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这时又说：“我听人说，你常觉得别人在欺负你，今儿这事儿你咋说呢？难道这也是别人在欺负你？”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轻轻地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在家里走来走去，嘴里又不停地说：“不知你还记得吗？在你刚进我家这宅院时，我是咋给你定的规矩？难道都给忘了？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我这家里给丢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让人感到他是那么的气恼。

可能是听见外面的喧闹，二爷两口子这时也来到大哥家里问讯：“大哥，出甚事咧？是不是四弟家大妹不见咧？”

大爷没有理他们，继续发着怒气：“我常说，进了我宋家的门就是我宋家的人。你说你进门后都做了些甚好事呢？前些时候，我跟你大嫂还说着咧，现在这样，你照顾你家姐姐还像那么回事儿。这倒好，刚说你好咧，你就偏偏出了事。”

大老爷把脸转过来看着二弟，下达了他的决定：“二弟呀，四弟家二妹这次犯的可是家法啊，咱就按家法处置吧。”

大老爷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个天空，映照着雨水像银丝一样从天上连接到地上。

二爷透过闪电看见大哥生气的样子，心里不觉打了一个寒战，他听到要按家法处置四弟家二妹，有些害怕了。他在想，大哥啊大哥，你为一个疯女人对一个正常人动用家法，这值吗？万一四弟家二妹有啥三长两短，这咋跟咱四弟交代啊。

宋家的家法，旁人一听到是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仔细揣摩起来，它不仅会使人在­肉­体上受到摧残，心灵深处更会受到极大的折磨。这家法就是：在宋家供奉祖先的祖窑洞旁边右侧，挖有一个大小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洞，这是专门关押触犯家法的“罪人”的。只要这人进入，不仅直不起腰来，只能猫着身子在里面动弹，关上门，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就是送食物也只能从洞门下侧的一个小孔递进去。人进去后，没有一月两月别想出来，拉屎拉尿全在里面不说，一天也只给送一顿面糊糊。出来后，会弄得神情恍惚，面容憔悴，如果没人提醒，自己又不明白，还会落得个双目失明，终身残疾。当年老二媳­妇­就是因为抽大烟，大哥本想动用这家法，可她家势力大，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他家女用人关了进去。几十天过去后，她被放出来，给弄瞎了双眼，宋家只给了她一些钱财作赔偿，打发走了。

大哥看老二半天没有说话，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开口叫来了下人。

不一会儿，两个后生走了进来。

“你俩把四二­奶­­奶­请进去吧。”大老爷一边对两个后生说着，一边用手向外扬了扬，并把头低了下来，表示出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忽然，门外又是一阵闪电，雨下得好像更大了。

“大哥，请慢。”当两个小子正准备送走四二­奶­­奶­的时候，龚宋氏突然发话了，“请哥哥们听我说上两句。”

大哥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振，好像看到了龚宋氏宁死不屈的刚硬­性­格，可他还是冷眼注视着她，好像在内心说着：你还有啥理由可说的呢？不过，他还是想到了这是一件家事，得让她把话说出来才是啊。要不然往后让四弟知道了，他也会埋怨自己这大哥呢。停了片刻，大老爷便对龚宋氏说：“好，你有甚就快说吧。”

龚宋氏从门外走了进来，把各位都认真地一一看过，当她的眼神落在二嫂的身上时，那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目光：她恨她，她怨她，她此时此刻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可是，在这家里，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且还有自己的女儿，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是招来她的不幸呀。她想到了女儿，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愤慨，说：“大哥，这次我姐姐丢了是我的责任，你可以动用家法，我也甘愿领受。不过，我想请哥哥们再听听我说说，这事发生的经过。”屋里的人都没有吭声，都在等着她讲出事情发生的缘由，只有二嫂偷偷溜到了后面。龚宋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确实感到自己是冤枉的呀。长期以来，她跟她家姐姐是形影不离，可就是在今天，自己去寻找女儿时她却不见了。如果自己不离开家，姐姐是不会丢的，如果不是二嫂做出那损人的事来，耽搁了时间，姐姐也是不会丢的呀。你们没（啦）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要把我给关起来，这就是让我去死，我也闭不上眼睛的啊。

龚宋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冤屈，她不由得又狠狠地看了二嫂一眼。而这时，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对在了一起，二嫂的目光有些胆怯，而龚宋氏的表情则格外愤怒。二嫂就像做贼似的又向后面退去，可后来她又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大哥一见龚宋氏这样，就更加怒火冲天：“好了，你也别说了。我看你也没（啦）甚好说的。”

龚宋氏看到大哥不让自己申辩了，就看着大嫂说：“大嫂，在我进去后，请帮我照看一下莹秀。我在这里给你行礼了。”说完话，她就准备给大嫂跪下。

大嫂急忙上前拦住她，说：“使不得，你这样是使不得呀。”

大嫂搀起龚宋氏，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她。她想对她说：我同情你呀，也想为你求情。可这样的话语她知道自己不能当着她大哥的面说呀。她大哥这时已经是被气得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她只能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好好保重自己吧。”

龚宋氏看着大嫂的双眼，好像知道了她的心意，两眼紧紧地含着泪水，伤心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从门外远处传来了一阵悲切的哭叫声：“不能这样啊……”

这喊声由远而近，余音里还带有几多凄惨的哀求。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