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离院门还有丈余就又反了回去,看那终点脚印的深度,想必是站了不短的时间,地上的雪已经被踩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坑。
沈忆安顺着脚印往前走,脚印延伸到院墙角就拐进了胡同,依旧是贴着另一面墙走。不过又走个丈余就又是一个长时间站立留下的深窝。沈忆安抬头看看院墙,墙上似乎有人蹬过的痕迹,不过顶端的雪却齐整的没被动过。沈忆安低头跟着那脚印到了胡同中间,那双大脚印与少许行人的脚印混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辨。
沈忆安站在胡同中间抬头看高高的院墙。这院子沈忆安当初是派人精挑细选定下来的,不但距离沈府和府衙都不远,院墙还比一般人家的要高些,单凭一个人双手双脚爬上去还真是不容易。
沈忆安眯着眼冷哼了一声,眼睛在胡同里扫了一圈儿,转身回了家。
腊月初八隔日就到,蒹葭起了个大早,用红枣、莲子、大小米、黄绿豆和干桂圆熬着八宝粥,里面还加了昨晚蒹葭剥出来的板栗肉。
蒹葭刚生了火一会儿大家就都起了,慕氏反常的直接进了厨房,看见蒹葭又在熬粥笑着叹口气摇了摇头。
“爹。”蒹葭放下柴火起身,转身用张叔在另一个灶上烧的热水给他兑好温水道:“爹怎的也起这么早?”
“岁数大了就不缺瞌睡,豆豆早就醒了,嚷着要起床玩雪呢。”
“豆豆扰着您睡觉了吗?”
“没有,那孩子懂事,醒着也没吭声,见我起了才麻溜的穿了衣服拉我出来呢。”
毛头在慕氏过来第三天就搬去和慕氏一块住,原因很简单,慕氏说,男女授受不亲。
毛头确实也不小了,蒹葭自然也不反对,毛头初时有些不愿,后来慢慢与慕氏相熟,也乐的有人搂着他说话讲诗。
沈忆安一身红色暗花的锦衣进来,看见慕氏也惊讶的笑着道:“爹起的比女儿还早!”
慕氏笑着道:“蒹葭不是更早?今儿个好,都齐了,一会儿放爆竹……”
“还要堆雪人!”莫芽笑着钻进来。
“呵呵,对,堆雪人,方才豆豆还说来着。”慕氏笑着接话。
“今日我休假呀,再过个七八日就放长假了。”莫芽蹭到蒹葭身边笑着继续道:“到时候哥哥要带着我和豆豆好好逛逛耀州城,我听童飞说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呢。”
“嘿,你那枣红小马不要了?课业怎么样?”沈忆安挑眉笑着问。
莫芽赶紧跑到沈忆安身边道:“最后一天学院会开会,嫂嫂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莫芽课业很好的。”
沈忆安摸摸莫芽的头道:“那嫂嫂就过去看看,看看我这小姑子能有多大能耐,把耀州城里的贵家女都比下去了。”
莫芽骄傲的眯眯眼睛道:“我在柳城看过的书这边有些没有,她们看过的书我却补着看回来了,看的多自然就有长进。”
蒹葭斜一眼莫芽道:“胜不骄……”
“败不馁!”莫芽笑着接口,“我知道,不过是和嫂嫂说说课业嘛。”
蒹葭摇摇头,转身和面准备晚些炸麻叶。
莫芽和毛头也洗了脸,挽着慕氏的胳膊去院子里堆雪人。雪地上张叔已经扫出窄窄的路,通往各屋、水井和厕所的都有。慕氏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看着莫芽和毛头玩闹,紫香回屋又取了厚披风给慕氏披上。
沈忆安腻在厨房帮蒹葭烧火,蒹葭和好面用温热的湿布盖住,放在灶台上醒着。转身准备洗手就被沈忆安起身一把揽住了。
“干嘛?”蒹葭伸着面手皱眉。
“宝儿,今儿个你在家里,记得别一个人出门,菜蔬什么的我下晌会带回来。”
“为啥呀?”
沈忆安摸摸蒹葭的小腹,勾着嘴角道:“说不定有了呢,外面到处都是雪,滑着怎么办?再说了,大雪天的菜市哪有人出摊儿?”
蒹葭抿着嘴笑,用额蹭蹭沈忆安的额头道:“知道啦,你越来越相公了。”
“那宝儿乖乖的在家等为妻。”沈忆安嘟着嘴讨吻。
蒹葭碰碰她的额叱道:“好了,大早上的,张叔看见了多不好!”
沈忆安并不多作怪,轻吻了下蒹葭的唇就放开,“为妻去取爆竹。”
蒹葭推着她出去,回身洗了手,把大锅里煮沸了一会儿的腊八粥盛到陶瓷罐子里,放到炭火炉上慢慢的炖着,又加了些冰糖进去。
腊八粥整整熬了一个时辰,因着起的早,较之于往日早饭也不过就晚了两刻钟。蒹葭先盛了一碗供到香案上,又分了一小罐让禾青给沈府送去,这才和张叔张罗着吃饭。
慕氏似乎很喜欢蒹葭熬的腊八粥,直吃了两碗才作罢。
沈忆安便看着慕氏直笑,“爹要是喜欢以后让蒹葭常做给您吃就是,可别撑着了。”
蒹葭抿着嘴笑,“过几天再熬给爹吃。”
慕氏瞪一眼沈忆安起身,笑斥道:“我多吃一碗还不行?我女婿都不说什么要你来嫌?”
蒹葭微红着脸笑,帮着张叔收拾了桌子送沈忆安出门。
不过是半晌,外面又飘起了雪。
蒹葭坐在火盆旁纳鞋底,慕氏在火盆另一侧凑着小桌子教毛头习字。紫香捧着个罐子进来,放到桌子上搓了搓手靠过来暖和。
“主子,院子里送了腊八粥过来,主母说眼看着就要过年,问您小年儿前回去不?”
慕氏握着毛头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字,没有应紫香的话。紫香顿了下又道:“院子里有人等着主子回话呢。”
蒹葭看看慕氏,温声道:“爹是过年与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小年前过去?我和忆安小年也该回家看看的。”
“唉,蒹葭莫不是嫌我在这里住着烦了?”
“爹说的哪里话。”蒹葭想了下道:“要不咱们就一起?”
慕氏半晌才点点头,“就这么回吧。”
蒹葭看着慕氏淡淡的表情,抿抿唇垂了头。
“蒹葭在想什么?”
蒹葭握针的手一抖,不自在的笑了笑道:“在想爹是不是因为我才……”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好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呢?”慕氏揭掉那张画满字的纸,让毛头自己比着写。
蒹葭笑笑垂了头,“总觉的爹不是很开心。”
“哦?”慕氏转过身盯着炭火盆看,叹口气道:“最近开心呢,怎么会不开心?蒹葭再赶紧给我添个宝贝孙女,呵呵,也就圆满了。”
蒹葭红着脸勾勾嘴角,顿了下又道:“我听忆安说……爹,您别太放在心上。我爹在时总是说,人活一辈子没灾没痛的就算是有福气。活着要想着咋样才能过的更贴心合意,而不能天天记挂着伤心事。”
“你爹倒是看的通透!”慕氏轻叹。
蒹葭点头道:“爹,咱们现在就是有福气,爹该日日开怀才对。”
慕氏笑了笑刚要说话,紫香又进了来,身后还跟着身上带着雪花的王子若。
慕氏讶异的和蒹葭对视一眼,笑着道:“子若怎么到这儿来了?”
王子若虽然被紫香领进来,但似是没想到慕氏真的会在这里,一时间有些发怔。不过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笑着道:“穆叔叔也在呢?我来找蒹葭哥哥说说话。”
“啊,坐啊!”蒹葭起身让出凳子。
“不用了,蒹葭哥哥,我们出去说说话可好?”
蒹葭看看慕氏,慕氏笑着道:“这冰天雪地的外面哪有落脚的地方?子若若是觉得不便我就带豆豆先去隔壁。”
“不用穆叔叔,我是想带蒹葭哥哥去酒楼好好聊聊,有什么事情说开也好。”
慕氏微微皱眉,蒹葭想了下道:“那也好,王公子带路吧。”
“等一下!”慕氏起身道:“子若一个人来?绿衣呢?”
“我没让绿衣跟来,只是与哥哥之间的事,不想让他知道。”
“哦?子若还是回去吧,一个男儿家的独自在外多不安全。”
王子若低头笑了笑道:“穆叔叔还怕我吃了蒹葭哥哥不成?王府就稳稳当当的立在城西,若是蒹葭哥哥不见了穆叔叔尽管去要人就是!”
慕氏勾勾唇角,“子若,且不说其他,就只是我这女婿现在肚子里有了沈家的骨肉这一点,我这个做公爹的就不能让他们父女挨了冻。”
蒹葭惊讶的看向慕氏,见他看过来又红着脸垂了头。
慕氏笑着走到王子若身边拉着他的手轻拍了拍,温声道:“这屋子里暖和,子若坐这里与蒹葭慢慢聊就是。”
王子若脸上挂笑缓缓抬头,挑着眉道:“穆叔叔,子若已经在酒楼定了位子,这次就是想着带哥哥过去好好说上一番。既然哥哥不愿也不能出门,呵呵,那就等过了二十二再说吧,反正到时候也是一家人了。”
慕氏敛了笑,盯着王子若冷冷道:“子若这是在威胁我了?”
“穆叔叔说的哪里话?子若对穆叔叔一向敬重。”
“你……”
“爹!”蒹葭走过去扶住慕氏,笑着道:“爹,我还是去和王公子谈谈,用不了多少时辰。”
慕氏拍拍蒹葭的手背,摇摇头低声道:“忆安嘱咐我不让你出门,再说这子若脸上带着戾气。”
蒹葭忍着没抬头看过去,只紧了紧握着慕氏的手道:“爹,终归要说开了才好。王公子也是执念,可毕竟我和忆安……爹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慕氏皱眉又看向王子若,王子若笑了笑道:“穆叔叔现在怎么这般不相信子若了呢?子若一个弱男儿,又能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
“不知子若在哪个酒楼定的位子?若不然去醉白楼也好。”
“呵呵,不用了。”王子若挑挑眉道:“穆叔叔和蒹葭哥哥感情已经这般好了呢。穆叔叔不必担心,就是去一趟祥云酒楼。”
慕氏笑了笑道:“不是穆叔叔不信你,穆叔叔是担心你们的安全。那就让紫香同去,有什么也好有个照看。”
王子若不置可否,笑着冲慕氏行了礼就转身出去。
慕氏冲蒹葭点点头,轻声道:“蒹葭一切小心,我回头让安儿过去接你。”
蒹葭笑着点点头,劝慕氏留在屋子里,带着紫香跟着王子若出了门。
半路被劫
王子若坐在车厢另一面盯着蒹葭细细的看。蒹葭今日是桃色的披风,浅淡的粉,衬得人面色愈发红润。
蒹葭冲王子若笑了笑,无意间就露出一丝被幸福泡出来的柔媚。王子若眯眯眼撇开脸,抱着怀里的手炉轻轻的敲着。
“蒹葭,”王子若斜过去一眼,“我不喊你哥哥是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哥哥,不喊你于公子是因为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公子。说白了,你不过是旮旯里的一个雀儿,一跃就披了彩衣。可那又怎么样?你骨子里还是市井!”
王子若抿抿唇,咽下心底更恶毒的话,哼了一声道:“蒹葭,你说,害我如此你和沈忆安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蒹葭目光闪了闪,避开王子若凌厉的视线道:“是,当初……若是直接救下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王子若掀开车窗看了看外面,喃喃道:“雪又大了,什么时候会停呢?”
“王公子是还恨着我们吗?只是不知是谁毁了王公子清白?可还有……”
“呵,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对不对?我嫁了那人你与沈忆安就和和美美没负担了是吧?凭什么你们就能那般幸福?凭什么?”
蒹葭愧疚的垂了头,一侧的紫香冷冷道:“王公子这话说的蹊跷,二小姐自始至终可都没有答应婚事。王公子被人强了去,却还要赖在二小姐身上,就是嫁过来也是个……”
“紫香!”蒹葭拽住紫香的手摇摇头,紫香瞪一眼冷着脸的王子若撇开头。
“看来蒹葭混的不错,这狗奴才都向着你了。”
紫香猛地转头,瞪大眼睛道:“你骂谁狗奴才,竟然还有你这般腆着脸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公子”,怪不得二小姐瞧不上你,路上随便捡一个都比你良善。”
王子若冷笑一声道:“你不嫌累就尽管骂,省的一会儿想骂也没得骂。”
“王公子想和我说些什么?”蒹葭微皱着眉问。
王子若哼了一声道:“跟在你身边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泼辣。”
紫香待要再开口,被蒹葭略带哀求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车外闷响了一声,蒹葭抬眼看向王子若,王子若也挑挑眉,随手扒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又放下。
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紫香皱着眉掀开车帘一角,看着消失到马车后的民房枯树,甩下车帘惊道:“王公子这是带我们去哪里?不是说去祥云酒楼吗?”
“去个好地方,去了就回不来的好地方。”王子若淡淡道。
紫香瞪大眼睛道:“你疯了,你想害我家二小主?”
“怎么能叫害?我陪他一起,路上有个人恨着也不会孤单。”王子若笑着看向蒹葭幽幽道:“蒹葭,怎么能让你们幸福?之前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嫁到沈家,就是要做一根针刺在你们心里。可谁让你们看着那么快乐呢,为什么我就只能躲在冰冷的角落里看着你们幸福快乐?为什么我追寻许久却比不得你一声沈忆安?”
“王公子!”蒹葭看着王子若红着的眼眶不知该如何劝解,咬咬唇坐过去,微垂着头道:“王公子,有些事放开了才能过的开心,我知道我说啥你听着都是废话,可是王公子,你这般好家世好相貌,又聪明,总会有个人来守着你。”
“不会了!回不去了!”王子若捂着脸哭道:“我没了清白,谁来爱我?”
王子若猛地抬头瞪向蒹葭,蒹葭微颤了下往后挪了挪。
“死吧,一起死,我陪着你你也不算委屈。”
紫香一把拉开车帘,拽着马车妇的胳膊喊道:“你快停下!你家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条命,啊!”
紫香还没说完已经被马车妇一巴掌甩了回来,蒹葭过去扶住他,看着他瞬间红肿的半边脸气道:“王子若你太过分,你不是要我死?放紫香回去,我陪你去死!”
王子若略带惊讶的看着紫香的脸,笑了笑道:“老王今儿个脾气也挺大,罢了,让紫香回去得了,咱们俩人的恩怨,扯不到一个奴才身上。”
紫香张口要骂,被蒹葭抬手捂住嘴。
“紫香,你一会赶紧回家去找忆安呐。”蒹葭轻声嘱咐。
王子若挑挑眉掀开车帘道:“老王,停一下马车。”
马车跑得不慢,压着积雪咯吱作响,王子若被迎面的风雪呛了一口,一面咳嗽一面道:“老王听见没,先停停。”
马车拐了个弯停了下来,车子刚站稳就有一个青袍女人进了车厢。王子若诧异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人,皱眉喝道:“好大的胆子,私家马车你也敢劫?”
女人浓眉动了动,盘腿坐到车厢口,冲车厢外面道:“行了,一下子三个,换一个老大足够了。”
“直接去城外?”
蒹葭听到车帘外的声音身子陡然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子若。王子若听见外面的声音也是一颤,哑着嗓子道:“老王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女人托着腮打了个哈欠,翻了翻眼睛道:“老王?雪里头睡觉呢吧!”
马车又晃动起来,蒹葭拉起紫香退到一角,喝道:“你们捉我们做啥?小心被官府逮了!”
“呵呵,是个火爆性子,我喜欢!”
女人起身弯腰往里面挪,蒹葭猛地迎过去撞向女人腹部。马车一个晃荡,那人站立不稳拽着蒹葭倒下,蒹葭喊道:“你们快跑呀!跳车跳车!”
王子若反应过来跨过女人的两条腿掀帘出去,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拽住拉倒在车上。
紫香去拽蒹葭被蒹葭挥手打开,“去找忆安呐!快!孙,唔!”
女人抬手捂住蒹葭的嘴,一条腿踢向紫香,蒹葭抬脚迎着踢过去。女人吃痛,甩手对着蒹葭就是一巴掌。
“紫香快!”
女人甩开蒹葭探身去拽紫香,被蒹葭扑倒在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你个疯子!”女人瞪着眼回头又是一巴掌。
“紫香快跑!”
女人挣不开又被蒹葭咬住的手,忍痛伸出另一只手去抓,紫香跳着躲开,越过倒在车门口还在挣扎的王子若直接跳下马车。
地上很滑,紫香栽下来一条腿却滑到了车轮下,马车轱辘碾过去连个停顿都没有就继续往前跑去。
紫香好半天才从雪窝里爬起来,抖着手把那条腿搬过来,吸了口气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回跑。
“让你咬!”女人拽起蒹葭的头发冲着他的脸狠狠的又是一巴掌。
蒹葭眼前星星点点的一阵眩晕,摁着车厢里的坐梁才没倒下。
“堵住嘴,要过城门了。”车外有声音传来。
蒹葭软绵绵的靠着车厢,两颊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女人捏着蒹葭的两颊塞了块布进去,蒹葭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倒在车厢里。
蒹葭再睁开眼,就看见面前同样被塞着嘴困了手脚的王子若。蒹葭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动动腿碰了碰王子若。王子若瞬间睁开眼,蒹葭松了口气又闭上眼。
马车还在跑,不过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或许是已经出了城没有必要快跑,又或许是城外路上的积雪无人清扫,马车无法快跑。
马车又摇摇晃晃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蒹葭依旧闭着眼没动作。双脚一紧却被人抓住拖出车厢。大风夹了雪花瞬间砸过来,蒹葭热痛的脸被冷风一激反而不那般火辣辣的痛了。随即,便又被人甩到肩上扛了起来。
那人进了一处破院子,大步跨进一处茅草屋,甩麻袋般的把蒹葭扔到地上,蒹葭贴着茅草滑出去一段才停下。蒹葭半边脸又开始胀疼,微微睁开眼看向周围,眼珠子还没转动就听见女人笑着道:“蒹葭,早知道你醒着,呵,果然还是那个聪明泼辣的蒹葭。你说你当初做了我的夫郎多好,现在也不会遭这份罪了!”
蒹葭绷着脸看向周围,除了看出这是个屋顶破洞钻风漏雪的茅草屋,没找出一点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
孙大抬手摘到蒹葭嘴里的破布,调笑道:“哟,蒹葭想着怎么逃跑呢?劝你省省吧,这方圆几里就没个人家,你没发现马车跑不动吗?那是上坡儿累着了,你要是乖乖的呆在这儿还能保你一命,你要是逃出去,嘿嘿,不是被狼叼走就是冻死在半山腰。”
蒹葭看着墙坐起来,却不见王子若被扛进来。
蒹葭扫一眼孙大道:“王公子呢?”
“呵,他捎带着抢来了,给老二解解馋。”孙大摸摸下巴,走到蒹葭身边蹲下,抬手要摸蒹葭的脸,蒹葭扭头躲开。
孙大嘿嘿笑了两声道:“蒹葭还真是越来越有味儿了,嘿嘿,晚上也给我开开荤!”
“孙大!”蒹葭瞪目,一字一顿咬牙道:“我和王公子你们若动哪个一指头,我们就死给你看!”
“呵,怕你们死?你们死去吧,反正她们也不知道你们是活人还是挺尸,一样会放人。”
蒹葭急喘了口气道:“孙大,我只说一次,那王公子你们若敢碰,以后不管是天涯海角,都会有人处处与你们为难。”
“你不是要换人吗?何必再招惹仇家?你放了他,放了他,你们达到目的,也不再结新愁,也就各自清了。”
孙大想了下哼道:“蒹葭怎么谢我?”
蒹葭撇开头咬咬牙道:“随便你。”
“好!”孙大拍了下膝盖起身,“回头找你讨“随便”,嘿嘿!”
蒹葭弓着身子趴在膝上,片刻后就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蒹葭听见身边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就是一声闷哼。
蒹葭微微抬头,吃惊看着王子若额上的血。
“他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蒹葭红着眼睛喊道。
“哼,他自己寻死,老二可没来得及碰他一根手指头。”
蒹葭挣着起身,却又倒在地上,擦到方才擦伤的半边脸又是一整火辣辣的疼。
孙大撇撇嘴,走过去给蒹葭解开手上的绳子,甩着绳子道:“我可没想着为难你们,你们也别给我找麻烦,好好的呆在屋子里,否则老二要是憋不住火儿做出什么事我可就真的管不了。”
蒹葭抖着手解开脚上的绳子,爬过去抱起王子若,拍着他的脸颊低声喊着,“王公子?王公子?醒醒!”
孙大面无表情的看了会儿蒹葭,冷哼了一声关门出去。
半路被劫
王子若悠悠醒转,目光散乱的盯着前方,好半天才尖叫一声缩成一团。蒹葭解下披风给他裹上,搂着他重复着高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王子若慢慢静下来,梗着脖子颤抖着慢慢看向蒹葭,目光狠厉的似一把尖刀。蒹葭瞬间红了眼眶,哭着道:“子若,你别怕,真的没事了!”
王子若尖叫了一声扑向蒹葭要掐住他的脖子,却因为捆着的手脚又倒了下去。
蒹葭擦了把泪,囔着鼻子道:“你别急,我给你解开。子若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
蒹葭解开他的手脚,王子若自始至终都狠狠的盯着他,一能动作就扑了过去,掐着蒹葭的脖子狠狠道:“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
蒹葭扒着王子若的手哑着嗓子道:“你放手,快放手!”
王子若狠狠的盯着蒹葭,着了魔般大瞪着眼睛,“怎么都是我?为什么?”
蒹葭的脸被憋得通红,咬牙抓着王子若的胳膊起身,一巴掌挥过去甩在他脸上。王子若怔怔的看着蒹葭,良久才尖叫一声倒到一边哭了起来。
蒹葭复又躺下,扒着领子一阵猛喘,缓过气才又坐起身,靠过去想扶起王子若,被他一巴掌甩开。蒹葭叹口气,挪到墙边靠墙坐好,抬手摸摸自己已经胀到麻木的脸,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泪光。
王子若哭的毫无形象,从嚎啕大哭到嘤嘤噎噎,从破口大骂到喃喃低语,再到最后偶尔的抽噎。
蒹葭闭着眼坐听外面的风声,心里反而有些不希望沈忆安这么快过来,甚至希望,若是她一个人,最好不要找到这里。若她真的找到这儿,一个人势必对付不了孙大她们两个。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蒹葭猛地睁开眼,爬上王子若身边把他挡在身后。
孙大端着两碗米饭进去,看着蒹葭的姿势嗤笑了一声丢过去。孙大皱着眉看蒹葭又肿了许多的脸,哼道:“若不是你那泼皮劲头哪里会吃这些苦?”
孙大看看他身后的王子若道:“这人我得带走,要么就你去给老二开荤。”
蒹葭瞪大眼睛道:“你休想!”
孙大越过蒹葭去拎王子若,被蒹葭一脚踹开。
“呵,咋还是那泼样?”孙大甩甩被踢得发疼的小腿,“那你过去?”
“呸!”蒹葭拉过呆愣愣不言不语的王子若搂到身侧,“孙大,你们要咋样去花楼就是,别因为憋不住逼死了我们,连你们想要的人也没弄到手。”
孙大不耐的伸手,蒹葭推开王子若闭着眼喊道:“我去,我去!你们别再碰他!”
孙大皱着眉看着蒹葭,哼道:“你的脸都肿成猪脸了,看着就倒胃口。”
被推开的王子若猛地喷笑出声,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凄厉。王子若游魂一般披散着发慢慢坐起,瞪大眼睛看向孙大,咬牙冷冷道:“死了我们,变成厉鬼也会缠着你们不放。夜夜在你们枕边游荡,每每中元节,必会现身挖心掏肺,喝血吃肉,让你们夜夜不得安,天天被疫病缠身。产子早丧,产女鬼面!长大吸髓敲骨,亲报到你们身上!”
王子若眼睛很大,这般瞪着就露出许多眼白。散乱的黑发挂在两侧,带血的额头衬得脸色愈发的惨白,血红的唇与白牙交替动着,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孙大头皮一阵发麻,抖着面皮表情黑一阵绿一阵的看着疯癫的王子若,好半天才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出去。
“子若?”蒹葭不安的看向眼睛依旧大睁着的王子若。
王子若缓缓转过头,视线扫到蒹葭脸上还是大笑。
“子,子若!”
王子若笑的捧着肚子又躺了下去,背对着蒹葭又笑了良久才慢慢停了声。蒹葭叹口气,拉过掉到一边的披风盖到王子若身上。
蒹葭看看地上的米饭,捡起没有洒掉的那碗碰碰王子若的胳膊道:“吃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逃出去了,吃了才有力气。”
王子若没动,蒹葭轻叹,跪趴着把碗放到他眼前。蒹葭低头间看见王子若静静淌泪的眼,微微蹙了眉头道:“你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王子若依旧没有反应,蒹葭坐回去,翻过来扣到地上的碗,抓着上面的大米吃了两口。每咀嚼一次脸上就被牵动的火辣辣的疼上一阵,又加上嘴里还有破布的腥味让人作呕,蒹葭慢慢嚼了两口就停下,起身开始查看这间茅草屋。
“你想跑出去?”
蒹葭看看依旧躺着没动的王子若,低声道:“总会有机会。”
“哼,跑不成被捉回来就不会这般好过了。”
蒹葭又看了看躺着的王子若,抬手碰了碰破旧的小窗。蒹葭趴在窗边,透过破洞的窗纸向外看。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远处树木的情形,这小院确实是在高处。从外面走过来一个人,蒹葭慌忙躲到一角,偷偷看过去发现正是孙大嘴里的老二。
“咋样了?”孙大大跨步走到院子里问。
“不知道,这两臭男人有用?”老二摸摸下巴往这边看过来,蒹葭贴着墙蹲好没敢再露头,隐约听见孙大压低声音道:“姓沈的是衙门里那个的小姑子,先把姓沈的引过来就没意外。”
“那两个男人呢?”
“锁着呢。”
“晚上打打牙祭。”
说话的声音低下来,蒹葭贴着地面又爬了回去。
“哼,看到什么了?”王子若看笑话一般冷冷开口。
蒹葭抬手在腰侧蹭了蹭,摇摇头道:“咱们得跑出去。”
“好啊。”王子若坐起身,抱着膝看向蒹葭,“咱们不是说一起死的吗?顶多被抓回来一头撞死好了。”
蒹葭皱眉看向王子若,“为啥要死?要好好活着!”
王子若勾勾嘴角,“什么时候跑?”
“再晚些,天快黑了。”
“呵,这么大的雪,天黑了也和白天一样。”
蒹葭咬咬唇道:“一会儿要能跑出去,你顺着路赶紧回去,若是能到府衙一趟就告诉潘知府是孙大,告诉她地方让她们来抓人。”
“你呢?”
蒹葭抬手又蹭了蹭,艰难的勾勾嘴角,还没开口王子若就笑着道:“你别笑了,孙大都说是猪脸,笑比哭都难看。”
蒹葭尴尬的抿抿唇,“你若跑出去,记得给府衙报信。”
王子若撇撇嘴不置可否。
~~~~~~~~~~~~~~~~~~~~~~~~~~~~~~~~~~~~~~~~~~~~~~~~~~~
沈忆安接到张叔的话就策马去了府衙,一把抓起正在誊写卷宗的郝连一路出了府衙,直接把郝连甩到马背上,自己翻身坐上策马跑了出去。
郝连心里窝火,半天才拽着沈忆安的衣服坐好,磨牙道:“沈小姐太过无礼。”
“呸,你家的男人你不看好,还去祸害我家夫郎。蒹葭要是出什么事,我撕了你那个没事找事的臭男人。”
郝连嘴张了张,被灌了一喉咙冷风,咳了一声道:“王公子怎么了?”
“犯病了,作死呢!”沈忆安咬着牙狠狠道。
郝连闭了嘴,压低身体攥紧沈忆安的披风。
“你他爹的想闷死我呀!搂着腰!”沈忆安怒吼。
郝连皱眉,张嘴想说什么,顿了下又咽了回去。
紫香一路小跑着往府衙跑,他思量着那两个女人必定不是一般的劫匪,不然不该劫了他们这几个不得罪人的主。
沈忆安眯着眼策马狂奔,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形,待靠近猛地拉住狂奔的马。马嘶叫一声滑出去一段,紫香早看到了沈忆安,瘸着腿跑过去道:“小主被人劫了,让我告诉你是姓孙的。”
“孙大?!”沈忆安怒喝:“去哪里了?”
“出城了,是马车。”
“去告诉潘岳!”
沈忆安策马奔出,紫香愣愣的看着她们两人一马跃出,待风里飘过来一声高喊才回神,瘸着腿继续往府衙跑。
出城后车痕就明显起来。大雪天无人外出,这么两道车辙就显得格外刺眼。
沈忆安狠狠的踢了下马腹,跟着车印追了过去。
半道追岔了路口,沈忆安策马追出去好久,直到那马车印直接进了一处民宅才翻身下马,也没敲门,一脚踹开木门就奔了进去。
这是个普通人家,沈忆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各个屋子,连同地窖都看了,才转身抓住一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嘟嘟囔囔问她有什么事的男子道:“有没有见两男两女坐马车进来?”
男子有些呆愣,“我们刚坐马车回来,不过是一女两男。”
沈忆安松开手转身出了院门,直接跃上马往回跑。
“追错了?”郝连皱眉问。
“闭嘴!”沈忆安一脸怒火频临爆发。
好在雪慢慢小了,沈忆安从岔路口顺着另一边开始追,到个那个破旧的小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蒹葭听见马蹄声,忙跑到窗边向外看,待看到是沈忆安骑着马直接冲进了院子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抓掉窗上的窗纸喊道:“沈忆安回去!”
沈忆安拉住喷着白气的马匹,马猛地扬起身子嘶叫两声,踢着前腿呼哧呼哧的急喘气。
他是谁的宝儿
孙大早料到沈忆安会来,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一行两个。
沈忆安听见蒹葭的声音,垂下眼帘抿了下唇,再抬头已经是一片笑意。
沈忆安跳下马,也没管被颠的七荤八素的郝连,笑着走过去几步道:“听闻两位大姐捉了我家夫郎,不知道所为何事?”
孙大与老二对望一眼,抬抬下巴道:“等你。”
“啊?”沈忆安颇带着些惊讶的神色,“二位大姐不早说,必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才需沈某帮忙,直接打个招呼就是,何必这么着折腾?”
孙大皱眉摸了摸后脑勺,“我头上那棍是不是你打的?”
“咦?大姐头上挨棍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捆你进去?”孙大转言道。
“呵呵,不劳您动手。”沈忆安抬脚往里走,走了两步又笑着道:“两位大姐放心,我不会跑,只要让我与我家夫郎在一起就成。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办,办完了好放我们回家。”
“她呢?”孙大指着郝连问。
“她也是寻她家男人的,我们不一伙,有什么您问她!”
郝连看看继续往屋子里走的沈忆安,皱眉道:“你们绑他们两个男子过来作甚?”
“换人。”
“哼,身为逃犯,明目张胆挟持人质,罪加一等。”
沈忆安摇摇头,掏了掏耳朵对孙大道:“她你们看着不顺眼就绑了吧,我绝对合作,能把门打开不?”
“呵,还是沈小姐明智。”孙大笑着开了房门。
沈忆安回头瞪一眼郝连进了房间。
蒹葭还靠着窗户站着,看见沈忆安进来往后退了一步,喝道:“谁让你来了?”
“这不没咋的吗?两位大姐还好说话的紧!”沈忆安看看门口的孙大躬身谄媚的笑,孙大哼了一声关了门。
屋里光线昏暗,沈忆安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蒹葭大了许多的脸皱眉道:“宝儿过来,脸怎么了?”
蒹葭又退了一步,站到更暗的角落里。
沈忆安快步走过去,盯着蒹葭肿胀的脸颊吸了口气,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蒹葭猛的抬脚追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道:“你别!我没事!不疼了,真的!”
沈忆安紧紧攥着的两手微颤着,转头狠狠瞪向一侧的王子若,猛地转身把蒹葭搂在怀里。
沈忆安的外衣冰冷刺骨,蒹葭的脸被摁到她的胸口,冰凉凉的带着刺痛。蒹葭被压的鼻子酸痛,抬手去推沈忆安,沈忆安摁的愈发的用力。
“疼,疼!”蒹葭被挤得难受,抬手去推沈忆安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湿意。
蒹葭的动作一顿,微微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沈忆安怀里。
沈忆安轻柔的扶着蒹葭的后脑,又默了片刻拉着蒹葭去了有茅草的墙角,弯身铺好茅草自己坐下,又抱了蒹葭坐在自己腿上,展开披风裹紧二人。
蒹葭看看沈忆安的眼睛柔声道:“哭了?”
“没!”沈忆安低头轻吻了下他的唇,“疼不疼?”
“不疼了。”
沈忆安抬手想摸摸蒹葭的脸,一时又不敢下手。蒹葭张张嘴做了个微笑的动作,抬手握着她的覆上自己的脸颊。
“真的不疼了!”
沈忆安叹口气,把手移到他的额头摸了摸,柔声道:“让宝儿受苦了。”
蒹葭摇摇头,贴着沈忆安的肩窝趴好,良久才幽幽道:“你来做啥?她们再做出啥坏事?我本计划着等她们在屋子里吃饭就砸窗跑出去呢。”
一直抱膝坐着的王子若冷哼了一声,沈忆安挑挑眉,听听外面杂乱的声音勾了勾嘴角。
“诶,你家妻主快被人打死了。”
王子若翻翻白眼,“蠢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沈忆安撇撇嘴,搂紧披风低声道:“宝儿歇会儿,咱们不跑,和咱们没关系,等她们要到想要的,自然就把咱们给放了。”
蒹葭轻嗯了一声,听听外面的声音道:“郝连会不会有事?”
沈忆安带着一丝不悦的狠亲了下蒹葭的额头,“她自己有男人疼,宝儿别管!”
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郝连被老二丢麻袋一般的甩到地上。
沈忆安看着郝连狗□的动作哼笑了一声,低头掩了掩蒹葭的衣领。
“宝儿冷不冷?”
蒹葭摇摇头,瞄一眼郝连没吭声。
“宝儿睡会吧,待会儿天黑了睡觉就更冷了。”
“忆安?”蒹葭仰头。
“嗯?”
蒹葭盯着沈忆安细细的看了看,搂紧她的腰舒了口气。
沈忆安轻叹口气,拉高披风把蒹葭整个包在里面,低头覆上他的唇轻柔的吻着。
郝连从地上爬起来,看一眼埋在披风里的两个人,吸了口气撇开脸。
王子若一直在观察沈忆安和蒹葭,见她们这般不避讳外人,心底重重的哼了一声,待看到狼狈的爬起来看过来的郝连,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郝连微瘸着腿走过去,坐到王子若身边道:“王公子,额头上的伤是否要紧?”
王子若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抱膝坐着。
郝连起身把他身后的披风给他披上,重又坐下,又瞟了一眼沈忆安的方向轻咳了一声道:“王公子莫怕,会安全回去的。”
王子若懒得理,裹紧披风席地躺下。
郝连看着背对着她躺下的人,无措的紧了紧手,叹了口气垂了头。
蒹葭起先还轻轻的回吻,很快就闭上眼没了动作。沈忆安抬手把背后连着披风的帽子戴上,搂着蒹葭也闭了眼。
郝连默了半天,看看都没了动静的三个人,站起身去了窗边,抬手试着推了推破旧的窗户。窗户倒是结实,郝连用劲推了两下只是发出“咣当”的两声闷响。
蒹葭睡的浅,听见声音浑身一抖又醒了过来。沈忆安眯着眼睛带着恼意瞪向郝连,郝连仔细的研究门窗没注意到沈忆安的不耐。
沈忆安低头蹭蹭蒹葭的鼻尖柔声道:“宝儿,我在呢!”
蒹葭眼睛酸困,皱着眉眨了眨轻声问道:“几时了?豆豆呢?”
沈忆安笑了笑道:“宝儿睡迷糊了,豆豆在家里呢。”
蒹葭愣了一下,坐起身转做搂着沈忆安的脖子,靠在她肩窝处轻打了个哈欠。
“宝儿再睡会儿,可是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蒹葭困顿的眯着眼,良久才轻应了一声。
王子若大睁着眼睛,听着沈忆安与蒹葭私语,听着她一声声“宝儿”的唤着,不知怎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他或许对她只是执念,可是看到她这般怜惜另一个男子,心里还是羡慕、嫉妒且恨。若是可以,他该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一个,他才是她的宝贝。只是他知,不管他对她的感情是纯粹还是执念,那里已经没有供养他生根发芽的土壤,她全部都给了她怀里的那个人。
他嫉妒,怎么能不嫉妒!他恨,要怎样才能不恨?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不知有多少富家女上门提亲,可他偏偏为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他知道,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他总得找个人去恨,不然,让他还有什么脸面,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地上很冷,王子若慢慢蜷缩起身子。四周冰冷的空气似是触到他那颗没有人温暖而变冷的心,带着彻骨的寒意一阵阵袭来,让他浑身忍不住发抖。
郝连懊恼的拍了下窗,沈忆安愈加不耐,压低声音叱道:“你有完没完?”
郝连皱眉看过去,沈忆安冷冷道:“消停点,有空不如多歇歇。”
郝连张张嘴,眼睛看向她肩窝处闭着眼睛的蒹葭,叹了口气又走到王子若身边坐下。
王子若颤抖的动作不小,沈忆安早就看见他抖着缩成一团。郝连转头也看见披风下颤抖的身子,靠过去轻轻推了推王子若,温声道:“公子是冷吗?”
沈忆安翻翻白眼,有些可怜王子若把自己给了郝连这么一个缺心眼儿。
沈忆安轻咳了一身,待郝连看过来侧脸在蒹葭唇上亲了一口,冲她挑挑眉抱紧怀里的人。郝连尴尬的愣住,沈忆安不耐的低声道:“你想让你男人冻死?”
郝连脸上爆红,即使屋里光线已经很暗,沈忆安借着她抖手握拳的动作,还是猜出她此刻必是一张打了腮红的脸。沈忆安嘴角抽筋般的一阵颤,不屑的哼了一声,拉下帽檐抱紧蒹葭又闭了眼。
郝连看着沈忆安垂了头,犹豫了良久扶起王子若。王子若闭着眼睛抬手去推,胳膊却酸软无力。郝连顿了下,一咬牙抱起他搂在怀里。
王子若猛地睁开眼,眼神冰冷且带着些微的嫌恶。郝连抿抿唇,看着他结痂的额头和清白的嘴唇,皱眉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
王子若抿着唇用力推开郝连的胳膊,一咬牙滚到地上。额头蹭到地上,结了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郝连似乎有些恼,一把抱起面朝下的王子若放到自己腿上,抬手用披风把他裹成一个蚕茧,双臂紧紧的箍着。
王子若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郝连,郝连皱眉轻声道:“别闹了。”
王子若依旧恶狠狠的瞪着,眼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白净的脸紧绷着,眼神里的恨意慢慢的渗出来,让郝连无端的觉得一阵寒冷。
郝连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无力的垂头叹口气道:“别这样,我无意。不,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
王子若的眼泪瞬间决堤,却声音嘶哑的冷冷道:“不必!”
王子若扭着身子挣扎,郝连搂紧他颤声道:“别这样!你以后若能找到好的归宿我必放手,可在那之前,让我能对你好些吧。”
王子若挣扎的动作顿住,僵着身子坐在郝连腿上。郝连轻叹,“公子还是休息会儿,夜里说不定还要赶路。”
沈忆安眉毛挑了挑,蹭了蹭蒹葭的额头低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
都怪你们太轻敌
蒹葭不过又睡了片刻便彻底醒了,沈忆安一只手在蒹葭身上摸了一遍,连两只脚都没放过。
“没伤着!”蒹葭拉住沈忆安的手摇头。
沈忆安轻笑了一声,附耳低声道:“宝儿,一会儿咱们得跑出去,宝儿怕不怕?”
蒹葭摇头,“有你在呢。”
沈忆安低头轻柔的含着他的唇瓣吻了良久,温声道:“宝儿,你得与郝连她们先走。”
“不行!”蒹葭皱眉抬手抚上沈忆安的脸颊,“我们一起。”
沈忆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那,咱们不一定出的去。”
“我知道,不能再让王公子受伤。”
“唉,我家宝儿就是良善!”
蒹葭眨眨眼,碰碰沈忆安的额头轻叹了口气。
天,已经黑透了,地上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从破窗往外看,基本还是看得清路面。
沈忆安看一眼还以怪异的姿势搂着王子若的郝连,咳了一声轻声道:“睡着了?”
“嗯,发热了。”
沈忆安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蒹葭系好扶着他起身。沈忆安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一侧亮着灯的房间,走到郝连身边道:“逃?”
郝连看看怀里的王子若,压低声音道:“他烧的厉害。”
王子若眉头轻皱了下,沈忆安勾勾嘴角道:“那我不管,要不我和我家宝儿偷溜,你们留在这里。”
郝连吸了口气,不可置信的盯着沈忆安。
沈忆安挑挑眉,“看什么看,他是你的男人又不是我的。”
郝连咬牙道:“我不能让他再挨冻。”
“嘁,这屋子里半夜就会冻死人,还不如在雪地里逃难活的久些。”沈忆安抬头看看王子若,郝连抬袖挡住她的视线。
沈忆安啧啧嘴道:“你倒是护他护的紧,他要是不看大夫会不会烧死?”
郝连搂着王子若的手臂颤了一下,狠狠道:“沈忆安,莫要太过分!”
沈忆安摸摸下巴,趴到郝连耳边说了些什么,郝连皱眉道:“能成功吗?”
“嘁,我沈忆安还没办过窝囊事儿,当然,前提是你不够窝囊。”沈忆安起身,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走不走?”
“走!”
郝连轻摇了摇王子若,低声道:“公子醒醒,先回去再睡。”
王子若虽清楚的听着两人谈话,但却头晕的厉害,试着坐起瞬间却又软了下去。郝连轻叹口气跪坐起来,抱着他起身,皱眉道:“不妥,他烧的厉害,跑不出去反而会被她们伤了。”
沈忆安抿抿唇,想了下道:“你背着他跑,只要能跑出这个院子应该就不会有事。”
郝连两只手腾不出来,只能低头碰了他的额头,皱眉道:“是要赶紧看大夫,越发烫的厉害。”
沈忆安点点头,搓了搓手开始拍门。
很快,孙大就挑着灯笼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砍刀的老二。
沈忆安焦急的开口道:“两位大姐,要死人了,大姐去请个大夫可好?”
孙大与老二对视一眼,开了屋门,大摇大摆的晃了进去,抬抬下巴道:“谁死了?”
沈忆安指指郝连怀里的王子若,“昏迷了,是不是头摔坏了?大姐要不把她们俩放了吧,我和蒹葭留在这儿。”
“嘁,放她们走让她们通风报信?直接带人杀到山上来?”老二把玩着手里的刀挑眉道。
“唉,两位大姐行行好,他若死在这山上不又记了一条人命在你们头上?”
沈忆安叹口气继续道:“两位大姐既然选在这里肯定留好了退路,等她们带着你们想要的人来了我再走,你们就顺着你们留好的退路离开。正好你们想要的也得到了,我带着夫郎再回去。”
“你说的倒蛮在理。”孙大抱着胳膊笑,“可是,不行!”
沈忆安想了下皱眉道:“那大姐给床被子呗,眼看着这人就不成了,她家妻主若发起疯来又得闹上一阵,半夜若鬼哭起来岂不扰了二位好眠。”
孙大接过老二手里的刀,抬抬下巴道:“去拿一床被子吧。”
“我陪着去,不劳您亲自搬,我来我来。”沈忆安笑着谄媚,转头对郝连和蒹葭道:“你们都听大姐的话,别惹事儿,咱们呆不了几天就回去了。”
孙大掀着嘴皮皱眉笑,“你倒是想的开。”
“大姐这就不明白了,我们与大姐又没有过节,多个仇人不如多个朋友。嘿嘿,朋友多了道路宽嘛,大姐记得我的好儿就成!”
沈忆安笑着跟着老二去了亮着灯的那间房,郝连看看怀里的人叹了口气,提高声音道:“大姐,其实你放了我俩,我俩也不会怎样。我势必要先找个人家给他看病,就是真的遇见官府的人,顶多也就是给她们指条路,可那都是大姐想好的,我指不指还不是一样。”
“你别废话!”孙大看了眼那边的屋子道:“我就是不放,死一个少一个,老娘又不是没杀过人。”
“大姐,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郝某回去后必会向潘知府多说您的好话。”
孙大的眉拧成疙瘩,瞪着郝连道:“你他爹的改性子了,方才不还是一副走狗相!”
郝连脸色有些难看,绷着脸道:“大姐这话说的甚是无礼。”
孙大抱臂张嘴大笑,转头看了看蒹葭,摸摸下巴道:“这脸真是倒胃口,不过,嘿嘿,待会儿蒹葭得去陪我喝两杯。”
蒹葭咬唇退了一步。
孙大把砍刀甩到肩上,转头看看隔壁屋的方向,哼了一声嘀咕,“拿个被子这么慢!”
郝连往里走了几步,把王子若放到墙根处,自己也蹲在那里。
沈忆安抱着棉被走过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开口道:“大姐真是个实诚人儿,那位大姐说让您也早些回去睡呢。”
孙大皱眉看了看亮灯的房间,狐疑的退到门外拿着刀让沈忆安进去。
沈忆安笑着道:“大姐不用担心,那个大姐懒得出来,这不,我还抱了两条被。嘿嘿,我们两家一家一条呗。”
孙大用刀指指还站在门外的沈忆安,抬抬下巴道:“快进去,冻死老娘了!”
“别指着我,怪吓人的!”沈忆安笑着抬手把孙大的刀摁下,收回手的瞬间已经撑开被子扑了上去。
孙大眸色一冷,瞬间就跳了开来,举刀往沈忆安身上砍去。
沈忆安嘴里高声道:“大姐,我开玩笑呢!”手里却挡着被子紧跟两步扑过去。
孙大冷冷一笑,挥刀来了一个横切。被子裱被截断,露出里面灰白的棉花。孙大收回刀从上往下狠狠的砍过来,沈忆安惯性的扬起被子去当,脚下已经向前窜出,蹲下身扫向孙大的腿。
高高举起的棉被被刀横劈开,刀势慢了很多,却还是直接砍到了沈忆安肩上。
沈忆安吸了口气,在孙大踉跄的一瞬间用尽力气甩起棉被扫向她的腿。
“郝连你个王八蛋!不知道给老娘帮忙!”沈忆安第一把扫空,跳起身迎着孙大又举起的刀扑了过去。
“沈忆安!”
蒹葭见她迎刀扑上去,嘶喊一声,浑身发抖的冲过去,还没到她身边已经见她压到孙大身上倒了下去,长长的刀划破她的衣服,从她腰后露出长长的一截,森森的发着寒光。
蒹葭脑中一片空白,目光扫到祼|露的地面上有一块砖,蒹葭跪倒在地上双手去抓,可是砖被雪和水冻得结结实实的。蒹葭的指甲都挖裂了也没把那块砖头弄下来。
蒹葭哭着起身,跑到沈忆安身边对着还在不停蠕动的被子抬手狠狠就是一拳。
被下发出一声闷哼,蒹葭红着眼睛发狂的对着被下脑袋的位置一阵拳打脚踢。沈忆安趴在被子上面急喘气,几次都差点被下面的人掀的翻坐下来。
“郝,郝连你个窝囊废!”沈忆安喘着粗气嘟囔。
“忆安!忆安!”蒹葭每打一拳就喊一声,沈忆安看过去,被蒹葭癫狂的样子吓的打了个寒颤。
“让开!”郝连不知从何处搬来一碗口粗的木棍,拖着走到蒹葭身后。
蒹葭状似没听见般还在一拳一拳疯狂的捶着,被下的人动作越来越小,沈忆安咬牙拉住蒹葭的手,笑着道:“宝儿,快扶为妻起来,刮着腰了。”
蒹葭浑身一抖停手看过去,见沈忆安对着自己笑,忍不住也咧嘴笑了笑。笑过后又突然想起什么,猛擦了两下眼睛带着怯意的看过去。
“宝儿,快点儿,为妻的腰!”沈忆安皱眉向蒹葭伸手,蒹葭站起身对着被下孙大头的地方狠踢了两脚,擦一把眼泪走到沈忆安挨刀的那一侧。
郝连费劲的扛起木棍,棍子还没落下,沈忆安有气无力的开口:“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哎哟,疼死我了!你没看都不动了吗?”
郝连脚下一个踉跄,棍子一头砸到被子鼓起的地方。被下的人弹了弹,沈忆安嗷嗷叫了两声。
“郝连你个缺心眼儿!”沈忆安嘶嘶的抽凉气。
“忆,忆安别动!”
蒹葭一边哭一边握着刀柄小心的把刀往一侧扒,待刀又被掰到顺着她的方向,沈忆安一咬牙站起身,抬脚想踢那把沾着自己血的刀,想了想又收回脚,拉起还抖着手垂泪的蒹葭道:“宝儿别哭了,就是刮到了皮。”
蒹葭浑身发抖的搂住沈忆安,良久才缓过气哭着喊道:“你别吓我,我怕!”
“乖宝儿,是我不好,宝儿别哭了!”
郝连看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情复杂的踢了一脚被下的人,想了下还是不放心,举起棍子又砸了一棍。
“你有完没完?打死了去哪儿再找个孙大?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沈忆安不悦的开口。
郝连叹口气,掀开被子把木棍压到孙大的脖子上,转身去了亮着灯的屋子。
沈忆安翻翻白眼,拍拍蒹葭的背揽着他挪过去,一脚踩在木棍上,戒备的盯着地上闭着眼的孙大。
屋子里的床上趴着一个人,头上套着一件破衣服脸朝下趴着。郝连怔了片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找了一条麻绳,又看了床上趴着的那人一眼出了房间。
夜宿山谷
郝连吃力的用麻绳把孙大的手脚捆上,想了下又把她拖到被子上,用另一半被子给她盖上。吁了口气道:“咱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说不定还有其她人。”
沈忆安点点头,待郝连进了屋子去抱王子若,捧起蒹葭的脸重重亲了两口,温声道:“宝儿,别乱了阵脚,咱们得先回家。”
蒹葭闭着眼睛撇开脸,吸了口气嘤噎的开口道:“那匹马呢?你得赶紧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原路跑回去了?”
蒹葭抬袖擦了把脸,把血糊糊的手掩到袖下,拉着沈忆安进了另一间屋子。蒹葭凑着灯光扒开沈忆安的棉衣,沈忆安笑着挡开他的手道:“没事儿,就刮到了皮,宝儿别担心。”
蒹葭抬眼看着沈忆安有些发白的脸,嘴巴扁了扁就要变脸,沈忆安叹口气赶紧解开衣服,柔声道:“你看你看,真的没事!”
蒹葭用指尖挑开她被血浸透了的里衣,见腰侧确实伤的不深才松了口气。蒹葭把她的里衣掖好,把她的腰带往上提了提,扎到被划破的地方,起身扒开她的衣领要看肩膀,沈忆安看看他阴沉的脸色,讪笑了两声握住他的手,搂着他蹭了蹭道:“咱们赶紧回家吧,我想家了。”
蒹葭知道她的肩必定是也伤着了,可是这里又没有伤药,倒不如先下山再说。
蒹葭回身在屋子里搜了一圈,用床单裹了些吃的东西,又翻出火石带在身上。郝连已经抱着王子若出来,四个人不敢多停,顺着山路快步往下奔。
山路不算陡,但这般走下去还真不是件省力的事情。郝连抱着王子若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几次险些栽倒都又险险稳住。
沈忆安心里甚是鄙视,爬到一处突出的石头上往下看了看,夜色里一片白茫茫的,从她赶过来时路上所见也知道,这附近怕是没有人家。
沈忆安跳下凸石,许是蹭到了腰,眉头紧紧的皱着。蒹葭蹙眉靠过去,轻捂着她的腰侧目光里带着责备。
“唉,我说。”沈忆安吸了口气,咂咂嘴道:“你男人死不死的了?”
“你!”郝连心下恼的厉害,强忍下怒意道:“尽快找到大夫才是。”
沈忆安叹口气,“先找个地方过夜吧,这般走下去也找不到人家,平白让他颠簸挨冻。”
“忆安,可你的腰……”
“呵呵,没事。宝儿让妻主歇口气,说不定伤口自己就合上了。”
郝连也没有别的办法,自己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双臂酸痛的都有些微抖。
沈忆安领着她们往一侧走,这边已经没了路,好在坡度也不算太大。沈忆安凭着自己对山地的了解继续带着她们往下面走,约莫一炷香功夫,竟然已经看不到落雪,只是越往下走越黑。
沈忆安抬头看看上面高高的断崖,眯着眼睛小心的探路,最后在一处凹下去些许的石缝出坐下,喘着粗气道:“就这里吧,再往下说不定能找到山泉,可是也太他爹的累人了。”
郝连抱着王子若坐到一侧,紧了紧披风用额头又试了试温度,还是烧着。郝连叹口气,扶着王子若坐卧在自己怀里,贴着他的脸颊竟然生出一种一家人的亲密感来。
有时候情来的很简单,就像现在的她与他,错误的姻缘,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可是一旦付出些许,就会一直想这般下去。怪不得有人愿意为一个人守上一生,郝连现在才知道,有人去疼惜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蒹葭皱眉看着喘粗气的沈忆安,立着歇了片刻转身往外走,被沈忆安喊住。
“宝儿去哪儿?”
“找点柴,要不缓过去劲儿又该冷了。”
沈忆安扶着石壁站起身,被快步走回来的蒹葭又摁坐到地上。
“你歇着,我去去就来。”蒹葭指指地上的包裹,“里面有馒头,就是凉了,你要是饿就先吃几口。”
沈忆安拉着蒹葭的手不放,蒹葭裂开的指甲又开始疼,忍了忍才没挣开。
沈忆安皱眉摸着他有些不一样的手指,这才想起他之前看自己的伤时一直用袖子盖着双手。沈忆安叹口气,拉着他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果然,带着一丝血腥味。
“松开吧,我去找些柴。”
“这里去哪儿找柴?就是有定也是潮的,别麻烦了。”
蒹葭转头看看旁边窝成一团的两个人,摇摇头道:“总会有的,其实湿柴也能点着,你别动,不然我会生气。”
沈忆安眼眶有些热,垂了头道:“那你快些,别捡太多。”
“哝。”
沈忆安看着蒹葭顺着原路往上走,靠着石壁轻叹了口气。
“郝连。”沈忆安低低的叹息,“都说人和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之前我不信,现在有些信了。”若不然,她怎么会一看到蒹葭就开始计划着把他哄到手?怎么会泼皮了十几年在他面前就变得真实?怎么会因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欣喜或是感动半天?
郝连抬头看看不远处弯腰捡柴的身影,勾勾嘴角道:“是,每个男子都是个宝儿,只是要看到了谁手里。”
沈忆安露齿笑了笑,斜一眼郝连道:“你怀里那个就是你的宝儿,你该许他一生。”
“是,他的一生只能我来承接了。”
什么叫“只能”?沈忆安撇撇嘴有些不甚赞同,但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沈小姐,我回去会向王家提亲,沈府与王家的亲事?”
“没亲事,那是长辈们定的。你怀里那个也不是真的同意,就是憋着一口气吧,你让他把气出顺了,让他嫁过去他也不嫁。”
郝连抬手把披风的帽子拉紧些,轻叹了口气低喃,“他或许不嫁,可还是会苦了自己。”
蒹葭抱着一小捆柴走过来,柴火确实有点潮,好在一些掉落在石壁下的柴火还算干燥。沈忆安伸手接过,摸着干些的细枝递过去。
蒹葭不接,在自己的衣服里掏了半天,掏出鸡蛋大小的一团棉花,凑着火石点着才接过去慢慢的往上架。
黑夜里突然有这么一丝亮光,沈忆安和郝连都眯起眼睛微微撇开了头。蒹葭小心翼翼的扶着细柴,眼看又要灭掉,干脆把几个馒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抖到地上,把单子的一角凑了上去。
单子是棉布,烧起来也并不是很好用,但最起码把细细的干树枝给引着了。蒹葭舒了口气,仔细的把柴火架好又转身往外走。
沈忆安站起身,跟在蒹葭身后出去。
“你回去!”蒹葭回头带着怒色。
沈忆安眯着眼睛笑,“我想跟着。”
“你赶紧回去,伤口再裂了?”蒹葭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沈忆安笑着腻过去,吻上蒹葭抖着的唇,低声道:“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我,我…..你,你……”蒹葭结结巴巴几个字,脸上却已经一片湿意。
沈忆安小心的吻过他肿的老高的脸颊,轻托着他的后脑把他的哭噎尽数吞下。
“宝儿别怕,祸害遗千年,我怎么样都死不了。”
蒹葭压抑的低泣,闻言狠狠的咬上她的嘴唇,却再也不舍得给她添伤,只是含在嘴里,奇石珍宝般的不舍得放开。
“宝儿,宝儿别怕!”
蒹葭不敢去搂她的腰,一双手攥紧她的衣襟低了头。
“宝儿?”蒹葭异样的安静,沈忆安不安的出声低唤。
蒹葭摇摇头,放开她的衣襟擦了擦脸道:“我捡柴,你别动。”
沈忆安皱着眉又跟了一步,蒹葭回头狠狠道:“让你别动!”
“好,好,不动!”沈忆安攥着拳头第一次觉得这般无措,迈出去的一只脚被砸到般利索的收了回去。
蒹葭扁着嘴边哭边捡柴,脑子里只要想起孙大的那把刀从她腰间穿过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疼的撕心裂肺,终于知道为什么传奇故事里总是说相爱的两个人若一个死去,另一个总会紧跟着随他去。
他之前觉得那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伤春悲秋,闲的发慌才捯饬出来的情事,可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痛,远远多于被打伤割伤的痛。
蒹葭强自压下心底的酸苦,抖着手又捡好一堆柴放到一侧,再往上走几步竟然看见一棵断掉的枯树,黑漆漆的混在同样黑漆漆的暗夜里。蒹葭摸了摸,惊喜的抱起一端往下拖。
木头虽粗却不是很沉,想必是落下来很久了。蒹葭吃力的退着拖到沈忆安身边,沈忆安伸手想接,手停在半空片刻又收了回去,看着他把木棍拖到了火堆旁,然后又跑出去抱捡好的柴。
沈忆安的眼睛跟着蒹葭转,等他终于停下来站在她身边才轻“呵”了一声。
蒹葭拉着沈忆安走回火堆旁,想再看看她的伤,目光扫到自己黑溜溜的双手只得作罢。
“水~~”王子若无意识的哼哼。
郝连的手指碰碰他干裂的嘴唇,小心的把他放到火边对蒹葭道:“帮忙看着些,我去找些水来。”
“往下走,再往下应该有一处山泉,终年不结冰的。”沈忆安开口。
郝连从方才蒹葭抖落的东西里捡出一个破碗,点点头顺着坡路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是不对的哦~~~~~~~完结前大家要给力呀~~~~~~~~
我们回家
沈忆安侧脸盯着蒹葭看,蒹葭瞟过去一眼继续串手上的馒头,然后放到火上慢慢的烤。
沈忆安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环住,借着火光看着他黑巴巴又肿着的手指叹气。
“宝儿,瞧瞧,成了什么样儿了!”
蒹葭看看自己的手没吭声。
“宝儿,还疼不疼。”
“你别理我!”蒹葭皱着眉头冷冷开口。
“哎!”沈忆安环住蒹葭,又用力想把他挪到自己腿上。蒹葭怕她施力扯到伤口,配合的起身坐过去。
沈忆安轻笑,握着他的手轻轻转着棍子。
王子若睡的不安稳,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他想喝水,绿衣怎么到现在还不给他端茶过来?
王子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隔着一堆火看过去有些飘渺。他知道那是谁,可心里竟然没了恨的力气。太累了,折腾成这般真的是太累了。若是他没有遇见过她,或者是遇见了她却没有这般暗自纠结这么多年该有多好。
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喊他公子,接着嘴边就触到凉凉的东西。水很凉,冰的他的身子都忍不住轻颤。又过了片刻,有温热的东西覆上来,又有温温的水滑到他嘴里。王子若皱着眉头咽了两口,终是敌不过浑身的酸痛又昏昏睡去。
沈忆安把一个烤好的馒头扔到郝连身上,郝连应是怕馒头砸到刚又睡下的王子若,慌忙伸手接住。沈忆安看着她小心的动作忍不住就勾了嘴角。
蒹葭吃的不多,简单的啃了两口就把剩下的递给了沈忆安。沈忆安想让他再吃些,蒹葭已经不耐烦的闭了眼睛。
沈忆安看着蒹葭的脸色有些摸不准,讪讪的吃了馒头搂紧蒹葭准备睡觉,蒹葭却又睁开眼,解开披风给她穿上。
沈忆安挪到石壁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待蒹葭走过去搂着他依旧坐在怀里,用宽大的披风裹紧二人闭了眼。
蒹葭避开她受伤的那边肩膀,靠着她紧了紧披风,借着火光又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闭了眼。披风下沈忆安的一只手却又跑到蒹葭的亵衣里,在里面轻抚了良久,就再也没有抽出来。
蒹葭闭着眼动了动身子,抱紧沈忆安忍下心底的恐惧与酸痛。
在家里就是这样,沈忆安不喜欢他穿着亵衣裤睡觉,即使不欢爱,也会把他脱个净光搂着他摸上几下才会睡下。蒹葭想,她那么频繁的爱他,肚子里肯定是有宝宝了,他方才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熬出这阴冷的山沟沟。
小腹里又抽了抽,蒹葭不适的动了动,抿紧唇昏昏睡去。
郝连一夜没睡,那根粗木棍配着细树枝竟然烧到了天亮。
王子若已经不那么烧了,不过依旧没有醒。蒹葭也是,窝在沈忆安怀里还蹙着眉头睡的深沉,沈忆安试着轻吻了几次也没把他眉间的疙瘩抚平。
沈忆安轻轻的串了个干馒头,凑着还燃着的火慢慢的烤着,郝连照着沈忆安的模样也串了一个,一面小心的护着怀里的人一面翻转着手里的树枝。
沈忆安瞥一眼郝连小心翼翼的模样轻笑出声,压低声音道:“你个呆子也知道疼人,倒是没看出来!”
郝连脸上有些红,低头看向怀里微仰着头的王子若。王子若嘴唇干裂,眼泡也肿着,额上结痂的那处磕的不浅,郝连琢磨着肯定会留疤。可是王子若的长相,即使在额上留了疤也不会难看,或许可以让她更敢靠近他些。
郝连猛地皱眉,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可耻,脸也因为羞愧涨的通红。
“行了行了,你脸红什么呀!一个大女人整天动不动就脸红,对男人啊,有时候就得厚脸皮些,你要是不这么小相公般的窝囊相,他早就是你们郝家的女婿了。”
沈忆安刚说完,低头就见蒹葭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沈忆安面上不自禁的一阵发热,干笑了两声柔声道:“把宝儿吵醒了?”
蒹葭脸色有些白,下腹一阵阵痉挛般的疼。蒹葭白着脸冲沈忆安笑笑,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大亮的天。
沈忆安搂着蒹葭的腰想让他坐起来,被蒹葭慌乱的摁住手臂。
“别动,我想歪着!”
“哦。”
沈忆安重又放平手臂,因着那侧受伤,早已经没了知觉,木木麻麻的像根木头。
蒹葭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心里一阵阵的发虚,忍不住又睁开眼,看着沈忆安道:“忆安,若是,若是第一个孩子没了,你会不会,会不会很生气?”
沈忆安皱眉盯着蒹葭肿胀的脸,下意识的扔了馒头轻覆上他的小腹,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了?”
“忆安,今儿个几了?”
“二,二十了吧。”
“咱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十一月初……”沈忆安脸色变了变,抬手握住自己麻木的另一只手紧紧环住蒹葭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伤着哪儿了?宝儿脸色不好!”
蒹葭抬眼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她受伤的那侧手臂上,皱眉抬起手臂,沈忆安配合的低头让他环住脖子。
“起来。”蒹葭柔柔的开口。
沈忆安直起身,带着他坐起,先前被压着的手臂想搂过去,试了几试也没成功。
蒹葭缓了口气,试着挪了挪身子,好在小腹除了疼下|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蒹葭转头把沈忆安仍放在膝上的手拉过去,捧在手心暖了暖笑着道:“我就问问,忆安别担心。忆安呐,你这手疼不疼?”
沈忆安皱着眉看向自己有些发紫的手,摇摇头道:“宝儿哪儿不舒服?”
蒹葭不答,捏了捏沈忆安的手臂道:“这儿呢?”
“啊?”沈忆安低头,看着蒹葭握着她的手,又摇摇头道:“手不疼。”
蒹葭皱眉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沈忆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沈忆安用另一手把他环住,笑着道:“就是木呆呆的,回去养养就好了。”
蒹葭垂了头,咧着嘴想笑一笑,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宝儿?哪儿疼啊?”沈忆安焦急的搂着蒹葭不敢动作。
“没,没有,我好好的。”蒹葭转头趴在她胸口,良久才又闷闷的开口道:“忆安,我爱你。”
沈忆安没露喜色,反而是眉头越皱越紧,抬头看见已经醒过来的王子若,目光里就带了冷意。
“忆安!”
“在呢!”沈忆安拍拍蒹葭的背声音轻柔。
“我们回家,我想回家。”蒹葭声音不自知的颤抖,下|体突然而至的崩裂般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
“宝儿?宝儿?”沈忆安红着眼睛,搂着埋头在她胸口不肯抬头的蒹葭不知所措。
一股热流从体内滑出,蒹葭浑身发抖,猛地搂紧沈忆安嚎啕大哭。
“宝儿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宝儿别哭,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沈忆安颤着手去给蒹葭揉小腹,蒹葭的小肚子冰凉异常,沈忆安抖着手向下摸,触到一片温热黏腻。沈忆安猛地睁大眼睛,颤巍巍的抽出那只沾着血丝的手,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郝连吸了口气,急道:“赶紧出去,赶紧出去找大夫!”
沈忆安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耳边嗡嗡作响。沈忆安又看见混浊的河水在眼前奔过,胸口一阵阵的抽痛。她的宝儿也不要她了吗,她胸口怎么那么疼?方才分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沈忆安!”郝连扶着王子若坐好,走过去一把打掉她的手,高声喝道:“你醒醒,快去找大夫!”
沈忆安猛地惊醒,看看趴在自己身上蒹葭一只手揽着他起身,本想把他打横抱起,奈何另一只手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沈忆安急的眼睛发红,抖着手搂住蒹葭的头,趴在蒹葭耳边颤声道:“宝儿趴为妻背上,为妻带宝儿回家。”
蒹葭觉得体内的热气顺着下|体那裂开的口子不停的涌出,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时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去,郝连伸手去接,被沈忆安一脚踹开。
沈忆安俯下身,一只手愣是把蒹葭托到背上,又抽出袍子外面的腰带把他的手捆在胸前。
沈忆安背着蒹葭起身,冷冰冰的看向王子若,一字一顿道:“王子若,他若出事,你用命来偿!”
沈忆安背着蒹葭走出去一段郝连才捂着肚子直起腰,郝连顾不得身上的疼,走到王子若身边想抱着他追上去,被王子若绵软无力的手挡开。
“我们也得回去,你还有些烧呢。”
王子若抬眼看向郝连,扁了扁嘴道:“他会死吗?”
“不会。”
王子若垂头,攥着拳头低声道:“可是爹爹说,男子不易流产,一旦流产很容易丧命。会流血,流很多血……”
王子若抬头又看向郝连,问道:“他会死吗?”
“不会!”
“他会死的!”
“不会!!”郝连微微带着怒意,声音也不自知的提的老高。
王子若微歪着头盯着郝连看,良久才勾着嘴角苦涩的笑了笑道:“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你们都喜欢他!”王子若垂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喃喃道:“你们都喜欢他,我不是故意要害他的,我是故意的。我昨天又差点被人强|暴了,我不是比他美吗?我没想过杀人,可我杀了他肚子里的孩子。我想着和他一起死,后来就后悔了。我没死,他却要死了。呵,你们都该讨厌我,我是魔鬼呀,披着个大家公子的面皮。”
王子若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贴着石壁站着,仰头看看头顶湛蓝的天空和山尖上的皑皑白雪,抬手抚着脸颊叹口气道:“我,终是那个悲苦的,长着个自诩美艳的脸,却从不得人正眼相看,我还要它做什么?”
王子若弓着的指尖深深的嵌入自己的脸颊肉里,郝连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是那脸上还是留下四道深深的半寸许的划痕。
“你,你这是做什么?”郝连红着眼睛,话说的咬牙切齿。
王子若抬眼看着郝连,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王子若怔怔的开口,“我不会嫁你,你莫再护我。”
郝连怒目圆瞪,一字一顿道:“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王子若散乱的目光慢慢聚到郝连身上,睫毛抖了抖,闭上眼睛滑落下去。
郝连叹口气,抱起王子若也跟着出了山谷。
给你不够多
“宝儿?宝儿别睡,为妻带你回家。”
“宝儿,和我说说话,宝儿想不想豆豆?宝儿应一声?”
“宝儿,说句话呀,别睡!”
沈忆安一路小跑着往上走,一只手怎么也无法托住蒹葭不断往下滑的身体,沈忆安咬紧牙把那木麻的手臂甩到身后,还算灵活的手指勾住蒹葭的衣衫,另一只手赶紧背过去握住那只,使劲又往上托了托。关节处一阵疼痛,沈忆安咬牙挺过,加快步子往上走。
看到出口了!沈忆安看着被太阳照射下刺眼的白雪舒了口气,喘着气道:“宝儿再等等,就快到家了,总会有马车经过,带宝儿回家。”
沈忆安脚步有些不稳,之前踩着碎石还好些,一进了雪地就有些虚软。沈忆安牙齿咬的“咯吱”响,却抵不过双腿的酸软跪趴到雪地里。
沈忆安试着爬起来,几次都没有成功。沈忆安解开蒹葭被绑着的手,把他挪到怀里哭道:“宝儿,为妻无能,害宝儿吃苦。宝儿,你说句话,说句话呀!”
沈忆安抖着手探进蒹葭的亵裤,那里已经一片冰凉,潮湿黏腻的让人忍不住颤抖。
“宝儿,宝儿,别睡!说句话呀!”
蒹葭面色惨白,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停的说要她别担心,可耳边还是隐约听见她一声急似一声的呐喊。
别哭!我没事!
蒹葭急的浑身发抖,面色愈加苍白。
“宝儿,宝儿别怕,不疼了,哦,不疼了!”
沈忆安右手抱紧蒹葭左臂怪异的垂着,趴在蒹葭脸颊上不安的蹭着,颤着声音一遍一遍的唤着宝儿,唤着蒹葭。
有马蹄声传来,沈忆安头也没抬,一遍遍的低喃,“宝儿,好蒹葭,好宝儿,醒醒呀,和为妻说句话。”
“忆安!”潘岳跳下马去拉她,却怎么也扯不开她缠在蒹葭身上的手,待要去拉她另一只手臂才发现那胳膊似乎是脱臼了,晃悠悠的垂着。
一大堆人都赶了过来,有沈家的,也有王家的,还有潘岳带着的衙役。
沈思齐跳下马走到沈忆安身边,一面揉着她紧绷的手一面道:“忆安快松手,我带他去看大夫。”
“宝儿醒醒,和为妻说句话,宝儿醒醒。”沈忆安低喃。
沈思齐强硬的掰开她的手指,吼道:“你想让他死吗?”
沈忆安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众人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沈忆安一把抓住沈思齐道:“姐,快救救蒹葭,快救救他!”
沈思齐抱起蒹葭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腹跑了出去。沈忆安晃晃荡荡的起身追了两步,脚下一滑趴到雪地里。
潘岳把呆愣的沈忆安甩到马背上也翻身上了马,对一旁的衙役道:“顺着车辙往上去找,反抗者即斩。”
王灵均骑马挡住潘岳的去路,皱眉道:“问问她子若呢?”
潘岳冷冷的撇过去一眼哼道:“王子若也是嫌犯,本捕快怀疑他与叛贼勾结,引忆安夫妻二人被捉。怎么,王小姐想要做同犯?”
“害人性命当以命偿,王小姐见到王子若最好好好盘问盘问,莫让本捕快亲自问供。”
王灵均脸色有些难看,扫一眼失魂般的沈忆安让开了路。
郝连抱着王子若走走停停,待看见前方立着的一马一人有些不敢向前。郝连抱着王子若往一侧靠了靠,随时准备着逃跑。
王灵均策马跑近了些,待看清郝连怀里的人翻身下了马。
“他怎么了?”
“王小姐?”郝连喘着气挑了眉脚。
“他怎么了?”王灵均伸手接过去。
郝连坐在地上喘气,摆摆手道:“快带他去看看大夫,发烧了,脸上的伤,也,也赶紧,赶紧处理一下。”
王灵均看一眼坐在地上的郝连,抱着王子若上马,走出去一段儿又返回来,冲郝连伸出手道:“一起回吧,路途不近。”
郝连想了下起身,拉着王灵均的手不甚利索的爬上马。王灵均一夹马腹跑出去,郝连在背后高声道:“你把披风裹好,别再让他吹风。”
王灵均低头看看靠在怀里的王子若,目光里带着一丝了然。
潘岳直接带着沈忆安跟着沈思齐去了沈府。大夫诊过脉给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剩下的就交给了稳公。
沈忆安直接闯了进去,跪在床边攥着他的手埋头在被子里。
“哟,二小姐别担心。你家相公是个有福气的,流了产却没有血崩,虽说产道不是自然长开的不易愈合,但养养总会好了。”
稳公解开蒹葭的裤带准备给他洗下身,见沈忆安还埋头不动,低声道:“二小姐避避,老奴要给你家相公洗身子,这血与精血一般,女人家见不得。”
外间沈思齐重重的咳了一声,稳公急忙掩好被子。沈思齐进去,拖着沈忆安出来丢给了一旁的大夫。刚赶过来的刘氏看到她满身的血惊叫了一声,赶紧吩咐紫叶去取一套新衣服过来。
大夫给呆愣愣的沈忆安看了肩伤,摇摇头叹口气道:“不好恢复了,断了筋骨。”
“怎么可能?”刚进门的沈灏皱眉惊道:“莫不是要废了?”
“刚伤过或许没事,不过看这伤口又被硬生生的拽开了,上臂的肌腱也被拉断了。”
“还能不能治?”沈思齐沉声问。
“倒不至于全废,但再用左手做重活是不能了,若是护的好,抓握都没有问题,只是没有之前灵活。当然,恢复成方才我说的那样也需要几年时间。”
大夫想让人把沈忆安弄到别间看看身上的伤,沈忆安却又进了里间,跪到床边埋头不语。
沈思齐无法,只得等稳公收拾妥当让人在大床外并了一张小床,让沈忆安躺上去。
大夫只留了沈思齐和沈灏在房间,让沈思齐搭手给她脱了衣服,沈思齐看着她一身的青紫和腰上的刀口额角狠狠的跳了跳。
“都是瘀伤,就数肩上这处最重。”大夫给沈忆安上了药,刚掩好衣服沈忆安就翻身滚到蒹葭身边抬臂搂住蒹葭,把那条伤臂压到了身下。
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出了房间。
沈思齐一把拽起沈忆安,趴在她耳边狠狠道:“沈忆安,你听好了,你不在乎这条胳膊,也要想想你夫郎在不在乎!你若想他醒来后为你废掉的胳膊痛苦,就尽管伤害自己!”
沈忆安坐在那里愣住,片刻后哑着嗓子道:“找人服侍我洗漱,还有,我饿了。”
沈思齐微微笑了笑,放柔声音道:“忆安养好自己才有能力照顾他,别再折腾自己。”
沈忆安让人帮着洗了手脸,又吃了些饭菜,然后坐在床里侧看着侍人给蒹葭灌了药和面汤。
慕氏带着莫芽和毛头在天黑前也赶了过来,慕氏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就红了眼眶,安静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带着豆豆回了自己的院子。
莫芽一直愣愣的站在床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沈忆安勾勾嘴角,“莫芽回去睡吧,我们也要睡了。”
莫芽红着眼睛抬头,哑着嗓子道:“谁害哥哥这样?”
“我。”
“是孙大对不对?我听紫香哥哥说了。”
“是我,我不该让他跑那么远,应该一路背着的。我还让他去捡柴,他来来回回的跑,跑了那么多趟。”
“是孙大对不对?”莫芽梗着脖子盯着沈忆安。
沈忆安叹口气,靠着蒹葭躺下,闭着眼睛道:“莫芽回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课。”
莫芽咬着唇又站了一会,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低声道:“嫂嫂也好好歇息,养好身子才好照顾好哥哥。”
沈忆安听见莫芽出去的声音,又有人进来给她盖被子,沈忆安闭着眼睛等着一切声音都散去,才又睁开眼掀开蒹葭的被子钻了进去。
沈忆安贴着蒹葭躺好,左手无力的垂在身前,右手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挲。
“宝儿。”沈忆安叹口气轻声道:“我以为能给你最好的,却害你掺和到官府的事情里,到头来害你如此。宝儿,是我不够好,我知道自己一直都不够好,可是宝儿,宝儿,孩子,孩子没了,第一个,我和你的,还让你流那么多血。”
沈忆安有些哽噎,深吸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宝儿好好睡一觉,赶紧好起来,以后再也不会扔宝儿一个人在家,再也不会了。”
蒹葭睫毛颤了颤,翻了个身避开她腰上的伤搂住她,把她那条伤着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宝儿醒了,饿不饿?”
蒹葭埋头在她胸口,微摇了摇头,闭着眼道:“忆安,你会不会再给我孩子?”
“会!”
“会不会还像以前那般宠我?”
“会!”
“忆安,我爱你。”
“我知道。”沈忆安亲亲他的发顶微微叹息。
“你也爱我。”
“嗯。”
“我们还会有孩子。”
……
“忆安,我很累。”
“宝儿睡会儿,我守着呢。”
蒹葭仰头碰碰沈忆安的嘴角,脸上挂着泪温声道:“孩子还会有,你别难受,你把身子养好才有力气疼我爱我。你咋能,让我来哄你?”
沈忆安勾唇笑笑道:“为妻不对,宝儿别伤怀,今日丢掉的为妻都给宝儿一一补回来。”
“哎,我想睡觉。”蒹葭尽量不去感觉下|身的酸疼,在沈忆安怀里轻蹭了蹭,寻了个安稳的姿势。抬手把沈忆安伤着的手放到自己的亵衣下,轻拍了拍柔声道:“妻主也睡吧,宝儿不想说话,困。”
沈忆安一只手摸上蒹葭的额头,擦干上面的虚汗,把胳膊顺着蒹葭的颈下伸过去。蒹葭抬抬头,枕在她臂上深吸了口气。
沈忆安搂着他的头轻抚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像羽毛,又像满载柔情的轻吻。
何去何从
腊月二十二说到就到,沈家没有说去迎亲,王家也没有说要嫁人,两家似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沈忆安整日搂着蒹葭睡觉,除了一日三餐和其他不得不下床的时间,其余都与蒹葭面对面躺着。有时候互相看着,有时候只是闭着眼,沈忆安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蒹葭也似乎忘了有这么一出儿。两个人每天搂着对方,安静异常。
慕氏偶尔来屋子里坐坐,笑着给床上的两个人讲一些沈忆安小时候的趣事。刘氏也常来,多是安静的坐着。沈灏和沈思齐因着蒹葭的状况不得不避讳,有时在外间慕氏与沈灏打个照面,慕氏也只是疏离的点个头。
这日晚,沈忆安依旧单臂扶着蒹葭让他喝了药,等下人收拾妥当下去又揽着他躺下。蒹葭又开始定定的看沈忆安,只是目光了多了些神采。
沈忆安勾勾嘴角,目光柔和的也看着蒹葭。
“忆安。”蒹葭轻轻出声。
“嗯?”
“忆安,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隐隐有鞭炮声传来,沈忆安盯着蒹葭苍白的脸颊怔了怔,柔声道:“过了年可好?在那边没人服侍。”
“我好的差不多了,能自个儿做饭了。”
沈忆安一只手在他脸颊上轻轻的划着,温声道:“过了年吧,总要先养几天。”
蒹葭扁扁嘴眼睛有些红,沈忆安叹口气,笑了笑道:“明天,明天回家。”
“我就是,就是想回去。”
“知道,我知道,宝儿别难受,明天就回家。”
蒹葭吸吸鼻子,扶着沈忆安的左手小心的放到自己腰上,默了会儿弯弯嘴角道:“那,等过了上元节再回去。”
“就明天吧,宝儿别想太多。”沈忆安轻叹。
“我就是……”
“知道,我知道,宝儿别想太多。”
蒹葭湿着眼眶,搂紧沈忆安闭着眼。
王府的气氛也不算好,王子若自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
郝连在大年三十前一天又去了王家。王素周依旧一脸阴沉,倒是王子若的父亲,一直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
“郝连求娶王公子,还望王老板应允。”
王素周阴沉着脸道:“你拿什么养活他们父子?”
“郝连等来年春试定会求取一官半职。”
“那就等来年再说吧。”
“王公子他……”
王素周冷冷道:“那孩子我是不会让他留,他自己也不肯留,郝小姐还是另求姻缘。”
郝连脸色有些难看,微垂着脸皮道:“郝连想见王公子一面。”
“不成!”
王父抓住王素周的手哀求道:“就让他们见一面,若儿也能想开些,你真要逼死他不成?”
“哼,丢尽王家的脸了!”王素周咬牙狠狠道:“我说沈家怎么推三阻四不愿来娶,原来他肚子里早就怀了别家的野种,那他还咬着沈家做什么?我这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哟!”
王素周扇得自己的脸啪啪作响,被王父哭着拉开。王素周脊梁微弯,似乎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郝连歉然道:“这是郝某的不是,早该上门提亲。王老板还是让郝某见上王公子一面。”
“休想!”王素周下巴直抖,王父泣声道:“你就不能给若儿留条后路?你当真看着他寻死吗?”
王素周急的面色发红,抖着手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一直沉默的王灵均领着郝连出了房间,带着她直接进了王子若的院子。
王子若抱膝坐在床头,王灵均领着郝连进来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若儿,今日可好些?”王灵均温声开口。
王子若抬头看过去,央求道:“姐,你让我走吧。”
“走哪儿去?”郝连绕过王灵均走到床边,皱着眉道:“我来提亲,过了年就办了如何?”
王子若把目光转向王灵均,王灵均轻点下头出了房间。
“我不会嫁你。”
“你怀了我的孩子。”
“那又怎样?你若执意我可以流掉。”
郝连脸色微变,皱眉道:“你当真舍得?”
“有何不舍?”王子若避开郝连的视线,垂着头道:“你我本就是孽缘,那孩子也本不该来,我不过是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
郝连叹口气,抓住王子若放在膝上的手柔声道:“别闹了,我是真的想娶你。”
王子若抽回手嗤笑,“你的感情倒是变得快。”
“我不会让你受苦,来年科考……”
“郝小姐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这孩子,我不要!你,”王子若冷冷一笑,“我不嫁!”
“子若!都这般了,难道还要互相伤害吗?”
“伤谁?伤你?还是伤于蒹葭?”王子若撇开脸,闭了下眼道:“郝小姐放心,你那个于蒹葭我不会再靠近,王子若是贱啊,却不是真的没有脸皮。”
“子若怎么…….”
王子若冷冷的瞪过来,眯着眼睛道:“郝小姐看看这张脸,有什么值得你求娶的?郝小姐还是安安稳稳的在衙门做事好,免得我哪天抽风又害了你。”
郝连噎住,盯着王子若脸上的疤不知该劝些什么。
王子若扬声道:“绿衣,送客!”
郝连伸手想抚上王子若脸上的伤疤,王子若撇开脸咬牙道:“那孩子,只能一死,郝小姐若不放心,我会让人把血布送过去。”
郝连仓惶的退开两步,嘴巴张了几张,终还是咽下心底的惊讶与愤怒低声道:“不管你要不要,过了明年春试,我来接你们父子回家。”
王子若撇着头没有动作。
郝连叹口气,走到床边拉住王子若的手,放了一块青玉进去,重又握住,柔声道:“爹留下的,说要给郝家女婿戴着,你且收着,等我功成名就之时,接你们父子回家。”
郝连转头离开,王子若甩手把玉扔到她背上,厉声道:“我不要!我不嫁!我不做郝家女婿!”
郝连脚步顿了顿,听着玉佩落地碎裂的声音心底泛起一丝痛意。郝连紧紧拳头,抿着嘴出了房间。
“你拿走!”王子若嘶喊,“你拿走!我王子若不用谁可怜!你拿走!”
站在门口的绿衣抖了抖,垂头立在那里不敢进屋。王灵均叹口气,想进去劝劝王子若,却被他疯一般摔东西的模样吓住。王灵均退出房间站在门口道:“若儿别恼,我不进去,若儿别恼!”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儿!我要走!你们关着我做什么!啊~~~~”王子若凄厉的高喊,喉间隐隐生出甜腥来。
王灵均抿抿唇,试着重又踏进去,低声道:“娘不会让你生下这孩子,你就听话打掉吧,没有外人知道,以后总还会嫁个好人家。”
王子若红着眼睛拽住王灵均的衣领,梗着脖子咬牙道:“你们休想!他死我死!他生我生!你们还想拿我攀上哪家权贵?”
王子若点着自己的脸颊笑的疯狂,“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很吓人?要不我再加几道?哈哈,我再加几道!”
王灵均握住王子若的肩吼道:“全家人自小宠你,怎会拿你攀附富贵?你这是作死呢!”
王子若停了笑,眼泪却下来了,搂着王灵均的胳膊哭道:“你不懂,你不懂,这孩子不能打掉,他是给别人续命呢呀!不能打掉!”
王灵均红着眼眶蹲下|身子道:“嫁给郝连吧,我会求母亲同意。”
“不要!”王子若抱膝蜷缩在床头,哭着道:“姐,我不能嫁她,求求你,给我寻一处民宅,放我走吧!”
王灵均痛苦的捂住脸,颤声道:“我会送若儿离开,若儿保证,好好活着!”
“我保证!”王子若跪到床上举手发誓,“我会好好活着,姐就当我死了,别再让她们找到我了,求姐许我半生安宁。”
王灵均咬咬牙道:“好!”
王子若勾着嘴角笑,抬袖擦了把脸道:“姐,若儿再谢姐姐一次,若儿会记得姐姐的好。”
大年三十前,沈忆安果真带着蒹葭回了那个小院,慕氏以照顾蒹葭为由又离开了沈府。沈灏虽没有百般挽留,但从愁苦的表情也能看出她内心的郁郁。
沈忆安身上的伤好的快,到过了年,那些瘀伤和腰间的伤就好的七七八八,除了那条胳膊还是不能做出大动作,一切都又回到常轨。
人大抵就有这么一个规律,亲近的人在低谷时,自己心情再如何低落也会强撑着去安慰那人。可那人一旦恢复,自己伤情的情绪就会慢慢表露。现在的蒹葭就是这般,那些刻意被自己遗忘的伤一点点浮出来,带着对失去的那个孩子的愧疚和隐隐的放不下的恨。
沈忆安依旧不让蒹葭下床,下|体裂开的口子时常还会出血,蒹葭每天坐在床上,看着沈忆安在身边转悠就会烦躁。蒹葭的脾气明显的上去了,莫芽带着毛头每天都小心翼翼陪着他,生怕他生气对身子不好。可这样适得其反,她们越是小心翼翼,蒹葭心里就越是烦闷。下|体的口子裂了又好好了又裂,稳公说几日就能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至今也没有长好的迹象。
到了正月初八,沈忆安几经思量还是决定趁着好日子开业。一大早,沈忆安看着蒹葭喝了粥,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要他在家不要下床处处小心的话,蒹葭可有可无的应了,又缩回床上开始发愣。
沈忆安心疼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看着他盯着床幔出神,心下叹口气,走过去轻吻了下他的嘴角道:“宝儿,之前不还劝我要想开些,怎么又折磨自己?身子养不好,以后可怎么办?”
蒹葭翻了个身,皱眉道:“你赶紧去吧,让我再睡会儿。”
沈忆安无法,盯着他的后脑片刻,叹口气出了门。
莫芽跟着沈忆安去了酒楼,家里太压抑,她一出家门就重重的舒了口气。
沈忆安瞪着莫芽有些不悦,莫芽挠挠脸颊,“嫂嫂,哥哥心里烦,嫂嫂多让着他些。”
沈忆安翻翻白眼轻哼了一声,片刻又叹口气揪着头发道:“你看看,我头发一撮一撮的掉,你哥怎么就出不来了?”
“第一个,总是最重要的吧。”
沈忆安眼睛翻得不见了黑眼珠,怪声道:“装老成!”
莫芽轻笑了一声,垂着头低声道:“嫂嫂,我前几日听潘姐姐说开了春征兵,我想……”
“你想都别想!”
“嫂嫂!”
“叫娘也不行!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呐!”
莫芽嘟嘟嘴不吭声。
沈忆安烦躁的挠挠头,叹口气道:“好好读你的书,那种入伍打仗的事不是谁都干的了的。但凡有些银子权势的,谁家会让孩子去打仗?”
“那也不都是要打仗,也可以出谋划策。大将军不也是有权势的人家,不照样是带兵打仗?”
“你懂个屁,将军是后面出主意的,打仗的第一个肯定是被砍死的小兵。你那猪脑子能出谋划策?你学过兵法吗?学院里你学过战术吗?就你这样的就是给人家当踮脚人肉的!”
“嘁,你还是混说呢,哪个将军不是第一个冲锋陷阵……”
沈忆安眼睛一瞪道:“赶紧打住,把你那想法灭了!别让你哥知道了,免得又糟心!”
莫芽扁扁嘴,垂下眼不语。
走出阴霾
慕氏对蒹葭的反常看在眼里,趁着沈忆安去了酒楼就进了蒹葭的屋子。蒹葭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白着脸一脸茫然。
紫香搬了凳子让慕氏坐下,慕氏摆摆手让他下去,笑着拍拍蒹葭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蒹葭抖了一下,似是刚看到慕氏,慌忙坐起身,动作太大,蹭到下|体的伤口疼得闭了下眼。
慕氏挪了挪凳子坐到床头,探身在蒹葭背后添了个靠枕,笑着道:“蒹葭,近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爹爹挂念。”
“呵呵,这孩子,每次都是这么句话。”慕氏拉着蒹葭的手道:“蒹葭,我当初生了忆安,那产道也不过十几天就长好了,看看你最近的样子,伤了自己个儿不说,也让忆安心里跟着难受。忆安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呢,你当真要绕着这件事放不下吗?”
蒹葭垂了眼皮,抿着嘴不吭声。
慕氏柔声道:“蒹葭,你心里想开,身子就好的快,若是正常的,早就该养好了。孩子也是要讲缘分的,那个走了,说明和咱们沈家无缘,可是下一个还等着来的,你这做爹爹的不给他机会,让他如何投胎?”
“说不定啊,她现在就在呱呱的哭着想做沈家的孙儿呢,就等着我女婿养好身子就投到沈家来。”
慕氏柔柔的看着蒹葭,“蒹葭,忆安对你是真心的,你若是怨她,也该看在她的真心上……”
“没有!我不怨她,是我不好!”
“说这话就是心里有怨。”慕氏轻笑了声继续道:“是不是怨她招惹这么些事情?还害你失了孩子?可是蒹葭,忆安她心里也难受呢,你不见她安静时的眼神,看的我这做爹的都心疼呢。”
“我没怨她,我就是心疼,心疼!”
“你不心疼忆安呐?你看看她最近瘦的?你不心疼自个儿呀,看看你自己瘦的?”
“我心疼她,可我心里燥。”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就燥的慌?以后天慢慢暖了,蒹葭,赶紧养好身子,让忆安带着你去春游踏青,在孩子又来前抓紧玩上一段儿,等到有个孩子就脱不开身了。”
蒹葭红着眼眶垂了头,半天才颤声道:“爹,那孩子定会恨我,我其实,约莫着知道的,可是还,还那般。我若注意些,她就不会失了性命,您说,她怎么还会回来找我?”
“你这就是钻了牛角尖了,平常人家流产都是常有的事,也没见谁失了一个孩儿就再也孕育不上的。”慕氏坐到床边,慈爱的理理他的发,笑着道:“蒹葭,你先前说与我的话可还记得?你说,最重要的是向前看,看自己怎样能过的更好,而不是纠结在过去的事情上不放。蒹葭,你不想与忆安好好过日子吗?这半年经历这么多,还不够吗?真要让两个人都身心疲惫才罢休吗?”
“爹!”蒹葭忍不住落泪,“我知道自己不好,可我,总是想那孩子,总是想。”
慕氏揽着蒹葭柔声道:“这些说与忆安听了吗?”
“没有,我怕她烦心。”
“唉,这不说她更烦心,每日央着我来劝解你,怕你闷坏了自己。蒹葭,你转开眼看看忆安吧,看看她,就知道她有多心疼你,就知道自己是个幸福的男子。”
“爹!”
慕氏叹口气,轻拍着蒹葭的背道:“哭吧,哭过了可别再闷着了,好好过日子,早些养好身子。”
“爹!”蒹葭搂着慕氏抽噎,也是身子太弱,哭着哭着竟又睡着了。
慕氏叹口气,扶着蒹葭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间。
蒹葭再醒来竟是傍晚了,睁开眼就看见靠着床头坐着的沈忆安。
沈忆安等他又眯了会儿才笑着道:“宝儿睡饱了?饿不饿?中饭都没吃。”
蒹葭摇摇头,“整日睡,不饿。”
“少吃些吧,温着鸡汤呢。”
蒹葭眨眨眼摁着床坐起,沈忆安慌忙单臂托着他起身,蒹葭转头冲沈忆安柔柔的一笑,把沈忆安定在了那里。
蒹葭瞪一眼沈忆安道:“不是要我喝汤吗?”
“啊!”沈忆安恍然,挠挠下巴走到桌边把炭火炉上温着的鸡汤盛了一碗端过去。
蒹葭接过去慢慢的喝了,沈忆安又递过去一小条花卷,蒹葭摇摇头没接。蒹葭等沈忆安又坐过来握住她伤到的手揉了揉,轻声道:“还没知觉吗?”
“有。”
蒹葭捏了捏沈忆安的小臂,皱眉道:“啥感觉?”
“感觉挺好。”
蒹葭斜眼,撇撇嘴揉捏着她的手臂。
沈忆安自那次事情后第一次见他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盯着蒹葭移不开眼。
蒹葭笑了笑道:“忆安,最近是不是很烦心?”
“没有。”
蒹葭抿着嘴顿了一会儿,勾着嘴角道:“我做了个梦。”
沈忆安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梦见咱们的宝宝了,我在那边住着时也梦到了。那时她哭的很响,哭着哭着,眼睛里就流了血。她瞪着我,狠狠的瞪着我。我知道,她是怪我没护好她。”蒹葭声音有些不稳,沈忆安叹口气搂住他轻柔的拍着。
蒹葭吸吸鼻子,“我方才又梦到了,”蒹葭笑了笑,“她对着我笑,喊我爹爹呢!”
蒹葭仰头,笑着道:“你说,她是不是原谅我了?”
沈忆安低头吻住他的唇,喃喃道:“宝儿,她本就不会怪你,她到我们家就是喜欢我们,这次无缘,下次还会来的。宝儿信我,会回来的。”
蒹葭勾勾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忆安。”
“嗯?”
“我好久没擦牙了。”
沈忆安叹口气,探出的舌头抖了抖收了回来,泄气的垂了肩道:“我不介意,可是宝儿,这种事不用说出来的。”
蒹葭闷声笑,捶了一把沈忆安道:“你当真嫌弃?”
“咳,我不嫌弃,可是宝儿……”沈忆安眉头纠着,低头又要覆上去,表情壮士赴死般的壮烈。
蒹葭瞪一眼躲开,笑着道:“让我好好洗洗吧,洗干净就和过去做个别。”
“不能洗澡。”
“我想洗。”
“着了凉怎么办?伤口一点也不见好!”
“忆安!”蒹葭搂着沈忆安的胳膊哼哼,“我身上难受,你把屋里的炭火烧的那么旺,我老是出汗,都臭了!”
“我闻闻!”沈忆安动着鼻子蹭上去,笑着道:“哪儿哪儿都是香的,不用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