捉了去,这下可倒好,朝中还有什么大将能抵御燕军?若是被燕军攻进城来,自己如何安身?不如去降了燕王,可又怕燕王翻脸不认人。在下说,不是有许多人都降了燕王吗,他们并未被杀掉。

表叔说,就算不被杀掉,锦衣卫的差事也保不住。

丢了锦衣卫的差事,不如趁早溜之大极,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去享清福。在下说,皇甫楠他们呢,有何打算?表叔说,皇甫楠靠的是李景隆,李景隆并不真心抗燕,燕王进了京师,必不会杀李景隆,有李景隆庇护,皇甫楠也不会被治罪,但他那锦衣卫掌印的乌纱决保不住,燕王只会派自己的心腹做锦衣卫指挥使,所以他也谋不到好前程,估计也会开溜。”

娇娇咬牙道:“只要他丢了锦衣卫的乌纱,任他逃到海涯天角,也要找他算账!”

陈卫道:“表叔说,皇甫楠在任这几年,不知刮了多少地皮,他卸了职后,日子好过得很,凭着他那帮子人,足可以在江湖上称王称霸。在下说,表叔是不是决定弃官出走。表叔说,房天兆和盛公公商议,定是要走,至于什么时候走,走到哪里去,一时还未决定。表叔还说,要把在下也带去,在下婉言谢绝。”

申勇志道:“小姐,连这班鹰爪都感到大势已去,足见京师危殆,请小组速禀令尊,早作决定,举家赴飞虎堡避难,若是迟了,只怕出不了京师,到时后悔不及!”

娇娇道:“皇上仍在宫中,我爹身为大臣,能在危难时候背主而去吗?他老人家决不­干­这种没心没肺的事,所以少堡主的好意只能心领。我也知道此时正好脱身,迟了难走,但有什么法呢,只好听天由命!”

申勇志十分着急,道:“小姐,朝廷大势已去,令尊留在京师何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在下一路来,临近京师时,都见有官眷朝江西方向走,请小姐对令尊陈述利害得失……”

娇娇道:“多谢少堡主关心,但事情不到那一步,家父决不会离开京师,不必说了。”

申勇志十分失望,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令尊一定要城破时才肯走吗?”

娇娇道:“不错,而且要看皇上如何动作,这事我也说不清,到时看家父如何决定。”申勇志略一沉思,又道:“如果小姐答应城破时随在下赴飞虎堡,那在下就留在京师等候,到时护送二老。”

娇娇道:“这个嘛,恕我不能答应。少堡主不必在京师犯险,还是先回泸州府的好。”

陈卫、张权舒了口气,他们可不愿意小姐跟了申勇志去,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申勇志愕然道:“怎么,小姐不愿去飞虎堡?这又为了什么,敝堡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娇娇心想,纵便是个好去处,但你对我有意,我若去了你家,那不是造成误会了吗?

因道:“危急时去何处,这事还要与家父家母以及几位前辈商议,此时不能决定。”

申勇志心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公冶家去了官成又平民,自己就可议婚,危难中又帮了她家一把,她定然心怀感激,只要人住在飞虎堡,就有议亲的时候,这机会决不能放过。于是道:“小姐,飞虎堡是个好去处,足能保护令尊、令堂不受拘捕,有这样现成的去处,又何必另谋出路?”

娇娇道:“多谢少堡主诚意,但我不能做主,家父、家母要去何处,还要听取几位前辈的主张。少堡主关心我一家的安底我十分感激。以后若有用我之处。

一定效力!”

申勇志又急又气又无奈,只好道:“那在下留在京师,请小姐仔细斟酌,在下等候佳音,盼小姐早些作出决定!”

娇娇连忙道:“不要不妥,少堡主还是先回去的好,到时多半是不会去飞虎堡的了!”

“什么?此话当真!”娇娇道:“自然当真。”

申勇志道:“请问小姐,欲往何处?”

“还未决定去什么地方。”“难道小姐对我等还要保密吗?”

“这倒不是,去哪儿真的还没决定。”

“那么为何不去飞虎堡?”

“也没多少理由,因为我们自有去处。”

“小姐是看不起飞虎堡吗?”“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自有去处,少堡主好意心领,请不要误会。”

申勇志冷笑一声:“在下大老远跑来,诚心诚意来请小姐,就得到小姐的是这个回答?明明小姐还没有去处,为何就不能去飞虎堡呢?这不是看不起飞虎堡吗?”

他被公冶娇所迷,几年来不思归家,只想在京师呆着,一心要与公冶家结亲。

但公冶家父兄都是二三品的高官,江湖世家高攀不上,可娇娇美如天仙的姿容令他心醉难舍。好不容易等来个世事变迁,公治家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这无异于天赐良机,给了他机会。于是他急急忙忙赶来京师,满以为娇娇会一口答应,他原以为娇娇正为以后着急,他来得不正是时候吗?哪知道自己心揣一盆烈火,却被公冶娇用冷水泼了个熄灭­干­净,失望之极,忘乎所以,话说得越来越不中听,娇娇不禁生了气。

她道:“少堡主,不去飞虎堡就是瞧不起吗?这话未免太偏激,请你不要再说!”

申勇志气得浑身颤抖:“在下一片好心,真心实意为小姐排忧解难,小姐却不领情,莫非小姐另有意中人,替小姐安排了个好去处吗?小姐尽管可以直说,不必绕弯儿……”

公冶娇粉面含嗔,道:“咦,少堡主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我爱上哪儿你管得着吗?我为什么要绕弯儿,我的事与你何­干­?请你放明白些,别把自己的主意强加于人!”

申勇志在堡中地位较高,在江湖上也处处受人尊重,平时自然是心高气傲、自从认识了公冶娇,他处处陪着小心,一心让她欢喜,平日言辞间频频流露他对她的一片深情,但她不是把话岔开就是装听不懂,当时由于门不当户不对,他有些自惭形秽,不敢直截了当提出,要公冶娇给他一个回答。如今世事变迁,公冶家眼看地位不保,此时议论婚事是最好的时候,门不当户不对这一条已经消失,他可以向对方索要一个许诺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空费去大好时光,到头来竹篮提水一场空,自己白白痴心一场。因此尽管今日当着别人的面,他也情不自禁说了这些本该背着人说的话。幸而他被娇娇的怒意惊醒,赶快管住自己的舌头,尽管心中火冒,说出来的话已大是不同。

他道:“是是是,请小姐原宥,在下为小姐一家安危焦心,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冒犯,请小姐忘了在下先前的狂言……”

娇娇道:“别说了,少堡主的好意,我自然知道,也十分感激,至于刚才那些话儿,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我仍是好朋友。”

申勇志道:“多谢小姐大度。在下留在京师,到时助一臂之力,请小姐不要拒绝才好!”娇娇道:“不妥不妥,少堡主还是回去的好,万一局势紧张,拖累了少堡主……”

申勇志不听,道:“在下决心留此,以尽一番心意,小姐不必再说了吧!”

陈卫道:“在下随时听候小姐的吩咐,请小姐务必在用得着的时候知照一声!”

张权道:“为小姐效力,在下万死不辞!”

娇娇又感动又有些不过意,道:“多谢各位盛情,我十分感激。但世事变化极快,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到时看情形再说吧!”

陈卫、张权也为娇娇着迷,但他们自知配不上这位天仙,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得到娇娇的一份友情,两人心愿已足。

适才听申勇志越说越离谱,他二人暗暗高兴,他们知道三人中,惟有申勇志一心想攀高枝,申勇志在各方面都比二人强,他二人并不希望申勇志如愿以偿,申勇志也不配与娇娇论婚娶。非但申勇志不配,这世上的男子只怕也都不配。娇娇是仙子,只能高高在上,怎能嫁与凡夫俗子呢!因此娇娇断然拒绝中勇志的邀请,两人十分高兴。

要是娇娇答应了他的要求,两人真要大大失望的,娇娇在他们的心目中,就会跌落了身价。

话说完陈卫站起告辞,娇娇命翠喜送他们出门,自己独坐园中沉思。

申勇志的心思她知道,下次他再暗示什么时,要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她早已心有所属。

抛开这事,她又想今后的去处,只要古雷来找她,去什么地方由他决定,大可不必­操­心。何况城不一定会被攻击,一家人哪儿也不必去。只是这样一来,何日才能与古雷见面。要是这场龙虎之争最终是燕王失败,她与万古雷的婚事能得到爹娘的准许吗?唉!真烦人哪!

晚上,她又指点翠喜、凤喜两个丫头练武,但心情烦乱,不多一会儿便命二人去睡觉。

她独自在天井里徘徊,心思又飞到古雷身上去。她时而怨他,时而又想他,进而希望燕军被歼灭,时而又希望燕王进城。她既要为古雷着想,又要为爹娘着想,真难坏了她……

忽然,她警觉到有不速之客光临,猛一抬头,喝道:“什么人,滚下来!”

“小姐好耳力,是我,申勇志!”

随着话声,从房头上轻轻跃下一个人来。

娇娇面一沉:“少堡主,你这是­干­什么?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申勇志抱拳一揖:“日间言语多有得罪,特来向小姐致歉,并有几句肺腑之言,一吐为快,请小姐原谅在下鲁莽。”

“有话白天说,夜晚不方便。”

“白天时时有人,在下无法直抒心臆,请小姐容在下入室面谈如何?”

“少堡主,男女有别,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好,就恕在下直言。在下自打见小姐,可谓一见钟情,几年来魂牵梦绕,拜倒在小姐石榴裙下,但小姐明知在下有意,却回避不闻不问。在下自知人才不济,武功低微,配不上小姐,但请小姐念在下一片痴情……”

“少堡主,别说了,少堡主寄情于我,我十分感激,但此时哪有心思议及私情……”

“这么说,小姐要在下再等些时候,只要小姐肯答应在下,再等十年八年也无妨!”

“少堡主,你误会了,我不愿涉及私情……”

“唉,这又为了何求?女大当婚,自古亦然,小姐可是看不起我申勇志?”

“不谈私情也并非就是看不起少堡主。”

“那么,不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与门第无关,少堡主盛情心领……”

“小姐,我苦恋几年,一门心思在小姐身上,请小姐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才好!”

“还不够明确吗?我说了,不愿与君议私情,少堡主的好意只能辜负了……”

“那为了什么?”

“这事要两厢情愿,我不愿,也不为什么。”

“这不是理由、莫非小姐已心属他人?”

“不错,有这回事!”“请问小姐此人是谁?”

“这个就不提了吧,少堡主已得到回答,可以回去了,今后我们仍是朋友……”

“不,我要知道他的姓氏,也许小姐哄人。”

“我为何要哄你?真的有这么个人。”

“请小姐说出姓氏,要不在下不死心。”

“唉,少堡主,你……”

“小姐请想想,我数年对小姐的渴慕,难道就凭小姐一句空话就会消失吗?

只要小姐真是有了意中人,那么我才会死心,请小姐……”更 多 ­精­ 彩,更 多 好 书,尽 在 w w w . 5 1 7 z . c o m

“好吧,我告诉你,他叫万古雷。”

“就是那个被朝廷张榜捉拿的钦犯?”

“是的,好,少堡主,你都知道了……”

“小姐,你为何不早说?”“这个……你叫我如何开口,难道凡是见了人,我都得挂在嘴上说吗?”

“小姐,我苦恋你几年,你该早说的,如今才告诉在下,未免太迟了!”

“此话怎讲?你……”

“要是一开始小姐就说真话,那时我纵对小姐有情,也可赶紧收心,回转飞虎堡。但现在难道不迟了吗,几年的光­阴­、几年的恋情岂能白费。我已陷溺太深,难以自拔。请问小姐,你与他有了婚约吗?”

“没有,这无关紧要。”

“我想也没有,令尊不会把爱女许给一个钦犯。既然无婚约,当然不算数。

他如今在何处?是不是因为逃避朝廷抓捕藏匿在外地?”

“这个不劳多问,少堡主请回吧?”

“小姐是不是与他有约在先,是以无法摆脱?几年来小姐并未与他见面,与在下反而时有接触。在下自信人品不输于姓万的,小姐对在下并非无情,只是被以前的私下许诺拘绊,故尔不敢答应在下,在下以为……”

“少堡主、别胡说,我与你只是道义上的朋友,并无私情,至于我与别人的事,不劳多问,更不要妄加猜测……”

“小姐,请你答应在下的请求,在下愿为小姐赴刀山下火海,甘愿为小姐之奴……”

“少堡主,别说了,请回吧!”

“小姐,你当真心属万古雷?”

“我已说过了,请你回去吧!”

“好,小姐既然这般绝情,我申勇志也无话可说,但万古雷横刀夺爱,我与他誓不两立!”

“什么话?我与他相识在先,你……”

“我不管!今后万古雷就是飞虎堡的仇敌!”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万古雷毁了我的情缘,此生有何幸福可言,我与他仇深似海,决不罢休,除非你答应嫁我,此外再无缓和余地!”

“你威胁我吗?”

“并非威胁,我要找万古雷小子算账!”

“你、你这人无可理喻!走,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种人!”

“想不到的该是我,你心中有了情郎,却与我频频往来,使我误以为你也有情,哪知却是在耍弄我,使我上了大当……”

“滚!你给我快滚!”

“好,走着瞧!你会有后悔的一天!”

“滚——!”

申勇志愤愤然走了,娇娇气得直跺脚。

公冶子明上朝回来,也无心去衙门理事,一家三口,集在客室里闲谈。

公冶明子叹道:“有谁能想到,今日皇上竟亲手杀了人!”

夫人和娇娇齐声道:“杀了什么人?”

公冶子明道:“杀了徐增寿徐都督。”

夫人道:“啊哟,这又为了什么?”

公冶子明道:“他一向与燕王暗中勾搭,被朝臣揭露,并在殿上群殴,皇上问他有无勾结事,徐都督拒不回答,被皇上举剑杀死!”

夫人道:“他哥哥徐辉祖呢?有没有同罪?他们可是大功臣中山王之后呀!”

公冶子明道:“徐辉祖忠于皇上,与徐增寿不同,他正带兵守城。”娇娇道:“燕军有动静吗?”

公冶子明道:“今日燕军已向京师开来,可叹皇上又命李景隆去与谷王共守金川门。李景隆脚踏两只船,大臣人人痛恨,皇上非但不杀,反而又加以起用。

唉,我看京师早晚难保,要作好逃离京师的准备。”

夫人道:“真到这一步了吗?”

公冶子明道:“夫人你想想,要是李景隆公开叛变了呢,这城守得住吗?”

娇娇道:“娘,你把细软都收好吗?”

夫人道:“总共那么点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个木盒里,拿起就走。”

娇娇道:“换洗衣服总要有几件吧,我看还是先收好,到时说走就走。”

夫人道:“你不是说投奔万公子吗?他要是进了城,就会来接我们。”

娇娇道:“是的,我和他就是这么说好的,但也要事先准备好呀。”夫人道:“好,娘今晚就收拾。”

娇娇陪爹娘吃了中饭,叫上翠喜,到六顺巷去见宫知非,说了朝中情形。宫知非说,放心,万古雷那小子一进城就会到你家,没事。

回来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她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来,燕王入城是不可避免的了,她马上就能和万古雷见面,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吗?但是,爹娘虽有了着落,跟她在一起,大哥又怎么办呢?

燕王如果做了皇帝,建文帝会被他如何处置?大哥会不会率忠义卫在皇城拼死抵抗?如果建文帝逊位,燕王只将他软禁或是关在狱中,大哥能不能就此脱身呢。也许他要冒险救出皇上,到外地招兵以待东山再起……不管是如何一种结局,她都为大哥­操­心。

唉,但愿大哥脱出羁绊,回家来好。

这一天就在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她正带着翠喜、凤喜练武,爹爹公冶子明慌慌张张地从朝中归来,一见面就叫道:“完了完了,李景隆与谷王大开金川门,燕军兵不血刃开进城了……天啊!天……”

娇娇吓得一时呆住,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公冶子明也泪流满面。娇娇道:“爹,谷王他也叛变了吗?”

公冶子明拭去泪水,道:“谷王当初一闻燕王起兵,就立即回了京师,助皇上灭燕,哪知他见大势已去,竟与李景隆同流合污,把个金川门大开……唉,李景隆呀李景隆,大好江山,断送于你之手,你愧对祖宗、愧对天下……”

娇娇心里极是难受,道:“爹,皇上呢?”

公冶子明道:“皇上六神无主,已回宫。”

娇娇道:“快,准备好东西,古雷派人来接,我们马上就走!”

公冶子明叹道:“只好如此了……”

言未毕,便听家人叫道:“宫中起火了,宫中起火了,好大的烟雾啊!”

“什么?”公冶子明跳了起来,忙走出屋到天井观看。

皇城离他们居所不远,看得分明,只见浓烟滚滚、火焰窜天,不禁跌足大哭:“皇上哪皇上,何以举宫自焚轻生呀!”

他面对皇宫方向跑了下来,泣不成声。

夫人、娇娇也跟着跪在他身后,深泪交流。

翠喜、凤喜和仆­妇­,一个个跟着跪倒。

夫人喃喃泣道:“皇上哪皇上,勋儿是不是和陛下一道升天哪,阿弥陀佛,勋儿呀……”

这一提,娇娇也大哭起来。阖府上下,无不悲痛无比。夫人昏了过去,娇娇和翠喜忙把她扶回房了,不停地呼唤,半晌夫人才醒过来。

娇娇道:“娘,皇宫虽然起火,但真相未明,大哥一身好武艺,决不会自焚轻生!”

夫人抽泣道:“只怕他效忠皇上,以身殉国!”

娇娇道:“不会的,死了怎能报国,大哥一定不会走这条路,娘,你放心……”

忽然,有仆役禀报,外间有一自称姓吴的无须老儿和两个壮汉,说要见我家老爷,不等通报,他们就闯进来了!

公冶娇大怒,跳了起来,奔出院门,迎面就见三个平民快步走来,眨眼便到眼前。

“站住!你们好大胆,竟敢私闯官宅……”

走在中间的老儿轻声道:“是公冶小姐吗?老夫自宫中来,姓吴,令兄没有告知你吗?”

公冶娇猛地想起,哥哥曾说过到危急时请宫中吴老太监来家相助的话,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吴公公,请恕小女不知之罪!”

吴公公道:“令尊大人呢,老夫有话说。”

娇娇忙请三人进屋坐下,把爹娘叫出来,让婢仆统统退出,只剩下她们六人。

吴公公道:“老夫自宫中来……”

公冶子明慌忙问道:“小犬公冶勋在何处,皇上他莫非举火自焚了吗?”

吴公公叹口气,道:“没有,公冶勋大人保皇上从秘道逃出城外去了……”

“什么?皇上出城了?”公冶子明等大惊。

“是的,这条秘道惟宫中数人知晓,老夫便是其中之一,放火烧宫时,皇上已随公冶公子进了秘道,此刻定然出城去了,夫人只管放心,以公治公子的武功,无人能拦住他们!”

“皇上欲去何处?”

“不知道,据老夫推测,恐会向川黔滇方向去,自然要走得越远越好!”

夫人合掌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真龙天子一路平安,保佑犬子公冶勋一路平安……”

公冶子明道:“可否请公公告知详情?”

吴公公叹道:“今早闻金川门已开,谷王、李景隆迎候燕王入城。皇上回宫后,对公冶公子等侍卫头领说:‘朕有负先帝之托,愧对列祖列宗,今社稷已失,有何面目活于世间,不如自裁了吧!’随皇上到大内来的还有几位文臣,当即劝阻了皇上。有一内臣奏道:‘太祖升天时曾留下一铁箱,嘱皇上大难临头时启箱,待臣取来供陛下一观!’皇上五内如焚,没了主意,便点头答应。内臣取铁箱来后,由公冶公子运动震碎铁锁,开启了铁箱,里面竟有三张度碟,还有剃刀银两袈裟,还有一封密柬,书有出逃路线。皇上当即命人削了发,换上僧衣,但却找不到密道入口。公子当即来找老夫,说了种种情形,老夫说知晓秘道所在,他又托老夫来家找公冶大人。皇上去时,有数十人愿尾随出逃。这样多人未免扎眼,只令九人跟随。然后命其余人敢快出宫逃命,并放上一把火,可怜皇后无路可走,自投火焰而死。老夫指引秘道后,带韩通、姜仁两位公公立即出官来见大人……”

皇上假扮为僧逃走,公冶勋随侍护驾,他们总算没有死,公冶一家长出了一口气。

姜仁道:“大人何时出走?越快越好!”

娇娇道:“我们在等人来接,他……”

吴乾仁道:“可是等万古雷万公子?”

娇娇道:“是的,公公都知道了?”

吴乾仁一笑:“老夫在宫中与他会过面。”

娇娇道:“我听他说过,多亏公公们那夜救了他和柳姐姐。”一顿,续道:“请三位暂且住下,估计燕军入城后,他定会前来了!”

吴公公道:“皇上出逃一事,再不能让人知晓,事关重大”

公冶子明道:“请公公放心,老夫一家三口,决不对人提半个字。”

当下娇娇把三人带到大哥的书剑居,请他们在这里下榻。

她又立即回到福寿居,与爹娘坐在一起,心慌意乱地等待着万古雷前来。

午饭时,请三位公公共餐,匆匆食罢,闻仆人告知,燕军已入城。

公冶娇心想,兵入了城,古雷他该来了吧,忍不住,她跑到大门张望,果见有一队队燕兵经过长安街,大概是向皇城去的。

张望一会儿,又跑回家来坐着。

夫人道:“娇娇,万公子怎么还不来?”

公冶子明道:“莫慌,古雷说不定在后面,此时还未入城呢,你想有那么多的兵卒呀!”

夫人道:“但愿他快些来吧!”

娇娇道:“娘,别担心,他会来的!”

她嘴里安慰娘,心里却比娘还急。

此时爹娘都换了仆役的衣服,她则着男装,翠喜。凤喜也着男装。一应男女婢仆都散了银子,令他们自回老家。婢­妇­们不愿走,要等老爷夫人走了他们才离去。

这景象,叫人好不悲伤。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此四分五裂。哥哥陪皇上走了,也不知命运如何,直到哪年哪月才能见面呢?

娇娇心情沉重又焦急,望眼欲穿等着万古雷的出现。直到晚饭时,还不见其踪影。

公冶子明道:“不对啊,娇娇,他……”

娇娇道:“会来的,他决不会失信……”

话音未落,翠喜飞奔进来:“老爷、夫人、小姐,有一队燕兵来了……”

公冶娇大喜:“来了吗?走!”

翠喜道:“不是万公子……”

娇娇已往外走,随口应道:“不是万公子何妨,许是他派来的人……”

“是公冶小姐吗?别来无恙!”

迎面走来的燕军中有人抢步出来,对她又是打恭又是作揖。这人一张英俊面孔,好熟悉,啊,会是谁呢?因道:“你是……”

“怎么,不认识在下了么,我是方天岳呀!”

公冶娇恍然大悟,分别四年,她再未见过他,于是道:“原来是方公子,久违久违!”

方天岳双目盯着她那迷人的面孔,道:“小姐一别四年,人长大了,也更美啊……”

娇娇道:“方公子来有事吗?”

方天岳道:“一来探望小姐,二来有公事见公冶大人,可否容在下进屋说话?”

娇娇不知他的来意,心想莫非是古雷叫他来的吗?便道“请进!方公子是受万大哥之托来的吗?”她试探说,一面在前引路。

“万公子?他?不是不是……”方天岳挥手让部下停住,吩咐道:“你们就在此等候。”

他颇为诧异地问娇娇:“小姐,万公子出逃后,大约也是四年未与小姐见面了吧?”

娇娇不愿告诉他,道:“不错。”

“那小姐怎会以为在下是他叫来探望小姐的?这话未免使在下受辱。在下从第一眼见到小姐起,就对天盟誓说,今生非小姐莫娶……”

这家伙一见面就这般放肆,岂能容他再胡说下去,便道:“方公子,别胡说!”

此时已来到福寿居,公冶子明见来了燕军的武官,不得不见礼。

娇娇道:“爹,他是方公子,女儿以前在京师认识的。大哥曾带他来家住过……”

公冶子明想起来有这么回事,道:“原来是故交,请坐请坐!”

方天岳进门,又与夫人见礼,这才坐下。

娇娇道:“爹,方公子有公事要与爹说。”

方天岳道:“在下是燕王侍卫掌印,都指挥使。今日来见公冶大人,一则有事来求,二则欲保护公冶大人一家安全。”

公冶子明诧道:“方大人有事求我?这话从何说起?如今我是……”

方天岳一抬手制止道:“大人别急,且听小侄一言。燕王今日进城,登基成就大业不过是两三日的事。对建文逊帝,啊,对了,建文帝已自焚于宫中,尸骸已被太监宫女确认。燕王殿下对于旧臣,宽洪大量,只要及时省悟,效忠于殿下者,不降低官位。”一顿,拿眼打量公冶子明的衣服微笑道:“据小侄知道,大军入城时,有好几十个旧臣从城里逃出,他们自以为聪明,其实很笨很笨,小便认为这种行为简直是愚蠢透顶!

请老伯想想,他们能逃到何处去?只要下一道旨令,令天下百姓捕追逃官,报信者捕获者有赏,百姓会不踊跃抓捕吗?还有一些旧臣,那属于聪明人之列,以兵部尚书茹大人为首,迎降燕王,这样的旧臣最多。还有不多的几个人,要么还想顽抗,要么在家自戕而死。今观老伯衣着,换了仆役装束,大概也想逃走了是吗?小侄以为此非明智之举,只要老伯愿效忠燕王,小侄愿保老伯官任原职。

小侄乃燕王殿下侍卫掌印,时时随侍殿下左右,深受殿下宠幸,请老伯放心。”

一顿,对娇娇道:”小姐,是否暂避片刻,愚兄有几句私话要对老伯和伯母说……”这家伙擅自改了称呼,又是老伯又是小侄愚兄,他分明是不怀好意来的,便道:“我在又有何妨?你有话只管说!”

公冶子明不明对方意图,便道:“娇娇你就出去一下,让方大人说话。”

娇娇无奈,便回自己的居室。

过了两刻,她忍不住又往福寿居来,刚好见到方天岳寒着脸出来,便退到一棵树后,等他走出门才两步并作一步跑了过来。

一进门就说:“爹,他说什么?”

公冶子明板着脸道:“你那万公子怎么不见露面?这个方天岳是来求亲的!”

“什么?他好大胆!”

“他说了,若不把你许配给他,公冶一家只怕难逃厄运,只有他才能救全家的命!”

“胡说八道,爹怎不骂他一顿!”

夫人道:“娘说了,小女已许配万公子,你方大人来晚了……”

娇娇惊道:“娘,你说出了万公子?”

夫人道:“不说他会死心吗?娘说万公子也是燕军都指挥使,他也能保我们平安!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哼,夫人你想错了。万古雷不愿来京师,自告奋勇驻镇江府去了,他若要保你们一家平安,会向燕王殿下请求守镇江吗?‘接着他又要我们把你许配给他,不然他就无法保我们了,他要我们仔细斟酌,明日来听最后答复。娇娇,听口气,万古雷是靠不住了,得想别的办法才是,否则全家岂不遭殃?”

正说着,仆人来报,一大队燕兵围住了家宅,有二十多人进府,说是奉命保护。

公冶子明叹道:“糟,走不了啦!”

娇娇大怒,道:“叫那些燕兵滚出去!”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公冶子明拦住。

“娇娇,你休要惹事,赶快想法要紧!”

娇娇一想也对,火烧眉毛急,生气有何用了,便道:“请吴公公来商议。”

翠喜便去把三位公公请了来,坐下商议。

吃饭时,大家默默无言,一腔沉重。

二十来个燕兵,在三名百户率领下,在园中巡视、要走似乎已经太迟……

万古雷在镇江焦急地等待着燕军攻打京师的消息。只要攻城失利,天豹卫、顺义卫就会开赴京师赴援。据说城中尚有二十万兵马,要想攻下京师,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非要大费一番周折不可。可是,几天都未闻攻城的消息,大军仍驻龙潭。听说皇上又派要员割地求和,连在京藩王都出动了,燕王自是不会答应。

那么,为何不赶快攻城呢?

他亟盼能开赴京师,赶快去公冶家把娇娇和二老接出来,把他们送往北方,让黎成觅地让二老安居,他则要找皇甫楠等人报仇算账。这件事一了,他便挂冠而去,从此和娇娇厮守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天已是十三日,下午消息传到,金川门守将谷王和李景隆大开城门迎候燕王,大军已顺利进城,建文帝自焚于宫中,天下大定!

这是快马报来的军情,一点不会错。

他一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进京城这般容易。皇上罹难,燕王登基顺理成章,那么公冶勋呢?他在何处?大概回家了吧,这是好事,

可自己怎么办呢?远在百里之外的镇江府,作为都指挥使,正二品的官员,不奉命又怎能进京师呢?天哪、娇娇不是在盼望着他吗?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坐在椅上陷入沉思,护兵来给他斟茶也没在意。突然间,护兵把茶壶在案上一搁,一掌击向他太阳|­茓­,这真是变生肘腋,他急忙身子往后一仰,那护兵右手把茶壶向他击来,里面有滚烫的开水,他急出一掌,打出罡气,猛觉后背风生,要想闪避已经来不及,只好以护身罡气硬受一掌。这一掌好沉好沉,他当场“哇”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此时茶壶被罡风击到堂下震破,那护兵双掌已击到他胸前,在后背中掌的同时,他双掌急出,与护兵狠狠对了一掌,只听一声大震,护兵闷哼一声倒退了五步,喷出一大口鲜血。

万古雷后背挨掌时吐了一口血,接着与他对掌又吐了一口血。

他不敢怠慢,身后还有个强敌,双掌把正面敌手击退的同时,他再提气往上纵跃,以避免身后敌人的第二次打击。这一着被他判断对了,身后敌人第二掌打空,把桌椅击得散了架。万古雷在空中转身,看见的是一个帽子遮住额头的护兵。

不对,他不是护兵,是张陌生而又狰狞的面孔。只见他急往后退,双掌提到胸前,只要自己一落地,就乘机攻出。若再与对方拼掌,他恐怕无法承受对方凶猛的掌力,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拼了这条命。

这一刹那间,他无比愤怒,提起全部功力,双脚一落地,果见对方双掌齐出,他大吼一声,右掌施出阳劲五雷掌,左手施­阴­劲玉蟾掌。他要在最后关头取对方­性­命。与此同时,他听到几声大吼,也不知又有谁闯进来了,但在与对方掌力相触的刹那间,对手忽然把掌偏向一侧,人也跟着腾空而起,眨眼从后窗蹿跃出去:他本已存心拼命,见状急忙收回掌力,但终因伤势太重昏了过去……

此刻冲进来的是四个怪人,他们把凶手给惊走了,看见万古雷倒在地上,连忙跑了过来,围住万古雷,仔细审视他的伤势。

严寒道:“唔,这小子只怕完了。”

秦忧道:“他伤势极重,恐怕没有救了。”

陶悲道:“如果咱们以内力替他治伤呢?”

杨孤道:“他真气已散,成了废人。咱们白耗内力,一点不管用。”

严寒道:“也好,不必咱们动手。”秦忧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严寒道:“咱的意思是,这小子给别人打死了,再用不着咱们动手杀他。”

杨孤道:“现在只要戮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打发上西天。”

秦忧道:“不错,这正是大好时机。”

陶悲道:“那你们为何不动手?”

杨孤道:“你动手吧,你正好蹲在前,只要胸口上拍他一下就成。”

陶悲道:“他既然已经完了,为什么还要咱们动手?连现成的便宜都不会要吗?”

秦忧道:“他已经成了废人,对一个废人下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

严寒道:“对一个昏过去的人下手;咱们决不会做这档子事,传出去人家会说咱们怕他,乘人之危,呸!咱们是这号人吗?”

杨孤道:“反正他已完蛋了,咱们就不必动手,把他抬进房去如何?”

正说着李杰、张超、张鼎进来了,见他们蹲在地上,李杰问:“各位,你们蹲在地上看什么……啊哟,谁躺在地上!”说着几步跳过来,四个怪人闪开身,见是万古雷,吓得他大叫起来:“你们敢暗算万大人……”

秦忧道:“你胡说什么?刺客已经跑了,快把他拾进屋去!”

李杰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身子抖了起来,大声哭道:“万大人,你怎么啦,你……”严寒道:“你号什么丧,他还活着呢!”

说着,四人小心翼翼抬起万古雷,送进内室,安放在床上。

杨孤道:“他伤势极重,别惊动他,让他静静躺着,有话等他醒来后再说。”

李杰小声道:“凶手是谁?”

秦忧摇头:“叫你别说话,让他安静。”

李杰道:“我去找个郎中来……”

陶悲道:“这是内伤,郎中如何会医?他过一会儿就能醒来,你闭上嘴坐着。”

李杰、张超、张鼎泪水不断涌出,秦忧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生死平常事!”

杨孤道:“何况他不会死,只成个废人。”

陶悲道:“成个废人就不必再去打打杀杀,或许能过几天逍遥日子。”

严寒道:“哭有何用?别像个娘们!”

李杰拭去泪水,道:“万大人待咱恩重如山,他受了重伤,咱心里难过,哪像你们四人,心肠硬得像铁,浑不知情义是何物!”

秦忧道:“你说咱们无情无义?”

杨孤道:“情义要来何用?”

陶悲道:“世上根本就无情义这种东西!”

严寒道:“这小子头脑不清,多说无益!”

李杰把头扭向一边,懒得跟他们多说。

万古雷这一躺,一个多时辰后才醒过来。

众人见他睁了眼,一个个舒了口气。

李杰含泪道:“大人,好些了吗?”

万古雷一提真气,发觉还有两成功力,大大放下心来,道:“好些了。”

“大人,是什么人下的手?”

“两个护兵……我是说,两个刺客扮成护兵,一前一后突然向我下手。当时我正思索去京师的事,走了神,否则他们休想得逞!”

“原来如此,这两人是谁?”

“不知道,从未见过。哦,对了,凶手是不是四位给惊走的,那四位一定见到了凶手!”

秦忧道:“咱们来迟了一步,让凶手给跑了,见你老兄昏倒在地,便没有去追凶手。”

陶悲道:“他真气已被震散,否则咱们早就从内力替他疗伤,他既然失去了功力,咱们注真力给他也是枉然,白白耗费,所以……”

严寒接嘴对古雷道:“所以咱们只好让你躺着,知道你死不了,只不过成了废人。”

杨孤道:“你不能再做武官了,改做个文官享享后半生的福吧,你已失去了武功!”

万古雷笑道:“谁说我失去功力了?谁说我已成了废人?

等我调息三个时辰就能恢复。”

四个怪人相互瞧瞧,面上显出惊异神­色­。

秦忧讶然道:“你说你能恢复功力?”

万古雷点头:“不错!”

杨孤道:“你的话可真?”

“自然是真的,不信过两三个时辰再来看。”

陶悲道:“咱们是有些不相信。”

万古雷一挺身坐了起来,道:“各位都出去,李杰替我护法,我要调息治伤了。”

众人于是退出,在客室里坐着。这里是府台衙门的房屋,万古雷被请到这里住宿,两卫士卒在城外扎营。郭剑平和罗斌在天豹卫,曹罡和耿牛在顺义卫。四个怪人随侍卫队住在衙门里。此时张超、张鼎四处检查,发现两个护兵已死,被塞在天井的花坛里,出事时,李杰和侍卫队的人在外院,四个怪人也在外院。刺客何时进里院,他们都不知道。后来四个怪人想找古雷说话,刚进里院便发现了刺客,当即大吼一声扑向刺客……

整整过去了两个时辰,万古雷才行动完毕,­精­神奕奕地走了过来。

“咦,你们都没去吗?”他惊奇地问。

四个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掩饰内心的惊奇,齐声道:“你真的好了?”

万古雷笑道:“自然是好了!”一顿,续道:“灯也点上了,天黑了吗?”

秦忧道:“天不黑,怎会点灯。真笨!”

陶悲道:“问得多余,快叫饭来吃。”

万古雷道:“怎么?各位未用晚膳?”

李杰笑道:“四位爷一直守着,没吃饭。”

张鼎说:“咱去叫他们抬酒菜来!”说着跑了出去,他心中快活已极。

万古雷问了四怪人进内院的情形,道:“娇娇来时就对我说,皇甫楠派了杀手来行刺我。我一直未放在心上,哪知今日差点送了命。两个凶手可不是泛泛之辈,武功极高,恐怕是江湖上大有名头的人物,只不知是谁。”

厨房早就准备好膳食,一叫就抬了来。

张鼎为大家斟满了酒,敬万古雷一杯。

酒过三巡,又谈起两个刺客。

李杰道:“刺客能伤了万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万大人从武功上看不出来吗?”

万古雷道:“两人施的是一种歹毒的掌力,极是厉害,又突然下手,我措手不及。”

李杰道:“他们要是有名的高手,怎么会­干­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来呢?真叫人齿冷!”

万古雷道:“我记住了凶手的一张脸,以后等我重返江湖时间再查找不迟!”

秦忧一愣,道:“大军已入京师,燕王坐定了龙椅,你还能加官进爵,享尽人生荣华富贵,可咱听你说要重返回江湖,是不是听错了?”

万古雷道:“你没听错,我只等报了仇,就辞官而去,找个地方隐居……”

严寒道:“你不在江湖上称霸?”

万古雷笑道:“我为何要称霸?”

陶悲道:“不称霸,你这身功夫白练了!”

万古雷道:“怎么白练了?遇有人间不平事,仗剑伸张正义,救民于水火。”

杨孤道:“那是管人家闲事,最遭人恨!”

万古雷道:“人总要分善恶是非吧。我辈练了武功,自该惩恶扬善!”

秦忧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人世间只分强弱,哪有什么善恶。你瞧咱们燕王,明明是造反,占不住理儿,可他强,皇帝小儿弱,结果他胜了是不是?朝中哪些忠臣和皇帝小儿虽占得住理,不也完蛋了?你说你管善恶是非,你能叫燕王不做皇帝、不要造反吗?”

万古雷被他问得目瞪口呆,答不出话来。杨孤得意地说:“哈,你输了,没话说。”四个怪人都十分得意,连连喝酒。

万古雷端起饭来吃。他挂着公冶娇,决心违反军纪,悄悄进城。

严寒道:“你怎么不喝酒?”

杨孤道:“他输了理,心头不痛快!”

万古雷道:“错了,我要进京师。”

四人同声道:“去做什么?”

万古雷道:“我答应一位朋友,要赶去京师救人,刻不容缓,只因受伤耽误了时候。”

秦忧道:“救谁?”

万古雷道:“上次来北平的公冶小姐……”

四人同声道:“啊,那两个假小子!”一顿,又异口同声道:“咱们也去!”

万古雷道:“这违反军规,四位不必去了,免遭责罚,我明天就赶回来!”

杨孤冷笑道:“咱们怕责罚?”

陶悲道:“真是笑话!”

秦忧道:“快吃饭,上路!”

万古雷心想,有四人去也好,万一被人阻截,多几个帮手好保护公冶伯父伯母。

万古雷吩咐李杰留在衙门,他走后去告知郭、曹等人,让他们留营待命。

五人吃饱了饭,已是深夜子时过丑时初,侍卫备好下马,五人急驰而去。

从镇江府到京师,只有一百二三十里,但因下过雨,路上不好走,赶到京师时,已是寅时正。但城门紧闭,不可能开门,没奈何,五人只得在离城不远处下马歇足。万古雷心急如焚,老定不下心来。他告诉自己,大军今日午才入城,燕王顾不上处置朝中大臣,即使自己明早入城,也来得及带走公冶一家。可这样想并不能使他平静,于是对四人道:“各位,我先入城去看看,在这里等不是办法!”

秦忧道:“对嘛,咱们走!”

拴好马匹,五人转到城墙一角,万古雷当先跃起五丈高,双手成爪,Сhā在砖缝里,喘一口气,两脚脚尖顶住砖缝,猛提真气又蹿起三四丈,上了垛口。看看巡游的士卒并未过来,再低头看四个怪人。只见他们每人握一把短刀,跃起时短刀Сhā进墙缝,然后借刀把身体往上伸,脚踩刀柄,手扣墙缝,再一跃上了城垛。

万古雷带头跃下了城墙,然后沿街飞奔,自西北方向往南走,直奔莲花桥,再从那儿往东再折向南可到长安大街。

路上有兵巡逻,但五人在房头上飞蹿,无人能发现他们。

半个时辰后,五人来到公冶府等附近。只见黑黢黢一片,并无什么动静。

万古雷长出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出事,我们进云吧!”

五人从侧面邻家房头跳进院子,万古雷带头直奔娇娇居住的巾帼居,片刻进了院子,万古雷请四人站下,悄悄走到屋前轻声叫道:“娇娇、娇娇,是我,愚兄赶来了……”

屋里候地亮起了灯,万古雷心跳如擂鼓,又见到娇娇了,终于可以团聚啦!

门“呀”一声开了,是房门。遂见灯火来到客室门,万古雷兴奋地迎了过去,嘴里轻声道:“娇娇,你等急了吧……”

门“哗”一声拉开,灯光映照下,万古雷看得清清楚楚,不禁目瞪口呆!

“嘿嘿,原来是万都司,来此找人吗?”

说话的是燕王侍卫队的指挥同知方钟岳,他是方天岳的堂兄。

万古雷惊道:“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方钟岳冷笑道:“下官奉命捉拿­奸­臣公冶子明,万都司你驻守镇江府,怎会夜半三更来­奸­臣家,莫非万都司与­奸­臣有什么瓜葛吗?”

万古雷大喝道:“放肆!你奉谁的命来此­骚­扰……”

方钟岳身后的指挥佥事陆兆跃冷声道:“万都司,下官等奉命在此捉拿公冶子明余党,想不到等来等去却等来个万都司,敢问都司,深夜来此叫唤­奸­臣之女,这其中……”

万古雷气得几欲出手,但他忍了下来:“住口!我问你二人,公冶大人一家现在何处?”

方钟岳道:“下官还想问都司大人呢,­奸­臣于夜间逃走,还伤了侍卫队的弟兄,­奸­臣有这个胆量,原来与都司大人有关!”

万古雷放下心来,娇娇一家原来是逃走了,只怪自己来迟……可是这事颇为蹊跷,方天岳怎会让侍卫队来抓人,这其中定有古怪。

他厉声道:“你等身为侍卫队官员,不随侍在殿下左右,却跑到朝中大臣府第乱抓人,我问你,来此是奉了燕王殿下的命令吗?”

方钟岳心虚,道:“我等奉了方大人之命来此,是不是殿下的渝旨我等不知”

万古雷大怒,喝道:“既无殿下渝旨,你们怎敢来此?殿下对朝中大臣并非赶尽杀绝,你们好大的胆,擅作主张,折辱朝臣……”

陆兆跃忙道:“万大人,并非我等敢胆大妄为,下午侍卫队兵围这里时,我二人并没有来,直到子时,在此留守看管的卫士来报,公冶侍郎一家逃走,方大人才派我二人来此……”

看来,方陆二人说的是实话,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他立即转身往外走。

方陆二人在身后嘀咕,他只当没听见,心里惦记着公冶娇,他们跑到哪里去呢,今后又到何处去找他们?四个怪人跟在后面,也不问他到处何去。他边走边寻思,燕王要怎样对待朝臣,公冶勋是不是离开了皇宫与家人在一起?锦衣卫的皇甫楠靠的是李景隆,李景隆开了金川门迎候燕王,又成了有功之臣,皇甫楠会不会保住乌纱,照样当他的锦衣卫指挥使?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他脑中乱成一片,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忽然,他站住了,真是糊涂,该去六顺巷找宫师叔呀,他老人家也许知道娇娇的去处。

于是他折向通济门,前往承恩寺广场。

路上遇到值夜的士卒,见他是个大官,忙不迭向他行礼,哪敢对他盘问。

走到六顺巷时,天已微明,他从房顶上跃了进去,双脚刚落地,就听汤老五低声喝道:“什么人,敢私闯民宅!”

“是我,古雷,对不起,汤师叔,惊扰了各位的好梦!”

顿时就听几间屋里都有响动,宫知非道:“好小子,你不去找丫头,跑这里做甚?”说着开了房门出来,片刻间,刘二本、罗大雄、汤老五从厢房出出,一个个十分高兴。

万古雷替四个怪人引荐,刘二本、汤老五认识他们,宫知非和罗大雄有些惊异地打量他们。寒喧毕,进客室里坐下。

万古雷把从镇江府赶来的种种情形说了个大概,未了道:“各位师叔,娇娇去哪儿?”

宫知非小眼一瞪:“坏了,小丫头走了,她又未告诉我老爷子去哪儿,我怎么知道?”

万古雷心一沉:“糟,上哪儿去找人!”

汤老五道:“她来这里也说是要等贤侄来,现在她突然走了,定是被侍卫队逼走的!”

刘二本道:“奇怪,方天岳怎会派人到侍郎府第去,他安的什么心?”

方古雷摇头:“我今日就要去找他!”

宫知非叹道:“谁叫你小子不早些来!”

万古雷道:“小侄被人暗算……”

刘二本道:“咦,怎么回事?”

万古雷把经过说了,众人十分惊异。

宫知非又叹口气,道:“你小子怎么越来越没有出息了,居然被两个无名小卒暗算……”

秦忧忽然道:“那两人可不是无名小卒!”

宫知非道:“怎么不是无名小卒?有头脸的江湖人,能­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吗?”

杨孤道:“为了行刺一个人,可以不择手段,这也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

严寒道:“所以他们虽然名头响亮,也乐意对万老兄施暗算。”

汤老五道:“他们是谁?”

陶悲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两个老小子……”一顿,看着三个伙伴道:“要不要说出来?”

三人同声道:“说吧!”

陶悲道:“反正与咱们不相­干­,说出来有什么要紧?他二人是大名鼎鼎的关中双煞!”

万古雷等人都一惊:“咽,是他们俩!”

秦忧道:“如何,咱说他们名头响亮,没有说错吧?看来你们也知晓他们!”

万古雷道:“原来四位认识他们!”

杨孤道:“不算相识,他二人认不得咱们四人,咱四人都认得他们俩。”

万古雷道:“他两人是不是藏在军中?”

严寒道:“是的,咱们在镇江时才看到他俩,穿着兵服,也不知在哪一卫。”

“四位既然见到他俩,为何不知会一声?”

“咦,你问得好奇怪!”秦忧道:“他们在队伍里,咱们也在队伍里,各­干­各的,两不相­干­,为何要告诉你,说他们也入了军旅。”

杨孤道:“要是早知道他们是来对付你的,咱四兄弟还不把他们俩打发了?”

万古雷无话可说,换了话题,道:“娇娇这一走,愚侄放心不下,不知上何处找她?”

宫知非道:“小丫头武功不差,自保绰绰有余,急也没用,只有慢慢查找。”

万古雷道:“小侄是违背了军令偷跑来的,只得仍回镇江府去。”说着站起来,续道:“小侄欲找皇甫楠报仇,他若逃离京师,就要费一番心力找他,到时就辞官回来见各位。”

宫知非道:“不做官也罢,你瞧我们老哥儿们过得多逍遥,多快活!”

万古雷道:“辞官回来,却违背了狂叟师傅的训示,师叔可要为小侄担待一二。”

宫知非道:“狂老儿音讯全无,你辞官回来后,见了面再说!”

汤老五道:“吃了点心再走,我去买来。”

万古雷便又坐下,心情郁闷,不想说话。

正在此时,马禾带了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来万古雷一见,面有些熟,猜想定是娇娇说起的张镇东,便站起来向马禾要招呼。

马禾喜道。“你回来了,好极好极!”

万古雷见张镇江愣愣地瞧着他,微笑道:“张兄,记不得我万古雷了吗?”

张镇东看他像万古雷,但他身着戎装,有些不敢认,闻言大喜,道:“果然是你万公子,俺看着眼熟不敢认!”

万古雷又替四个怪人引荐,寒喧毕马禾道:“皇甫楠溜了,听镇东说吧!”

张镇东道:“昨日燕军进城,任威那厮告诉俺,马上收拾东西,撤出城外。

俺说这是为了什么?他说皇甫楠说了,虽然李景隆开了金川门立了功,但他这个锦衣卫掌印的官只怕保不住,若去做别的卫所的掌印,那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他已经做腻了,不如到江湖上去­干­一番事业,所以命令大家立即动身。

俺说去哪儿栖身,他说不知道,有人带路,别多问。俺心想,这几年俺在这里憋得难受,若不是公冶小姐让俺卧底,俺早就抬脚走人。于是俺假意收拾好衣物,打定主意开溜。不一会儿,任威又来说,吃了饭等天黑再走,俺就吃了饭,回房里呆着。任威又说,皇甫大人早就走了,我们这一拨已是第三批。

俺问去哪儿,他说不知道,也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不愿说。俺乘天黑说去方便方便,便从茅厕那儿越墙而出,跑到马前辈的茶馆呆了一夜……万公子你来了正好,俺当年打赌输了不该跑,这就随公子去当马夫吧,大丈夫输也要输得起!”

万古雷笑道:“这是哪年的皇历,张兄你莫提了,这几年你在贼窝里卧底,也够难为的了,我感谢张兄还来不及呢?”

张镇东道:“不成不成,俺赌输了就……”

万古雷道:“我们兄弟相称,这赌约我解除了,张兄你再莫提起!”张镇东十分高兴:“好,只要你不说俺张镇东赖账就成!”

说着,汤老五又买来了一大堆包子,大家就着茶,吃了个饱。万古雷当即站起告辞。

张镇东要跟着去,万古雷让他留在茶馆,说等他回京师时再见面。

五人大步走向西北方向的金川门,出了城来到拴马处,马儿还在,盖因城门准进不准出,防止朝廷大臣逃跑,是以城外无人。回到镇江,各人回房歇息。

一个时辰后,郭剑平、罗斌、曹罡、耿中来见他,他把就京师的情况说了,众人无不叹息。这一来麻烦大了,娇娇走了,皇甫楠也走了,以后寻找他们,要费多大的周折!

耿牛道:“师兄,皇帝老儿死了,俺的罪名也没有了,这官儿不做了吧,不然又如何去寻找公冶小姐和皇甫楠那小子呢!”

罗斌道:“燕王殿下一登基,天下太平,天豹卫、顺义卫要么留在京师做皇上亲军,要么派到哪个行省驻防。不管是派到哪儿,我们都被军务所累,又怎能去报仇呢?”

曹罡道:“去他娘的,把官辞了吧!”

万古雷道:“这事得仔细斟酌,燕王刚进京,要防范外地驻军,不会让我们辞官。我想我和耿师弟先辞,郭兄曹见罗贤弟可以不辞,弟兄之中有几个做官掌权,并非无用。”

曹墨:“俺只是个三品官,军中多的是,留下来也未必有用,而且天天忙军务,实在是乏味极了,俺情愿做个百姓算了!”

罗斌道:“小弟从未忘记杀父之仇,只愿与万大哥同进退,决心不再留在军中!”

万古雷道:“这事不能鲁莽,须仔细斟酌,要是燕王殿下不准许,难道违命潜逃?”

郭剑平道:“各位,我有一言,请大家斟酌。四年出生入死,熬到今天这一步实非容易。男儿当重功名,又何必去江湖闯荡?至于万兄、罗兄的家仇,正可借官势捉拿皇甫楠。他是锦衣卫掌印,不投降燕王殿下就是反叛。试想当年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因为皇甫楠凭着官势压人。如今恰好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是官,他是叛逆,照样逼得他走投无路,这比自己满天下去找他岂不好得多?还有,天豹卫从六百人起家,如今只剩下了三十来人,我们总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了吧?说什么这三十来人也得封赏个百户、经历、知事的官,我们走了,谁来管他们?再说我们从北平举事起,一路征战,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怎能轻易放弃呢?”

“剑平兄说得对,朝中有人好做官,只要我们弟兄仍在位,就不容易受人欺压。我劝各位不要一时冲动,把征战立功取得的职位白白送人。想想那方夫岳吧,他本是孙锐锋手下,现在孙锐锋只是个都指挥佥事,他成了都指挥使,又是燕王的侍卫头儿,燕王只要登基,他不成了御林军的头儿了吗?大军进京城,他那么大胆,跑到公冶家放肆,不就凭着官位吗?总而言之,我劝大家别随便丢了官职,这并非我官迷心窍,没有权势地位,在这世道又如何立足?”

万古雷道:“郭兄说得是,但我却不得不辞去官职,试想娇娇一家现在是什么处境,我若不辞去官职,又如何与她团聚?”

郭剑平轻叹道:“说得是,造化捉弄人,先前万兄是叛逆,如今他们一家成了叛逆,唉,为情,为理,万兄都不能抛下他们!”

万古雷道:“郭兄留在军旅是对的,那么你愿成皇上亲军驻京师呢,还是放到外省驻屯?”

郭剑平道:“在京师有许多好处,但文武官员太多,免不了搬是弄非,小弟愿到一个省,也免得在京师触景生情,回首往事……”

万古雷道:“那好,这事我会察报朱能都督和道衍师叔,相信能使老弟如愿!”

耿牛道:“俺做不来官,也不会管那些士卒,俺跟师兄做百姓去!”

曹罡道:“这样吧,等见到翠仙她们,大家再好好合计一番,现在反正也辞不了官。”

正说到这儿,侍卫禀报,京师来人,道衍法师请万大人即刻进京师,有重要事相商。

万古雷带上李杰、张超、张鼎和二十个侍卫,立即骑马前往京师。天黑后到达,直奔承恩寺,道衍法师说在这里见他。

在广场,他们找了家饭馆吃饭,饭后找好旅店,他才往承恩寺里来。知客僧将他迎到方丈室。这也是清幽的小院。见过礼,上过茶,道衍法师面无笑容,沉着脸道:“师侄昨夜可是来了京师了”“是的,愚侄回……”“你可是到吏部侍郎公冶子明家?”

“是的。”“唉,师侄你好鲁莽,不奉军令,怎能私自来京师?来了京师又怎能上公冶家?你……”

万古雷道:“小侄有不得己的苦衷!”

道衍法师道:“纵有苦衷,也不该违了军令呀!你知道朝中大臣多数都降了燕王,只有少数死的死、逃的逃。殿下列在册的­奸­官本不多,但逃跑的大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不愿臣服。因此触怒了殿下,下令天下,凡百姓官员只要捉住逃官者,赏官做、赏财物!公冶子明并未列在诛除的朝臣名册上,可他为何要逃走呢?还有他的儿子公冶勋……”道衍法师说到这里没了声音,改用传音入密对他说:“告诉你一个机密,宫中起火时,建文帝已出逃,据查随行的人当中,有都指挥使公冶勋。

建文帝不死,就随时有威胁,因此燕王殿下密令心腹四处捉拿。这公冶勋可想而知在殿下心目中占了多大的分量。所以要捉拿公治子明,而方天岳已经看住了他们一家,夜间又被他们逃了。方天岳看住公冶家时,殿下还未查清随建文帝逃走的官员有谁,直到今日才弄清,正好方天岳告你私通叛臣,违反军令私进京师,燕王殿下正好在火头上,便下令将你撤职,捉拿后由侍卫队审讯。后被老纳劝止,说由老纳问明情况后再处置。朱能在一旁也为你求清,殿下这才收回成命。

建文帝之事极为机密,不可对人说,若有人议论,必死无疑。”万古雷心灰意冷,点头道:“知道了。”

道衍法师又说话,这回出了声音,他道:“殿下说,万古雷在阵中放走敌将,讲的是私情。他又在给李景隆送信时,私自会见敌将,讲的也是私情。本王念他从举事起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不与之计较,他竟私毫无悔改之意。还有,他妒贤嫉能,心术不正,背后诽谤孙爱卿,想代替孙爱卿任侍卫队掌印,以便接近本王,便于升官升爵,他又在孙爱卿跟前,攻击方爱卿,法师还有你朱都督,为何却偏爱万古雷呢?三番五次为他开脱,可他实在不争气,两位该没有话说了吧!好,看在两位面上,撤去都指挥使一职,不再任用!”

万古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燕王眼中,竟是个无耻的小人,刹时间心里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好啊,江山打下了,天豹卫六百人只剩了三十三人,他这个天豹卫指挥使也不再有用了,就凭别人谤毁的几句话,也不问清缘由,就这么把他处置了!正好,他还怕辞官不准呢,这下如了愿了,虽然受这样的处置不公,自己又何必再去计较呢!

他哈哈一笑:“愚侄正愁没有辞官的理由,这倒好,如愿了,多谢方天岳方大人!”

道衍法师说道:“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万古雷苦笑道:“在殿下眼中,古雷不过是个利欲薰心的小人,既已定论,愚侄也无话可说,从今日起还小侄本来面目,倒也万幸!”

道衍法师道:“老衲知你受人诽谤,这人老衲已查明,就是方天岳!他在孙锐锋面前说贤侄不服孙锐锋云云,他收买了你军中的一个百户叫张善明,放走敌将就是他告发的,但殿下正为……”说到这里又改为传音入密,“那个出走的建文帝焦心,你与公治家有瓜葛,殿下迁怒于你,所以老衲未便多为你辩解……”

万古雷道:“不必了,小侄本就想辞去官职,一则为父报仇,二则为了公冶小姐……”道衍法师道:“昨夜你去公冶家有何事?”

万古雷道:“小侄与公冶小姐约好,若进京师,便救他们一家出城。公冶大人不愿背弃旧主,也不愿再为官,只想隐姓埋名去过隐士生活。哪知小侄竟被留在镇江,昨日又遭人行刺受伤,以内力治愈伤后,赶到京师,哪知晚来了一步,人去楼空,只有方天岳的人……”“贤侄遭行刺受伤?何人所为!”

万古雷把经过情形讲了,指出是皇甫楠所为。娇娇上次来北平,就为的是告诉他这事。

道衍法师遭:“方天岳竟这般­阴­险,他说昨夜公冶子明逃走有可能是贤侄在暗中策划,为了查看计谋是否成功,亲自到公冶家视查。还有,贤侄被留在镇江,也是他讲的谗言。他说贤侄与公冶勋交好,最好不要去攻京城。这是朱能告诉老衲的。唉,想不到此人竟是个居心叵测、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万古雷道:“师叔明白就成了,今夜别过,不知何年相见,几年来师叔多方关照小侄,小侄当铭记永生……”道衍法师道:“你我有缘,但人生聚散无常,别说什么感恩的话,来日方长,仍可见面。”

“师叔运筹帷幄,功高盖世,当还俗辅助明君,­干­一番大事业……”“错了,老衲一不还俗,二不受官,老衲只是顺天道而行,岂是贪功讨赏之辈?人间富贵,转眼成空,又何必沉溺其中?”

“师叔高人也,古今未见……”

“不可如此说,这叫人各有志。好,不说老衲的事,与你一起的弟兄,作何安置,老衲可以效劳,惟师侄只等以后再向殿下……”

“师叔千万不要再为愚侄求官,这就还愚侄本来面目。至于与我一起的几位兄弟,郭公子愿在军旅,想在行省做个都指挥使足矣,曹大哥本就是锦衣卫千户,让他也在行省做部指挥使吧,他和郭兄现任都指挥同知,战功比方天岳大,官职却比他低,不公平。耿牛不是做官的料,与愚侄同行。那罗斌贤弟,愿与愚侄同报父仇。还有天豹卫查俊、褚红、李杰、扬大刀应授指挥使,张超、张鼎授千户。

最早六百名弟兄剩下来的三十三个弟兄,应授百户、千户之职。“

道衍法师道:“燕王殿下念旧,他曾对老衲说过,除了奖励有功将士,就连当初协助守北平城和其他城的­妇­女男丁都要奖赏,所以贤侄放心,老衲当与朱能说,由他办理。”

万古雷道:“如此,小侄就可安心离开了。”道衍法师道:“贤侄如今去哪里?”万古雷道:“先回北平府,安顿好家之后,小侄一要寻访公冶一家,二要寻访仇人。”

道衍法师道:“贤侄离职而去,燕王少了个人才,但江湖上却多了个义侠。

为民造福,殊途同归,望好自为之!”

万古雷道:“谨遵法旨。”一顿,又道:“适才所言对兄弟们的安置,回镇江后再与他们商议,若有变动,请郭兄转禀法师。”“好说好说,老衲尽力为之。”

“记得恩师觉禅大师临别嘱咐愚侄,上山之路就是下山之路,如今愚侄功成身退,正好应了师傅之言……”

“贤侄今后再欲‘上山’,只要来京师找老衲就是。须知今后朝廷仍有用兵之时,贤侄可再度报效国家,望贤侄莫忘了老衲的话。”

“愚侄已经‘下山’,今后来不会再‘上山’,请师叔原谅,愚侄就做个游侠造福于民吧!”

“一切皆天意,不可勉强。老呐今后仍住寺中,也算是功成身退吧!贤侄今后常来探望老衲,切勿过门而不入……”

“愚侄定会来探望师叔。夜已深,愚侄这就告退了,来日再相见!”道衍法师送他们寺门口,互道珍重而别。

第二天一早,万古雷回到镇江府。他立即把郭、曹、罗、耿请来,说了见道衍法师的情形,只不提建文帝出走的事。

众人听了大怒,大骂方天岳人面兽心。

万古雷道:“法师欲替我申辩,但我去意已决,请法师不必再说,至于兄弟们的出路,我请法师为各位请功,任都指挥使……”耿牛道:“师兄,俺不做官,跟你走!”

罗斌道:“我与万大哥都有家仇,万万不能留在军旅,只能快意思仇!”曹罡道:“讲义气,俺是万公子救的命,跟万公子走吧,这官不做了!”

万古雷道:“不可不可,郭兄所言甚是,这功名不是捡来的,得之不易。再说做个好官确能造福于民,曹大哥该留在军旅才是!”曹罡道:“好,听万老弟的,只要万老弟用得着,俺随时弃官来找老弟!”

万古雷笑道:“兄弟中有人做官,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以后小弟定有借重之处。”一顿,道:“我们的事已定,现听听那四位老兄怎么说,我说的是秦忧他们……”

-遂命人请来四个怪人。万古雷道:“四位,我触犯了军规,被免了职,打算回北平做老百姓去了。四位若愿留在军旅,我保举四位做指挥使一级的官职……”

秦忧岔话道:“你要走了,叫咱们留在军中?这话是不是真心?”“自然是真心,四位信不过在下吗?”杨孤道:“咱们也不爱做官,这怎么办?”严寒道:“咱们出去商量商量。”

陶悲道:“理该如此。”四人便走了出去,但片刻就回来了。

秦忧道:“你是不是要报杀父之仇?”杨孤道:“你是不是要去寻找那小姐?”

严寒道:“你是不是要行侠仗义?”

万古雷点头:“是是是,都是!”四人同声道:“咱们与你同行。”

万古雷一愣:“四位,皇甫楠势大,又何苦跟随在下趟这浑水,不如去享清福……”四人道:“你小看咱们?”

万古雷道:“哪儿的话呀、在下若有四位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连累……”话未完,四人道:“少罗嗦,咱们不听!”

万古雷摇摇头,命人把李杰、查俊等人以及天豹卫最早六百弟兄中的幸存者三十三人叫到院子天井里来。人到齐后,他一个个把他们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激动。

“各位,咱们天豹卫六百弟兄在北平举事,跟随燕王殿下南征,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深情地看着弟兄一张张饱经雨雪风霜的脸,“如今只剩下了三十三名弟兄,但咱们没有辜负燕王殿下的重托,没有辜负王妃殿下的期望,天豹卫所向披靡,英勇无畏!”一顿,故低了声音续道:“我昨夜奉命去见道衍法师,我因私自进京城处置私事犯了军规,已被免职……”话声刚落,众人皆无比惊讶,大声喧哗起来,都说不公平,岂能因小过重罚……

万古雷请大家静下来,又道:“古雷对免职一事并无异议,因古雷入军旅前沾惹过一些是非,必须脱出军旅去了断。古雷走后,有郭都司、曹都司照顾各位,论功加封官职,衣锦还乡,望各位勤于军务,报效国家!他日有缘,或能相见,各位,请多保重!”

众人纷纷向他道别,有的叹息,有的涕泪交流,依依不舍离开。李杰待人走完后,突然下跪道:“属下愿随大人行走江湖,请大人允准!”

古雷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在军旅中自有前程,和我浪迹江湖有什么好?起来……”李杰道:“属下决心追随万大人,此志不移,望大人恩准……”

万古雷道:“我的仇人是武功高手,江湖生涯刀光剑影,不亚于沙场争战,你家有寡母,盼你在军旅中谋个前程,你总不能丢弃正三品的指挥使职位随我去闯荡江湖?”

李杰道:“大人待属下思重如山,属下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恩公……”

万古雷岔话道:“你把话扯到哪儿去了,赶快起来,我不要你追随左右……”

李杰道:“求大人恩准,属下真心实意愿追随大人,求大人开恩,我……”

耿牛与他合得来,便道:“师兄,准了他吧,他可是真心实意的,大家又是好朋友,分开来怪难受的,俺求师兄准了他!”

罗斌也道:“李贤弟自愿与我们一起,大哥又何必拒绝他?还是准了吧!”

万古雷见李杰直挺挺跪着,满面流泪,只好道:“起来起来,你真是的,何苦再跟我去冒江湖风险?将来你可不要后悔!”李杰大喜,这才从地上起来。这一幕被站在院门外的杨大刀等人看得清清楚楚,马上冲了进来,嚷道:“万大人,俺杨大刀不愿再在军中混,和李杰一样,愿追随大人左右?”

万古雷一瞧,这伙人中还有查俊、褚红以及天豹卫三十三人中的五人,便道:“杨兄,你本在军中做官,如今升到指挥同知,也是拿­性­命换来的,不能轻易弃之如蔽履!”

杨大刀道:“大人,正因为俺从军多年,厌弃了军中生涯,所以愿追随大人……”

万古雷截住他的话道:“我有父仇要报,从此浪迹江湖,过那刀头舐血的日子,并非从此回家纳福,我劝杨兄消了此念!”

杨大刀道:“俺随大人去做江湖游侠,纵横江湖,何等痛快,不似在军旅中,天天蹲在一个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去征战,俺杨大刀腻了腻了,可又没地方可去,难得遇到像大人你这样的大丈夫,所以像铁了心追随……”

查俊道:“大人,适才咱们退出去之后,天豹卫的老弟兄们就议论开了,大家都不愿再在军中度日,当初六百人只剩下咱们三十三个弟兄,大家说这是难得的缘份,不愿彼此再分离。大家说不如追随万大人,找个地方买下块田庄,取名天豹庄,大家务农谋生。这天豹庄的名称,用来纪念死去的弟兄,也使天豹卫名声不堕,因此让咱们几个求求大人。大家说,这么多人可不能让大人出资养着,­干­农活种田就能养活自己,也可供奉大人……”

万古雷一听,不禁激动起来,天豹卫只剩下三十三人,算上李杰、查俊、褚红、郭、曹、罗、耿和自己,正好四十一人,弟兄们要求建个天豹庄务农过后半生,这也无可非议。

因道:“我可以出资买下一处田庄,供各位安居度日,但我不能与各位在一起,我身负血仇,仇人就是原锦衣卫指挥使皇甫楠,若各位与我在一起,势必祸及大家……”

褚红道:“大人,弟兄们说了,买田庄的钱,大伙一凑就有了。大伙说,在军中几年,万大人破了多少财,接济死去的弟兄们的眷属,大家对大人感恩戴德,只想追随大人左右。至于大人的家仇,也是弟兄们的仇,不信咱这就出去与大伙商议,听听大伙怎么说!”

不一会儿,褚红等人转回来,后面跟着天豹卫的全体弟兄。

查俊道:“大人,弟兄们都愿追随左右,大人的家仇,就是弟兄们的仇……”

万古雷激动地说:“大家这番情意,古雷心领,但古雷今后仗剑行侠,除暴安良,没有太平日子,是以不愿拖累各位弟兄……”

言未了,弟兄们嚷了起来,说四年征战,历经艰险,不怕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只要万大人不抛下大家弟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弟兄们七嘴八舌,情义深重,使郭剑平等人也感动万分,一个个眼眶含泪。

万古雷深受感动,抱拳道:“既蒙大家厚爱,古雷只好答应,今后有照顾不周之处,望弟兄们海涵!古雷感谢大家!”

弟兄人听他答应,齐声欢呼起来,接着大家去收拾行装。

郭剑平请万古雷等人入室。

郭剑平含泪道:“万兄,并非小弟贪恋官场,只因先父死得冤枉,郭家身败名裂,小弟有意重振门庭,以告慰其父母在天之灵、是以不能与万兄联袂行走江湖,对不起万兄……”

万古雷连忙道:“郭兄不必如此,小弟也不愿郭兄成为江湖游侠。郭兄乃将门之子,重振家声实也应该,今后大家仍是好朋友!”郭剑平滴下泪珠:“多谢万兄大度!”

此时又听天井里乱哄哄,李杰闯了进来道:“各位,顺义卫的侍卫队要见万大人……”

万古雷等从屋中出来,只见天井里黑压压站满了人,见他出来就嚷道:“万大人,千万别扔下咱们呀!咱们也跟万大人走……”

万古雷连忙对大家说,他去职后要报父仇,不愿带累大家,劝大家留在军中报效朝廷。

他说了半天,才把大部分人劝走,但仍有六十多人不愿走,愿到天豹庄做个庄丁。

李杰代之六十五人说话,请万古雷允准。

“天豹庄”的事,自然是李杰泄露的,万古雷也不好指责他,答应收下。

当晚,军中举行告别宴,弟兄们依依不舍,彻夜话别……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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