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马皇后笑意盈盈,侧身对朱元璋道:“依我看那,这小孙子可是迫不及待地要见皇上。这不,皇上刚到,小家伙一下就从娘的肚子出来了,一刻也没耽搁。待会皇上见了,可要好好赏赏他才行。”
朱元璋端起桌上的青花点梅茶碗,喝了几口茶,嘴角透着一丝笑意:“皇后说的是。这是宫里的大喜事,明天叫礼部的人安排下,选个吉日诏告天下,祭拜祖宗,一切该有的礼一样不能缺,朕的孙儿可不能怠慢了。”
马皇后又道:“皇上,寻常百姓家要是有了孙儿,做爷爷奶奶的,可得给点小物件,以保佑孩子平安多福。即便我们皇家,这吉利也是要讨的。”
朱元璋听得马皇后这么说,也觉得颇有道理,感慨道:“想当年太子,秦王、晋王、燕王出生的时候,朕正征战四方,这些祁福吉利的事,也顾不上。如今天下已定,孙儿们正赶上这太平日子,是该好好享享福。”转身吩咐一旁随侍的执拂太监总管:“李升,明天去内库里挑几件蓝田的暖玉过来。”
马皇后却从袖中抽出一个精巧的红木妆花小盒,“臣妾早几天前就寻思着这件事,一早就替皇上准备好了。”说完,轻轻解了盒上的金扣,里面整齐地摆着一件扁圆如意百花羊脂玉,用一根七彩丝络扣着。那玉圆润莹泽,玉上的百花栩栩如生,似在冬季也焕发勃勃生气,满室生春。朱元璋见了,不住地点头称好。
马皇后解释道:“本也想着让去库里直接挑两件,但是孩子新生,总不能用些旧物,临时叫采办处重新选了料,新制了一样。可是还差一点。”说完,将那玉翻了过来,接着道:“皇上还未给孩子起名,我寻思着要将名字也一并刻上。”
朱元璋捋了捋须,已然了解皇后的心思了,随即笑道:“还是皇后心丝细密。容朕想想。”
下首的朱标深感父皇母后对他们父子的关心,心下一阵温暖,深深作揖,谢道:“儿臣代小儿谢过父皇母后。”
朱元璋朝座下的朱雄英问道:“雄英,你现在已是哥哥了。你要送什么给弟弟啊。”
朱雄英开心答道:“今日,孙儿没有准备。不过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弟弟,不许别人欺负他。”
朱元璋不禁被他一番话逗乐了,道:“乖,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了。不愧是我朱家的好子孙。”一旁的马皇后微笑着伸手招呼朱雄英到身边来,朱雄英笑嘻嘻地跑上去,一头扑在马皇后怀里,撒娇地磨来磨去。朱元璋忽又正色道:“雄英,你可要记住刚才的话,不准欺负弟弟。”朱雄英感受到爷爷话里的严肃,用力点头答道:“是。”
一席话毕,刚出生的小皇子已被宫人抱了进来。朱元璋走上前去,看见月黄|色的宝相花锦缎棉褓里,躺着一个肌肤莹白、眼神清亮的小婴孩,一见着朱元璋,忽得咧开粉嘟嘟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那藕断似的小手不断舞动着。朱元璋见着孙儿可爱异常,又与自己亲近,伸手摸摸那柔软稀疏的胎发,还带着温热,心里也热乎起来,竟接过孩子,轻声逗了起来。一众人一见,都惊讶不已。暗想着,平日里皇上连笑都很少见到,这番情景怕是罕见。马皇后和太子相视一笑,也走上前去。
朱元璋忽道:“皇后,我想到给孙儿取什么名了。太子这支,这辈该排‘允’字,就叫允文吧。”
马皇后给孩子系上那温润的暖玉,称赞道:“是个好名字呢。”
一时,总管李升暗示着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下,齐颂祝词。又有宫人、内监们在殿内各处挂上一早准备好的红纱宫灯,纷飞的白雪和着舞动的红纱,相映成趣,一派喜庆。刚出生的朱允文似也感受到这漫天的祝福,兴奋地吱吱呀呀。
却是同时,城南百花巷内一处两进的普通院落内,修竹傲雪挺立,盆栽的墨绿雪松上已铺了层白雪。詹事丞单瑞卿,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单夫人章月清刚刚生下一女,接生婆用白底蓝花的棉褓包了孩子,眉开眼笑地对着单夫人道:“也只有夫人老爷这样秀气的人才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小姐来。”章月清使劲抬头看了一眼孩子,见她肤色莹洁如雪,双眉舒展,两颗黑珍珠似的明亮眼珠乌溜溜地打量着她,终于放心浅浅一笑,安心躺下。丫鬟荷音,从婆子那里接过,仔细一瞧,惊道:“夫人,小姐生来,眼眶上有一枚小痣。小姐将来必是一位有福之人。”
单瑞卿早年忙于功名,是已年近三十才取了这位夫人。如今方才有了这个女儿,自是无限欢喜。待走进房内,瞧见这美丽的婴孩,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锦缎福袋,拿出装在其中的一副流云纹饰的小金镯子,小心地套在女婴小小的手腕上,柔声哄道:“爹爹给你取了个名,日出初晓的晓,仁和慈爱的慈。爹爹姓单,所以你叫单-晓-慈。”
章月清听了,含笑道:“真是个好名。‘春晓’方是‘万物之始’,‘日晓’亦是‘人间之始’,光芒之下,又寓‘慈’,心善而为‘慈’。既是有大用之人,又怀仁善之心。相公真是用心良苦。”
单瑞卿抱起孩子,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夫人,轻柔地撇开粘在她脸颊的几缕乌发,“也只有夫人才能明白。我要好好谢谢夫人,给我们单家生了这样好的一个孩子。”
章月清瞧了一眼窗外,轻声道:“天亮了呢。”面露疲惫之色。终于沉沉睡下。
单瑞卿道:“是啊。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来了。是场好雪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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