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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二)

回到别墅后,贝贝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了欢乐,没有了家人,这里不再是家,只是一幢满布­阴­郁和伤痛的别墅而已。

她叫来蓝娟,良久,慢慢开口:“蓝姐,你来我家还不到一年,我原本想,咱们俩一辈子都在这儿快快乐乐地生活,可是,现在不能了。”

蓝娟眼圈一红 ,哽咽道:“贝贝,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会想到。我来这儿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真的过得很快乐。不管它是好是不好,我早已把这儿当成我的家了。”

贝贝缓缓点点头,说道:“蓝姐,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这儿有一笔钱,足以让你过得很好,随你回家也好,还是去别的什么对方。反正,以你现在的条件,去哪儿都不会有问题的。”说着,推上一张支票。

蓝娟又急又怒:“你什么意思?你答应过太太让我留下的,太太才刚走,你就要我离开?!”

贝贝摇头解释着:“蓝姐,你听我说,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你留下,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蓝娟急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蓝娟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我,真心待我,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现在,你一时遇到困难,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

“如果我家仅仅是破产,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挽留你,可是,可是,我家是……是……”那两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蓝娟拉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我不管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妹妹,亲妹妹,我必须留下陪你!”

贝贝感动地看着蓝娟,幽幽说道:“蓝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正因为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你冒险了。”

“那你呢?我就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危险中?”

贝贝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绝望地说:“我不一样,这是我的命。”

蓝娟全身一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出自贝贝之口!到现在,她才清楚地明白,这一连串的打击对贝贝是怎样的致命,她又是以怎样的绝望痛苦无奈地承受这太过沉重的压力和责任!

蓝娟双手扳过贝贝肩头,拼命地想要摇醒她,大声说道:“不不,你不是告诉过我,我们可以改变命运的吗?你不是说我们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吗?你忘了吗?是你让我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命,那我们就一起改变它!”她狂乱地摇着贝贝,希望可以摇醒一个放弃自己放弃生活的灵魂。

贝贝呆呆地,慢慢想起以前自己对蓝娟说过的话。是啊,那些话都是她告诉蓝娟的,可是现在,一切都不是她可以掌握的,不是她通过改变自己就能改变的。人,毕竟有力所难及的无奈,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不是一切都可以凭着一己的自信和激|情改变的。贝贝以前拥有的太多了,除了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几乎她要的都可以得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现实的无奈,她才清楚地明白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蓝娟坚定地说:“贝贝,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的!别赶我走,让我陪你一起去面对。我不怕,我们一定可以的!”贝贝茫然地看着蓝娟眸子里迸出的坚毅自信的光芒,大脑中一片空白。她心里满是绝望,但却无法对蓝娟启齿。

蓝娟接着说道:“让我陪着你,陪你去学习,陪你回来面对这个艰巨的担子,好吗?”贝贝茫然迷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蓝娟见她依然不同意,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如果你非让我走不可的话,那你就抬着我的尸体出去吧!”说完,猛地转身要出去。

贝贝急忙一把抱住她,叫道:“好姐姐,我答应,我答应,你留下!”蓝娟含着泪回身抱住贝贝,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蓝娟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至少,自己可以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了。贝贝脸上却是焦虑不安,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让她涉险,这个世界上,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天夜里,蓝娟陪着贝贝睡觉。那一枪之后,贝贝根本无法一个人入睡了,即使睡着了,半夜,也经常被噩梦惊醒。本来嘛,十几天前,她还是一个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小女生。

第二天,阳光明媚。贝贝一早起来换上了和宇航订婚时穿的那条白裙,也是她脚伤时*整个篮球馆的那条。她穿好裙子,戴好首饰,然后珍而重之地戴上了那枚戒指。她呆看着镜中的自己,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依然是清丽脱俗,只是眸子却不再熠熠发光,忧愁中带着无尽的伤痛。是啊,她已经不是那时幸福快乐的自己了,现在的她,有的除了伤只有痛。想到这里,贝贝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赶忙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拼命告诉自己要坚强,无论如何今天不能哭。因为今天,她要去学校,她要见宇航!

吃过早餐,贝贝拒绝了黑西装的簇拥,只带了蓝娟和莫杰去学校。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车内的空气仿佛是凝滞了,车上的人各有心思。蓝娟一直担心贝贝,她不知道要怎么帮她,偶尔偷眼看她,只见她一脸平静,无喜无怒,可越这样,越令人担心。她不再发泄,她似乎封闭了自己,她是在逼着自己迅速成长、成熟,她一定默默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是波涛汹涌一样。

贝贝刻意控制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她怕自己不能坚持完成这最后的心愿,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想。过去的幸福,现在的痛苦,即将的煎熬,每一样都足以让她痛哭流涕,然而,今天,她不能哭!

莫杰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贝贝。今天,她是那么动人,可又是那么忧伤,就像沾着晨露的明珠。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贝贝的笑脸,调皮、可爱、灿烂,让人目酣神醉,可现在,那张笑脸大概再也不能有了。念及此处,莫杰心中一酸,眼眶一下子潮湿了,他急忙调转头,望向窗外。

三种别样的忧伤充斥在车内这小小的空间,却打不破这压抑的沉默,因为没有一种忧伤是可以说出口的。

车子很快到了贝贝宿舍楼下。她从车窗里呆望着那个熟悉的窗口。上午没有课,心心和多多应该早到了。此刻,她坐在车上,远远地望着,耳畔似乎传来了一阵阵欢声笑语,而这中间竟然夹杂着自己曾经的开心的笑声。贝贝眼神狂乱,紧紧地咬着嘴­唇­,硬生生把已经到眼角的泪水又压进了心中那伤痛的瀑布,无声无息。

她微闭着眼睛,默默对自己说道:“我不可以哭,我不可以哭!我必须笑!只这一天,一天,我可以,我一定可以!”她用理智与情感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争。

蓝娟和莫杰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一场贝贝自己的战争,她只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只能一个人去战斗!

良久,贝贝缓缓睁开眼,目光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了几分往昔的快乐。她转头对着蓝娟和莫杰淡淡一笑,拿起背包,走了出去。

她在笑,她在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这种笑。她的脚步渐渐轻快,她热情地和打扫卫生的阿姨问好,她高声地和往来的同学问候,她调皮地和楼管老师逗趣,她以为她做到了,她真的以为她做到了,可是当她走到那间熟悉的宿舍门外时,她犹豫了。这一次,她真切地听到了里面的笑声,这一次,笑声中没有她的声音,因为此刻她正呆立在门外,颤抖着把手伸向门把。

门轻轻开了,紧接着是贝贝一张灿烂的笑脸。心心和多多还在收拾东西,听到门声,同时回头。贝贝高兴地蹦了进来,张开双臂,高声喊道:“亲爱的朋友们,我回来了!”

多多笑着冲过来抱住她,一面捶打她的后背,一面娇嗔道:“你这个懒家伙,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贝贝笑道:“我都想死你们了,怎么会不来呢?”心心也过来拥抱贝贝。

多多一撇嘴:“还说想我们,一个月都不理我们,给你打电话也关机,刚才还关着呢。”

贝贝笑着回道:“宝贝儿,你忘了,这可是咱们的约定,我守约也错了吗?”

多多语塞,但还是强辩道:“那你也没理宇航吗?我可不信。”听到“宇航”,心心的眸子好像亮了一下,静静地看着贝贝,似乎也在急切地等着她的答案。

贝贝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淡淡地说道:“我谁都没理。”跟着心头猛地一酸。如果她知道会有这么多事发生,如果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个快乐无忧的假期,她说什么也不会订下这样的约定,可那毕竟是“如果”。贝贝怕心心和多多注意到自己的忧伤,借着摘包顺势走到里面,背对着两人,一面还做出看他们收拾东西的样子。

三人一起笑说起这个假期的趣闻,贝贝脸上挂着微笑,静静地听着。往常,她都是说话的中心,往常,她不会仅仅做一个默默的聆听者,可现在,她宁愿听,因为她不能回想!

心心和多多一面说,一面收拾东西,贝贝只是坐着不动,推说自己太累了,要先歇一会儿。多多笑骂她太懒,心心则一脸关切,说一会儿帮她一起收拾。贝贝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楼下的汽车。

过了一会儿,心心和多多因为社团有事要出去。贝贝从一个大袋子里抽出一只白­色­的大熊,递给多多,说道:“送给你,宝贝儿。”

多多一愣,诧异地问:“真的假的?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那个熊确实是贝贝的最爱,她每晚都要抱着它睡,多多要了好几次,她都用其他东西搪塞了,没有舍得给她。不过,现在,这个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

贝贝笑道:“我是喜欢它,不过更喜欢你。”说完,塞到多多手里。

多多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丫头怎么啦?过了一个暑假,变这么多,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暑假里有什么事吗?”

贝贝一惊,泪水几乎要冲上来了,但她还是把它们强压下去,故意坏坏地说道:“好了,好了,跟你说实话,我有个更好的了,所以,它失宠了。”

多多这才完全相信,一边笑一边点头:“啊,不喜欢了才给我。”

贝贝抢过大熊,佯怒道:“你不要算了!”

多多赶忙一把抢了回来,笑道:“要要要,谢谢还不行吗?”

贝贝一笑,转身拿过一个­精­致的单肩包,递到心心面前,说道:“心心,送你!”

心心看了看那个名贵的小包,知道那也是贝贝平常最喜欢的,于是笑着摇摇头:“这个是你最喜欢的,我不能要。”

贝贝回道:“可是,它很配你,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它。”

心心还是摇头:“它是你的,你才是最适合它的人。”

贝贝突然敛住笑容,慢慢说道:“它以前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可以珍惜它。”

心心还欲再推,多多却兴奋地Сhā进来,说道:“心心,别跟她客气,拿着吧,这家伙好东西多着呢,说不定她又有更好的了。”说完,又转头向贝贝:“哎,你­干­嘛一回来就对我们这么好?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儿了,嗯?”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贝贝。

贝贝笑道:“没错,你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你们可都小心点儿。”心心和多多都笑了起来。

心心还是接受了,但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贝贝送的不仅仅是一个包,似乎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什么。电话又催了一遍,心心和多多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贝贝一个人了,在这她生活了两年的房间里,在这她即将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房间里。她呆坐在椅子上,直到手机响起,她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怔怔地盯着刚刚她送给心心的那个包出神。

她接通手机,里面传来莫杰的声音:“大小姐,手续都办好了。”

贝贝一动不动,无力地说道:“好,你们上来吧。”然后挂断了手机。她换了一部新手机,一个新号码,她是实在没有勇气再用原来的那部了。

她站起身,不舍地环顾一眼四周,想把它们深深记住,又想把已经深刻在脑子里的它们彻底忘掉,多么矛盾呀。可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而矛盾意味着痛苦和煎熬。

贝贝走到电脑前,迅速查了一下课表,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把它夹进心心明天上午第一节课的课本里。她了解心心的习惯,知道她不会预习,她这样做,只是不想心心过早地看到这封信。

贝贝小心地把书放回书架,轻轻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可为什么心间却似乎压上了一块更重的巨石?她摇了摇头,目光慢慢转向那个包,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万分不舍地摩梭着。

几下敲门声中断了贝贝的思绪。她定了定神,转过身,一脸平静地面对蓝娟和莫杰,莫杰送上一达文件。贝贝以为她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了,但是她错了,因为当她看到纸上赫然印着的“退学”两个字时,她还是明显地颤了一下。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或许应该说是掩饰好自己吧。她对莫杰一一指出自己几乎还没打开包的东西,告诉他明天一早趁心心她们上课时再来取,然后拿起背包,走了出去,剩下满目担忧的蓝娟和莫杰,无比心疼地看着她痛苦的背影。

贝贝平静地走在大道上,不时笑着和别人亲切地打招呼。看着校园里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她很是感伤,为什么以前自己总是来去匆匆,从来也不曾注意到它们原来是那么美好?人们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贝贝懊丧极了,但她不能再想了,因为马上将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她“快乐”地去面对。她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有她至爱的地方走去。

此时此刻,宇航、小克和几个男生正在宿舍楼前的露天运动场打篮球。旁边围了一圈美眉,不时传出尖叫声和欢呼声。宇航置若罔闻,他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只沉醉在自己的篮球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而那个人,此刻正隔着运动场外围的铁网,呆呆地看着他打球。

球场上,宇航永远是中心,是焦点,他充满霸气,像一个王者左右着场上的局面;他充满自信,像一个勇士为他的队伍增光添彩;他动作潇洒飘逸,神情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是那么令人心醉,那么令人痴迷,那么令人倾心。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常常看他打球?为什么自己以前很少陪他一起练球?为什么自己以前总借故不看他比赛?为什么?为什么?为了让自己少爱他一点吗?可自己分明爱他爱得刻骨铭心,不然,为什么现在心如刀绞?一定是老天在惩罚我,所以,以后,我再也不能看到了。贝贝痛苦地想着,热泪盈眶。

球场上,大家已经察觉到场边有一位白裙美女。小克笑推了一下全神贯注的宇航,一努嘴,示意他看贝贝的方向。

宇航猛地回头,那个萦绕在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让他思念的曼妙身姿赫然映入眼帘。他冷峻的嘴角立刻变成一弯温柔的曲线,眼底尽是喜悦和幸福。他们离得太远,只能看出是贝贝,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看不到她眼中的泪水。

宇航在一片男生的起哄声和女生的艳羡声中,快步跑向贝贝。贝贝泪眼模糊中看到宇航跑来,猛地意识到眼中的泪,“唰”地背转身体,迅速擦­干­眼泪,集尽所有力气平稳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

场上的人看到贝贝转身,还以为是她害羞,起哄声更大了。宇航心里甜甜的,脸上笑得更灿烂了,一步步跑向月余未见的心上人。

耳听着宇航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贝贝反倒一下子平静下来,就在宇航到她身边时,她猛地抬起头,神采奕奕,巧笑嫣然。那一刻,她差不多真的找回了原来的感觉,那一刻,她差不多真的笑得像原来一样快乐无忧了,所以宇航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

宇航笑着,快乐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贝贝微笑着答道:“刚刚。”

宇航笑得更灿烂了,似乎还有几分坏坏的感觉,逗趣着说道:“刚刚回来就急着来找我,是不是想我想得发慌了?”

贝贝笑着点头:“对,我想你想得发慌了。”要在平时,她肯定要幽默地揶揄他两句,但是今天,她没有,她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思念,因为,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宇航满脸堆欢,天真得像个孩子,回道:“我也想你,看,我都‘为伊销得人憔悴’了。”说着,指了指自己俊朗的面庞,“不过,你也真行,一个假期就生生关机,对了,刚才我还打不通呢。”

贝贝还没来得及解释,宇航又兴奋地说道:“你是为给我一个惊喜吗?”说着,细细打量起贝贝。

贝贝点头,笑问道:“你惊喜吗?”

宇航上前一步,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惊喜。贝贝,你真的好美!”贝贝心头一酸,这样的话,他在自己脚伤时也曾说过,可是现在的自己和那个时候真的是天壤之别呀。

贝贝感到眼前又开始模糊,怕宇航看到,顺势抱住他,尽量平静地说道:“你也很帅,帅得让我都不愿放手。”

宇航没有细细品味她的话,只感到她对自己的依恋,当下只是温柔地抱住她,骄傲地回道:“我知道我很帅,不然,怎么配得上你?”

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全不在意场内的起哄声。只不过,他们一个是全情地沉浸在分别重聚后的幸福中,而另一个,则是拼命压抑自己即将奔涌而出的伤痛,竭力维持好对方的幸福。

贝贝慢慢放开宇航,微笑着说道:“今天,一直陪着我,好吗?”

宇航对贝贝几近恳求的语气有些错愕,但随即想起两人月余未见,也不再有什么怀疑,笑着答道:“好,当然好。不只今天,我要一辈子都陪着你!”听到“一辈子”, 贝贝全身一僵,但是,宇航太开心了,全没有注意到。他接着说道:“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说完,飞快地向宿舍跑去。

贝贝呆看着宇航天真快乐的背影,心像被戳出无数个大洞,血不断喷出,却依然抵挡不住伤痛的冲击。她对着宇航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念道:对不起,宇航,你有一辈子,我有一辈子,但是我们,没有一辈子!

“哎,都走远了,还看不够?”不知什么时候小克走了过来调侃着说道。

贝贝一惊,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笑着回道:“就是看不够,要你管?!”

小克笑道:“我才懒得管呢。我是来认输的,没想到你真这么狠。”贝贝知道他指的是他们的约定,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小克接着说道:“我是君子一言,你放心,这一年,我都死心塌地地给你当书童了。”

贝贝摇摇头,说道:“不,小克,我不用你给我当书童,我要你当宇航的书童。”

小克不在意地回道:“这不都一样嘛。反正你们老在一块儿。”贝贝错开小克的目光,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痛苦的泪水,不住地摇头,却没有办法再开口。

小克似乎恍然大悟,叫道:“啊,我知道了,你这也太毒了吧。你让我一天24小时伺候他呀。”

贝贝淡淡地,顺势接道:“你还不太笨,我就是要你全天24小时陪着他,照顾他。小克,现在阿朗走了,你就是宇航唯一的朋友,最亲的兄弟,如果,如果以后他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守在他身边,帮助他,鼓励他,好吗?”

看着贝贝突然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克有些茫然,问道:“会有什么事?”

贝贝愣了一下,笑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老大。”

小克笑道:“你瞎‘如果’什么,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你放心,只要你不给他制造事儿,他是不会有事儿的,他有事儿也全是因为你。”

贝贝慌乱地转头,装做张望宇航的模样,眼里却充满忧伤,但比起心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痛楚,她已经算是掩饰的很好了。

温柔的阳光下,贝贝惬意地靠在宇航怀里。两人在花园里最偏僻的一张长椅上默默地坐着,看着不远处咿呀学语的小孩儿步履蹒跚地跑向笑着张开双臂的妈妈,看着花丛边大树下耳鬓厮磨的一对对情侣幸福地微笑,看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满头银发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追忆往事……贝贝不忍再看,把头深深地埋进宇航的胸膛里。所有这些最平常最简单的幸福,于现在的她,都像是一把Сhā进她心窝的利刃,足以让她崩溃,可她不能崩溃,至少,今天不行!

宇航没有察觉到贝贝的异样,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他或许还要感谢这一个月的分离,虽然见不到贝贝着实让他很难受,但现在,他认为,贝贝似乎因为这一个月的分离对自己更依恋了。他幸福地抱着她,笑着说道:“分开一个月,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很难耐?我早就说口头玩笑,别当真,谁想你还挺诚信。现在知道了吧,还是跟我在一起好。”

贝贝不住地点头,慢慢说道:“是,这一个月对我简直像一场噩梦,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哪儿也不会去,就这样抱着你,就这样被你抱着,一起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很可惜,宇航只是很感动,完全没有听出贝贝的弦外之音,他幸福地回道:“没关系,只是一个月,我们有的是时间,这一生,不,还有来生,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一滴晶莹的泪珠直坠下来。贝贝像在浓雾中,无法呼吸,而这浓雾,就是他们曾经最甜蜜的誓言。她不能抬头,不能面对宇航真挚温存的目光;她也不能开口,不能让自己平静地说出应有的对白;她甚至不能多想,不能想自己打碎这誓言后,宇航会怎样?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承受这锥心的痛楚?贝贝的心,在伪装的平静如常的躯体里,正一点一点破碎,她仿佛可以听到那世间最令人动容的声音。

她动了动,更紧地抱住宇航,只有他才能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而他又是那让自己狂乱不安的根源。昔日,西楚霸王曾作“虞兮虞兮奈若何”,而今,贝贝也要高呼“宇航,宇航,你到底让我怎么对你啊”?!

正午时分,两人来到学校餐厅。在洗手台前,贝贝看着宇航,猛地回想起那次他受伤时,她帮他洗手的事,于是,她下意识地慢慢走近宇航,伸手握住他的手。宇航一僵,略带几分惊讶地抬头看着贝贝。她并没有回视他,只是平静地洗着。宇航笑着轻轻绕到贝贝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四只手在微细的水流下幸福地交融在一起。旁边或艳羡,或嫉妒,或不屑,两人全没注意,只是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他们的时空中只有彼此。

贝贝坐在桌前,看着宇航快乐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什么让他这么快乐这么积极,所以,她才更担心,一旦自己离开,他是不是可以很快地走出­阴­影,依然积极向上、幸福快乐?她不敢再想,拼命地摇摇头,努力保持着微笑看着宇航。

一切就绪,宇航一脸满足地坐在贝贝对面。贝贝突然笑着说道:“宇航,我喂你,好吗?”

宇航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坏笑着回道:“当然好!贝贝,你以后,是不是都会这样?”

贝贝迎着他溢满幸福和真挚的目光,一扁嘴,笑道:“那还不美死你!就只今天。”

宇航依旧笑吟吟地:“我还以为你改过自新,想要做个贤妻呢,原来是白高兴一场。就今天,那我可得抓紧好好享受了。”说罢,懒洋洋地垂下手,张开嘴,满眼期待地看着贝贝。

贝贝轻轻端起饭碗,慢慢把勺子递向宇航。宇航猛地伸过头,一口咬住饭菜,大嚼特嚼,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脸上一派稚气,像透了一个单纯的孩子。贝贝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她僵在那儿,直到宇航发出催促的声音,才赶忙继续。

她痛极了,这么简单的事,以后却再也不能做了。以前,她很讨厌情侣喂饭,现在,她是多么羡慕那些可以一直喂饭的男女,她是多么懊悔以前没有这么做。以后,再也不能有了。贝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喂完宇航,又机械地任宇航喂自己。只是,她一直在笑,为了宇航,也为了她自己!

吃过午饭,贝贝让宇航开车去了落日海滩。现在正是午后时分,阳光炙烈,远没有夕阳的温馨和安详,两人手牵手走在海滩上。贝贝站在海边,迎着还算清爽的海风,微闭着双目,张开双臂,倾心地感受着海的味道。

宇航看到,阳光下,贝贝的白裙被风轻轻吹动,裙摆摇曳,遗世独立,像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他不禁神思如醉,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低声说道:“You jump , I jump!”

贝贝闭着眼没有动,良久,她缓缓睁开眼,转身正视宇航,坚定地说道:“I won’t jump never , and I don’t want you to . If I le*e one day , please forget me and start a new life . I’d like you to lead a happy life ,do you know ?”

宇航看着贝贝郑重的神情和期待的目光,很是错愕,呆呆地问道:“你什么意思?有什么事吗?”

贝贝秀眉一扬,笑道:“我的意思是人总会死嘛,我希望我可以死在你前面,如果是那样,我希望你一个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告诉我,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好好活下去!”说到后面,她几近是在迫切恳求宇航肯定的答案了。

宇航突然笑道:“你这个小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是不是我刚刚提到《泰坦尼克》,触发你的多愁善感了?你放心,咱们虽然不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但活个七老八十还是不成问题的。怎么这么早想这样的问题?”

贝贝没有理会宇航的逗趣,紧逼着问:“你先答应我嘛,你江宇航没有我一样可以好好活下去,你答应我。”

宇航看着她满是期许的目光,答道:“好,我答应你,行了吧。”语气几乎是在哄一个撒娇的小孩儿。但贝贝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今天,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了,因为她完成了一个心愿,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宇航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贝贝开心的样子,不禁默问自己:没有她,我真的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吗?没有我,她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吗?宇航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和贝贝都是有极强责任感的人,为了父母和那些爱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不会自杀殉情,但是,恐怕这一生是不会真正快乐了。宇航感觉有些荒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被她带进沟里了,不禁摇摇头,看看贝贝,唉,恐怕也只有她能左右自己了,因为她是自己世界里的太阳!

贝贝轻松地倚在宇航怀里,看着海面上追逐嬉戏的海鸥,忽然央求宇航唱《大海》。于是,空阔的落日海滩上响起了宇航澄澈动听的声音。贝贝深深地沉浸在这歌声中,感受着宇航身体的温度,那一刻,她真正地忘却了伤痛,感到了幸福。

日头在宇航优美的歌声中渐渐西沉,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两人幸福地沐浴在和谐舒适的夕阳中。贝贝突然伏直身体,转头对宇航说道:“宇航,我想听你叫我一声。”

宇航不明所以,诧异地问:“什么?”贝贝举起左手,夕阳下,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宇航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深情地叫道:“老婆!”

贝贝一下子泪珠盈然,动容地回道:“老公!”她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这是多么平常的两个称呼啊,可是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了。也许以后,贝贝会成为一个妻子,会有人叫她“老婆”,但她知道,那声“老婆”不会是出自宇航之口,而宇航喊的“老婆”,她也再不能答应了。因为,现在的她,不再单纯只是贝贝!她爱他,爱到可以不要­性­命,所以她不能害了他!

宇航没想到贝贝居然会如此激动,赶忙上前疼惜地抱住她,哄道:“怎么了,老婆?太感动了?你放心,老公会一直一直对你好,只对你好,永远都不变心。老婆,我爱你,永远!”

贝贝看着宇航,颤抖着说道:“老公,我爱你,永远!如果有来生,我还要遇到你,还要爱上你,那时,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你!”

宇航听到前面,感动得一塌糊涂,最后那一句根本没有细细品味就幸福地笑道:“我也是,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永远相爱,永远不变!不过,我们的今生才刚刚开始,你忘了吗?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贝贝全身一震,猛地站起来,跑向海边。这些天以来,她最不能面对的就是这句誓言,因为她做不到,因为她不能!

宇航茫然地看着贝贝微微耸动的双肩,慢慢走过去,轻轻扳转过她的身体,动情地说道:“我们会实现的,对不对?相信我,贝贝,我们一定会实现的!”

贝贝早已拭­干­泪水,这时,平静地对着宇航,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踮起脚尖,用自己温润的双­唇­去寻找宇航温存的双­唇­。

这一吻,哀婉缠绵,炙热难分。宇航以一个男人的担当,要吻进对贝贝一生的守护和爱怜,他要用自己的全部疼她,宠她,爱她,让她幸福,让她快乐,可是,贝贝对宇航传递来的爱意不能有任何回应。她多想和他像其他普通情侣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多想和他一起慢慢变老,在夕阳西下时,相互搀扶着细数前尘往事;她多想和他一生守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贝贝感受着锥心的痛楚,泪流满面。

宇航感到面颊上湿湿的,轻轻睁开眼,看到贝贝满脸泪痕。他万分温柔地替她擦­干­泪水,笑道:“傻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容易感动。”说着,把她抱进怀里,极尽温存和宠溺地轻摇着,慢慢说道:“以后可怎么办呀?你还不得天天以泪洗面,因为,你会被我的爱紧紧包围着,你的生活中每时每刻都会有惊喜和感动。贝贝,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贝贝拼尽全力筑起的坚强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她全身颤抖,泪水决堤。说好今天不哭的,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住了。一份即将失去的感情,一个即将永别的爱人,越美越好,不是越让人难以割舍吗?贝贝在宇航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受伤的小孩儿。

宇航没有再劝她,只是用他宽广温暖的胸膛和来自心底的最真挚的爱包围住她,为她抚平伤口。不过,当时的宇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贝贝到底有着怎样的伤口!

两人就这样抱着,很久,很久,贝贝慢慢平静,对着夕阳喃喃地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宇航错愕极了,这不该是她的台词。他扶起贝贝,直视着她,说道:“这不像你,贝贝是应该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对不对?”宇航已经隐隐感到几分异样,所以他紧逼着贝贝问道。

贝贝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调皮一笑,说道:“哈哈,你中计了吧。贝贝当然不会这么说,可要不这样,你不又得跟我唱反调嘛,这下,你自己也承认了吧。”

宇航看着贝贝开朗调皮的样子,释然一笑,回道:“女人都会骗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果然不错。小样儿,装得还挺像,真把我唬住了。”说着,伸出手掌在贝贝头上一按。贝贝这次只是轻轻地挑起他的下颚,在“啊”地后仰音效中,宇航顺势将贝贝带入怀中,两人又幸福地拥抱住彼此。贝贝痛得几乎要窒息了,他们幸福的“上扬下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她在装,她是在装,而且装得很像,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装下去,装到天衣无缝,至少今天必须是!

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下去,贝贝的心似乎也跟着下去了。她从没惧怕过日落,她从不祈祷太阳不落,但是今天,她是多么渴望太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多给她一点时间感受这最后的幸福。可太阳是无情的,它听不到贝贝无声却热切的恳求,它还是下去了。落日海滩上渐渐被黑暗包围。

海风吹来,贝贝打了一个冷战,宇航更紧地抱住她,再一次催促贝贝回去。如果宇航知道,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肯定会勇猛地把太阳揪回来,用世间最结实的钉子把它牢牢钉在天上,永远不让它落山。可惜,他不知道,他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以为他们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色­越来越重,贝贝终于答应回去了。走了两步,她突然笑着对宇航说:“宇航,你背我吧。”

宇航宠溺地笑着回道:“你又赖皮?!”贝贝只是淡淡地笑着点头。

宇航装作一脸无奈地转身背起贝贝,嘴里不住地说她又重了。贝贝心里甜甜的,趴在宇航坚实宽厚的背上,觉得异常踏实和幸福。没走几步,宇航想起贝贝胆小怕黑,于是慢慢开始唱歌,婉转悠扬,浑似天籁。

贝贝沉浸在其中,泪水中挂着幸福的笑容,忽然想起《­射­雕英雄传》中,郭靖背着黄蓉求医时,黄蓉说“生,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他们虽然当时面临生死考验,但却可以守在彼此身边,比起自己和宇航相爱而不能相守从此只能远远地彼此煎熬,恐怕还是要幸福的。在那一刹那,贝贝真想就这样,宇航背着自己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不再管什么责任,只是她和他永远在一起!

虽然为今天的告别,贝贝做了充分的准备,虽然她早在打响那一枪时就知道必须放弃和宇航的感情,可当离别真的到来时,她还是难以接受,所以,她想到了逃避。不过,那只是一刹那,因为她无法背转身体,不去面对父兄的仇,不去面对那份黑压压的责任,她没有办法背弃自己选择的那份痛苦,去和宇航幸福地厮守,她的­性­格注定她不是一个可以为自己幸福而逃避责任的人,所以,也就注定了她和宇航必然的离别,乃至她最后的命运!

宇航开着车送贝贝回家。他兴致很高,一路上说个不停,贝贝只是笑看着他,偶尔Сhā一两句。就像宇航背着她总会到一样,车子很快到了贝贝家的别墅。里面灯火辉煌,隐约可以看到那些黑西装的身影。

贝贝坐在车上抱着宇航,久久不忍离开。宇航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保证你打开窗户第一个看到我,怎么样?”

贝贝急忙摇头:“不,你别来,你接不到我的。”

“为什么?”宇航惊讶地问道。

贝贝自知失言,赶忙笑着掩饰道:“你那么懒,等你来接我,那还不直接吃中午饭了。”

宇航哈哈大笑:“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明天可不敢睡到日上三竿,第一节我有课,老头儿凶着呢,老点名。”

贝贝笑着说道:“都大三了,少逃点儿课吧。”

宇航凑过来,坏笑道:“老婆,你放心吧,凭你老公这身本事,肯定可以让你一辈子高枕无忧。”贝贝全身一颤,赶忙避开宇航的目光,伸手从后座上拿起自己的背包。

宇航见贝贝忽然晴转­阴­,以为是她不喜欢自己叫她“老婆”,于是满含歉意地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保证明天就不叫了,还叫贝贝,行吧,别生气。”

贝贝心里难过极了,就算你明天喊什么,我也听不到了。不过,她脸上还是很平静,笑着说道:“没有,我没生气。”说着,慢慢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递到宇航面前,说道:“明天再看。”

宇航接过信,看了看,坏笑着问道:“情书吗?有什么­肉­麻的话对着我说也没问题,我挺得住。”

贝贝淡淡地回道:“我想说的都在里面,记住,一定要等到明天再看!”

宇航笑道:“还弄得挺神秘,这么吊胃口,不怕我睡不着觉?”

贝贝说道:“就是怕你睡不着才让你明天看,记住了啊。”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看了那封信,宇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的。她不想那样,她想他这一天都沉浸在幸福中,哪怕明天面对的是无尽的伤痛,至少今天在回忆中总是美好的,所以她极尽全力掩饰,同时,也给她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当然,贝贝还担心另外一点。如果宇航提早看了信,那么她很可能就走不成了。要知道,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高声呼喊让她留下,而且是那么有力,她是拼尽了全力在*它们,用一个在他们的爱面前显得异常苍白无力的理由鞭策自己离开,一旦宇航开口,她真的会动摇,真的可能会放弃,无疑,那样对她更好,但是,她已经没有权利那样做了。那一枪,毁了她,更毁了他们的爱,他们再也不能相守!

宇航笑着点点头,说道:“好,你快回去吧。”贝贝万般不舍地下了车。

宇航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贝贝有意放慢脚步,看着那幢自己曾经那么喜爱的房子,她忽然感到一种恐惧,她觉得自己正一步步从幸福的天堂走向痛苦的地狱。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宇航疼惜地抱住她,说道:“快进去吧,冻坏了我可要心疼的。”说完,满眼温存地望着贝贝,等她进去。

贝贝不舍地看着他,半晌说道:“你先走,我想看着你走。”

宇航笑着摇摇头,心想已经在门口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答道:“好!那么,晚安了!明天见!”

贝贝下意识地答道:“晚安!”可那句“明天见”,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因为他们没有明天!也许以后,他们只能在梦里见了吧。

贝贝看着宇航快乐的背影,突然泪珠盈眶。他走了,结束了!她宛若万箭穿心,不胜悲苦,慌乱地叫了一声“宇航”,猛地冲上去扑进他怀里。

宇航刚转过身,就看到贝贝扑了过来,下意识地抱住她,笑着劝慰道:“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不走了。”

贝贝慌乱地答道:“不,那不行!”

宇航大笑,说道:“跟你开玩笑呢,还当真了。贝贝,我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洞房花烛之时,会是我们彼此最美好的初夜。”贝贝的心都碎了,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她这一生都等不到了!

她强忍着泪水,伏起身体,把自己樱红的双­唇­轻轻靠在宇航温柔的­唇­上,没有辗转缠绵,只是细细地倾诉:对不起,宇航,原谅我不能和你相守,原谅我背弃我们的誓言。我爱你,爱你胜过我的生命,可是,我不能!我们有缘无份,但我依然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你,让我爱上你!我们来生再相爱相守吧。

她睁开眼,对着宇航粲然一笑。那笑容是发自心底的甜蜜和幸福,像以前一样,灿烂、温暖。她轻快地说道:“小心开车!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说完,不等宇航反应,就大步向前走去。

宇航全身溢满幸福,先前若隐若现的疑虑被贝贝最后那嫣然的笑容冲得烟消云散。他看着她进了门,开心地转身走向车子。想起贝贝最后那句话,“你答应过我的话”,他有些不明所以,是指信吗?明天看就明天看呗。他快乐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当贝贝转身走向别墅时,她没有再回一下头,她实在不能,因为她早已泪流满面。原来无声的哭泣也可以这么撕心裂肺,只不过撕的是自己的心,裂的是自己的肺。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它们早已千疮百孔,早已痛到不知痛;反正,真的结束了,真的没有了。从她背转身体对着宇航的那一刻起,她就亲手斩断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丝也是最重要的一丝幸福。现在,她可以了无牵挂地将麻木的自己投入那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了。真的了无牵挂吗?如果是,为什么这么痛、这么苦?那个人,那份情,已经刻在自己骨头上,融进自己血液里,怎么能忘记?除非自己血液流尽骨骼成灰。在那之前,注定自己要为他痛,为他悲。贝贝走进门里,虚脱般地靠在门上 ,忽然猛地放开脚步,掩面奔进了别墅。

在贝贝冲进别墅的那一刻,莫杰从门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眼里盛满疼惜,望着她悲痛的背影,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正在被人用钻头钻一样,一下,一下,好痛,好痛。他担心贝贝,从太阳一落山就一直守在门口,望眼欲穿。现在,她回来了,他看到了她对宇航的依恋和不舍,他看到了她对失去那份感情的痛苦和无奈,所以,他痛,他替她痛,也替自己痛。

贝贝一路狂奔,冲进自己房间,在重重的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她整个身体也随着轰然倒塌,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悲痛欲绝。从得知爸爸大哥的噩耗,一直到现在,她始终憋着一口气,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能倒下,而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最后的牵挂也了结了,长久支撑她的那口气一下子喷泄而出。她感到无尽的悲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自己在这汹涌浪潮的冲击下,完全崩溃了。她悲恸不已,放声大哭。那哭声可以让茫茫大漠上空的飞雁为之落泪,可以让滔滔大海底层的游鱼为之动容。

蓝娟流着泪默默站在门外,听着贝贝凄厉的哭声,心都要碎了。她见证过贝贝曾经的幸福,所以她可以深切地体会到她现在的悲痛。她告诉自己,这一生,她都要陪着贝贝,照顾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

楼梯拐角处,莫杰和蓝娟一样,他噙着泪珠,默默地倾听自己心碎的声音,因为这悲壮的哭声,因为那令人心疼的人。

良久,蓝娟听着贝贝的哭声渐息,擦了擦眼泪,轻轻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蓝娟低声叫了声“贝贝”,没有回应。她很担心,慌乱地打开灯,只见贝贝颓然地仰面倒在床上,在灯亮的一刹那,她皱了皱眉,最终也没有睁开眼。

蓝娟向贝贝走过去,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红肿的眼,心疼不已,半晌,开口道:“贝贝,德叔已经联系好了。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

贝贝依然没有睁眼,只是嘴­唇­微微翕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不用了,我自己收拾。”蓝娟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起身拉开门,出去时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贝贝,叹了一口气,轻轻关上了门。

贝贝听到关门声,挣扎着开启沉重的眼皮,忽然觉得灯光刺眼,她已经不习惯光明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中不会再有阳光,不会再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煎熬。可这不是她自己挖给自己活埋的坑吗?而且,如果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走上这条痛苦不堪的路,这就是她的­性­格。当初刘重义已经看出这一点,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女儿的悲剧。

她慢慢坐了起来,呆呆地拿出一个旅行箱,然后缓缓打开衣橱。里面一排排华贵鲜亮的衣服让她泪如雨下。它们曾经属于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公主,它们是她幸福的见证,而现在,贝贝觉得,自己穿着它们是多么地不相称,它们只能时时提醒她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可怜,穿着它们,她会感觉它们在一点一点地收紧,一点一点扼住自己的咽喉,最后让自己窒息而死。

贝贝伸出手,轻轻滑过每一件衣服,似乎曾经幸福的似水年华就在指尖淌过。她只拣了几件最普通最平常的,随手扔在行李箱里,连它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填满。她关上衣橱,轻轻打开写字台左侧的抽屉,取出所有的全家福和录像带录像机,一并放进旅行箱。最后,她挪动沉重的脚步,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右面的抽屉。

贝贝泪眼模糊,里面,一个阳光自信的俊朗男孩儿正对着她笑,那么灿烂,那么美好。她控制着激动无比的双手,慢慢取出所有和宇航的照片、录像,还有那部手机,那里面有无数条关切的短信。贝贝能带走的关于宇航的文字,只有那张“靖弟弟”带来的卡片和宇航最初追她时的一些情书。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留给人们借以怀念的文字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她万分小心地把它们抱在怀里,呆呆地走向旅行箱,现在她只有这些了。她知道不该这样,她知道她和宇航已经再也不可能了,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根本放不下宇航,她也根本不想放弃,甚至想永远沉浸其中,尽管那意味着痛苦和煎熬。

贝贝慢慢走到镜子前,陌生地看着里面憔悴忧伤的自己,心猛地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又滑了下来,落在她纯美的白裙上。她伸手细细地摸着白裙,它曾经带给她多少幸福啊,*整个篮球场时,在落日海滩上和宇航盟定三生时,还有,还有今天这最后诀别时。这条白裙,见证了她的美丽,她的快乐,她的幸福,现在,它的使命结束了。贝贝怔怔地看着肩上绽放的花朵,缓缓闭上眼,喃喃地说道:“这幸福的花朵永远绽放着,可我的幸福已经枯萎了,它走到了尽头。”她不胜悲苦,慢慢脱下白裙,换上了一身黑­色­,痛苦的黑­色­。她流着泪,细细折好白裙,犹豫再三,还是把它放进了旅行箱。

贝贝默默地走到梳妆台前,抬起左手,中指上,那枚戒指在灯光下光彩夺目,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到戒指上,熠熠生辉,她全身又开始不住地抖动。

良久,她缓缓伸出右手,颤抖着摘下那枚戒指,摘下一个幸福的约定。她可以感觉到它滑过自己的每一根汗毛每一寸肌肤,它走后,它们全部委顿死亡,就像带有放­射­­性­的核原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她把它握在掌心,泪眼模糊。她还是不舍得把它还给宇航,尽管一切都结束了,尽管一切都不可能了。贝贝取出一条项链,把戒指穿在上面,然后把项链戴在脖子上,珍而重之地把戒指放在衣服里面。它应该是热的,可是贝贝却分明感到它像一块寒冰,不但不能用自己的体温把它捂热,而且还被它感染得全身冰冷,直透到心里。或许,这份寒意本就是从心底升起,一点一点向外扩散的。她的双手紧紧地捂在胸前,捂住那枚戒指,泪流满面,原来,那就叫做绝望。

过了很久,贝贝慢慢拉起旅行箱,走出房间。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最后不舍地环顾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一切恍如隔世。昨天,她还依稀在里面嬉闹,而今天,她将不得不独自承担起一份根本不该她承担的责任和随之伴随的痛苦。明天呢,贝贝不知道,她也不愿想。她只知道,十几天的时间让她从天堂到了地狱,至于会到地狱的第几层,她已经不关心了,反正地狱都是没有阳光,没有欢笑的,反正,她再也不能拥有幸福了。

看着屋内的一切,贝贝淡淡一笑:再见了,我的幸福,我的天堂。她戴上墨镜,刚才眼前还光亮的一切,霎时间全都黯淡了,一如她现在的生活。她转过身,坚定地向前走去,听到身后“咚”地门关上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她一直向前,就像现在她的处境,已经启程,就不能回头了,因为这是一条单行道。

繁华大都市的夜总是很美,人们的夜生活远比白天­精­彩得多。一辆黑­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前行。车上,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响声,一片静默,一片死寂。贝贝靠在后座上,隔着墨镜的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蓝娟坐在她旁边,不时担忧地看看她。

莫杰盛满忧伤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镜中有几分颓废的贝贝,他看不到她的眼睛,更看不进她的心里,但是他依然执著地盯着她,也许她从不曾注意,也许她的眼里从没有过自己,可这个“情”字,自古而今,又有几个人可以看破呢?

蓝娟看着贝贝,皱了皱眉,心疼地喊道:“贝贝。”

贝贝闻声侧了侧头,低声道:“蓝姐,不要再叫我‘贝贝’了。贝贝是幸福的,就让她一直幸福下去吧。以后叫我‘星宇’吧,我还从没用过这个大名呢。”隔着漆黑的墨镜,莫杰和蓝娟无法看到她的眼神,但她语气中的绝望,却足以冰冻每一个人的心。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那么简单。蓝娟哽咽着点点头,没有开口。

贝贝慢慢坐直身体,对着莫杰轻轻说道:“阿杰,我以后就叫你阿杰吧。”

莫杰闻声回过头,满脸诧异,呆呆地回道:“是,大小姐!”

贝贝微一皱眉,说道:“德叔年纪大了,又容易冲动,很多事情想不周全,你多替他分担分担。”莫杰默默点点头。

然后她接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我讨厌那三个字。你也叫我星宇吧。”

莫杰犹豫着回道:“这不好吧。”

贝贝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叫我星宇的人,没有几个了。”

莫杰心如刀绞,猛地一抬头,坚定地叫道:“星宇!”

贝贝淡淡一笑,重又靠回后座上。车里又恢复了死寂的沉默。

蓝娟不想贝贝幽闭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于是让司机打开了收音机。这个时间段,正是各大调频放歌的时间。果然,一打开,里面就传出了悠扬的歌声:“每当我在夜里想起你的时候,不知道你在哪头。心里面有许多许多的爱与愁,不知是否是永远的伤口。当你扔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其实我也知道你很难受,只是这个世界把你我分两头,割断情思与占有。”

蓝娟和莫杰都极少听歌,所以不知道这首歌,但听它的旋律也隐隐感到这是一首悲歌,待听到“当你扔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再看到贝贝白皙面庞上的两行清泪时,已经明白了一切。于是,蓝娟遮掩着让司机换台,可贝贝却不让。

贝贝经常听歌,从旋律响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那是《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所以,当时她全身一震,泪水盈眶,终于在这悲伤的歌词和旋律中败下阵来,眼泪慢慢滑落。

收音机里,歌声还在继续:“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偏偏换成了回忆,我带你的照片,找到海角天边,希望你会在出现。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偏偏换成了回忆,我就算忘记时间也忘记你,也忘不了我们有过的甜蜜。”

贝贝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下。这首歌就像是为现在的她量身订做的一样,每一句都唱出了她的心声: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偏偏换成了回忆?当听到“我带你的照片,找到海角天边,希望你会在出现”时,她的脑海里真的浮现出宇航带着她的照片几近疯狂地找遍大街小巷,找遍他们曾到过的每一个地方,一直到海角天边。想到这里,她犹如万箭穿心,她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又开始痛,痛得让她窒息。

她不想宇航找她,不想宇航不忘记她,不想宇航为她失魂落魄,虽然明知不可能,就像她不可能忘记宇航一样。一场深入骨髓的爱恋,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一个融入自己生命里的爱人,怎么可能谈笑间灰飞烟灭?贝贝痛苦万分,她扔下了他,虽然不舍;她背弃了他们的约定,虽然不愿;她放弃了他们的爱,虽然不甘,可一切,都是事实。她一个人的离开,却是她和宇航两个人共同的诀别!

贝贝带着痛苦、忧伤,和蓝娟坐上了飞机,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程。这里的一切,曾经的一切,都只能是回忆了,都只能在梦里再见了。她颓废地靠在座位上,伴着泪,和着痛:再见了,我前二十年快乐无忧的公主般幸福生活;再见了宇航,我永远的爱人,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有缘,我们来生再相爱吧!

飞机载着贝贝升上天空,把这里的一切抛在了脑后,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前方迎接贝贝的会是什么?没人知道。

又见飘雪

凛冽的寒风吹落了路旁参天大树上仅存的几枚枯叶,只剩下遒劲的树­干­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冰封的湖面拒绝了所有曾嬉戏于其上的生物,只留下池底偶尔穿梭而过的顽强游鱼。花园里,没有了昔日百花争鸣绿草茵茵的景象,只是一派枯萎的萧索;大道上满目尽是穿着厚重的人们匆忙的身影。十二月,冬天来了!

冬天,人们最依恋的就是温暖的房间了。此时此刻,在大学校园一间男生寝室里,一个人正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屋内一片狼籍,桌上摆满空空的酒瓶。比这份杂乱还要破败的是呆坐着的人,他目光呆滞,面­色­凄苦,双眼红肿,两­唇­泛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屋内一片静默,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也许,这两种声音根本传不进他麻木的双耳,因为,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会呼吸有心跳的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桌上那张英姿飒爽的照片,你根本无法想到眼前这个颓废绝望的人,竟会是那个曾经那么自信优秀的江宇航。是的,他就是宇航,那个高大帅气、机智幽默、自信上进的宇航,可是,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让他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现在的他,凄苦、悲切、颓废、绝望。

良久,宇航轻轻晃了晃沉重的头,昨晚的酒­精­让他现在头痛欲裂。他微微皱了皱眉,嘴角却挂起一弯不思议的微笑。痛吧,痛吧,痛得再猛烈些,这样心就不会痛了,这样也就不会再想她了,宇航悲苦地想着,笑容更大了。

突然一颗泪珠滑了下来,宇航一愣,猛地抱起头,全身不住起伏,无声地痛哭起来。那么让人心疼,那么让人想去帮他,可是,谁又能帮他呢?那个唯一可以解脱他痛苦的人又在哪儿呢?

这些天,像他那样一个坚强阳光的大男孩儿,已经不知道偷偷地无声地痛哭过多少次了。他咒骂自己,咒骂自己居然像个女孩儿一样爱哭;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竟然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可是,他真的痛到了极点,如果不把积聚在体内的伤和痛释放出来,他真的会崩溃的!

过了很久,宇航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地跌在椅子里,万分痛苦地默默想着:贝贝,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狠心地扔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发狂!你走以后,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我都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说让我忘记你,可你知不知道,我爱你胜过一切甚至是我的生命,你让我怎么忘?!你说让我去寻找新的幸福快乐,可你知不知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真正地幸福真正地快乐!你就像是我世界里的太阳,给我温暖,给我希望,你走了,我怎么能幸福,怎么能快乐?!贝贝,到底是什么让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我?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是我不够好,留不住你?我们之间那么真挚美好的感情你都不在乎吗?扔下我一个人承受这无尽的煎熬,你都不在乎吗?贝贝,你到底在哪儿啊?回来,好不好?贝贝……

宇航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他呆呆地看着窗口,慢慢伸出颤抖的右手,拿起桌边几张淡蓝­色­的信笺。他的手抖得更剧烈了,仿佛拿得是个千斤重物。他缓缓把它们抱在胸前,泪水扑簌簌地打湿了信笺。

良久,宇航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窗外。他望向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他望向过去,望向九月开学初那最快乐的一天。

宇航开着车,满心幸福地回到了学校。寝室里,他和小克疯狂地打闹着,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其喧闹程度却丝毫不亚于七八人间。两人笑谈了很多,当然男生之间的谈话除了比赛、学习、工作,必不可少的还有女生,尤其是属于他们的女生,所以,两个人的交谈中不时出现贝贝。这对他们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因为他们经常会谈起这个千伶百俐让人没法不爱的小魔女,只不过,一个是忿忿不平、摩拳擦掌,而另一个则是骄傲自豪、满心幸福。

宇航和小克在笑闹中收拾好了明天上课的书。他取出那个淡蓝­色­的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强忍着好奇心把它放进了书包里。他从不愿做一件违拗贝贝的事,于她的话,只要没有什么必然的显而易见的恶果,他都会百分之百地执行。

宇航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本想打个电话给贝贝,但恐怕是太晚了,说不定她已经进入梦乡了,还是算了吧,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不知道她的梦里会不会有我呢,宇航幸福地想着,满脸挂着灿烂的笑容。

躺在床上,他辗转难眠,回味着白天的一切,幸福,快乐,满足,但似乎又隐隐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呢?宇航百思不得其解。困意袭来,他慢慢闭上了盛满欢喜的双眼,嘴角挂着微笑,渐渐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宇航和小克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不胜其烦,转头瞥了一眼闹钟,两人同时大叫着坐了起来,呆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互相指责对方不上闹钟。嘴上你来我往,手上的事儿可一点儿也不耽误。两人像紧急集合般迅猛地穿好衣服,闪电般地收拾好床铺,仓皇地抓起书包跑向教室。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他们一起冲进教室,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到他们特权的位置上。老教授欲言又止,无奈地摇摇头。两人用眼互递一个信号,相视而笑。宇航忽然想起贝贝昨天揶揄他的话,没错,要是这时候去接她,到学校,真差不多可以直接准备吃午饭了。想到这里,他笑着摇摇头。

提到贝贝,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宇航皱眉想着,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老教授手里的粉笔直接自由落体到地上。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宇航。他笑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教室里又恢复了无聊的平静。

宇航取出课本,做好伪装掩护,小心地掏出了那个淡蓝­色­信封。小克已经猜到几分,­干­咳两声,坏笑着看着宇航。

宇航也清了清嗓子,微微抬头,手里扬了扬信封,满脸的是得意的笑。小克刚要伸手去抢,老教授却突然回头,真诚地说道:“天气比较­干­燥啊,大家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感冒啊。”宇航和小克低着头,强忍着笑意,其他同学也是忍俊不禁。老教授不以为意,推了推年轮般厚重的镜框,又开始了他倾情投入的演讲。

宇航放心地低下头,慢慢取出几张淡蓝­色­的信笺,小心地展开,默默读道:

宇航:

我最亲最爱的人,对不起,我走了,别去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从我们第一次在落日海滩上不期而遇起,我就坚信,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你俊朗的面庞,灿烂的笑容,幽默的谈吐,睿智的思想,一下子吸引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见钟情,我只知道,第一次,一个男孩儿的身影和笑容常常浮现在眼前,时时萦绕在脑海。

后来,到了大学,我们很快地走在了一起。你像哥哥一样顺着我、让着我、包容我、呵护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感到无比幸福和快乐。你高大帅气才华横溢,你自信上进志向远大,你机智幽默洒脱不羁,你温柔体贴侠骨柔肠,你几乎具备了所有的优点,你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王子。而如此完美的你,竟然那么专一,全心全意地爱着我,我真的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所以,我真心地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虔诚地祈祷它可以天长地久!

宇航,你知道吗,当你牵着我的手时,当你把我抱在怀里时,我总能感到一种踏实和幸福。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用想,我可以完全地依赖你,把一切都交给你,你总有办法,没什么可以让你束手无策,让你无能为力。你是我的初恋,但是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的最后一次爱恋,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想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我多想和你手牵着手,在落日海滩上并肩看夕阳;我多想和你相互搀扶着实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可是,对不起,宇航,现在不能了,再也不能了,我们之间永远地不可能了!别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家发生了一些你我都意想不到的事,我必须为它作些什么,所以,从我背转身体的那一刻起,我就斩断了我们之间这段纯洁美好的感情。让我的离开,带走所有曾经的幸福和回忆吧。

宇航,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忘记我,会沉浸在痛苦中,但我请求你不要活在记忆里,不要关闭你的心拒绝别人的爱。你那么优秀,只要你想,你可以很快找到比我更好更适合你的女孩儿。心心是个好姑娘,她一直默默地爱着你,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不要找我,更不要等我,即使有一天我又出现在你面前,我们之间也永远地不可能了,今生今世都永远地不可能了。宇航,我爱你,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可以快乐。求求你,忘了我,这不会很难;求求你,去寻找新的幸福和快乐,你应该得到幸福和快乐。我不希望看到因为我的离开让你陷入悲伤和痛苦中一蹶不振,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该承受那些。别让我走得不安心,答应我,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有缘,我们来生再相爱吧。

爱你的贝贝

看完信,宇航完全懵了。他呆坐在座位上,不住地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贝贝的一个恶作剧,她总是那么调皮的嘛。可为什么自己的眼前却渐渐模糊?为什么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信,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留下身后一张张诧异的面孔。

他飞快的跑着,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满怀侥幸地试着拨打了贝贝的手机,拼命地祈祷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可电话里却分明传来关机的声音。宇航更加狂乱,疯狂地跑向贝贝本该上课的教室。

他粗暴地推开教室大门,全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只是在人群中慌乱地搜寻着那张巧笑嫣然的­精­致面庞。他的眼前渐渐浮现那张笑脸,他分不清幻象和现实,他狂乱地拼命摇头,大声喊着:“贝贝,贝贝,你在哪儿?”没有回答,教室里一片静默。

宇航定了定神,重新将目光投入人群,终于,他看到了心心和多多。宇航带着几分欣喜跑到两人面前,急切地问道:“贝贝呢?她怎么没来?她在哪儿?”

心心眼圈红红的,半晌哽咽着回道:“她走了。”

宇航不住地摇头,口中喃喃地重复“不可能”,直到他看到心心书上那张刺眼的淡蓝­色­信纸,他猛地全身一震,发狂般地跑了出去。

他开着车,尽量让自己平静,他得安全地到贝贝家。他拼命控制不让自己去想,他告诉自己,贝贝此刻正慵懒地躺在床上,所以她才没来上课,她一向都很懒的嘛。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骗局,一定是的,她那么调皮。就这样,宇航在一种自欺欺人的混沌状态下驱车来到了贝贝家门口。昨晚,他也曾来过这里,仅仅十几个小时,一切就不同了。

宇航迅速跳下车,疯狂地按着门铃,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回声。他开始焦躁不安,他大声地喊着贝贝的名字,可依然没有回应。别墅里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大门内没有一丝生物发出的声响。

宇航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心里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现在,他可以完全肯定,里面没有一个人。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里面没人,只是他不愿承认,不愿面对。承认了就意味着希望在减少,而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则正在逼近。他镇定了一下,重新坐回车里,突然眼前一亮,猛地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宇航来到了中天大厦下面。他径直来到了十七层。以前,他曾和贝贝来过,知道她家的公司办公室设在十七层。他不顾秘书的阻拦,粗鲁地闯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对不起,李总,我拦不住他。”秘书说道。宇航看到站在窗前的“李总”挥了挥手,秘书退了出去。

宇航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前,眼睛惶恐地盯着“李总”的背影,全没在意屋子里另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那是站在桌旁的莫杰,他的目光中夹杂着很多复杂的东西,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宇航,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他要看清楚,这个贝贝死心塌地爱着的男生。

宇航每走进一步,眼中的希望就减少一分,心里的不安就增加一点。因为那个苍老又略显发福的背影,不可能是属于贝贝大哥刘天宇的。

“李总”忽然转过身,直面宇航。宇航的心猛地一沉,眼前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其实,早在他听到秘书那声“李总”时,他就已经隐隐感到不妙,只是他不愿相信,不愿死心。

李德看了看宇航,虽然两人没见过面,但从贝贝的相册中,他早已无数次见过宇航了,只不过宇航却不认识李德。他怔怔地问道:“这儿是中天集团吗?”李德淡淡地点点头。

宇航微闭了一下眼睛,接着问道:“刘天宇呢?他不才是这儿的总经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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