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次疯狂的三天三夜,暗无天日,死去活来,她仍是心悸不已,不由得用劲掐他的大腿,娇嗔道,『你敢!你这么折腾我,我肯定少活十年!』玩笑地说着,她的心中不免一阵凄惶,这男人实在厉害,精明透骨,这点儿心思都被他看出来了!
她不经意的玩笑话,搅动了他的愧疚和自责。立时,他心酸地沉默着,手臂微微收紧。
一时之间,空气沉闷、清冷。她感觉到他心跳的加速和沉重,感觉到他的僵硬和心伤,于是转开话题,温婉笑道,『其实,你也知道是伦格尔让人放火的,为什么要我跟他说这番话呢?你不介意别人认为你的阏氏比你厉害吗?』
禺疆大笑,爽朗的笑声中带着几分诚挚,『我当然介意,不过我介意的是,你会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是不是永远不会背叛我,你留下来是不是因为——爱我,嗯?』
『哈,你审问我呀!』她娇俏地笑说,轻松愉悦——倏然,她坐直身子,探到床沿,干呕着,一声又一声。
他起身扶着她,脆弱的心、蓦然地抽紧,哑声道,『很难过吗?』
她轻轻地摇头——其实,并不是真的呕吐,只是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荡漾着欢悦、感动、无奈、不忍,忍不住地、眼眶酸胀,眼眸潮湿湿的,雾气弥漫;可是,她并不确定:是否因为爱他,才留下来!她只能确定,她愿意留下来,她愿意尝试着去接受他、爱他!
收拾好心情,她坐回他的怀抱,侧着身子,搂抱着他粗壮的上身,把脸贴在他的胸口,笑意姗姗,『伦格尔相信我所说的话吗?会像我们猜测的那样,除掉哈青都吗?』
胸前是娇怜、深爱的女子,胸中却是孤单地凉涩,他明白,她是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他的眸色沉甸甸的,无助得惶然——拥抱着她,却无力掌握她的心思,有时候,他感到深切的无助和无奈。
撇开众多思绪,他沉稳道,『他一定会除掉哈青都,不过是借我的手除掉他。他不相信你会帮他,但是他已经很佩服你!这样,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杨娃娃隐隐猜测到他的用意,不过,她宁愿装作不知道,『他是否佩服我,有很大关系吗?』
禺疆点点头,勾起她的下巴,低头细细啄吻着她的脸颊和唇瓣,嗓音暗沉,『有关系,一来,他会放松对我的警惕,二来,他知道你的心思、谋略在他之上,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已经动摇了!』
脸容嫣然流红,美眸中一丝玩色悄悄溜过,她吻住他的下唇,轻轻地啃咬……
翌日下午,议事大帐前面的广场上聚集着很多部民,热闹喧嚣。和部民们对峙的,是挛鞮氏部落的核心人物,哈青都、伦格尔、鲁权等,禺疆和杨娃娃站在外侧,后面是十个护卫,雄姿勃发,铁骨铮铮。
『哈青都大人,我家烧死了好几头牛,这日子没办法过了,请您为我们做主,把他赶回去!』
『对,一定是天神发怒了,把他赶走!』
『他是我们部落的灾难,如果只是赶他走,天神一定还会发怒,还会降临灾难。我们要遵循天神的命令,杀了他,为萨北大人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伦格尔大人,你是我们部落的大英雄,杀了他!』
愤怒的、忧心的、惊惧的部民,叫嚣不止,满腔悲愤。
碧天如洗,清澈得高迥光滑;淡云缥缈,圣洁得宁静致远;浅薄的阳光流洒下来,薄得透明,薄得如霜,凉风吹拂下,似染金的清水无声地暗地流淌,悲凉肃杀。
哈青都脸孔肃沉,眼睛中盛满阴凉的笑意,高举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吼声道,『我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不过,禺疆兄弟是在我们部落长大的,我们也不要冤枉他才好!现在,请巫师为我们做一场祷告,请求天神饶恕,天神也会告诉我们,这几天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诡火7
『慢着!』爱宁儿娇喝道,从人群中走出来,俏媚的桃花眼眉流露出愤怒的神色,『哈青都大人,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看不用巫师祷告,就可以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杨娃娃大为疑惑,爱宁儿知道放火之人是哈青都还是伦格尔?检举出来到底为何?为了她的禺疆叔叔?应该没错,部民们要他死,她可舍不得他死!她是要帮助他的呵!
哈青都握紧双拳,下垂的手臂轻微地抖动,脸上笑眯眯的,轻蔑的面色却丝毫不加掩饰,『爱宁儿居次,这儿还轮不到一个小孩说话,你还是回帐休息吧!黑妹,带居次回帐!』
站在爱宁儿身后的黑妹,理都不理他,黑如夜色的脸庞毫无表情,『大人,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爱宁儿面向黑压压站立的部民,眉目俊毅,冷声道,『大伙儿恨不得一刀砍了那个放火的人,我也很想砍死他,但是,禺疆叔叔没有放火!那么到底是谁呢?』
部民们交头接耳,淡薄阳光中,弥散开声声尖刺的话语,『爱宁儿居次,你知道的话,就赶快说出来吧!』
哈青都气定的神情中渐露着急之色,语气凌厉非常,『大伙儿不要相信居次,她一个小女孩,懂什么?』
爱宁儿抬起双手,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透出一股坚决,『大伙儿不要着急,马上就知道放火之人是谁!』
话落,两个护卫押着两个少年上来。两个少年衣衫不整,有点破落,耷拉着脑袋,神情猥琐,眼睛胆怯地睁开着,目光游移得恍惚,看见大伙儿杀气腾腾的憎恨表情,吓得沉下脑袋。
杨娃娃一一看过去,禺疆神清气爽,神色悠然;哈青都目露疑色,浓眉抽动了几下,平静的脸上似有轻狂漫开;伦格尔面孔沉郁,随即冷笑一记,小眼睛翻转出淡然神采;而鲁权,自始至终,铁脸无情,不苟言笑,仿佛周遭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我多天观察,发现放火的就是他们两个!』爱宁儿板起俏脸,厉声道,『说,你们为什么要放火?是谁让你们放火的?』
『快说,是谁指使你们的?再不说,马上杀了你们!』人群中爆出一句愤恨的怒喝。
一少年微抬起头,眼神像被冰霜打了似的,冷得发抖,『是——是哈青都——让我们放的!』
『你放屁!』哈青都怒吼一声,猛虎咆哮一般,把少年震慑得更加害怕、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揪起少年的衣领,提起他的整个身子,龇牙咧嘴的一副嘴脸,凶光毕现,『你再胡说,我立马砍了你!』
『哈青都,杀了他,大伙儿就相信不是你放的火吗?』爱宁儿调侃道,声色乖巧,却是步步紧逼,逼迫得敌人毫无退路。
哈青都粗鲁地放下少年,少年跌坐在地,疼得五官扭曲;他的眼睛中寒星迸现,怒气翻腾,『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居次,你从哪里找来的人,来诬陷我,我哈青都绝不会让你得逞!』
杨娃娃摇头冷笑,这个哈青都,显然被激怒了,可也不该如此急躁,越暴躁、对自己越没有好处,大伙儿更加坚信是他让人放火的!
『哈青都大人,酋长还在静养呢!』鲁权跨步上前,身量挺拔,似乎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正气,面向部民,一本正经地说,『鲁权认为,居次根本没有必要找这两个少年来陷害哈青都大人!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这些天,大伙儿的损失,都是哈青都造成的;哈青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禺疆兄弟回来了。大伙儿都知道,禺疆兄弟是北地的大英雄,如果酋长归天,大伙儿一定会推举他为酋长,而哈青都就是担心禺疆兄弟当上酋长、抢了他的酋长大位,才布置这个阴谋,把禺疆兄弟赶走,甚至要激起大伙儿的愤怒,杀了禺疆兄弟,然后,他就可以顺利地当上酋长!』
禺疆转过头,正巧遇上杨娃娃狐疑的目光。此刻,他们的想法非常一致:鲁权为何出头?他也想除掉哈青都?不过,要除掉哈青都,最好的人选、非他莫属;他的强出头,正好帮他们解围!
爱宁儿窃笑着,俏丽的脸庞贼兮兮的,转身走向禺疆,却发现她的禺疆叔叔正和瘦小的贴身护卫进行目光交流,猛然站住,微微气恼,汩汩酸流从心尖流淌而过,从指尖滑掠而过。
哈青都完全被激怒了,气急败坏的脸色急遽转变,咆哮出恶豹一样的吞噬凶光,『鲁权,你他妈的混蛋,你别以为你是酋长的护卫队长,就可以在这里放屁!』
哈青都转身面朝人群,高声吼叫,『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让他们放火,我不认识他们!』
『哈青都大人,不是你让他们放火的,那到底是谁?』
『我觉得禺疆兄弟不会让人放火的,他是寒漠部落的酋长,是一个带领部落一步步走向强大的大英雄,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对,我也相信禺疆兄弟,但是,哈青都好像也不会害我们!』
『哈青都那么嚣张,经常欺负我们,太可恶了,一定是他放火的,我们不能放过他!』
『对,不能放过他,杀了他!』
『砍死他!砍死他!』
众多部民激动地舞动手臂,激愤地叫嚣着;淡薄阳光的笼罩下、黑压压的人群滚水一样炸开,溅射出的滚烫热流,烫伤了哈青都的眼睛。
哈青都惊恐万状,眼眶眦裂,暴露出恶劣的本性,『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哈青都不怕你们,我要一个个地杀了你们——』
几个部民冲动地冲上来,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抓住哈青都,抓住他!』
然而,他们还没冲到哈青都的面前,已经被一队勇猛的士卒挡住去路,扬在空气中的弯刀杀气猎猎,浮射的刀光在薄脆的阳光中簌簌抖动,尖利地穿透一切。放眼望去,人群的外围,威武耸立着的,是哈青都的两千骑兵,背弓挎刀。
哈青都阴沉的脸上泛起得意的冷笑,目光黑郁地揪着。
鲁权斜斜一扯嘴角,『你有两千骑兵,我鲁权就没有吗?』
击掌两声,又是两千骑兵倾巢出动,分列哈青都两千骑兵的边上,与之对抗,阵仗从容不迫。
伦格尔歪过头,看向禺疆,眉心一蹙,『是酋长的两千骑兵,鲁权可以调动!』
禺疆点点头,表示感激。他还无法确定,伦格尔会不会与自己对抗;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伦格尔相当冷静,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出动三千骑兵的。如此,结局如何,尚且无法分辨!
『哈哈哈哈——』哈青都引颈狂笑,延绵不绝,笑得在场的每个人莫名其妙,毛骨悚然。
在这悚动人心的笑声中,沉闷、厚重的铁蹄声疾速地逼迫而来,鼓点般密集,暴雨般磅礴,数量之众,非同小可。
部民们纷纷转首,望向铁蹄声传来的方向;大地在震动,三千铁骑海潮一般汹涌滚动,蔚为壮观;一眨眼的工夫,飞掠而至,抓缰勒马,战马的嘶叫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充斥于天高地迥的秋阳下,仿佛势要冲破重重九霄。
诡火8
战马上面目威风的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豪气顿生,气势滔天。部民们僵在当地,惊愕地众生相之中,还有惧怕畏缩、明哲保身、气愤不平……
『哈青都,你到底想怎样?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
伦格尔脸色沉闷地凝住,两边太阳|茓抽风一样遽然抽动,『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妈的,背地里暗搞,我一定不放过他!』
禺疆一挑剑眉,锋芒如星、闪烁不定,『即使你和鲁权联合起来,也只是打平手,这一仗,不好打!』
杨娃娃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激将味道,眸光柔和无痕,淡定中一片了然。她和禺疆早就知道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这是洛桑等人不分昼夜监视的唯一收获。不过,哈青都躲在营帐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收编骑兵,统帅才能可见一斑。
哈青都挥手致意,三千铁骑和两千骑兵安静下来,战马的高亢嘶鸣也渐歇下来,『大伙儿不要害怕!我哈青都,平时比较嚣张,但是,对大伙儿绝对没有恶意,今天,我一定要揭发放火的阴谋,没有别的意思!』
鲁权吼吼的干啸,讥诮、轻佻的姿态,瞬间成为萧萧秋光之中的绝妙景象;奇诡的笑声,惹得大家捧腹大笑。他轻蔑道,『哈青都,明摆着的阴谋,还需要揭发吗?你把大伙儿都当傻子吗?』
话落,他斜过脑袋、看向伦格尔,眼风超然一拔,交流的光色已然传递给伦格尔。
杨娃娃捕捉到鲁权的异样眼色,心中一喜——如果,伦格尔和鲁权联合起来,五千对五千,哈青都想要控制整个局势,已经不可能了!
伦格尔高举大手,挥动,苍劲无比,姿势威然。
众人尚未回味过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东北方传来万马奔腾的夙厉气象,如滚雷,如地震,转瞬之间,挛鞮氏部落战斗力最强的三千骑兵矗立在部民面前,一如巍峨的阴山高高耸立。
哈青都攥紧拳头,瞪着鲁权和伦格尔,眼波肃然得萧森,犹如困死犹斗的猛兽;倏的,纠结的长发抖动起来,仰天长啸,啸声凄惶得伤怀……
天色中玄黄的烟尘浩浩弥漫,玄云蔽天,混沌得絪縕。
鲁权操起宝刀,刀身上雪光耀动;哈青都仿佛看到,云烟迷濛中,刀光曜日,猝然转身,骤然,弯弯的刀锋斜落下来,从左肩,往下,滑过,重如山,轻如毛。
衣服撕裂。
皮肉绽开。
他的眼睛中闪过一条血红的飞瀑,他看见鲁权眼角的笑意繁华茂盛,他的世界,只剩下鲁权脸上那一朵猩红的血花,妖冶着渐行渐远,最后的最后,黑暗如潮。
鲁权朝向部民、众等骑兵,神色威高望远,『今天我杀了他,是因为哈青都该死!大伙儿都知道,哈青都放火,我们损失了很多牛羊、物品,我砍死他,也算是为大家出这口气。有不服气的兄弟,站出来!』
部民们看向萎缩在地的哈青都,血水汩汩的冒出,温泉似的冒着热气,血泊蜿蜒、漫溢出触目惊心的一大片……他们僵立着,在血色秋阳中心惊肉跳。
伦格尔脸上肃肃萧萧,无由地,小眼睛猛然一紧,眉心一跳……
『哈青都统领的两千骑兵,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想报仇的,不服的,尽管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不过,我事先说明,按照规矩,降者,仍然是我们的好兄弟,反抗者,杀无赦!』鲁权的嗓音稳重得平常,并无一丝怪异。
两千骑兵一动不动,神色惨淡。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反抗的,只会落个冤死的下场,实在不值得为哈青都如此倔强。而萨北的三千骑兵,哈青都已死,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冷风乍起,呼呼的声响犹显萧瑟,广场上的光景,更加的风声鹤唳。
挛鞮氏部落一万骑兵尽数在此,万箭齐发,杀气腾跃。禺疆皱起眉头,直觉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黑眸肃穆地警觉着,侧过脑袋,朝麦圣瞥了一眼。麦圣得令,眨眼应下,随即悄然后退,隐身而去。
诡火9
杨娃娃察觉到两人的举动,美眸敛紧,似乎在问:怎么了?有情况吗?
禺疆微眨眼睫,弥漾开星亮的光泽;转首过来,霎时看见几十个骑兵滚涌而来,团团包围住他们一伙人,明刀晃晃,白光鲜亮得刺眼,阵仗悚动。
远远的,一束狼烟直直地孤身袅袅,顺攀着冷风,扶摇直上。
爱宁儿神色一变,遽然煞白,慌急得脚步有点凌乱,上前喝道,『鲁权,你干什么?』
鲁权阴诈地展开嘴巴,『居次无需多管闲事!我鲁权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禺疆兄弟怎么样,我是奉酋长之命,一个都不放过!』
伦格尔静立当地,旷世石像一般,处之泰然,脸上俱无波澜微漾。
杨娃娃心惊,眼中清波泛动,跨出一步,和禺疆并肩而站,悄声道,『怎么办?』
禺疆侧过脸来,微微摇头,黑亮的眸子垂下一片星光,不黯淡亦不璀璨,出奇的绵邈。
『你胡说!』爱宁儿尖声叫道,抬起右手,气势汹汹地指向鲁权凶悍的脸面,『我阿爸不会这么做的,马上撤兵,听到没有?』
鲁权的脸上炸开一片黑气,严厉地向左边的护卫横扫眼色,立马,四个护卫上前架住爱宁儿,拖拽着撤离广场,往寝帐方向走去,任凭她凶悍的拳打脚踢和疯狂叫嚣。
鲁权饶有意味地斜过目光,冷峭的眼神射向伦格尔,警告的芒色彰显无遗,苍黑的大手一挥,重声道,『拿下!』
几十个骑兵蠢蠢欲动,银光乍泄——伦格尔举起右手,随即缓缓落下,悠然道,『鲁权,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
『伦格尔大人严重了!我鲁权只是奉命办事!』鲁权庄重道,忿忿于伦格尔在部落中的威严和权势。
天色泯泯,乱糟糟的昏黄,混沌初开的景象一般。部民们悄无声息,深怕那尖锐的铁箭、那锋利的刀锋,冲向自己,不动声色,即可保住性命。
『哦?奉命办事?』伦格尔挑动眉峰,嘿嘿一笑,调侃道,『不过,我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酋长的命令,不会是你自己的命令吧!』
无意胜有意!禺疆了然于胸,伦格尔不想和鲁权硬拼,只消拖延时间就是帮大忙了!这么说,伦格尔已经决定:站在他这一条战线上?
鲁权屏息片刻,重重地吐出胸中恶气,『伦格尔,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但是,酋长的命令,你身为右大将,就应该遵从!不然——』
广场周围的这片大地,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轰炸铁蹄。部民们四处张望,远处的地平线,升腾起四朵大片绵延的云彩,草原牧民都知道,那是铁骑疾速行进时掀翻而起的尘土。
鲁权神色惨变,四处张望,眼线惊得颤抖,心神不宁的模样,完全祼露出他的仓惶。
伦格尔灿然一笑,乖戾道,『不然怎样?你以为我和哈青都一样,一刀就可以灭了我?』
铁蹄踏击大地,闷雷般的轰响急切的逼迫而近,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所有人的耳朵。
禺疆的嘴角浮扯出昂挺的冷笑,没有一丝丝的惊讶,更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眉峰尽情舒展,孤傲得有如神明、俯瞰群雄。
眼见如此,杨娃娃心下明白,他早已有所准备,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回来!只是,他统率的五千铁骑,是何时到达的,在哪里待命?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没有看出星点苗头,呵,实在出乎意料,惊天动地!隐藏得好深呐!
鲁权的脸上交织着疑惑和惊恐,下达命令,『拿下!』
围住禺疆等人的几十个骑兵,竟然一动不动。鲁权大怒,回头一看,心中大骇——几十个骑兵已经被伦格尔的骑兵制伏,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大势已去,他凄惶的脸上抹开不甘的怨恨,大手一挥——立即策马涌来百来人的骑兵,纷拥在他周围,裹挟着他,疾驰而去。
瞬时,禺疆抽箭搭弓,眯紧黑眸,释放出满满的劲道;咻的一声尖响,铁箭破空而去,乘风踏尘,准确无误地刺进鲁权的左肩。
鲁权忍住火辣的锐痛,咬紧牙关、策马狂奔,一眨眼,渐渐消失在迷濛的天际……
谋位1
谋位1
草原上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杨娃娃肚子里的宝宝刚好三个月。
早上,一出毡帐,乍然感觉到北风席卷而来的寒意,不由得猛打寒战。真儿说,我们身上的夹袍要换下来了,应该穿上皮裘和斗篷大氅了。
天色灰濛濛的阴沉,冷风肃肃,刮得枯草呼呼作响。不一会儿,北风刮得更紧,天际纷纷扬扬地撒下密密匝匝的雪花,细碎琐屑,在风中漫天飞舞,不到午时,草原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纵目远眺,天与地都是白的。
『哇——好漂亮啊!』杨娃娃情不自禁地惊呼着,站立在漫天飞雪中,展开两只手掌、迎接雪花的飘洒,仰头望雪,一副深深陶醉的神情。
真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奇景:飞雪漫天,一个纯白衣服的纤弱人儿,乌黑的如缎长发,嫣红的脸颊,沉醉的容色……白皙的肤色与飞雪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雪花的精灵,飘飘欲飞,圣洁无邪……一切似乎静止了一样,只有那一泓清澈的眼波、晶亮地耀眼。
她转过头来,看见真儿的痴呆样儿,不解道,『真儿,怎么了?』
真儿回过神,抿嘴笑道,『阏氏,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像冰屑似的,再过几天,还会下更大雪,到时,大片大片的雪花才好看呢!』
她呼吸着白雪的味道,『真儿,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呢,当然会很激动了!』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让脸庞与天空平行——当她坚持不了、想要哭泣的时候,她就仰起脸庞与天空平行,不让眼泪流下来,而让咸涩的泪水向心中倒流。当姐姐失踪,当爷爷与世长辞,当集团的事业压得她喘不过气,当发现阿城和阿美的暧昧,她都这么做了,让泪水倒流。
然而,21世纪的那些事情,此时此刻,似乎非常遥远,竟是那样的不真切,仿佛她一直是在这片草原上,仿佛、她的初恋、初恋情人和他的背叛,都随着时空的转换而无足轻重——她已经放开那段遥远的感情,心中无牵无挂。
真儿轻蹙眉头,奇怪道,『我一直不明白,阏氏为什么不嫁给酋长呢?我看得出来,酋长很喜欢阏氏的,如果哪天阏氏不在了,不知道酋长会怎么样呢!肯定受不了!』
杨娃娃望着真儿,浅浅地笑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越过真儿,她看见不远处萧然站立的一个男子,风雪飘摇中孑然孤立。他是立脱酋长,半个月之前已经康复,只是,他不是独自待在帐中,就是站在冰溶阏氏的坟前,神色萧索,寡言少语,不再过问部落的任何事情。
冰溶阏氏的死,对他的打击竟然如此之大!痴情如他,究竟是他的不幸,还是冰溶的幸?而冰溶,是否如他这样,认定他是她的唯一?
杨娃娃走向立脱,头也不回地说,『真儿,你先回去,我和立脱酋长说说话!』
立脱努力地扯一扯嘴角,惨淡一笑,『下雪了,漫长的冬天开始了,你应该多穿点衣服,不要冻着了!』
『我会的,谢谢!』她的微笑、宛若飞雪,缥缈洁白,『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立脱直楞的眼神,飘向远方,虚浮如丝弦,却是精细得让人心惊,『你想问,禺疆弟弟的阿妈,到底是谁?』
她点点头,『我问过一个人,她说她知道,不过,她不肯告诉我!』
她已经找过乌丝,乌丝说,冰溶阏氏已死,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神女应该关心的是,你的夫君如何当上酋长,甚至坐上联盟单于的大位。
『她不肯告诉你,那么,就没有人知道了!』立脱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立脱知道她说的是乌丝?她诧异道,『你也不知道?』
『那年秋天,阿爸娶了溶溶。溶溶才15岁,娇艳无双,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溶溶的情景。那是大婚后的第二天,我骑着一匹小马来到月亮湖边,看见阿爸新娶的阏氏站在湖边,长长的芦苇中,粉色衣裙的溶溶,衣袂在秋风中飘荡,就好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感觉很真实又很模糊。我只能看见她的侧面,长发盖住半边脸颊,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正在伤心地哭泣……』
立脱兀自回忆着,语调异常平静,脸上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晕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看见她伤心的样子,我也伤心得要死;我想让她开心、快乐,但是我做不到……那时,我才七岁,但是,我对着天神和祖先发誓,长大后,我一定要娶溶溶,保护她,爱惜她,让她快乐,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第二年冬天,溶溶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禺疆弟弟,但是,溶溶并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对他不管不问,只是让婢女照顾。我不知道溶溶为什么不喜欢禺疆弟弟,不过,我一看见禺疆弟弟,就非常喜欢,黑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的嘴巴,而且,他是溶溶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教他骑马射箭,我会的,都教给他!』
她凝眸深思:立脱也不知道禺疆的阿妈是谁,而乌丝知道、却不肯说,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吗?到底是谁呢?如果是老酋长的儿子,那么,除了冰溶之外,老酋长应该还有其他阏氏。
杨娃娃觉得他哀而不伤的嗓音,渐渐的怅然,似有滞涩,可见他对禺疆倾注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爱护之情。可以说,如果没有立脱,也就没有禺疆。禺疆,对他也该是一样的感情吧!
『除了冰溶,当时老酋长没有别的阏氏了吗?』
立脱惊诧地看着她,肯定地说,『没有,我记得很清楚!』
她不放弃,追问道,『那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事,老酋长,还有冰溶阏氏?』
细碎的雪花,落在立脱的肩膀上、衣服上,一触及温热的体息,立刻融化,洇成淡淡的水渍,纹路清晰,『老酋长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溶溶嘛也没有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溶溶有一个妹妹,她来看望姐姐,还在这里住了好长时间呢!我见过她三次,跟溶溶长得不太像,不过天真无邪的样子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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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前两天公司项目开盘、参加房展会,特别忙,而且很累,晚了一天,大家包涵!五一节希望大家玩得开心,吃得痛快。。。
谋位2
杨娃娃凝眉沉思:冰溶的妹妹在挛鞮氏部落住了好长时间,老酋长应该经常看见的,那么,老酋长和妹妹之间,会不会发生一些风月的故事?会不会老酋长看上妹妹了,姐姐嫉妒……
两粒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眼眉浸染得晶莹剔透;她抬手轻轻拭去,乖笑道,『冰溶阏氏的妹妹叫什么?老酋长跟妹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后来,这个妹妹怎么样了?』
立脱望进她那双神凝烟水的美眸,不禁感叹道:如果说他的冰溶美艳风媚,那么禺疆弟弟的阏氏则是容光潋滟、临风清骨。可是,冰溶已经不在了,他感觉生命中最美好的已经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了无生趣;思及此,不由得心伤黯然,幽苦道,『溶溶的妹妹叫做冰研,住了大半年之后,冰研就回家了,从此再没见过!至于跟我阿爸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心思一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禺疆弟弟的阿妈可能是冰研?』
她清淡一笑,『三十年前的事情,要查也不好查了,罢了,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能怎么样,未必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落雪潇潇,她的头上、衣服上,笼上一层薄薄的霜白之色,似乎散开一阵氤氲之气、袅袅婷婷地升腾而起。立脱温和地看着她,『你说的很对!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禺疆弟弟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以后的日子,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帮助他,不要离开他,让他不觉得孤单!』
杨娃娃隐约地感觉到,刚才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丝丝缕缕的柔情缱绻纠缠,然而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躯,望向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看到的遥远所在。
她点点头,微觉他的话语似有弦外之音,『我会的,你放心!但是,你——』
他神色淡远,飘渺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溶溶不在了,我生无可恋,只想找一片安静的草原,过着牧羊人的日子!』
『其实,我不适合当酋长!很多事情,都是溶溶说怎么做,我就吩咐下去怎么做的!她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在她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够跟她生活在一起十八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他微扯下巴,苍白的额头上浮动着宁和的孤单,『今天,我说多了,你不要介意!外面寒冷,不要待得太久,还是回帐吧!』
话落,立脱转身离开。风雪之中,缓慢行走的背影,显得如此萧肃、悲伧,前前后后都是冷寒,无所逃循,他的内心,也该是如此的空寂、荒凉吧!
刚刚走出几步,看见前面不远处,一男一女面对面争吵着往这边走过来。她笑着走开,躲在一顶毡帐的边上,不一会儿,争吵的声音愈加大声。
爱宁儿猛然站住,恰好看不见杨娃娃的藏身之所,掐着腰,板起粉红的俏脸,冷冷喝道,『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丘林野厚厚的浓眉顿时冻住,眼睛中闪烁着奇诧的光泽,不解道,『为什么?你是怪我这么久不来找你吗?』
『我巴不得你永远都不要来呢!』爱宁儿从鼻子里冷嗤一声,抬起下巴,高傲的瞪视着面前她厌恶至极的男子,『你找我干什么?我早说过了,我不喜欢你,而且很讨厌你!』
丘林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宽宽的鼻翼一张一合,脸上的雪花尽数融化,化为星星点点的晶莹水色,受伤的表情漫延开来,『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爱宁儿一身嫩粉色的裘装,衣领上雪白的皮毛洁白无瑕,衬托得脸蛋更加嫣然、红润,与飘落的白雪相映成趣。他痴迷地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千娇百媚的爱宁儿,可是,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他的半点影子,而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爱宁儿对于他的伤坏熟视无睹,小巧的舌头抹掉红唇上的冰凌雪花,轻轻咬住下唇,硬声道,『反正以后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杨娃娃禁不住叹气,爱宁儿太过任性,为了心中所爱而如此伤害别人,是对是错?想起一个月之前,爱宁儿跑来兴师问罪的情景,不禁失笑。爱宁儿质问道,你骗我!你说只要听你的,禺疆叔叔就会被我迷上的,但是,他把我赶出去了!
她问了一些当时的情况,解释道,我可没有叫你脱了衣服,你自己脱的,怨不得我!酋长不喜欢太过热情的女孩子,你这样做,他当然把你赶出去了!
终是被她蒙骗过去。有时候,她也疑惑,爱宁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有时候看似精明,有时候单纯得傻气,有时候不免蛮横霸道,却是勇于追求心中所爱,无所羁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等你自己说出来罢了!』飞雪落满双肩,丘林野深情的目光立时变得森厉,恶狠狠地说,『你喜欢你的禺疆叔叔,但是,我也告诉你,你绝不可能嫁给他,你这辈子,注定不能嫁给他!』
『是吗?』爱宁儿的桃花媚眼疏慢地挑高,轻蔑、傲然之色自眼梢飞落而下,畅声道,『我知道我不能嫁给他,但是,必须要嫁给他吗?再说了,即使不能嫁给他,就必须嫁给你吗?』
寒风渐紧,孤鸦盘旋着渐渐远去,叫声嘹亮、悲唳。千里飞雪,天地一色,茫茫。
丘林野醇厚的脸上突起狂野的表情,狠辣之外犹带戾色,『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就等着吧!』
说完,他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一片白色之中。爱宁儿从没见过他如此恶狠的神情,不免心中有点紧涩,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他想干什么,她管不着,也懒得理会。
爱宁儿走后,杨娃娃走回寝帐,直觉丘林野坚决的话透露出很多意味,他一定要娶到她?会怎么做?万一他做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那就无法挽回了!
谋位3
一场洋洋洒洒的飞雪送来了冬天,接连三四天,漫天飞卷的雪片飘落在地,重重叠叠地覆盖了广袤的草原,昔日辽阔的碧绿草地,变成一望无垠的苍茫雪原。
初冬的雪原,清冷,空旷,寂寥,铅灰色的云层,集结在天空上,天色愈发显得沉重。
挛鞮氏部落一百余里之外,漫无边际的风雪之中,几十骑轻裘骏马浩浩荡荡地奔驰着,声势壮大,苍鹰低旋,黄犬紧跟在后,奔向前方那一片萧疏的山林。山林地处阴山山脉的北麓支脉,绵延百里,是珍禽异兽良好的栖息地。
一阵狂奔之后,一行铁骑在山林边缘煞住,骏马惬意地呼出热气;雪尘飞扬,袅袅地腾起一股淡青色的轻烟。
众等骑士都感到一阵久违的快意!
伦格尔头戴一顶棕色毡帽,往地上啐了一口,激动道,『这几天憋在帐里,闷都闷死了,今天总算出来透透气,舒展舒展筋骨,大伙儿把眼睛放亮一点,多打几只猎物,晚上喝个痛快!』
近空中盘旋着一只硕大的孤隼,双翅低垂,可见已经多日寻不到猎物、饿得慌。一骑士兴奋道,『看,有一只孤隼!』
伦格尔哈哈大笑,急忙从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枚铁箭,朝天拉弓搭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弓箭,转头看向酋长,『酋长,你来!』
立脱微微一笑,拉弓扣弦,铁箭嗖的一声,破开风雪,朝天飞冲,正中孤隼黄|色的腹部。孤隼惨叫一声,带着伤痛狂乱地飞撞,不时,直冲冲地跌落下来,摔在雪地上,毫无挣扎地死寂。
冷旷的雪原轰开一片狂热的叫好声!
立脱身穿白斑虎皮大裘,头戴白狐皮锦帽,煞是华贵、威风;他温祥地笑了笑,『兄弟们,分开行动,谁打的猎物最多,晚上有赏!』
骑士们策马扬鞭,呼啦啦地飞驰而去,争先恐后地窜奔于山林之中。
“烈火”不安分地扭动着、嘶鸣着,仿佛非常不愿意落于后面似的。禺疆展开冷眸、遥岑远目,一轮暗邈的光影自眸中深处隐隐浮现。他头戴貂毛锦帽,身穿月白色裘袍,外罩黑色披风,威严之中乍现出一丝阴鹜与严酷。
身旁的十骑护卫,洛桑,麦圣,塞南……寒漠部落的五千铁骑,就是塞南率领的,待命于挛鞮氏部落北向五百里之外,当天分散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五十里处,整装待发,只要狼烟一起,立刻狂奔而至。
洛桑总觉得今天的禺疆酋长跟往日不太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近来一个月,伦格尔处理着部落的日常琐事,禺疆酋长悠闲得紧,整天射箭打猎,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今天——他的脸孔似乎很放松,却是刻意放松的、而愈发显得凝重,棱角更加分明,神色更为苍劲。
禺疆一抖缰绳,狂奔而去,十骑护卫跨马紧紧跟上。
这片山林重山叠嶂,绵延百里;春夏时节,各种花卉争奇斗艳,林木茂密高耸,溪流、山涧潺潺流动,环境清幽。不过,现在是初冬时节,地上薄雪消融,枝丫上的小小雪球玲珑可爱,骏马飞掠而过,震落细碎雪花、簌簌飘落,仿佛杏花漫天一般、迷濛婉离。
由于几十铁骑的骚扰,山林显得狂躁不安!
一只只麋鹿、野猪在山坡上、在密林中慌不择路地狂奔;狡猾的狐狸与可怜的野兔冲撞在一起,紧接着四下逃窜;扑棱而起的山鸡、野雉不计其数,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一气。
天光一点一滴缓慢地流逝,众等骑士收获良多。
虎、豹跳跃在山坡上、树木之间,发出惊慌的啸声,森利可怖,又让骑士们精神一振。几头黑熊被赶得晕头转向,呼着热气,嗷嗷地狂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向围猎的骑士扑来。于此,展开人与动物的格斗,山林间传开猛兽的吼叫声、哀号声,气氛越来越紧张。
立脱和两个护卫围猎一头凶光毕现的豹子,豹子已然多处受伤,鲜血直流,却仍是不懈地反抗着,凶猛的攻击让骑士们且战且退。金光闪闪的毛色激起了捕猎者的兴奋神经,立脱一扫丧妻的萧索和伤口初愈的苍白,脸上红潮烁烁,眉宇间英气勃勃。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立脱豪气地挥退两个护卫,摩拳擦掌、准备捕猎这头只剩半条命的金色豹子。
两个护卫依言退开,根本不担心豹子会伤害到酋长,他们相信酋长的勇猛。
立脱大喝一声,操着弯刀猛扑上去,与豹子揪斗在一起。
一道幽魅的目光,交织着狂邪与热辣、痛楚与冷酷,穿越重重林木、层层枝丫,笔直地迸射而去,定格于人与兽搏斗的景象……跨坐在骏马上,搭箭拉弓,半圆形的雕弓,一如圆月,灌满无尽的思绪与劲道……铁箭乘风破雪地飞射出去,强劲、疾速的风,刮落枝头上残留的雪粒、渺渺飞扬。
箭镞正中豹子的脑袋。金色豹子的躯体猛然一僵,随即缓缓地扑倒在地,沉闷的声响,惊醒了立脱和两个护卫。立脱霍然转身、四处寻望,杀猎的眼神不复存在,如奔命的小鹿惊慌不已。
极短的一瞬而已,黑色的衣袂于扬扬白雪中扯动,毫不停滞地、抽出一支雕翎,弯弓扣弦,粗壮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狠下心肠,绷紧了弦,为的就是力贯双臂、射箭杀戮。
浓睫发颤,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手臂一松,羽箭狂烈地追风而去——
『禺疆弟弟,冬天已经来了,春天是不是就快到了?』
『你回来吧,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过几年,你就是部落联盟的单于了!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气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弟弟,你快走!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你别管我,他们不会发现是我放走弟弟的!』
『做哥哥的,以后绝不让别人欺负你!如果大伙儿推举我当酋长,我一定也让大伙儿推举弟弟当酋长!』
『谢谢你,弟弟!你的箭法,太棒了!比哥哥还要准呢!』
『弟弟,你看,这张硬弓还不错吧,今天开始,我教你射箭!』
忧伤的话,坚定的话,开心的话,稚嫩的话……回荡在耳畔,他俊豪的脸孔、苦楚的表情扭曲地撕裂开来,滚烫的泪水奔泻而下……哽咽着,『哥哥,对不起……』
泪眼朦胧中,落雪纷飞,绵绵无声,飘渺得让人抽心;整个世界,仿佛死寂了一般;重重雪幕之外,尖利的箭镞没入左胸口,立脱伸手握住箭杆,趔趄了几下,萎瘫在地,白狐皮的锦帽、亦掉落在地,与洁白的雪融为一体……
谋位4
两个护卫,慌了手脚,立马上前扶住立脱酋长。
而禺疆的十个护卫,惊悚地看着这一幕,杀戮的,嗜血的,一幕,呆滞如萧枯的树木。洁白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睫毛上、脸上、衣服上、心上,刺骨的冷寒。
洛桑举目,看见禺疆酋长的黑色披风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雪,点缀着他那颗冷酷的心,平静的脸上热泪纵横。是的,这个落雪的日子,禺疆酋长的表情一直是平静的,平静的底下,该是一颗冰冷抑或挣扎的心?
射杀哥哥,需要多么僵硬的心肠,多么寒酷的心思!禺疆酋长要谋得挛鞮氏部落酋长之位,立脱酋长必须死,必须死!可是,他为何如此急迫?
几十个骑士齐聚在倒地的立脱周围,伦格尔轩昂地站立着,紧眯得几近看不见瞳仁的小眼,矢志不移地望着禺疆——缓步走来的杀兄凶手,目光凛凛,宛如碎裂的冰屑,尖锐入骨。
禺疆高挥右手,麦圣带领着三个护卫走上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立脱,跨上骏马,在众等骑士讶异的注视下,策马扬长而去。
塞南跨步出列,簌簌雪声中扬起沉稳的嗓音,『立脱酋长,在和一只凶猛的豹子搏斗的时候,不小心被豹子袭击,咬下脑袋吞入腹中,不幸身亡!大家记住了没有?立脱酋长的弟弟,禺疆,为哥哥报仇,射杀了豹子!』
塞南狠厉的目光,横扫众等骑士,只见骑士们个个呆若木鸡,凝滞的面容上犹带着惊讶和骇然,于是接着道,『今天在场的每个兄弟,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就可以继续为挛鞮氏部落酋长效命,不然,你们的家人,将会因为你们的不小心而丧命!』
众等骑士呆立在雪地上,面色一如尘雪般寂然,眼睛中光色各异,却是骇动的——他们心里非常明白,立脱酋长的中箭,做弟弟的早有预谋!
一个骑士跨出三步,不卑不亢道,『我们不会为家人担心,因为我们很清楚,我们效命的,不是某个酋长,而是挛鞮氏部落的酋长,是挛鞮氏部落的大英雄!我们都相信,禺疆酋长是我们挛鞮氏部落的大英雄!』
又一个骑士慷慨道,『在我们这片草原上,强者,就不会被别人杀死,就是英雄!让我敬服的,只有大英雄,到底是不是酋长,我不管!』
众等骑士纷纷附和,高扬的叫声,覆盖了飞雪飘落的声响!
禺疆的眉宇间锐气横流,拔高嗓音道,『好,非常好!大家都是挛鞮氏部落的英勇男儿,只要表现出众,我都会看得见,就看大家如何展现你们的英勇!从今往后,在场的每个兄弟、将会比别人吃得更好,穿得更暖!都明白了吗?』
『明白!』骑士们响亮地齐声应答。
洛桑听闻震耳欲聋的应答声,心中不免产生一股悲凉之感,为兄弟相残,为草原骑士的嗜血……还在寒漠部落的时候,阔天说,在胡人部落,父子、兄弟互相残杀是很普遍的,而部民并不会可怜、同情死者,反而称赞、佩服勇猛的杀戮者,因为,胡人认为,强者才能长久地生活下去,才能保护本部落不受其他部落欺负。
这种残酷的心理,当真可怕!洛桑感觉到,在草原,是英雄、是强者,就受人尊崇、敬服、拥护,而禺疆酋长,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坚信在场的骑士定会拥护他,才对立脱预谋杀害!
第二天即行下葬。立脱的无头尸体安放在生前居住的营帐,午时,葬礼正式开始,三个歌手骑着白马、围着营帐高唱哀歌,持续了好长时间;悲伤的曲调与乐声回荡在冷凉的空气中,感染了在场的部民,挛鞮氏部落议事大帐前面的广场,弥漫着浓重的伤感情绪。
爱宁儿一身寡素的白衣,站在营帐门口,似乎已经风化为一个雪人,全身僵硬;面无血色,毫无表情,周围的人和事,是别人的,跟她亦是毫无关系。
杨娃娃远远地看着爱宁儿——禺疆不让她参加葬礼,嗯,那就不参加吧;在远处凝望立脱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告别仪式,默默地为他祈祷,那该是够了吧!恍惚中、逐渐浮现出风雪之中缓慢行走的背影、一抹萧肃悲伧的背影。
她很难过,感叹世事的无常:他说他想找一片安静的草原,过着牧羊人的日子,可是,为什么,他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
她背后站着的、是洛桑,自也看见了爱宁儿呆滞的神情,心中泛起一种怜惜的情愫:她的脸上愁结冰霜,内心、是否正在忍受着丧亲的煎熬?如果她知道了杀父凶手,那么她还会对禺疆酋长如此用情吗?还有,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突然地,爱宁儿尖声呼喊,『阿爸——』
随即,她不顾一切地冲进营帐,泪雨滂沱……黑妹赶紧跟上去……
哀歌结束后,是狂欢的酒宴,寓悲伤于全民欢乐之中;夜幕完全笼罩了草原,尸体方才下葬。而草原上的墓地,向来是踩得平平的,野草长出来,离离蔓蔓,就什么痕迹都看不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曾经的酋长,就是这样为草原所掩埋、遗忘!
立脱并不是英雄,他自己也知道的!
接下来的十天,阳光灿烂,流溢在清冷空气中的光色、斑斓得晃人眼睛,暖暖的,沁入心房,连笑容也是和煦的。光影中,走来两个男子,一个低着脑袋、脸色愧疚,一个容色苍白、平望着一展无垠的草原。
禺疆低低的嗓音,沉到了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个角落,『哥哥,伤口还很疼吧!要不,过几天再走吧!』
『今天的阳光这么好,我想是上天专门为我送行的吧!』立脱抬首,看看明媚的冬日阳光,开心地笑了,『弟弟,我很早就想着这一天,但是——我要陪伴溶溶,所以……这十八年中,我每天都想带溶溶离开,可惜,她说,她不会离开,死也不会离开!』
禺疆诚挚地问道,『哥哥后悔吗?』
立脱歪头看他,沉思道,『后悔?不,我不后悔!我觉得我很幸运!』
禺疆的黑眼、因为阳光的映射,而显得光彩夺目,『我想,我也很幸运!』
『我们兄弟俩,都是幸运的男人!你的阏氏,我保证,一定会协助你的!』立脱了然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弟弟,那个无头尸体,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哥哥怪我吗?』禺疆不答、反问道,眼色郁郁苍苍地耀转。其实,他知道哥哥是不会怪他的,但是,他就是想亲口听哥哥说,不怪他!
立脱举目遥望,天际处的阳光迷离得几近透明,『应该说,我要谢谢弟弟才对!一定要怪的话,就怪弟弟不事先跟我说!』
黑眸中波光水色轻轻地摇晃,眸色更加的黑亮;禺疆听懂了立脱的弦外之音:哥哥一定会赞成弟弟的……他动容地哽咽道,『哥哥……』
立脱展开双臂,手掌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祥和的微笑着,语气却坚定无比,『弟弟,说真的,好好干,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更不要辜负阿爸和我的期望!我会在草原上的某个角落,注意着弟弟的每一件事;如果弟弟当上了单于,我一定会为你骄傲、为阿爸骄傲!』
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幻灭1
幻灭1
不日,新酋长即位的仪式、在方形广场上举行。议事大帐正前方,排开一长列的供桌,献上牛、马、羊三牲和各种瓜果,祈求天神和祖先保佑挛鞮氏部落的每个部民生活安康,佑护挛鞮氏部落在新酋长的带领下,草场富饶,牛羊成群!
在神巫们的击鼓奏乐中,禺疆酋长头戴白狐皮绣金锦帽,身穿青色缎袍,腰系饰有獬豸的宝带,外罩白色大裘,足登牛皮战靴,显现出浓重的华贵之风,更加展现出大部落的英武气概和威重气象;他威风凛凛地走到供桌前面,面朝东方跪下来,向天神和祖先虔诚地膜拜!
所有部民,恭敬地祝贺、跪拜,挛鞮氏部落新一代的酋长,诞生了!
他遥望天际,仿佛要望穿天空,心里默念:禺疆的时代,从这一刻开始!请天神和祖先佑助!
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在这个登位仪式、这个激动的时刻,跟深爱的女人分享。他要在仪式上宣布:我的阏氏,就是杨深雪!但是,她怎么着也不同意,她不说理由,只说时机尚未成熟。
登位仪式结束后,禺疆酋长宣布:伦格尔为左大将,统领三千骑兵;塞南为右大将,统领三千骑兵;麦圣为护卫队长,黑色陌为副队长,还提拔了一些千骑长、百骑长……而剩下的九千骑兵,禺疆亲自统领。
接下来,摆开欢乐的宴席,全民欢庆!
杨娃娃仍是护卫打扮,站在人群中、遥遥地望着他,霸气的他,已然闪现王者气度的他,亲近而又遥远的他……她知道,因为她无意说出的那些话,他正在一步步地朝着目标努力,而现在,他实现了第一步。可能,他本来就是胸怀大志的草原英雄,并不是因为她的激将才付诸行动,可是,他到底怎么想的,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或者说,一个男子,伤害过她、霸道温柔、深情如海的男子,已经成为她生命中心之所系、时刻牵念的人。
眼底流泻出的柔情,醉红了她凝白的脸颊,一抹嫣红宛然可爱。
不只是她,爱宁儿的心中,亦是满满当当的,那双桃花眼,因着欢喜之情,而更加的媚韵无边。只不过,她没想到丘林野的举动如此高调。
翌日,丘林氏部落的酋长丘林基泰到达挛鞮氏部落,祝贺新任酋长登位。禺疆在议事大帐接待了他,摆下丰盛的酒席,乐声清扬,歌舞风艳。一口硕大的银盘,稳立于酋长主座的正下方,叠垒着的黑炭燃烧的声音轻微而响,仿佛两方部落的弯绕心思;跃动的火光,辉耀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红光满面、笑容可掬。
帐外寒风肆虐,帐内温暖如春。
杨娃娃端然站立在他的斜后侧,旁边是洛桑、麦圣;在座的还有伦格尔、塞南等人,余下的就是丘林氏部落的随行人员了。她看见丘林野与他父亲坐在一起,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挺直的身板彰显出曜景的正气。
丘林基泰40岁上下,长相平淡无奇,比起儿子的粗放容貌,稍显狰狞之态,却透射出一股领袖的爽朗之气。他痛快地灌下一杯烈酒,冲着禺疆道,『禺疆兄弟,我丘林基泰是个爽快的人,就不废话了,今天,我是替我儿子求亲来了!』
杨娃娃甚是惊讶,想起那天的风雪之中、丘林野狂野的表情、狠辣的话语,如今,他是要应证那个誓言了;然而,他的手段就是求亲?他应该很了解爱宁儿的个性,他越是用强,爱宁儿越是反抗到底的……
禺疆微微一惊,丝毫也没有想到丘林基泰的目的竟是求亲!胸中烈烈而动,猜想着他们看中的到底是哪个姑娘;如果是一般女子,何必兴师动众地祝贺和求亲?难道是爱宁儿?
他挥退歌舞表演,温和地一笑,语调煞有气势,故意问道,『不知道丘林野兄弟看中我部落哪个姑娘?』
『野,你自己跟禺疆酋长说!』丘林基泰不回头,径自豪爽地扬手呼喝。
丘林野点点头,站起身,浓厚的眉眼正是风华正茂,『禺疆酋长,我要娶立脱酋长的女儿爱宁儿居次为阏氏,请您答应!』
『哦,是爱宁儿!』禺疆微红的脸上疏散开一种浩浩的诡色,扬眉道,『我哥哥立脱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我当然会好好安排爱宁儿的婚事!』
丘林基泰额头上的皱纹犹如圈圈水纹扩展开来,激动道,『这么说,禺疆兄弟是答应了?好,太好了——』
『别急,别急——基泰酋长,虽说我现在是挛鞮氏部落的酋长,但是我哥哥的女儿……这么说吧,总得她愿意才行啊!』禺疆故意的面有难色,口气也是牵强的,『伦格尔,你觉得呢?』
『丘林野兄弟为人豪放,弓马骑射一流,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是丘林部落未来的酋长,看中爱宁儿居次,理当是她的幸运,』伦格尔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精锐的小眼流荡开一股傲然的波流,『不过呢,居次正是如花盛开的时候,我们挛鞮氏部落也不是没有英勇男儿,追求的英雄,怕是不少啊!』
禺疆扫了伦格尔一眼,嘴角处悬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正经道,『基泰酋长应该理解,我也是很难做啊!万一处理不好,部民们不就怪我这个做叔叔的故意为难居次吗?』
两人一唱一喝,把丘林基泰唬得一愣一愣的。丘林基泰是一个肠子一通到底的莽汉,听不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不耐烦极了,粗声道,『到底怎么一个说法,禺疆兄弟给我一个明白的,成,十天后就把婚礼办了,不成,我们马上就走!』
禺疆呵呵地笑开,『基泰酋长是豪爽之人,好,我就直说了,这事呢,我得问问爱宁儿的意思,不过,我本人当然很愿意挛鞮氏和丘林氏结成好事,一定尽力促成好事,酋长请放心!』
禺疆要问问爱宁儿的意思,那丘林野还有希望吗?他就是知道爱宁儿不会同意,才央求阿爸上门求亲的,只要禺疆酋长同意,爱宁儿反对也没办法了。然而,禺疆的态度居然如此的模棱两可,这下,他着急了,叫道,『阿爸——』
丘林基泰哪会不知儿子的意思,必要的时候,可以抛出一些充满诱惑的条件或者点到为止的威胁,『我知道现在的挛鞮氏部落拥有一万五千骑兵,已经远远超过我丘林氏部落的一万骑兵;禺疆兄弟,我把话说在前头了,立脱已经死了,部落联盟的单于,就必须重新推选;除了挛鞮氏部落,须卜氏部落和丘林氏部落,也是大部落!』
伦格尔粗豪的脸上笑眯眯的,却暗藏讥讽,貌似心不在焉地说,『前两任单于都是我挛鞮氏部落的酋长,基泰酋长,你的意思是,明年重新推选,须卜氏部落或者丘林氏部落,将会取代我挛鞮氏部落吗?』
幻灭2
原来,丘林野求亲的筹码,就是部落联盟单于的推选;大大小小十个部落,如果有人蓄意搞鬼,禺疆要夺得单于之位,很有可能的、胜算不大。如此想着,杨娃娃心下怆然,不知道禺疆最后会怎么处理丘林野的求亲。
丘林基泰横着浓眉,响当当地说,『只要是英雄,都可以当单于;如果爱宁儿居次嫁给我儿做阏氏,我保证,在推选的时候,我丘林氏部落一定支持挛鞮氏部落!』
『那如果我们不答应呢?』伦格尔直言不讳地问道。
丘林基泰怒睁双眼,原本有点突出的眼球,显得更加突兀与恐怖,恶声道,『果真这样,就不要怪我丘林基泰与挛鞮氏部落为敌!』
丘林野细细观察着禺疆的反应,希望他会迫于这个威胁、或者说念于这个利好条件而答应他的求亲。
伦格尔哈哈哈地大笑,狂啸出胸中的冷嘲与不屑。
银盘中,哔哔燃烧的火光红艳艳的,惹得每个人的唇色稍作流红,更惹得伦格尔的脸面仿佛饮血一般,嗜血得可怖。
禺疆黑眸中的清晖飒飒地摇荡,安抚道,『基泰酋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慎重考虑的!既然来了,大老远的不容易,应该在我部落多呆几天,到处看看;我立刻吩咐下去,为你们准备毡帐,明天呢,我就给你们一个答复,酋长觉得可以吗?』
『不可以!』
嫩脆而又恨恨的叫声,从帐口传进来。众人转首看去——应声而来的,是大红锦裘的爱宁儿,滑腻的脸蛋因为寒风的刮扫、而弥散开一抹晕红。
乍见娇媚的爱宁儿,丘林野激动之下,忘记此刻身在议事大帐,而且众目睽睽,竟然起身奔至她的面前,无视她脸上刻意流露出来的嫌恶表情,抓住她的两只小手,兴奋道,『爱宁儿,你来了!今天你好美啊!』
丘林基泰摇头叹气,这个儿子,他是怒其不争,拿他没办法!对一个小女娃儿迷恋至此,而且被她吃得死死的,还能干啥大事?指望他接任酋长之位,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众人面前,特别是心爱的禺疆叔叔面前,被别的男子抓住两手,爱宁儿研丽的脸上更加红艳,立刻愤然地挣脱开他的抓握,开启朱唇,傲然的神色流曳出来,『我美不美,关你什么事!』
『爱宁儿,不可以这样!』禺疆低声叱喝。
爱宁儿走上前,眼睫轻轻颤抖,柔婉的声音中自有一种坚决,『禺疆叔叔,我不要嫁给丘林野,我不嫁!』
前一阵子,因为再次丧亲的伤痛,爱宁儿沉寂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鲜少出来走动,也不来“骚扰”她的禺疆叔叔了,直到昨天的登位仪式,她才展露欢颜。杨娃娃自是很明白爱宁儿的心思,不喜欢的人要娶她,喜欢的人却拒她于千里之外,她的情感之路,势必相当辛苦;她如此任性、情感如此热烈,不知道何时,她才能幡然醒悟!也或许,醒悟之时,已经晚了!
伦格尔站起身,故意饶有意味地劝慰道,『爱宁儿居次,丘林野兄弟说不定就是丘林氏部落未来的酋长,嫁给他就是酋长阏氏了,不会委屈居次的!』
爱宁儿睁着桃花眼,怒意横生地瞪着伦格尔,凌厉地似乎要剜出他的眼珠子,不一会儿,方才恨恨道,『要嫁你自己嫁,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爱宁儿,不许胡说!你先回去!听到没有?』禺疆严肃的口气,不怒自威,凛然的脸色不可侵犯!
也只有禺疆才能制服得了她!爱宁儿明白,禺疆叔叔已经发怒了,此刻再说下去也无用,于是毅然转身,忿然的姿态异常决绝,站定在丘林野面前,凑近他的脸孔,剜割着他的眼睛和意志,抑扬顿挫地挤出嗓音,『听清楚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话毕,怒气腾腾地冲出大帐,一团火焰般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扬掠而起的锦裘衣袂,旋起一股清冷的风,横扫在丘林野的身上、脸上,他只觉胸口一凉,脸颊处就像刀锋划过,生生的疼!流散在他周边的香氛,属于爱宁儿的独特香氛,无处不在,让他深深陶醉,却又永远都抓不住!
杨娃娃不由得赞叹道,太帅了!太酷了!爱宁儿居然有如此敢做敢为的一面,厉害!实在厉害!要说服爱宁儿,恐怕比登天还难!而如果让丘林氏部落无功而返,他们能咽下这口气吗?这件事,似乎并不容易解决!
禺疆的脸上飞掠过一抹尴尬的流绪,深深叹息,不好意思地看看丘林基泰,转向丘林野、无可奈何道,『爱宁儿太任性了,丘林野兄弟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希望你再次慎重地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娶爱宁儿,你也知道,爱宁儿——』
丘林野打断禺疆的话,醇厚的嘴唇用力地抿了一下,虔诚而坚决地说,『酋长,不用考虑,我要娶爱宁儿,您一定要答应!』
即使抓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氛,他也要抓到她这个人!
『禺疆兄弟,说实话,如果不是野太固执、一定要娶爱宁儿,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爱宁儿那任性、无礼的样子!』丘林基泰竖起眼睛,都成三角形了,气愤的脸面充满了不屑。
伦格尔又是一阵大笑,『基泰酋长,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了,怎么会懂呢?而且,爱宁儿居次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基泰酋长,路上劳累,我先吩咐下去,为你们安排毡帐吧!麦圣,吩咐下去!』禺疆看着丘林父子,不让他们开口说话,俊豪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放心,我一定会劝爱宁儿的,直到她点头答应!』
丘林氏父子只好先行住下,等候明天的消息!
只有杨娃娃了解,禺疆的这种笑容,是多么虚伪、狡诈!
这天晚上,真儿帮阏氏整理好禺疆的酋长营帐之后,退出营帐;杨娃娃也跟着退出来,走了两步,回头瞄了他一眼——他坐在矮凳上,趴在雕有简单动物纹饰的木案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今天,他太累了吧!要不要叫醒他、让他到床上睡?嗯……算了,他自己会醒的。如此想着,她轻轻地叹气,还没走到帐口,就听到突兀的一句话。
『你去哪里?』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在想某些事情。
呵!原来假装睡着了!她摆摆手,示意真儿先回去;转过身来,笑得粲然,柔声道,『你累了,到床上休息吧,坐在外帐会着凉的!』
他抬起头,眯着黑眼,朦胧、诡魅的目光包裹住站立在暗影中的她,不让她有所逃避,不悦地重复道,『你要去哪里?』
幻灭3
银盘里金红的火光漫漫而动,光线流离,漫溢到他的脸面,蒙上一层孤单的光影。影影绰绰光色中的男子,是如此的强大而孤单,如此的豪野而清澄。
这一瞬间,她心中的那根情弦,激烈地颤动……听闻他责问的语气,她微微皱眉,不解道,『我回帐休息……』
禺疆没有说话,胳膊肘搁在膝盖上,脸上的表情悠而漫,招招手让她过来。她不假思索地走过来,披着一身的鎏金碎影缓缓地走过来,曼妙而动,流光摇情。
他搂过她的纤腰,抱她坐在大腿上,把头枕在她的细弱肩膀上,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味道,『这里就是你休息的地方,还想去哪里?嗯?』
她听黑色陌说,只有酋长的阏氏,才能住在酋长营帐,而她,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阏氏,她没有资格。她搂抱着他的肩膀,悠然道,『这是酋长营帐,我——』
『我不舍得让你孤单一个人,你舍得吗?』他深情的话语绵绵地响在耳畔,似是无声的控诉,又似缱绻的追问。
千丝万缕的情愫缠绕着她,她没有回答,推开他的肩膀,望进他的眼眸深处……他眼中的波流仿似一江潮水,夜幕下带着点点繁星漾荡而来,粼粼浮动,随波千万里,很辽远,很广阔,一如他的用情……她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睫,猝然之间,他的热吻飞落下来……辗转而至鼻尖、双颊、侧颈、耳垂……
他不是霸气、睿智的酋长,她也不是聪慧、桀骜的女人,他和她、都是寂寞的人,都有一颗寂寞的心,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抚慰。
禺疆急急地刹住体内蠢蠢欲动的刚猛血气,双手揉着她颈间的乌发,『丘林氏求亲,你怎么看?』
杨娃娃乌黑的眼珠微微扫过,曼声道,『我没什么看法!』对于她,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他虽然不至于试探她,不过,这种事情,罢,她还是不要Сhā手!她看着他,启唇而笑,『你是大部落的酋长了,这种事还需要问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吗?』
『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在意你的看法!』他和悦地笑开,手指关节轻轻点着她的青娥,『我想知道——你这里最真实的想法,嗯,告诉我!』
她眉心一动,美眸中灵光一闪,荧荧光转,取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哈,对了,你是这么说的:我会让你是我理解的那种女人!你不记得了吗?』
『看来,我以前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他怅然地叹气,溺溺地瞅着她,昂声道,『不过,你还是你,并没有成为我理解中的那种女人!』
她撅起芳唇,『但是你还说: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这句话,你做到了!』
这么说,她承认她是他的女人了?不过——他的眸色立刻紧致,沉厚的嗓音,竟自丝丝地颤抖着,胸腔里的心,也悬了起来,『你不想成为我的女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不想了,』眸中的琉璃光色兴然脉动,她嫣然一笑,右手轻轻抚摸着小腹,好似无奈地嘟嚷道,『现在——宝宝都有了,我还能怎么样?』
她狡诈的诡色丝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嘴角轻轻地向上扬了扬,又扬了扬,调侃道,『嗯……你可以带着我的宝宝,嫁给别的男人!』
经常听她“宝宝”的叫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说习惯性的说“宝宝”了!
哼!一个呼衍揭儿,他就酸成这样,原来男人也小心眼的,而且是记忆深刻、时不时翻出来晒一晒的那种……她芳唇一翘,扬起尖峭的下颌,俏皮而笑,『我才不要呢,我要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丢给爸爸,我这个妈妈呢,就跑得远远的,哈哈……』
他蓦然地攫住她的嫩唇,语笑流连,低低地嗓音,似是郑重的誓言,『你永远也跑不掉的……』
因为,他相信,她是在乎他的,虽然她没有说过喜欢他、爱他的话语,可是,在挛鞮氏部落的这段日子,他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情怀、对他的依偎……她在他的怀里,有时候灵动俏皮,有时候温柔如水,有时候滟滟怀情,有时候热辣如火……千娇百媚的她,千姿百态的她,都是她——他的雪,深深爱着的雪……他的感觉很敏锐——雪,已经慢慢地爱上他。
你永远也跑不掉的……情动之时,她的心神一阵滞涩;从微睁的眼睫缝隙中,瞄见他朗健的眉宇间渗透而出的濛濛情意,他眼波中的自己,也是那般沉迷、沦陷,正是那种沉醉于情爱之中的女人情态,顿时,她浑身一个激灵,即刻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是爱他的,她的心,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嗯,她不想离开他,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每时每刻……
杨娃娃被他拨弄得七晕八素,濒临丧失思考能力的境地,然而,她知道应该立刻停止……她扯住他的耳垂,扳开他的脑袋,低哑的嗓音微力地娇喘,『呃……你打算怎么处理求亲这件事?』
『嗯,实在有点难办!』他敷衍地呢喃着,抓住她两只不安分的爪子,炙热的湿唇点染着她滑嫩的侧颈,喷出灼灼的气息,『不答应,丘林氏就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答应了,我担心到时他们以爱宁儿为要挟……』
『在推选单于的时候,以爱宁儿要挟我们?丘林野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呀,好痒呢……』她娇笑一声,闪躲着他的热情。
禺疆的双掌夹住她的双肩,微眯的黑眸变成一条狭缝,嘴角弯弯地挑起,『丘林基泰是一只老狐狸,况且,部落之间,违背盟约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居次,您不能进去!』帐口传来值班护卫黑色陌恭敬的声音。
杨娃娃悚然一愣,条件反射地起身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摆弄好长发、戴好帽子,一边看向仍然沉醉当中的他、逐渐地冷凝起脸孔,眼睛也锋锐了起来……帐口再次传来——
『你敢拦我?滚开!』蛮横的怒喝声,很熟悉。
爱宁儿愤怒地冲开帐帘闯进来,进入眼帘的,正是站立在雕花木案旁边的禺疆、离得很远的杨娃娃,感受到的,是帐中昏黄的火光,暧昧的气氛,以及两人之间某种很不寻常的暗流涌动。爱宁儿直觉他们两个有点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了。
一时之间,爱宁儿竟自不语,静静地凝望着禺疆。
禺疆的额际,闪烁着晕黄的光亮,却是冰凉的,并无一丝温度,『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随便进来!』
爱宁儿的冶容在黯淡的火光照耀下,绯彩生姿;不理会他发作的怒气,坚定地说,『禺疆叔叔,我不要嫁给丘林野!』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眼睛中却无一丝一毫的笑意,淡淡的口气含了一点刚硬,『这件事,由不得你!』
爱宁儿的桃花眼,熠熠地风韵缠绵,娇怜的声音无比勾人,『禺疆叔叔,你不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喜欢丘林野,我喜欢的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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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将要公布的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摇明天回老家,暂停更新半个月。本文目前尚无出版意向,所以大家无需担心,如果出版,一定会诚实地跟大家坦白。。
呃……上个周末家中打来电话说,家中发生重大变故,诸如生老病死之类的;为人子女,摇必须回家,在家中侍奉长辈,让长辈……哎,麻烦大家见谅!家中没有电脑,如果有时间的话,打算回到最原始的状态——爬格子,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截至目前,匈奴王妃上部预计还有两章完结,预计6月1日回来,希望到时还能看到大家的支持……再次感谢!
啰嗦一下,向大家推荐一小说——大唐风月,每天更新,摇个人满喜欢这种风格的文。叙述李世民和长孙的不朽爱情,虽是言情,又不只是言情,内容广阔,语言蛮有韵味,喜欢大唐喜欢李世民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准备出版
准备出版
首先,非常感谢广大朋友的谅解、支持和等待!我还在老家,已经买好明天的票。
再次,今天要向大家公布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对于我,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大家,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本文准备出版。最近几天,文化公司找到我,商谈出版的事宜,现已谈好,决定出版,预计7月份出版上市。网上连载部分,上部还有两章。很抱歉很抱歉,由于盗版猖獗,文化公司规定在上市之后才能贴出来。
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大家,我预测得到,大家是失望的、愤怒的。说实话,出版,不是我写文的初衷,却是最终的归宿,欣喜的同时,亦是无奈,因为,要让大家失望了!
部分朋友会为我高兴,我很感激,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
部分朋友无所谓,可能会弃文,我仍然感激你们,感谢你们曾经带给我的关注!
很多朋友会怒从心起,既而愤懑地骂我,我接受,全部接受,仍然感谢你们曾经奉献给我的谅解与爱护!
这段时间会集中精力修整上部,同时也会发出来,之后开始下部的更新。下部的人物设置、情节发展,需要好好的考量,不过,不会很长时间的,最迟6月10日就可以更新。
上部最后的两章,跟下部联系得比较紧密,但也不影响下部的阅读,恳切地希望广大朋友继续陪伴着我走下去,支持我,鼓励我,因为,我相信大家都是善良的、热情的,而我,也一直都是以一颗真诚的心来面对大家,以负责的态度、来对待广大朋友。
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好么?再次拜谢大家!
——————2007年5月30日
卷四
天瞳
天瞳(1)
上部连接简要:因爱宁儿的关系,娃娃早产,七个多月生下一男一女,爱宁儿伤心远走…………
四月的草原,春寒料峭,树木抽绿,野草拂动。春风从脸面上一扫而过,细小刀片轻轻地割过那般的寒凉;然而,风中浸染的丝丝缕缕的香味儿和甜味儿,沁人心脾,一扫冬季的肃杀与沉闷。
乌丝一身的素白,满头白发以黑色绸布严密地裹住,眉毛疏淡,『阏氏休养了一个多月,脸色红润,想必身子比以前更好了!』
飞龙、鸡、猪蹄、鹿肉、羊肉……飞禽走兽轮流着吃,再瘦的人也会变成胖子。只要杨娃娃稍微一皱眉头,禺疆就会竖起那双寒肃的眼睛,凄凄艾艾地看着她。她最受不得他那种犀利又无助的恳求目光,只好乖乖地硬着头皮塞下鲜美而让她发腻的瘦肉肥肉。
她收敛了心思,点点头,甜蜜地苦笑道,『是啊,长胖了不少呢!你叫我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我说吗?』
乌丝不语,竟自转开视线,望向平展无际的碧绿草原。再过一段时间,草原的春天真正的到来,碧青的绸缎上,绽放缤纷的鲜花,芬芳而明艳……杨娃娃不知道乌丝在想什么,压在心底的疑问,再次提了出来,『乌丝,我知道,你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特别是十八年前的事情,请你告诉我,禺疆的阿妈到底是谁!』
乌丝的脸面犹如朵朵飞雪覆盖,苍白得无一丝情绪的流动,『阏氏,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因为,我答应过她,不向任何人透露!』
杨娃娃急促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阏氏,你的孩子,酋长取名为“头曼”,』乌丝顿了一顿,猝然转开话题,脸上郑重的神采铺展开来,『阏氏可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杨娃娃自是知道她转开话题的目的,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头曼,呵呵,她当然知道了,『你知道的话,就说说吧!』
『头曼,也就是阏氏的儿子,将会成为匈奴的大英雄,成为至高无上的匈奴大单于、伟大神武的匈奴大王,统一大漠南北各个部族,二十万铁骑横扫千里草原,无人能敌。我们匈奴,将会从头曼开始,称霸草原数百年,周围的邦国无不惊恐万状,称呼我们匈奴为“大漠苍狼”!』
杨娃娃波澜不惊地说,『真的吗?照你这么说,禺疆没有完成的事,儿子帮他完成了!』
『头曼是在禺疆酋长的基础上统一了草原各部,如果没有禺疆酋长,头曼也不可能建立起庞大的草原邦国!』乌丝坚定地望着春光乍泄的长空,千万条的金色光芒照耀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肤色恍然间是透明的,夺目得刺眼,似真似幻。
杨娃娃心思转动,如果禺疆没有达到自己预设的目标:统一匈奴,那么,他会娶她吗?他会如此诚实地“遵守”她曾经说过的话吗?
她的脸上,阳光洒下的金光点点碎碎,红嫩水润的脸庞点缀得流霞绯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禺疆到底有没有统一匈奴?』
『没有!』乌丝干脆道,『其实,几十年来,匈奴各部因为各自的利益,时散时聚,没有比较长久的盟约性关系,只是根据共同的利害关系盟约或者离散。比如,大约十六七年前,年轻的立脱单于,说服二十个部落,集结十万骑兵,南下侵袭,想要夺取水草肥美的那一大片草地。赵国的一个将军,好像叫做李牧的,非常厉害,立脱单于和几个酋长率领的骑兵,大败而回,损失惨重,之后,很多部落愤怒地率部而回,再也不理会立脱单于的号令。』
杨娃娃怔怔的,回忆着赵国李牧这个历史人物。李牧是战国末期赵国杰出的军事统帅,常年驻守北部代郡、雁门郡边境地区防御匈奴,特别是公元前265年、公元前244年两次击退匈奴大军,歼灭匈奴骑兵一二十万人,致使匈奴十余年不敢接近赵国边境的城邑。立脱单于碰上李牧,肯定占不到一丁点儿便宜。
她宁神地一笑,『嗯,我明白了,该怎样,还是怎样,无法强求!』
『阏氏责任重大,要协助酋长,还要抚养两个孩子,特别是抚养未来的大单于,很辛苦,阏氏应该特别的小心谨慎。』
对了,公元前244年匈奴侵掠赵国边境,率领骑兵的,又是谁呢?是禺疆吗?匈奴骑兵损失十余万人,禺疆如何承受?对于他,那不啻于一种耻辱。杨娃娃敛容而问,脸上聚集了些许忧愁,『你是通天女巫,应该可以预知未来的吧!那你知道禺疆会和立脱酋长一样,率领骑兵侵掠赵国吗?』
☆飞龙又叫榛鸡,是一种乌鸦般大小的野禽,头上有一束羽冠,灰色羽毛,夹有黑纹,像黑色的鳞甲。飞龙的肉质鲜美,尤其是熬汤,汤汁呈|乳白色,既滋补又美味,堪称野禽中的珍品。(资料出自李兴叶所著《马踏东胡》)
☆战国末期赵国代郡治所在今河北蔚县、雁门郡治所在今山西右玉县南。
☆公元前265年、公元前244年,匈奴与赵国的两次大战,年份的说法,史籍记载不祥,各家并不统一,本文采取该种说法。
天瞳(2)
乌丝掀动白而凉薄的眼皮,面无表情,仿佛脸皮游离于肌肉之外,永远是木然的,『我知道的很有限,我相信阏氏知道的比我更多。』
『我?』杨娃娃想想也是,自己是21世纪的人,又是专修历史,对中国历史、世界历史的疑难杂症,都会好奇地深入研究一番,匈奴的历史进程以及各个方面的情况,也花了一段时间研究的,了解得比较透彻。
她想起了21世纪的“杨娃娃”,和21世纪的人与事——她已经很少很少想起来了,感慨地笑道,『乌丝,你知道吗?我不是匈奴人,也不是周边邦国的人,更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乌丝毫不意外,静静道,『阏氏是神女,是天界的神仙,当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跟她说,有什么用呢?杨娃娃觉得好笑,神女?什么神仙?是神仙的话,怎么就不能轻而易举地飞回21世纪呢?不过,现在她根本就不想回去。
呀,她是神女,那么禺疆呢?杨娃娃眨动着眼睛,充满希望地问道,『酋长,也是天界的神仙吗?』
『这是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哦,真是可惜!』杨娃娃失望地轻呼一口气,抬头仰望着春光弥漫的漠南长空——这片长空,高高的,蓝蓝的,感觉无限接近,又觉无限遥远,大片的深蓝、倾倒在眼眸中,心胸顿时开阔,再无俗事的牵扯与羁绊。她已经深深地爱上这片长空,和长空下莽荡的草原。
『我不能出来太久,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禺疆回到寝帐看不到她,肯定会四处找她,幸而已跟真儿说过,不然他的“焦灼”肯定会殃及婢女们。
乌丝从衣内掏出一样东西,平放在枯瘦得瘆人的手掌上,『阏氏,这串骷髅链子,现在应该回到您身边了!』
杨娃娃激动地拿过来,仔细研究着,没错,就是在21世纪买下的那串,八只象牙色的骷髅头,精致小巧的青铜锁,却比21世纪的那串来得明亮,青铜锁的颜色也没有那么暗黑,可是……她举眸望向乌丝,疑惑道,『这骷髅链子怎么会在你那边?这好像是我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找不到了!』
『没错,骷髅链子本来就是属于阏氏的,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等到恰当的时机交给您!』
杨娃娃被她搞糊涂了,『那怎么会在你那里,你从哪里得来的?』
乌丝轻轻地阖上眼睛,嘴角微动,『十八年前,我成为女巫的那天,天神交给我的。这串链子,由来非常久远,天神说,最开始的时候,不是阏氏所有,而是某某人送给阏氏的,后来成为阏氏的护身神器!』
杨娃娃娥眉紧蹙,颤着双唇,紧张地问道,『护身神器?是谁送给我的?乌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能不激动吗?骷髅链子带她穿越时空来到战国末期、来到大漠草原,而且骷髅链子是她以前所拥有的,这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跟禺疆的纠葛、相爱,也是注定的,然而,禺疆到底是什么人呢?骷髅链子又是哪个人送给她的呢?会是禺疆吗?
乌丝右手抱肩,略略颔首,『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杨娃娃发热的脑子顿时冷凉下来,愣愣地呆住:为什么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总是猛然刹住呢?是乌丝故意不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乌丝见她呆凝的神情,平静的眼皮下面、洋溢着幽深的目光,『阏氏,您该回去了,也许酋长正到处找你呢!阏氏回到寝帐,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冷静,事情的解决才会顺利!』
『呃……喂……』杨娃娃回过神来,感觉乌丝好像在预示些什么,想要问得清楚一些,却见她快步地走远了,神速异常。乌丝枯瘦的身影渐行渐远,苍苍的白色融入碧青与湛蓝的天地之间,流丽的光芒流泻而下,笼罩在她的周围,愈显飘忽、沉寂,渐渐的虚无。
她无奈地叹气,快步走回寝帐,没有来由地忐忑不安,对于乌丝大有深意的话,越来越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就小跑着冲回去……远远地看见了寝帐,果然,帐外一帮护卫与婢女,手足无措的站着,走进一看,个个惊慌得脸色煞白。
真儿一看阏氏回来了,激动得喜极而泣,哽咽着道,『阏氏,您可终于回来了!酋长……』
杨娃娃拍拍真儿的肩膀,安慰道,『让他们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先回去,有我呢,没事的!』
她摆摆手,示意大伙儿退下,深深呼吸,定定心神,掀开毡帘,本想映入眼帘的一幕应该是禺疆狂风暴雨似的盛怒与疯狂,然而,却不是。帐内没有一星点灯火,暗沉沉、黑寂寂,只有外面的天光透过厚厚的毡帐、映射进帐,微弱的白光,衬得帐内发虚的白,无一丝生机。
禺疆坐在木案前,右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撑在额头上,左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颓丧地弯着宽厚的脊背,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随意得有点狂野。他似乎感觉到,随着毡帘的掀动,外面的白色天光闪动进来,微闭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晃眼。
他抬头一看,站起身,平静地开口道,『你回来了!』
杨娃娃乍然看见他揪在一起的悲痛容颜,听见他竭力压抑的悲沉嗓音,心中翻滚着万千思绪,走上前,幽幽道,『对不起……』
他大跨步冲过来,急切而悲伤地紧抱着她,带着哭腔说出一句让人不敢置信的话,『不,我该死……我们的瞳瞳不见了!』
☆☆
摇打算三天一更,一次性更两章,一章比之前的一章(2000字左右)字数少了一点,不到2000字,但是两章看起来会比较连贯,故事性也比较强,特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都同意,摇以后就三天一更,也就是隔两天更两章。
——07-06-08
天瞳(3)
『瞳瞳不见了?』杨娃娃一阵怔忪,脑子里一溜儿寒风呼啸而过,猛然想起乌丝暗示性的话,幡然省悟:原来乌丝暗示的,是瞳瞳失踪这件事情,不知道乌丝可否知道什么……对,一定要冷静,切不可急躁。她挣开他的拥抱,反搂住他的腰,宁神静气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时是谁在寝帐里面?』
两个孩子在酋长寝帐旁边的一座寝帐抚养,真儿带领着四个婢女无时无刻地轮流照看。自从可以下床、出门,杨娃娃差不多一整天呆在那边,只除了晚上。而今天,她一外出,女儿天瞳就失踪了,不是很奇怪吗?
禺疆哀沉的目光擦过她的脸鬓,眼睛中慢慢地掠起一片森冷而吞噬的红光,『真儿不在,两个婢女看见一道人影闪进来,接着她们就晕倒在地,醒来后瞳瞳就不见了。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哼,谁敢伤害我的女儿,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杨娃娃坐下来,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润润嗓子,『为什么要抢走瞳瞳,而不是头曼呢?到底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头曼呢?』
禺疆亦是坐下来,眉梢挑动,一抹寒酷的光色悄然划过,『对,我也觉得很奇怪,今天,你和真儿都不在帐内,我刚好也出去了,确实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他们看准了我们都不在才下手的,我觉得,抢走瞳瞳的,应该就是我们部落的人,或者,盯梢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她点点头,意欲接下话头,却莞尔一笑,『我们就等着吧,不出两天,抱走瞳瞳的人,就会自动出现!』
禺疆夹住她的胳膊,拉扯过来她的身子,抱在怀中,『嗯?为什么?瞳瞳不会有危险吗?你想到什么?快告诉我!』
杨娃娃的眼眸清亮如水,看住他、冥暗中同样灼亮如深潭的眸子,『你想,如果是针对我们的话,瞳瞳就是人质,必定有所威胁,并不会对瞳瞳怎么样;如果是冲着瞳瞳来的,那就不太好办了,但是……瞳瞳跟谁有仇呢?』
『我知道是谁!』禺疆心中蓦的一动,卡在她腰间的大手一紧,激愤地低吼道,『一定是爱宁儿,她还不死心,她看我那么喜欢两个孩子,就要害死他们,一定是她!』
她抓住他的肩膀,急急道,『是有可能,但是也不一定的呀!』想想,也是很有可能的,爱宁儿肯定恨死她了,得不到心爱的男人,只能伤心远走他方,爱宁儿如何甘心?一时之间,她有点心乱,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她刻意躲藏起来,我们要找,也不容易找到。』
禺疆拍拍她的脸颊,保证似的,一字一字地咬牙道,『雪,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的!』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轻轻地,柔软的触感细腻无比……她觉得有些微的激流从唇间漫漾开来,涌向心间,犹如春夏的河流,水流逐渐湍急,激起的微浪层层叠叠的,随而跌碎……她的眼眸、似也含了烟水般,迷濛而又静澈,慢慢地靠近那双黑亮的俊眸,轻轻地咬住那两片薄厚相宜的唇……
然而,他们的猜想错了。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呼衍氏部落来了两个护卫打扮的年轻男子,说是奉酋长之命,向禺疆酋长报告一件事情:天瞳居次在呼衍氏部落很好、很乖巧,酋长一定会仔细照顾小居次,如果想要接回居次,禺疆酋长不能去,深雪阏氏能去。
杨娃娃却有点奇怪,看着两个护卫,眸光锁住他们的表情,道,『我有一个疑问,呼衍氏部落距离这儿至少三天的路程,而你们一天就赶到了……』
其中一个护卫道,『阏氏心思敏捷,我们酋长已经预料到阏氏会有此一问。不瞒阏氏,我们已经在挛鞮氏部落附近的某个地方,等待了好几天,而小居次,已经快马加鞭地带到我们部落。』
洛桑带领呼衍氏部落的两个护卫到营帐休息,所有人等都退下,议事大帐只剩下酋长和阏氏。禺疆背向她而站,给她一个冰凉的脊背,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青铜兽头油灯吱吱然地烈烧,火势渐有加大的势头。
杨娃娃站着不动,凝望着他萧然挺直的背部,缓缓道,『我……你不让我一个人去,是不是?』
『是,我不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至少也是我陪你一起去!』
他的音色冰冷冰冷的,任是油灯的火光再大,也温暖不了帐内压抑、焦灼而冰冷的空气。她缓步上前,从背后搂住他,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和独有的气息,顺时,她觉得好安心好温馨,『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是,我相信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我们兵强马壮,还怕他不成?』
天瞳(4)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禺疆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抚慰,心中一暖,一种抽丝般的爱恋情愫荡漾开来,湖中水草一般的浓腻,而音调却像铁一样冷硬,『呼阏揭儿肯定计划好一切,就等着你去,他根本就不会放你回来!』
杨娃娃顺口接上,温言道,『那你就把我抢回来!』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拿开她紧紧箍着的小手,转过身,扣住她的肩膀,『我也不会让你有事!把你抢回来,我有把握,但那样不是太费力了吗?我们一起去,我就不相信,呼衍揭儿会为了一个小孩子而不顾部民的生死!』
她心中一颤,估摸着禺疆会不会率领骑兵逼近呼衍氏部落,那样的话,岂不是征战又起?她压下心中的焦灼,以柔和的口吻开口道,『不,不行,呼衍揭儿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把他逼急了,瞳瞳会有危险的!』
『而且,你想想,如果我去一趟就可以把瞳瞳接回来,为什么一定要刀箭相向呢?』
禺疆不自觉地加重手掌的力度,脸庞激动得由黝黑变得暗红,急急地冲口而出,『可是,他一定不会放你走的,你明明知道,他对你……』
她看着他,楚楚的眸光秋水中泛起一圈的痛意,『是,我知道,可是,你不相信我吗?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
他抚触着她的脸颊,望着她波动的盈盈眼眸,感受到她那诚挚的真切情意,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呼衍揭儿……』
感觉到他的口风有些松动,杨娃娃立即追逼,『我保证,我一定回来!无论如何,我一定回到你身边,即使他不放我走,我也有办法逃出来,你要相信我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她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是的,以她的聪慧,要逃脱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如此看来,不答应她也不成了,如果呼衍揭儿敢动她的话,禺疆绝对不会放过他。
翌日,立即整装出发,麦圣率领一百骑兵、陪同阏氏快马加鞭地赶往呼衍氏部落。禺疆目送她离去,渐渐地消失在碧绿草原的尽头,黑眸冷冽得有如千年寒冰,对站在后面的洛桑吩咐道,『洛桑,吩咐下去,立刻召集骑兵,天黑之前在训练场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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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杨娃娃到达呼衍氏部落。远远的,距离部落的一百里之处,她看见呼衍揭儿一队人马等候着,接近时,她勒马停止,看着他,他一脸的张望与期盼瞬间转化为兴奋的笑意,清俊的眼睛已然不再清澈无痕,注满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光亮。
呼衍揭儿关切道,『你可终于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吧!』
杨娃娃不理会,眨巴了一下眼睛,冷淡的眼风从他的脸面清冽地扫过,一抖马鞭,甩向骏马,往前冲去。呼衍揭儿不以为意,干笑两声,策马跟上。
行至毡帐区,呼衍揭儿引领她来到酋长寝帐,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瞳瞳在里面。她发狂般地冲进寝帐,只见毡床上躺着才一个多月的瞳瞳;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坐在床沿,细细地观察着瞳瞳是否有损伤。天,三天的颠簸,一路风尘,瞳瞳怎么禁受得住?
瞳瞳兀自安宁地沉睡着,鼻息轻缓,柔软的鼻翼轻微地翕动着;红扑扑的脸蛋,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嘴唇,吹弹可破的肌肤……杨娃娃的心中,一股汹涌的母爱、怜惜涌上心头,全身泛滥,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又不忍心吵醒她的睡眠。
一道黑影自昏红的火光中覆盖下来,她知道身后站着的就是呼衍揭儿。一想到让如此孱弱的瞳瞳劳累奔波就是他的杰作,不禁心头火起,忿忿地扭身站起来,却没想到——
呼衍揭儿扯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身子带向怀中,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肢和肩背,手劲奇大;他的热唇,霎时倾探过来,犹如带着一簇簇的烈火,燃烧在她的腮边、嘴唇、鼻子、耳垂,任凭她快速地左闪右避和激烈的扭动,仍是继续着日思夜想的搂抱与亲近。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想要她,可是,仿佛注定了似的,他就是无法拥有她、得到她。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她已经成为禺疆的阏氏,而他总是无法克制,无法不去想她,无法控制盘旋在脑海中的念头:一定要得到她,无论她爱谁,无论她会不会恨死自己,只要能得到她,什么方法,他都会去尝试。
杨娃娃挣扎着,两只手拼尽力气地推着他的胸部,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吼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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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郁闷,这个星期要赶出一个项目的策划报告,连续几个晚上都要加班(今天估计要到10点才能回去吧),所以周四14号可能无法更新了,还望大家见谅一下。只要报告一结束,立马更新。。。。
另,我也不知道编辑如何看上“王妃”了,居然排列在增设的投票榜上,汗一个先,因为我从来不对大赛抱什么希望,写写文,朋友们支持一下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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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瞳(5)
『你这么讨厌我吗?』呼衍揭儿感觉心中一阵闷痛,流动着一股酸楚的漫流,遂而无奈地撤离了自己满腔的热切,拉开上身的距离,重复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杨娃娃怒然地斜瞪着他,目光却是冰雪覆盖一般,『是的,现在我很讨厌你!』她用力地推开他,走到木案边上坐下,径自倒水喝下。长途跋涉,又累又乏的,她接连灌下三杯凉水;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开心个什么劲儿哟,调侃道,『你这主人当的可真好,主随客便!』
呼衍揭儿俊奇的脸上有些暗重的影子,比较去年那个俊洒、傲逸的男子,多了些风露苍涩之色;他的语气充满了期许,更多的是自我的调侃,『我更希望你成为我呼衍部的女主人!』
而她亦是听出他话中的凄酸,淡然地看着他,诚恳的目光中抱了些许歉意,『呼衍揭儿,可惜……对不起,有些人,注定只能做朋友,有些人,注定是要纠缠一生;即使没有他,我想我也不会嫁给你,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坦白!』
呼衍揭儿感到前所未有的绞痛,身体仿佛已被快刀一分为二,痛得没有任何知觉;他冷冷的一声嗤笑,音色也是极为冷淡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某一个瞬间,也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打算嫁给他了,请你祝福我们,好么?』杨娃娃当然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接受禺疆的,是如何被他的深情打动而逐步沦陷而情不自禁地爱上他,是瞬间,也是日久生情,不过,她不能对眼前的男子太过残忍。
『我在草原上没什么朋友,算得上真正的朋友,也就你一个了,请让我有机会珍惜你这个朋友,好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早该知道,禺疆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迷惑她,女子的心,都是柔软的,如果,如果,她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她爱上的就是自己!呼衍揭儿忿怒,懊悔,攥紧了心里的褶皱,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旧冷言冷语,『否则,你会恨我,是吗?』
她轻轻地点点头,发现他平静的脸面之下,涌动着让人心惊胆颤的光色,即使他极力克制,仍然可以看出他脸颊肌肉的微动和眸中清色的泛澜。
呼衍揭儿呆呆地看着她:她的体态略为丰盈,只是腰肢还是那么纤细,脸庞的轮廓还是那般瘦削,尖细的下巴圆润了一些,剪水般的眸子风情楚楚,凝白的脸色淡扫红云,婉然流香……他见她羞赧地低头,亦是转开视线,收敛了脱缰似的心神,『还是这样的好,以前瘦了一些,看来……他对你很好!』
『是的,他对我很好!』杨娃娃轻声承认道。
他重又看着她,感觉她是那般的遥远,他们的中间,不止隔着千里草原——草原是可以穿越的,而他,始终无法越过那虚无之中的无形屏障。他们互相望着,却是相望冷,他觉得自己的热度在她刻意的冷淡之下,苦苦地挣扎着。
他心中无奈、既而凄冷,站起身,背向她,『如此,那就好!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在我呼衍部多休息几天再回去吧!』
正值他跨步之时,突兀地响起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惊散了帐中沉闷的空气,也惊散了两人略为尴尬的心情。两人俱是一惊,立刻不约而同地奔至床前。杨娃娃小心翼翼地抱起瞳瞳,坐在床沿,无限怜爱地哄着她,轻轻地摇晃着手臂,软言抚慰,『宝宝不哭,宝宝乖哦!』
呼衍揭儿见宝宝一直啼哭不止,甚是着急,比当妈妈的还着急,『怎么了?怎么哭了?宝宝哪里不舒服吗?』
『我想,宝宝是饿了吧!』
『饿了?』说着,呼衍揭儿拔腿就跑,神经兮兮地冲出寝帐,一溜烟就没影了。
她刚想叫住他,却已然来不及;她轻笑着,把右腿弯起来搁在床上,解开衣裳,祼露出右边的Ru房,捏了两下,让瞳瞳痛痛快快地吃饱喝足。顿时,瞳瞳停止了啼哭,专心地填饱肚子,睁着清俏的眼睛,斜斜地看着上方的妈妈。
她轻手抚摸着瞳瞳的脑门,喃喃自语,『这几天,也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肯定饿坏了吧!』
帘子一掀,白白的光亮倾泻进来,杨娃娃一惊,转首看去,原来是呼衍揭儿回来了。他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随意地搁放在木案上,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我忘了……本来我想拿羊奶给宝宝吃的!』
原来他是用羊奶喂养瞳瞳的!她垂首,静静地答道,『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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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瞳(6)
倏然,呼衍揭儿的目光定在瞳瞳吮吸的小嘴上,接着慢慢地往上游移,定格于凝白如玉脂的Ru房上,久久地,无法移开。他的脑中,一阵火烧火燎,烘热了他的目光,烤热了他的手脚,而且炙痛了他的呼吸……这一刻,他的呼吸逐渐炙热、急促……这一刻,他有点羡慕瞳瞳!
杨娃娃抬首看他,惊觉他目光的落处,以及他痴呆、发愣的神情,心波惊起澜澜,脸上泛开嫣红的涟漪,羞红了窘然的神色。她心慌慌地低下头,垂敛眼睫,仿若无事般轻松。
而呼衍揭儿见此,奇异的眼睛里莫名地局促不安起来,俊奇的脸孔更加热辣,身体内部奔窜着一股猛健的气流,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唯见瞳瞳瞪着乌黑的眼睛,旁若无人地吮吸、吞咽,幼小生命的成长,是多么的蓬勃!
这个晚上,呼衍揭儿把酋长寝帐留给她和瞳瞳,然而,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因为,他的脑海中浮沉着她的音容笑貌,刻在脑中一般无法驱除。
她就在自己的寝帐中安睡,离自己那么近,而他为什么就是不敢“下手”呢?或许,他是懦弱的、优柔寡断的,然而,假如他真的强迫她,他会鄙视自己的禽兽行为,他会痛恨自己,说到底,他是真的怜惜她,他要在完完全全地拥有她的时候,真真正正地得到她!
因此,他披着一身璀璨的星光,蹑手蹑脚地溜进寝帐,只为了看看她和瞳瞳沉睡的容颜、芬芳的呼吸。他蹲下来,凝神静气地盯着她们,一个是娇弱而惹人怜爱,一个是清媚而让人痴爱……可是,她们都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一想到禺疆,他那颗完整的心,猛然间被一只利爪揪住,随之分裂成碎末。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一下下地敲打着他的脑门,疼得他抽气、顿住了呼吸。
瞳瞳……瞳瞳……瞳瞳长大以后,一定跟她阿妈一样美若天仙的吧!那时,会有很多英雄环绕在她身边,最后,却只有一个男子,永远陪伴在她身边,拥有她的爱……那也不会是他,永远不会!
他的眼眶又酸又胀,眼睛刺痛得快要流泪……他再也忍受不住疼痛的刺激,踉踉跄跄地跑出寝帐,丝毫没注意到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目送着他悲伤的背影。
浓夜恢复死一般的平静,杨娃娃睡意俱无。其实,她觉得很累很累,毕竟刚刚诞下双胞胎,身体已经复原,却容易疲累,加上三天的马背颠簸,一挨上床,就沉沉入睡。不过,她的警觉性很高,自呼衍揭儿的脚步声在帐口出现,她就惊醒了。因此,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沉寂中,响逸出一声轻叹,飘渺得好似幻觉。
她始终不明白,呼衍揭儿劫走瞳瞳到底为何呢?只是要见她一面?只是这么简单吗?听他的口气,他并非不放她回去,可是,她总感觉太过顺利,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了!
以防夜长梦多,她决定,后天就回去!
第二天,她跟呼衍揭儿提起,说明天整队出发。此时,呼衍揭儿坐在低矮的木凳上,别扭地拐着双肘抱着柔软无骨的瞳瞳,右手食指清淡地拨弄着她玉嫩的脸蛋,逗着她,脸上挂满愉悦的微笑。而一听到杨娃娃的话,顿时撤去所有的欢悦,面色沉谙。
『不多休息几天吗?』他的话语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杨娃娃自是知道他肯定心里不爽,不过,又能如何呢?她不能让禺疆等得太久,再说,也不放心儿子头曼呢,同样是早产儿,身子骨都非常虚弱。
她微微一笑,嘴角流过一抹母亲式的焦虑之色,『你也知道,瞳瞳不足月就出生了,不容易养活,要非常的小心谨慎,不然……』
呼衍揭儿盯凝着怀中的瞳瞳,停滞了好一会儿,才缓慢道,『我明白,瞳瞳这么脆弱就让她横穿草原,奔波劳苦,我也很不忍心……好吧,明天我送你们一天,你今晚好好休息!』
他把瞳瞳抱还给她,深炙的目光停留于瞳瞳可爱的粉脸上。瞳瞳的小手紧紧地握住,当他的食指拨弄着小手时,瞳瞳居然微微张开小手,适时地握住他的食指。他开心地笑了,清俊的眼睛柔和地弯成一种天真与满足。
他温柔地笑道,『宝宝好像挺喜欢我的,一看见我,就笑得很开心。』
杨娃娃也发现了,瞳瞳对他确实特别,不是笑呵呵的,就是亲昵的神态;而她更加奇异和玩味的是,呼衍揭儿看着瞳瞳的目光,如水的温柔,如火的炙热,深深的怜爱,还有……浓浓的别样意味,仿佛,瞳瞳不再是不足两个月的婴儿。
下章预告:惊涛骇浪
匈奴王妃群:41356518,兴趣者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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