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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还珠之皇后难为 > 110.千头百绪事

110.千头百绪事

生活总不给人以伤感的时间,再担心女儿,钟茗还是得把手头上的工作给做完了。其实十格格在慈宁宫过得并不差,伺候的嬷嬷、宫女、太监都是原来用惯了的,桂嬷嬷、唐嬷嬷、孙嬷嬷等老佛爷身边有头有脸的老嬷嬷也是受过钟茗大恩惠的,有事没事都会多上点心。更兼皇后地位稳固、十格格也得老佛爷和皇上的欢心,她同胞哥哥又是皇上很看好的皇子,谁也不会没事找死地慢待她。钟茗见自己每次去慈宁宫请安女儿都还认得自己,乖乖扑上来要抱抱,拎起来掂掂,还长沉了不少,也渐渐放下心来。一家人的情份不减,女儿被抱走的怨念就轻了很多。她本来更多的不快就是因为乾隆很没人权地把女儿抱走,而不是觉得老佛爷抢了自己的女儿。何必要在心里先把自己放到跟老佛爷的对立面上?如果不是乾隆先开口,换个方式,钟茗也不会抵触着让女儿去陪一下孤独的婆婆。

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最重要的是女儿过得不坏,钟茗的心情好了一些,也有­精­神安排秀女了。

时间还算宽裕,只要在乾隆起驾前有个结论也就成了。主要人员的指婚安排,已经被反复地讨论了好几个月,乾隆、老佛爷的意见也逐渐统一了,问到钟茗的看法时,因不是给永璂选媳­妇­钟茗心里很轻松:“皇上和老佛爷看中的,自然都是极好的。”都挑挑拣拣了几个月了,真要是还留下了不好的,那也只能算皇家的运气不好了。钟茗这几个月冷眼看着,觉得秀女的质量一如既往的不坏。满人重女儿,有时候教育得比儿子还仔细,犹是大家子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了?

老佛爷与乾隆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皇后有意见呢,就听听,没意见,他们也不会硬要皇后说出点什么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永瑢这回要娶的嫡福晋乾隆给他指的就是西林觉罗氏,这个基本上算是内定了的,西林觉罗氏是老佛爷早就见过的,很合老佛爷心意。永琪也不能没有媳­妇­,但是看他目前的状况,他的指婚就成了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乾隆也不好伤了重臣之心,把大学士、军机大臣之类人家的闺女指给个半圈禁的皇子——左看右看,乾隆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往下挪,捞起笔来点了一个知府之女为永琪嫡福晋,钟茗估计那个知府全家都要号啕了,这根本就是打点了嫁妆送女儿去坐牢么!不但家里少了一门可以走动的亲戚,嫁给皇子当嫡福晋,嫁妆还不能不贵重,怕是要把家底子掏去一半儿还多,不号啕才怪。

与此同时,皇八子永璇也被封为贝子,分府大婚。只是先指的并不是嫡福晋,而是侧福晋,据说这是惯例,即使是皇帝大婚,也要妃子先入宫,尔后由妃子率宫众跪迎皇后。就是乾隆,也是先纳的侧福晋和通房,后娶的嫡福晋。

乾隆对于孙子还是很好的,一个皇长孙、一个是偏疼的次孙,这回倒是不先赐侧室了,俱指婚名门淑女为嫡福晋。

此外还有眼巴巴等着指婚的诸宗室,康熙儿子多,孙子自然也多,共有百多号人,这些都是乾隆的堂兄弟,很多堂兄弟的儿孙也都大了,这个数目加起来估计除了宗人府专门负责统计的人员,连乾隆也说不清楚。这些人与乾隆从宗法血缘上来算都是近支,也有这个面子求恩典指婚。乾隆扳着指头一算,正在婚嫁之龄的宗室近支就有二三十个,这些人家里除非是往死里得罪过乾隆的,否则他还不好意思指质量不好的秀女给人家,秀女还真是不够用的了。乾隆想想自己还有和贵人等,估计也是没有人让他看对了眼,非常大方非常显得不好美­色­地胡乱点了一个秀女给个答应的名号——兴师动众地选秀,皇帝不留下一个实在说不过去,弄不好过两天就要传出关于皇帝某种能力的猜测了——其余的质量不错的秀女就统统拿去填了宗室的窟窿。

皇后娘家的两个姑娘都有了归宿,指婚的品阶并不高,因是指婚下来的嫡妻名份,寻常事由夫家动不得她们,倒也满意。

忙完了这些,乾隆与老佛爷才按照早先排好的日程表启程而去。

皇帝与皇太后走了,京里宫中,顿时冷清了不少。钟茗总结出了一条规律——乾隆一走,宫里就安静、事情就少、她就过得舒服。现在最令她挂心的无过于永璂与十格格是不是过得舒服了。

福隆安此番又随驾而去,他倒细心,三不五时就往宫中汇报一下情况。和嘉则是留在京,常入宫请安,也把更详细的消息带到宫里来。一双儿女的生活情况一点一滴地传到坤宁宫,钟茗的担心才轻了些,仍然不时打点一些生活用品就着驿马送去行营。花露水是稀罕物,临行前就给儿女各带了一小瓶儿,草原蚊虫多,钟茗恐不够用,又捎了两瓶子去。永璂的衣服、十格格的玩具,钟茗无事翻拣库房,看到可意的,一股脑儿的都往行营快递。乾隆与老佛爷也不能怠慢了,可惜二位缺的东西太少,钟茗对他们毕竟不比对自己的儿女尽心,只能看想到儿女缺什么,置办的时候一并给这两位弄些同样的东西。

说来福隆安、和嘉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有一点点憋屈——两人感情不错,难过就难过在这不错上了,新婚燕尔,丈母娘就死了,按照规矩和嘉要守孝,新婚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夫妻就得相守以礼,确实不太人道。女婿为岳母本不用像女儿一样严守规矩,丧期也要短一点,但是福隆安倒霉就倒霉在他的岳母是纯皇贵妃,他得比和嘉还老实,老婆不能沾边不说,连通房丫头什么的都不要去想了。福隆安只能发奋图强,化悲愤为力量为乾隆办差,四处跑腿,用工作来遗忘某些事情。

乾隆见他守礼又勤奋,出身也好,对他更加地委在重任,鞍前马后出头露脸跑腿出力的事儿,都交给他,名其名曰‘历练’。傅恒还感激涕零地谢恩,福隆安忠君的思想还是挺重的,倒没什么怨言,更加卖力地工作,留下老婆看家。

与和嘉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兰馨,她又脉出身孕来,不宜远行。再有一个紫薇,因是待嫁,尚有不少嫁妆要准备,乾隆给她定的婚期是在老佛爷圣寿之后,一应绣品、器物都要清点过目,还要加紧学习一下未来的主母课程,儿媳­妇­和女儿,定位不同、要求也不一样,紫薇很需要再补一下课。有了她们三个,钟茗留守京中,日子也过得并不很寂寞。

这日三人齐聚到了坤宁宫,兰馨已去了花盆底,穿一件鹅黄的夏衫,头上也不盛妆了,一切以舒适为主。和嘉有些消瘦,浅蓝­色­旗袍,头上横着一莲荷纹白玉扁方,Сhā几枚银簪,看着向兰馨的眼神透着羡慕。兰馨已经生下长子,现又怀着身子,早在大婚的时候,和嘉就羡慕兰馨能早些生下儿子,然而又是羡慕不来的,生母薨逝,总要除服了才好想旁的,和嘉与生母的情份不坏,当时略想过子嗣的事情就暂时放下了,专心守丧。

后因老佛爷想到要召太医给晴儿调养身体,钟茗索­性­给各公主都按此例办了。倒是查出和嘉身子有些亏损,大约是在纯皇贵妃病中侍奉、薨逝时又太哀伤才落下的毛病,幸而发现及时没落下病根。和嘉这才有些后怕,哪怕是公主,到底是要生个儿子才行,否则总不能安心,亏得发现及时否则以自己的身体就是生下儿子,怕也看不到他成|人,那就太遗憾了。

和嘉的眼神又飘到了兰馨的肚子上,双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暗下决心要好好调养,定为额驸生下嫡子。

正在思量间,听到皇后问话,连忙敛神静听:“我怎么听说,皇太后巡幸木兰,直隶沿途地方文武玩忽规避?”

和嘉欠身答道:“女儿仿佛也听过这事,只是身在内宅,并不甚清楚,只依稀听说皇阿玛已命下部严议,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女儿也不清楚。”

“往年瞧着都还好的,怎么就偏偏在今年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些人都不会瞧眼­色­的么?”

和嘉心道,往年都是这样的排场过来的,只是今年情形不同,皇阿玛因为老佛爷七十圣寿,要求严格的缘故,直隶沿途地方的文武做得并不比往年更差,不合没想到今年的不同,倒让皇阿玛以为他们故意怠慢了。嘴上却说:“只盼着别扫了老佛爷的兴才是。”

兰馨掩口打了个哈欠:“老佛爷心地宽慈,又有小妹妹在身边逗着她老人家玩,才不会生气呢。就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下面的人也万不会让老佛爷过得不舒服的,顶多告诉皇阿玛……”

然后你皇阿玛就要整人了,反正没好事儿。“别的时候有什么不妥尚有转寰,今年不同往日,”钟茗知道这都是七十圣寿给闹的,“你们也都小心些,约束好身边的人,别闹个没脸。”

三人都起身应了。

接下来就说到紫薇的婚事了,说来这个皇帝亲生女儿,嫁得还不如养女体面,好歹养女还能封个和硕公主,规格品级都上来了。乾隆对此颇为愧疚,抽空在­操­办老佛爷圣寿的空档里嘱咐嫁妆要丰厚一些。不少人知道紫薇的真正来历,也禀承上意,对紫薇的婚事倒没有冷落了。

兰馨挪了一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才道:“那个范宜恒,好像在銮仪卫,听说銮仪卫挑人的时候就先选相貌好、家世清白的,因常要在御前伺候,人品不规矩的、做事不周全的早该出错被打发了,看来这个倒是个靠得住的。”

和嘉也笑着恭喜紫薇,紫薇低头不语,听兰馨的分析,再忆及当日看到的一个模糊的形象,似乎也不是很坏。兰馨较紫薇年纪为长,和嘉虽比紫薇年纪小却是先嫁了的,两个人都打趣着紫薇,又有意无意说些大婚的注意事项,比如衣服里最好藏点儿小零食什么的,不然会饿昏掉。

“大婚的时候咱们都吃不到什么东西,就是在升舆之前给吃也不能多吃,因不得有时间‘更衣’。就算有丁点儿空档,大婚礼服又沉重繁琐整理不易,那点子时间也不够用的,早间起来只能空腹,”兰馨说到当日情形怀念又后怕,很像经过了一场艰苦的战斗,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忆,“我就在袖子里藏了一点儿糕饼和一个小桔子,等前头的礼仪做过了,才偷偷地垫了一下。”

和嘉继续道:“新娘子入口吃食又都是生的,只为取个好兆头,子孙饽饽什么的,看着­精­致,却都没熟。但是当时还要硬咬一口咽下,兆头是好,心里也甜,只是吃着艰难。对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在轿子上就能先垫点东西了,但是记得别真吃饱了,不然见到生的东西,你咽不下去就要受罪了。得趁着那股饿劲儿,才能把生的东西吃下去。藏下的点心什么的,不过是防着仪式太长、太折腾人,怕饿晕了罢了。”

紫薇连连点头。金锁也在一旁用心记着,琢磨着糕饼什么的不能太油,否则恐污了衣裳被看出来,也不能太­干­,会咽不下,桔子不好,名儿吉利但是有皮,不好藏,得去搜罗一下什么合适的准备着给紫薇带了轿子上好吃。

钟茗就在一边听着,脸上有点僵硬,大婚啊!可怜我都没经历过,连九块钱一份的那种结婚都没有过……

夏日炎热,钟茗就留三人在宫里歇过晌再走,也不用去西三所了,都留在坤宁宫里歇着,反正房间也够用。兰馨与紫薇就住在以前住过的屋子里,和嘉被安排在十格格的屋子里小憩。屋子的四角摆上了冰盆,兰馨的屋子特意嘱咐不要弄得太凉。

三人走后,染墨进来禀道:“皇后娘娘,玉贵人中暑了……”

“今年不很热啊?她的冰没有按例给么?”钟茗讶然道。

染墨回道:“她不是一直病着么?又不敢太凉着,屋里就不用冰,一不用冰,她身子又弱,可不就中暑了么?这回可真是娇贵了。”

钟茗默然。玉贵人产后未及恢复好就被降了位份,身体一向不好,竟成了个烫手山竽!本来吧,宫里死个把两个低等妃嫔不算什么,随便报个暴毙什么的,也就结了,玉贵人现不得两宫之心,死了也没人会追究。但是她名下如今还有两个女儿,虽然不归她养了,到底是她生的,她死了,两个格格就要戴孝,今年是老佛爷圣寿,除非万不得已,总不能让宫里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何况玉贵人与宫中诸人不对付了若­干­年,谁坐镇后宫的时候她死了,都要担一点­干­系。虽然不怕,可能不背这个赶尽杀绝的恶名,是谁也不愿意背的。

“让太医院好好照顾着!”钟茗咬牙,“不能让她现在死了!”

“嗻!”

“真是到哪里都不消停!”容嬷嬷颇为愤愤,忽地转怒为喜,拍手笑道,“只怕她现在也是活受罪,真好!恶心了咱们这么些年,这么死了倒便宜她了!”

“随她去,过了今年,她再怎么闹,我也不管了,爱死爱活随她去。”玉贵人现在这样,也让人可怜,但是又无法放下芥蒂去关心她,钟茗只觉得噎得慌。

“对了,十五阿哥,快周岁了吧?”说到玉贵人,钟茗就想起十五阿哥来了,“还有七格格和九格格,都是七月生日?”

“可不是?三个鬼月生的……”容嬷嬷嘟囔着。

“周岁的例,不要亏待了,只是皇上不在京中,大宴什么的,我也不好出面,宫里聚一聚罢,总要给婉嫔一个面子,她是宫中老人了。”

“嗻。”

“两个格格,要看她们养母的面子,也别怠慢了。”

“嗻。横竖皇上和老佛爷不在京中,就是想更有面子,也是不能够的。”容嬷嬷道。

“唔……”

容嬷嬷见钟茗倦了,招来两个小宫女,轻手轻脚地服侍钟茗除了首饰换了衣服睡下。

兰馨等三人在坤宁宫也不能睡得太放肆,略眯了一会儿而已,不到一个时辰就重新过来正殿了。三人相偕而至,钟茗正在洗脸,紫薇与和嘉就上前服侍着Сhā簪子佩荷包。

收拾妥当,奉上酸梅汤,又来了难事儿。沾老佛爷的光,宫中各处修缮,这其中也包括了西内。西内临水,夏日里宫中之人也会去瀛台等地游玩小住,是需要维护修缮的,可宝月楼它也在西内!为此,今年夏天都没人敢提议去瀛住散心。含香爬墙的事儿,外面捂得严实,如情的奴才都被弄死了,侍卫虽然没被灭口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说。办事的人忌讳的是另一件事——宝月楼是先前香妃住的地方,乾隆有多宠爱含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修了,人去楼空的凄凉相怕乾隆触景伤情迁怒,不修,荒废了,满地荒草的惨样儿也怕乾隆触景伤情迁怒,只得写下方案报来皇后定夺——是拆了还是维持原样?拆完了是建别的还是保留空地?维持原样要维持到什么程度?

紫薇是知道宝月楼的全套典故的,摒息不语。兰馨与和嘉略听到一丝风声,更兼香妃薨得蹊跷,也不好说话。

钟茗让紫薇念了条陈,瞥了一眼正垂手等着往外传话的小凌子:“宝月楼有什么特殊之处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修了,只怕也是和贵人去住,她的喜好与她妹妹不同,要典雅大气得多,按这个来修不就得了?”

得了指示,小凌子麻利地打了个千儿,重复了一遍,才一溜烟儿跑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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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乾隆停了今秋勾决的时候,钟茗庆幸自己保玉贵人一命的做法是做对了。乾隆对老佛爷圣寿是真的上了心的,秋决都停了,也是为了老佛爷的福泽,这个时候宫里是万不可出人命的。钟茗更加约束宫里,连宫女太监,能不死都不要死。

两宫带着大队人马于十月回京,持续了许久的热闹进入了高-潮,国有幸事,总有祥瑞,比如,发大水……这两年总有地方闹水灾,乾隆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热热闹闹地给老佛爷办大寿,真是孝感动天,感动得老天爷更加洒泪成雨了……

没事儿,天灾正是显示朝廷德政的时候,免免欠了二三十年都没补上估计以后还没能力缴的苛捐杂税(逋赋),就有人称颂。皇上真是仁慈,大家都是托了老佛爷圣寿的光啊!

乾隆赈完灾,回过头来继续­操­办圣寿节。先期,日进寿礼九九。先以亲制诗文、书画,次则如意、佛象、冠服、簪饰、金玉、犀象、玛瑙、水晶、玻璃、瑯琺、彝鼎、艺器、书画、绮绣、币帛、花果,诸外国珍品,靡不具备。乾隆的字,也就是那个水平了,他的画,咳咳,也不咋地,但架不住他的身份在那里,御笔所书,分外珍贵。

为了老佛爷圣寿,连皇太后的车辇都启用了特制的款式。自乾隆十六年六十寿开始,逢老佛爷整寿,都用这种皇太后金辇,明黄缎绣寿字篆文。比平日的皇太后龙凤金辇更气派。

到了正日子前两天,又加老佛爷徽号曰崇庆慈宣康惠敦和裕寿纯禧恭懿皇太后,因圣寿,又颁了不少恩旨。七十圣寿当日,乾隆亲率王大臣行庆贺礼。进制圣母七旬万寿连珠,为贺。直到这时才以老佛爷的名义停止了进献。天下谁不称颂皇帝孝顺?谁不说老佛爷有福?

钟茗趁乾隆去木兰的这几个月,把宫里事务收拾妥当,为了就是老佛爷回来之后能不为庶务烦心,专一在老佛爷跟前多呆一阵儿,能多看一会儿女儿。十格格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住都好,三个月不见,长了一截,还认得额娘,钟茗颇为欣慰。

钟茗挂心自己的女儿,乾隆也是满心儿女事。

诸皇子、皇孙的婚事、紫薇的婚事,都是七十圣寿庆典里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乾隆的计划里,一过了年节,就要奉老佛爷南巡,预计玩到夏天五月才会回来,这些婚事就要在这之前办好,也算是为七十圣寿献礼,喻意着子孙都已长大成|人,只等开枝散叶,百代兴旺,这样乾隆才能安心陪老佛爷玩去,以南巡作为本次圣寿庆典一个的美好结尾。

内务府与礼部忙了个人仰马翻。这么多场婚事挤在一块儿要办完,是件高难度的事情。万事认真的乐克被乾隆调到吏部去了,新任的礼部尚书德保在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家女儿被指婚为永珹侧室,忙完了差使还要回家给女儿办嫁妆办婚礼送嫁去。

乾隆也要给女儿办嫁妆,为了弥补对紫薇的愧疚,他对紫薇绝不吝啬,除了内务府按和硕格格品级置办的嫁妆,他还翻出几样珍藏的古董字画拿出来当陪嫁。范家是书香世家,紫薇又称得上小有才名,乾隆深觉自己这份嫁妆十分合适。乐呵呵地亲自展开一轴画让大家赏玩,紫薇看了一眼就感激地道:“皇阿玛,《溪山行旅图》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接受呢?”

乾隆大乐:“怎么就不能呢?你是朕的女儿,朕给女儿陪嫁,什么好东西都舍得!”

这对父女在一边互诉温情,钟茗只能眼角抽抽在看着乾隆的一方大印挟着朱红的印泥,方方正正落在名画的正中央贴在半山腰上充当四角太阳照耀山河。破坏文物,是要判刑的!

一点点觉悟

乾隆要表演慈父戏码,钟茗也要有所表示,把好人做到底。一般人家嫁女儿,在出嫁前也是要做母亲的多嘱咐两句的。夏雨荷是早就死了的,钟茗就得意思意思地揽下这个活计。尤其紫薇的夫家还是她下手选的,怎么着也得跟紫薇说一点什么。

紫薇领着金锁进了坤宁宫的时候,主仆二人心里还在纳闷,今天传话传得有点儿奇怪。皇后并不常召紫薇的,按规矩,紫薇每天都要向皇后请安,皇后每日也要去慈宁宫,而紫薇是在老佛爷跟前的,一天至少见两次面,有多少话也不会没有机会说。所以,没有重大事件、紧急事务的情况下,皇后不可能派人去传她,这回还是点名要把金锁带上。

钟茗当然不是没事遛她们俩玩儿的,她是想了好几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对主仆的。

当钟茗问到紫薇大婚后金锁的归宿的时候,主仆二人都有一瞬的惊讶,在她们看来,彼此的命运早就是拴在一块儿的了,还要谈什么归宿安排呢?紫薇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中离了金锁会是个什么样子,而金锁,更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们家小姐,哦,现在是格格了。

金锁心中的焦急已经表现到脸上了,碍于规矩却不敢抢话,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如果情况允许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是格格的丫环,当然是跟着格格的。”

紫薇也没有想过金锁离开的问题,主仆二人一直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分开呢?因此,紫薇很惊讶地道:“皇额娘,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只是钟茗的一点点执念罢了,总觉得金锁是个好人,一直做那种不但生时鞠躬尽瘁,死时还要当人家的垫背的炮灰配角,风光没她的份、倒霉的时候她一定要陪绑,那实在是太悲催了。金锁又是个能­干­的姑娘,如果不是不幸父母没了卖身当了丫环,只是生在一个普通民人家里,她也能把日子过得踏实。说句难听的,金锁当紫薇的丫环,有点儿委屈了。

“你这些日子学的管家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钟茗带上一点埋怨,“管家不光是看看账本、吩咐吩咐饭菜!还有要如何处理好各种关系。”

紫薇糊涂了:“这跟金锁有什么关系?”

“我且问你,到了范家,你要给金锁一个什么身份?”

“当然是跟原来一样……”紫薇想都没想就答道,她们本就是一起的啊!

“紫薇!”钟茗的语气立时就重了些,“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从来小姐身边伺候的,不是给姑爷做小,就是嫁给夫家的管事奴才。你要选哪一种方法对金锁?”这么一说,福尔康倒像是良配一样了,至少他没有纳小。可福尔康的一往情深固然可贵,然而他那个对于沙尘暴的感动,实在是考验人的忍耐力。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好好过日子,紫薇要是能收拾好了范宜恒,也不会比福尔康差到哪里去,当然,范宜恒的胆子是永远不可能跟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人比的,其他方面总是不错的。

主仆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金锁连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格格,当初在济南,太太收留奴才的时候就说了,要我做格格的一把锁,好好伺候格格,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只管伺候格格。”说完就呯呯地叩起头来。

紫薇连忙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能让你孤独终老?”话是这样说,心里也踌躇,眼神就飘向钟茗,带着点儿求救的意思了。

“好了,金锁也不要老是这么磕头了,紫禁城虽然是个见人就得叩头的地方儿,可也不能动不动就下跪,倒显得自己不值钱了。你这个样子,就是跟着你们家格格,到了范家见人就跪的,倒会让人小瞧,当心欺负了你去!”起身,“容嬷嬷带金锁到一边歇着去,紫薇,你跟我来!”

到了东暖阁内室,钟茗往座儿上一坐:“现在没外人,说吧,你是怎么想了?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过!备嫁备的可不光是嫁妆!还有你的心!你就没想过大婚之后额驸的事儿么?”

紫薇心里有一丝委屈,哪个姑娘嫁前被提起这样的事情心里能好过?一个是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丫环,一路陪自己走来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眼看着要熬到头了,大婚了,这丫环成了烫手山竽,与人共夫,紫薇心里是极不乐意的——换了哪个女人估计也不会乐意。紫薇的心沉了下去,有点儿堵,待嫁女的欢喜之情减了八分。

“你还是抽空想想这个吧,”钟茗总觉不能不说这个话,“我是不喜欢你把自己的丫环给额驸,”紫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听钟茗继续道,“虽说大家子常有这样的,以后你当家作主了,也在内宅有个帮手,只是这样……”摇摇头,“或为宠爱,或为子女,纵使一向忠心,可终与先前不一样了。女人,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单看这宫里你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紫薇不语,宫里的暗斗,她也不是无知无感,单看令妃前些年的威风就能参透一二了。又听钟茗非常严肃地道:“额驸将来是否纳妾,要看你的本事!到时候别光想着哭、想着让!但是也不能凶恶,这里头的门道,得你自己琢磨。有本事的,把火苗子掐熄了,就什么事儿也没了。万一真掰不过他,你也要记住了,就是侧室再得宠,也尊贵不过你去!就算她再和善,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一定要记住一条——再柔弱的女人,做了母亲也会坚强!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很相宜,只是你先前十七年都荒废了,没学过这些东西,我是必得跟你说的。先有数了,把混事儿全挡了,总比出了事儿我再提醒你要强!”

紫薇闷声不语,她于正常女子要学的东西缺了不少功课,女工针线尚且能凑合,管家、人际来往一类的就要差着些了——夏雨荷那种深深宅在家里的生存状态,紫薇能接触到的、学到的也有限——她这两年主要得把这个先补上了。关于深宅争斗一类,她能接触到的为零,入了宫,才慢慢看到了一点,然而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是思考不足的。

钟茗放柔了表情:“你很不容易,我不过是先把最坏的情形说给你听,哪就能真遇到了呢?范家是再识时务不过的人家了,绝不会亏待你的,范宜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况且,你也该知道的,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断没有刚成婚就纳妾、通房的,多得过了一年或者更久才成,你有的是时间!”

紫薇这才有了一点儿­精­神,渐渐听得入神了。

“看我又说岔了,还是先说金锁吧。她一直是个忠心的丫头,外头的惯例,就是姑父不讨要,做妻子的也会自个儿让丈夫纳了身边的丫头,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自己人,总比便宜了外头不知根底的女人强!”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看紫薇的脸­色­再度难看地起来,紫薇别的都差不多已经融入这个皇宫的规矩了,唯独对感情还是要求很高,“但也不是非得这样不可的,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要好好呵护,原本淡的也能让你煨得浓了;你要是不在意,多得也让你挥霍得不剩了。万事看你怎么做了,你要给什么都弄得妥妥当当的,必没个御史敢催着额驸纳妾的!”语带嘲讽,让紫薇不由看了钟茗一眼,旋即想起钟茗的身份来了,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就带着点儿同情了,有了凄惨的皇后作对比,紫薇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皇阿玛要是只有皇额娘一个人,御史必得上书的。]紫薇心里如是想,面上却竭力不露出来。

只听得皇后继续道:“金锁除了收房,还有一条,就是嫁给范府的管家奴才一类,这又太委屈她了,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一旦这样,她就坐实了奴才的身份了,以后子子孙孙再难翻身。你或可得一忠仆,但这样做总让人心里过意不去。她这身份还与宫里的包衣不同,包衣出身,还有读书为官的,可是家仆就不行……就冲她从济南跟你一路进京,咱们都要抬举她一二,这样做未免心里过意不去。”

紫薇连连点头,起身一礼:“皇额娘教我!”

“嫁了人,就要学会自己经营。别看你是皇家格格、正经指婚大婚嫁过去的正室夫人,即使是管家,也要有点帮手的,否则底下的奴才跟你使坏,命令不通,你也管不好家。金锁是个好苗子,留在范家许能帮得着你,可你也不能永远只靠一个金锁!开始的时候,没这么个用得惯的在身边,我也不放心你,总要她再陪你走一程才好。但是等你在范家站稳了之后呢?金锁都多大了?她对你实在是忠心,你也不忍心让她孤独一辈子对不对?”

“是。”

“倒不如给金锁一个正经平民的身份,说个正常的人家。范府的主子寻常就动不了她,这话要由你去跟金锁说,这样她会更感激你,你们俩的情份才会更深。这不是白让你做好人的,也是为你着想,”钟茗叹了口气,“咱们知道你是皇帝亲女,可你毕竟不是公主的封号,虽然夫家不至于欺负你,到底是底气不够充足,要是你的贴身侍女在外头有个稍体面的身份,也算得你一外援了。”

“金锁的卖身契,早没了,”紫薇小声道,一路从济南过来,经历诸多变故早不知道弄哪儿去了,“她现在是在宫人的名单上的。”

“当初念着她是要给你陪嫁走的,我并没把她正式列入名册,她虽然领着一份俸禄,却不是正经的宫人,使唤宫人都是入籍的包衣出身,一入了籍,代代都是奴才了,虽然包衣也有沾着主子的光威风的,终归不同于良民。一开始我就没给她入籍。”

紫薇对金锁的感情非同一般,又为金锁谢恩。“让金锁挂在坤宁宫或是慈宁宫的名下,陪你到范家住一阵子,她就是代表着宫里,也是给你撑腰,”钟茗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深意,“等安稳了,我再放她出宫。”

紫薇心里一突,突然明白了‘撑腰’的含义。金锁当宫女陪嫁掉,那就是一般的下人,如果是老佛爷或者是皇后的‘特使’,就表示宫里有一只眼睛是关注着紫薇的生活的。也是间接的表明了宫里的重视,帮助紫薇在最初的日子里在范家立足,夫妻之间紫薇本就不愿意拿身份什么的压人,有个金锁镇着,也还不坏。这回紫薇谢恩就谢得更情真意切了。

“我不过是白说一回嘴,想到的总要说一下。大婚前说这些有些扫兴,可也总比真遇到了再说要好,好歹你有个准备,以后会应付了,日子才能顺畅。做媳­妇­和做女儿是不一样的,这话我早就说过,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你陪嫁的宫人,我也都挑得老实但不呆傻的,这些都是正经的旗下包衣,你对她们也要上上心的,她们虽是包衣,可旗下的包衣不同于一般奴才家的奴才,这些包衣也有家里有些小能耐、也有父兄有顶戴的!别随随便便就把她们嫁给了范家的家下奴才!否则得罪了人你还摸不着头脑!”

紫薇整肃了面容:“女儿谨遵教诲。”

“你要是缺了身边伺候的,或者是在范家有用的,不是还有庄头和陪嫁的人户么?从那里选媳­妇­子、丫头上来不是更妥当?她们全家都在你名下的庄子上!”

紫薇一愣,对上钟茗的眼神,会意地点了点头。

最终议定的结果是:金锁以皇后身边的宫女的身份随紫薇出宫,但并不在陪嫁的名单上。这样,金锁在范府的地位就超然,不同于寻常奴仆,顶着宫里人的身份,范家也要对她客气几分。因不是陪嫁丫环,这样即使放了出来,轻易也不会传出与额驸的绯闻,倒是能说个不错的人家。同时也是给紫薇扯一张虎皮当大旗。

等钟茗与紫薇再次到外间坐定,宣了金锁来的时候,金锁已经被容嬷嬷拉过去谈过一次话了。容嬷嬷觉得金锁陪嫁本没什么不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既然是钟茗坚持,又不是什么涉及原则的大事情,容嬷嬷也觉得金锁与其做妾也不如做妻,加之对金锁的感观还是不错的,也就劝了金锁一回。

金锁再次出现的时候,心情已经稳定了很多。听说恢复了平民的身份,可以正常婚嫁,还能再陪紫薇一段时间,在紫薇的家庭地位上发挥更大作用,心里也舒坦了。这样的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了。钟茗的一点儿小怨念也算平复了。

容嬷嬷直到最后还是不解:“金锁丫头就是真的被额驸收了房,也不会是个背主的啊!顶着宫里的名头确是对格格好些,可那格格也不值娘娘如此费心的。若是额驸家觉得宫里这是不放心他们,对格格生份了,保不齐是要落埋怨的。”

钟茗停了一会儿才道:“嬷嬷,金锁是个不容易的丫头,我也是看不过眼罢了,”又笑了,“这两个丫头鬼着呢,怎么会做得罪人的事儿?”

容嬷嬷一想,也对,紫薇和金锁都不是笨人也不是嚣张的人,坤宁宫倒不怕落埋怨:“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娘娘喜欢怎么着就怎么着得了,”容嬷嬷说过一回也就撂开了,“丫环收房这事儿,您是嫡母,想着了提醒两句,安排好了也成。就是不提醒,以后有什么事儿弄出来,也怪不到您头上,大家都是这么办的。”

钟茗愕然,容嬷嬷的口气,除了担心自己之外,根本没把紫薇、金锁当成件大事儿啊!摇摇头,在大家看来,金锁就是紫薇的丫头,在这个时代,如何处置本就不值一提。甚至对于皇后来说,只要不明摆着虐待、给自己弄个‘不慈’、‘不够风范’的坏名声,紫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要是办不好呢?在皇上那里,我就免不了一个‘不会办事’的考语,这样的事情积得多了也是件麻烦事。紫薇的事情,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她要真过得不好,我也得挂点儿边儿的。”

容嬷嬷一愣:“难不成哪个公主过得不好都要怪到娘娘头上了?”

“嬷嬷,皇上对她还是有一点愧疚的,她又是交到我手上的,我得比对亲闺女还尽心,还盼着她过得好。”

“娘娘何必忧心?只要薇格格顺顺当当地嫁了,跟额驸还过得下去,这档子事儿也就算完了!谁见过媒人管人娶妻还管人生子的?断没有跟您算账算得这么长远的!”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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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锁安排好了,眼看着大婚的日子也就快到了,即使乾隆与紫薇父慈女孝,温情脉脉,看着一团和气,前途坦荡、万事如意。即使钟茗巴望着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可麻烦还是来了——说句实在话,紫薇的婚礼并不好办。宥于品级,她的出嫁规格就不能很高,即使有乾隆的补贴,嫁妆的级别也不能超过了正牌子的公主,至少内务府明面儿的账上就得比和硕公主略低一头。即使有乾隆特旨,说了一些的“朕心甚悦”、“适逢皇太后圣寿”之类的借口,顶了天也不能弄得比和嘉的场面更热闹——夫家不如人,级别不如人,怎么可能盛大得起来?

即使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她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但是夏雨荷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事儿的,紫薇也只好在和硕格格的级别上呆着了。嫁妆什么的,乾隆即使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来充个数,也是极有分寸的,不令超过了富察家的儿媳­妇­儿。然而乾隆心里又过意不去,想在规定范围内尽可能地盛大,这是个让人吐血的命令,礼部与内务府已经把夏雨荷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回了——你早点爬到京里,格格也好有个公主的名份,咱们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费力了。

这些尤可,紫薇的婚仪更是费力。按说,她是和硕格格,朝服、车驾等一应布置,额驸的品级,都是按着和硕格格来的,这都是有礼法定制的,极是好办。也不用另建公主府,不用动土木工程就省了很多的事儿,只需到额驸家准备好的新房里丈量尺寸、按制打好家具,再定下摆设器物,一切也都结了。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和硕格格的品级和礼法定制上了。

为了这个礼仪的问题,礼部与内务府不知道拌了多少回嘴。

礼部说:“和硕格格,是和硕亲王嫡福晋之女的封号。就是说,和硕格格是有个亲王爹的,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她爹必须在宫外有个王府,一应出嫁的礼仪有王府来­操­办,不用宫里费心。可紫薇不同,她没有亲王爹,她的亲爹是乾隆、是皇帝。紫禁城嫁出去的都是公主,似乎没有嫁出和硕格格的先例……或者有,康熙朝的废太子胤礽还是有几个女儿的,在未废的时候,还是住在紫禁城的,但是,能比么?嗯,也许还有一个人,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贞,被孝庄皇后养于宫中,视郡主俸。这个也是不能比的啊!”

内务府还嫌不够乱的,还要跑过来问:“大人,礼仪规矩什么的,您比咱们懂,您倒是给个准信儿,下嫁也是嫁,也要收聘礼,范家下聘,要按什么规格来?咱们好去通知……”

“啊,对了,还有,公主指婚、下嫁,都要在宫中设宴,现在的格格能有此殊荣么?宴席的规格要怎么定?还有送嫁的人,公主下嫁要有福晋、夫人、命­妇­乘舆陪从的,就算前面宴席什么的,以‘殊恩’掩了过去,后面的,谁家福晋能受这样的侮辱?给这位[咝——]送嫁,怎么说也不好听啊,已经有儿女双全、高堂健在、丈夫康乐的福晋开始琢磨着报病请赐太医了。再得皇帝喜欢也不行啊!那是公主的待遇,旁人是得不到的!咱们要怎么安排、通知福晋命­妇­啊?”

礼部尚书的辫子都快挠散了,先是觉得可以借和亲王府作娘家,不行!那个名为‘义女’,实是亲女啊。翻胤礽嫁女之例来,也不行。人家好歹有个说得出口的亲爹!爹清楚了才好办事,至于娘是谁这个并不是重点。

乐克调走了,永璋还在礼部坐镇,他也是­干­搓手没主意。最后乍着胆子,把实际情况写了个条陈,请乾隆定夺了。说得还好听“恩出自上,唯陛下圣裁”。乾隆揪了半天的胡子,又琢磨了半天,紫薇的婚仪,只能是个半成品。从宫里嫁,这一点是不能变的,嫁妆什么的,高于一般和硕格格、低于和硕公主,聘礼同上。乾隆不在乎这点子钱,但是服­色­、车驾品级,还是要严格执行标准,不能僭越的。至于宴席,按胤礽嫁女的标准来,设宴地点比照公主下嫁。

有他这么一句话,一切不合礼仪也都能略略遮掩过去了,再者谁也不会在紫薇身份问题上揭皇帝的短,这才糊弄了过去。

这是一场不尴不尬的婚礼,范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范家人也清楚,汉军旗想娶正牌子公主难如登天,有这么个格格也就凑合了。然而,如果真是亲王之女,反比皇帝私生女要好,多了一门贵亲不说,说出去也好听,腰杆子也硬。可这又是君恩,紫薇是在皇后、皇太后跟前养过的,范家还得欢天喜地地办喜事去。

婚礼期间,为补遗憾,也是为了遮掩一下这场半成品婚礼,乾隆的几个能走动的儿子还都亲临了范家。公主、额驸也过去打了个照面儿,送了喜礼,范家上下面对这样的阵势,打定主意只要紫薇的行止还看得过去就这么供着她。

范宜恒其实心里很矛盾,这个格格长得漂亮,人又温柔,琴棋书画样样来得,约束着陪嫁之人也很有法度,实是个可心人。然而她的身份也小有尴尬,就像眼下这场婚礼,半拉公主、半拉格格的,不上不下的,像根鱼刺似的卡在喉咙里。阿哥、额驸们都到了,个个脸上瞧不出不屑来,但是范宜恒自己心里不甚痛快了。还要装作欢喜模样,乖乖应酬来宾、乖乖地跑去洞房。一样一样听着喜娘的吩咐,琢磨着背下的规矩,范宜恒红烛之下看美人,好在人比花娇,心里舒坦了不少。

到礼仪完毕,伺候的人放下帐子退去,范宜恒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比了个“有偷听”的口形。婚姻已经郁闷了,洞房可不能再闹笑话了。他这样子,倒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新婚夫­妇­比划着手势、对着口形,倒是亲近了不少。过了不多会儿,外头隐隐传来懊丧的嘘气,像是散去了。两人这才有机会小声交流,倒没有把洞房当书房说人生哲学什么的,就是先互相认识一下,再说几句‘三生有幸’、‘好紧张’……

拉灯党= =

次日清晨,范宜恒睁开眼的时候,紫薇已经起身了,一个襟着挂着银怀表的丫环正在带着几个宫女服侍着梳洗,几个人动作麻利、几乎听不到声响。范宜恒忆起她是紫薇身边的大丫环,看她的打扮,显是很得主人青眼的。

新婚刚起,都有些尴尬,范宜恒昨夜过得挺畅快,清清嗓子:“格格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又稍带责备道,“起身了也不叫我一声儿。”

紫薇红着脸,小声道:“今天还要给阿玛、额娘敬茶呢!”

范宜恒有点得意,这个媳­妇­很知道规矩啊,得意完了,又开始冒汗,我家爹娘哪敢坐着等你敬茶啊?这又是身份惹的祸了,亲王女儿侍奉公婆还说得过去,顶多公婆要让着她一点儿,不能像对寻常儿媳­妇­一样挑剔。可是自己家里的这个……坏了,商量的时候忘了这一条了!

不等范宜恒想到对策,紫薇就先主动介绍带来陪嫁的人了。闻说金锁现在还挂在坤宁宫名下,而其余皆是宫人的时候,范宜恒再次提醒自己,老婆是宫里出来的,陪嫁的全是宫女,不是自己家人能随便处置的。这时金锁已经带着诸宫人给额驸磕头了,范宜恒受了礼,又把自己房里伺候的人叫过来给紫薇磕头,行了一回的礼这才过去给见父母。

趁他们见礼的功夫,早有机灵的范家下人跑去老爷、太太房里报信了。新婚夫­妇­来的时候,受礼的人都有点拘谨,连带的一家子下人给格格磕头的时候都很紧张。

这个时候,紫薇的亲和就显示出作用来了。与金锁等人合作无间,对范氏族人示亲,并不端架子让人生厌腹诽,又对家下人等示威,使合家主子奴才知道这个格格也不是软杮子,恩威并施,既与夫家相处愉快,又不让人小瞧了去。范家人也不笨,知道只要自家别出什么差错,这个格格也不难相处,两下相安无事。范宜恒也是一表人材、实­干­上进,紫薇在宫里学过几天管家,又有嬷嬷、宫女帮衬着,小日子过得平静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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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紫薇这场不好办的婚礼,其他人的大婚就正常得多,不过是按照规矩走一遍,倒不用额外费事。钟茗只管坐在坤宁宫里,批发出赏赐就成了。没错,是批发,按着各人的身份,什么品级就给什么东西,品级一样的,东西也一样,绝不会显得厚此薄彼。

唯一不好处置的就是五阿哥了,他是被变相软禁的。可是大婚了,总不能在拘所里办吧?五阿哥未封爵分府,未分府的皇子婚礼是在宫里办的吧?皇家大婚,总要有点体面的吧?喜酒能摆在荒野陵地里么?还是把新娘子往幽禁之所一扔就完事儿了?

礼部尚书快恨死了,这都什么破事儿啊?永璋坐立不安,生怕在这个事情上一个处理不好,再背上个‘不悌’的评语,那这辈子算彻底玩完了。永璋最后硬着头皮给乾隆进言:“皇阿玛,五弟要大婚了,您看——”

“朕有什么好看的?照规矩办!”

“那儿子这就把五弟接回宫里,重新布置景阳宫!儿子这就找内务府商办一应事宜……”

“屁话!”乾隆暴完粗口才发现永琪的事情不好办了,放出来,他膈应,不放出来事情又为难,压下火,“永琪大婚的事且押后到明年,你先办旁的事儿!永琪……你去跟内务府合计一下,明年朕奉老佛爷南巡前会有封他的旨意,你去传话吧,按贝子品级建府,等朕南下了,给他办大婚!”

永璋颇有兔死狐悲之感,永琪的事情他知道得不算太多,对永琪的糊涂做法也是看不过去。然而儿子大婚,父亲都不乐意出席,未免让人寒心了。永璋倒退着出了养心殿,办差使去了。

等到这一波的婚礼结束,新年又到了。

乾隆二十七年的新年分外的热闹,光是人数就涨了不少。

乾隆心中早有腹稿,九月间要派明瑞往伊犁办事,头衔是伊犁将军,这年头不兴带随军家属,兰馨只得留在京里两地分居了。乾隆也算是照顾了兰馨的,无论如何也是让明瑞在京里任职到生了儿子才把明瑞派出去。新年大宴,兰馨就被召到了桌上。

首席上的惯例是有和敬的保留席位的,而老佛爷喜欢晴儿,晴儿又是刚刚传出喜讯,老佛爷越发宝贝她,也到了席上。十格格养在老佛爷身边,又是嫡女,被乾隆抱到膝上坐着,一大一小,长得挺像,倒也相映成趣。既然如此,便不如把女儿们都叫来了。七格格与八格格、九格格年幼,不耐久坐,露了个脸被乾隆命人带下去了,和嘉与紫薇就留了下来。明眼人看着这样的座席安排,不用听到什么风声,只要对皇家不那么恭敬,心里就能八卦一下紫薇身份之谜了。

乾隆又把十一、十二叫上来给老佛爷斟酒,以博老佛爷一笑。几个年长的阿哥则分散坐到了亲王席面上,皇子们就不以爵位论席次了。十五阿哥年纪尚小,恐其哭闹,并没有抱过来。细心的人发现皇子里缺了五阿哥与十五阿哥,交换着眼­色­。

儿女满席,倒是漂亮的妃子没得到与皇帝同桌的殊荣,不免各有各的心事。舒贵妃与庆妃见所抚养的女儿在乾隆与老佛爷面前并不讨喜,越发迫切地想生个自己的孩子了。忻嫔见自己的女儿居然与一罪妃之女一样被打发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眼风扫到了不远处的和贵人,把筷子攥得“咯吱咯吱”的响。豫嫔听到响动向忻嫔望过去,忻嫔一惊,旋即挂上笑容对豫嫔道:“和贵人吃的都跟咱们不一样呢,还真想尝尝是不是比大­肉­的味儿好呢。”

豫嫔一笑:“保不齐还真是呢!”

老人家最爱热闹,老佛爷看着晴儿、兰馨并肩坐在一起讨论准妈妈的心得,开心已极,再看到稍远一点的地方皇子、皇孙的福晋、侧室也勉强凑齐了两桌子的人,深觉欣慰,左右望了一望,对乾隆与钟茗道:“这样热闹才好。”

乾隆乐得见牙不见眼:“是皇额娘福泽绵长之故。”

老佛爷笑着点头:“是咱们大家的福气。”

钟茗接口道:“到得明年,只怕福气更多呢。”

老佛爷眯着眼睛打量着孙媳­妇­那里,永璋身体刚刚有点起­色­,故而不敢让他亲近女­色­,指一侧福,也只是为了顾及永璋的面子,私下还嘱咐了要注意身体云云,其他的孙子就不同了。永珹之侧福晋是二十六年新近指婚的内务府大臣公义之女完颜氏,老佛爷当时就因其看着有宜男之相才特意指下去的,永璇侧福晋王氏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指婚下去的。要是能再添几个重孙,可不是福气更多么?绵德、德恩两个孩子也都成家了,玄孙也近在眼前了,老佛仰心情大好,指着一道乌­鸡­汤:“把这个分给晴儿和兰儿两个,都是双身子呢,饮食上要用心。”晴儿与兰馨谢过赏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和嘉迅速看了一眼两个姐姐,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乾隆左看看右看看,为老佛爷布一筷子菜,再给十格格拿她喜欢吃的,十格格还带着­肉­窝窝的小手一指:“那个。”乾隆的筷子就伸到青菜上,满桌子的碗碟他居然能分辨出十格格指的是哪个,真是人工智能型的布菜机器。可怜乾清宫大宴上以­肉­类居多,在这里零星的一点子青菜比鱼翅猩­唇­还珍贵,一盘子菜有四分之一进了十格格的肚子。摸摸小肚子,托着脸前的小碟儿,十格格这才红着脸送到老佛爷跟前:“老祖宗~这个好吃,我试过了~”

钟茗揪着桌布,几乎要笑了出来,这丫头确实是有孝心,但是这一回绝对是自己快吃足了才想起来的……

可是老佛爷高兴,笑眯眯地接过尝了,还道:“果然好吃!”大鱼大­肉­吃腻了,清粥小菜当然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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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过年,上书房得了点假期,永璂还不到能够独立出宫闲逛的年纪,就跑到坤宁宫来。

钟茗先问永璂书读得如何。

永璂撇撇嘴:“皇额娘,儿子不是讨厌读书,只是觉得师傅……”

钟茗一挑眉:“你以为皇子师傅好当么?我换个说法吧,这些都是博学之人,真真万里挑一挑出来的,天下绝少有比得过他们的,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人都是笨蛋了?”

永璂直觉得不太可能,摇了摇头。

“别的不说,你看这宫里女子的针线活计……就说紫薇吧,你觉得她的针线比金锁如何?”

这两个都在坤宁宫住过,永璂其时还常住坤宁宫,都是认识的,仔细想了想:“还是金锁比薇姐姐要好些,她平日针线做的多么,熟能生巧。”

钟茗似笑非笑地看着永璂:“我怎么记得到了我跟前儿大家满口都说薇格格针线如何如何呢?”

“身份不同,”永璂皱着眉,“所以要求就不同,对待的方式也不一样……”

“你知道就好,这些师傅教别人与皇子,怕是两个方法,对其他人可以打可以骂,对你,就不行。非但不能打骂,还要捧着供着,所以你就觉得他没有意思。到底为什么,你自己想吧。”

永璂低头不语,半晌:“皇额娘,木兰……我­射­猎,这里头……”

钟茗一挑眉,永琪是乾隆十七年出生今年满打满算也是十周岁了,两百年后是小学生,但是现在却是半个成年人了,不能再按《未成年保护法》来照顾身心健康的,不然一准儿得跌跟头。绵德兄弟不到十五周岁都大婚了,永璂年纪已经不算很小了,是得开始让他知道一点背面的东西了。

“这些我倒不知道了,这得你自己去想,”顿了顿,怕永璂受的打击太大,没有信心,“你只问你知道,到底本事如何就行了。我听说你­射­箭也是十发八中的,这样的本事,你自己说说看,能不能猎到东西?”

“猎不到那么多……”

“这不结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只当陪大家玩罢了。”

永璂惊愕了一下:“玩?”

“就像陪你妹妹过家家。”

“朝廷大事,不是过家家。”

“当严则来,当宽则宽。你如今读得书是越来越多了,有句话也该读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心里有数不就行了?你想,要是你妹妹跟你说话的时候也像朝上大臣跟你皇阿玛说话似的,还有什么意思?就是你跟你皇阿玛两个,考较功课的时候也跟寻常说话的时候语气一样么?”

永璂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一点儿了。”

钟茗摸摸他光光的脑门儿:“慢慢想,不急在这一会儿,再不到十天,你又要跟你皇阿玛出门儿了,路上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皇额娘放心,儿子跟着皇阿玛、老佛爷,谁也不会慢待了我。”

“凡事总要自己当心,别惹你皇阿玛生气,”叹口气,“又要往外跑了。”

永璂咧嘴一笑:“外头天地广阔着呢!皇阿玛、圣祖爷都喜欢南巡的,儿子还没到过江南呢,正好开开眼。”暂时抛开了方才的郁闷,满脸期待。正是活泼的年纪,相当向往能在广阔天地里疯跑。

钟茗听到‘南巡’二字就眉棱骨直跳,揪了一下永璂的耳朵:“南巡要乘船,你还不知道晕不晕船呢,等会儿叫青蛾找点子薄荷油给你。”

永璂颇不以为然:“才不会!我身子好着呢!”

“叫你得意,回头真晕了别回来哭!”捏了一把永璂的­嫩­脸,“皇额娘这就给你打点行李,你自己也看看,有什么读了一半儿的书,或是用惯了的东西,一并带上,横竖跟着你皇阿玛和老佛爷,有的是地方放东西。”

“哎~”

永璂去收拾他那一摊子东西去了,钟茗坐在炕上发呆。南巡啊南巡,努力回想久远的剧情,已经记不起来传说中‘自己’剪发的剧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了,真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令妃贬了、永琪关了、小燕子死了、福家发配了、连紫薇都嫁进了范家,很久不用惦记这些事情了。钟茗近来虽然事务忙碌,却是心里轻松,早就很少‘居安思危’了。穿越过来已有几年,上辈子不少记忆都模糊了,对于不是长项的清史,还是乾隆朝的年表,忘得不是一­干­二净,也差不多只剩个背影了。

钟茗思索了半天依旧无果,只能告诫自己凡是与‘南巡’二字沾边的事情,都不要沾,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头发。康熙据说南巡了四次,乾隆是几次的来着?反正次数不少。

扳着指头算着南巡的次数,钟茗猛然觉得自己这样死巴着‘南巡’二字不放委实可笑,乾隆已往江南跑了好几回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估计还会有,难道能躲一辈子?况且剧情已经改变,就算跟着去了,又能如何?不知忍让,再好的情势也能被自己搞糟,如果继续懵懂无知,不管是不是跟着‘南巡’,在哪儿都能被人整得尸骨无存。没了‘南巡’还有‘北狩’,去了令妃,保不齐明天又蹦出一个宠妃来。小心行事,未尝不能扭转乾坤,至少自己现在已经做到了,只要继续小心下去,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小燕子被五阿哥当成鹿­射­回了紫禁城,自己现在不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上么?

事在人为,端看如何应对。事情多变,人也是活的。

钟茗心里敞亮了许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与其担心南巡,还不如想想无论乾隆沉缅于美­色­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自己要如何应对,或者乾隆对永璂要求更高的时候要如何从中斡旋。再一次提醒自己,你现在是皇后,要做皇后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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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乾隆再次奉皇太后出游,这回的目的地是江、浙,作为七十圣寿的压轴节目,计划着祖孙四代直到四月才回京。永璜次子绵恩,自幼灵巧勤奋,颇受乾隆宠爱,这回也在随驾之列。福隆安依旧跟着乾隆鞍前马后,钟茗估摸着他心里已经不知道把满服的日子算过多少回了。

乾隆这次出游,钟茗轻松了下来。头上两座大山不在,又没有圣寿节需要分神照看再清闲不过的日子。只可惜不能每日睡到自然醒,依旧要早起等着诸宫妃前来请安。每日里说的话题也千年不变,不外衣服首饰、养颜美容、汤水药膳……令妃还在时,尚有言语机锋,如今玉贵人被拘于延禧宫侧室不得出门,连相互之间暗讽的水平都下降了。几个公主,怀孕的将近临盆,行动不便,不怀孕的也要专心养好身体准备怀孕。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永琪的大婚正在准备当中。乾隆临行有命,皇后要注意一下永琪的情况,一旦什么都准备好了,报到行在,乾隆下旨封爵,然后皇后要在大婚的时候多盯着点儿。[你们逍遥快活去了,留下我来顶缸!]钟茗恨得要命,还得接旨,乾隆的旨意还诡异地要求看着就行了,不用显得太重视,也不用着急上火地死命催,别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办。这话让钟茗琢磨了半天。

对于五阿哥的事情,就算是三阿哥怕牵连到自身非常上心,架不住内务府跟红顶白,哪怕五阿哥身边的庶福晋娘家在内务府有点势力,五阿哥府邸的建造进度不还是快不起来。钟茗偶尔问过一回,就传话让永璋看着办了,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驿马请示皇帝。

永琪要大婚了,已经建府了,快要出来了,下面要怎么办?钟茗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虽然乾隆已经不太喜欢他了,给他选的老婆也是名不见经传。或许不一定能争储君之位,可是他只要出来了,就是一个变数。然而现在不是主动出击的好时候,多做多错,钟茗只能静观其变。

直到二月中旬,朝鲜使臣来贡,因乾隆不在京中,留守的大学士刘统勋一面八百里加急报往江南,一面报与皇后知道,钟茗的生活这才算是有了一点新鲜事儿。皇后是无法随意接见外臣的,钟茗没能见到朝鲜使臣,只能看着他们的进贡单子琢磨着分配方案。

专供老佛爷、皇帝、皇后备下的千年老参该换新的了,正好用上好的一、二斤重的新参来替上。参龄长的人参虽好,但是挖出来放置的年载久了,药力也会逐渐减退,倒不如新挖的、参龄次一点的有用,中药材也是有保质期的。还有庄亲王,上了年纪去年又刚病过一回,正好拿这几株人参赐下去。高丽布虽然粗糙一点,也可赏给几位嬷嬷做衣服用。

钟茗在心里把贡名早分作了好几份儿,分完了还感叹,朝鲜现在还真是老实啊!

另一份盒饭

钟茗的感叹并不全对,此人清史不过关,穿过来之后又一直窝在后宫对于前朝的典故并不熟悉,感叹有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咳咳,自从被多尔衮领衔主打,朝鲜向清称臣之后,就是清的藩属,举凡册封世子一类的事儿,都要经过清廷批准。别看爱新觉罗家自己都不太按着礼法来,但是对于藩属,一惯秉承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总要横挑礼法竖挑规矩,以显得天朝上国规矩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鲜同学也有应对之法。只有在有麻烦的时候才显得格外的恭顺,其他时候,活似一块牛皮癣。别的不说,等想要册封世子或者国王什么的时候,礼物就送得重——不敢不重,多尔衮余威尚在,怕清军再打回来,朝鲜地面上现在还有清廷派去打着教导礼仪旗号的兼行监视之职的通事官若­干­人,这个数字前几年由傅恒上奏减到了八人——等到事件平息了,他们那里总要生出些事端来。

生事还要偷偷摸摸地进行,还没胆子竖起旗子对着­干­。这不,屡屡有朝鲜民人越境,跑到东北地面儿上来滋事。朝鲜不知道是无能管不了,还是肚里有­阴­谋故意放纵,总之这样的情况是屡禁不止。你要是越境谋生,倒也罢了,居然‘民人’跑过来杀了“披甲人”!与朝鲜接壤的是什么地方儿,是东北,满清龙兴之地、祖坟所在!死的是什么人?是披甲人![1]清廷岂会­干­休?

可是朝鲜的使臣也有本事,听到斥责了,每每有两种反应:一、痛哭流涕,自陈无能,把自己国家说得要多惨有多惨,什么藩属之国无能啦、实力不够啦一类;二、抹一把脸,详细论述了这只是个人行为,与朝鲜无关,引经据典,说自己是好人。指天咒地回去一定注意,转过脸来,第二年边境依旧不太平。

永璂“扑哧”一下笑出声儿来,引得乾隆侧目相看。此时祖孙四代已经回京,时间也再次进入了七月。这回南巡,乾隆与老佛爷呣子依旧秉承着施恩的习惯,减了积年旧赋、提拨了几个路上遇到的读书人,老佛爷还视察了一回织造府的机房。呣子二人都得了几声底下的赞叹,被拍得心情舒畅地回来了。五月的时候,乾隆诣黄新庄迎皇太后移居畅春园,算是正式到了地头。略作修整,呣子二人就又挪回了紫禁城。安顿下来之后,乾隆非常敬业地开始工作,也照例带上永璂来旁听。

乾隆正在处理政事,听到永璂居然在这严肃的场合发笑,而傅恒等重臣因这一声笑都抬头投去诧异的一瞥,当即冷声道:“你笑什么?”

“皇阿玛,人有‘憨面刁’的说法儿,这国——也有‘憨面刁’的么?屡禁不止,每回总有借口,”永璂笑道耸耸肩膀,“儿子方才听傅大学士报的一溜年份,凡其有所求之时,总是太平的,太可奇怪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童言无忌”了!乾隆、傅恒等人不是智商不够看不出来,而是根本没往这上头去想,在他们看来,乾隆小国,称臣纳贡,怎么敢有龌龊心思?也就是永璂了,身份够高能进来听政,年纪够小固定思维没形成忌讳也不多,胆子够大被爹娘宠爱重视敢于把疑问直接说出来。

君臣相顾无言。自此,朝鲜算是被乾隆给惦记上了。嗯,如果他空下来有心情去调查出朝鲜曾以明朝正统的继承人自居,而以清为夷狄,这世界估计会很热闹。

这些热闹都是后来的,眼前就有一桩热闹事儿。五阿哥那拖了许久的大婚之仪,终于开始了。五阿哥的新府邸是建成了,内务府并不敢太苛扣了他,还有三阿哥盯着呢,不过是磨洋工罢了。眼看着乾隆回来了,再不敢拖了,­干­净利索地完工了。

永琪被关了这些日子,对小燕子的执念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听说让他娶别的女人,他乍毛了。董氏等气急攻心,好不容易有个能出去的机会,万不能让他自己给折腾没了。三个女人轮番上阵:“爷,您不大婚,只能被拘在这里。您想着还珠格格,也得出去了才能有机会寻她呀!”

永琪听了这样的话,才勉强同意大婚。可他心里是不愿意娶的,又觉得娶妻当娶小燕子,别人做他的妻子,他总别扭着。嘴上同意了三个女人的话,心里另有盘算——先答应大婚,等得了自由,在大婚前寻到小燕子,然后……然后的事情然后再说!

大家见皇帝又是指婚又是封爵的,禁足令已经默认解除了,五阿哥虽然恩宠淡了,到底还是皇子,侍卫等并不敢很约束他,永琪见看管得松了,在移居新府邸的空档,他跑了!允禄这回不想遮掩了,直接捅到了乾隆跟前儿。

乾隆暴跳如雷,下旨要‘秘密但是速度’地把永琪抓回来,然后关到他大婚!至于大婚的礼仪,为了防止他再次抽风或者是逃跑,能简则简,不能给他以丢脸的机会!

永琪的动向挺好找,会宾楼的原址没有他、福家的原址没有他、大杂院原址里一看,他正在呢。身着便装的侍卫一拥而上,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子了,嘴巴一堵、拿绳子一捆,拎回了新府里关着,然后去御前缴旨了。只可怜五福晋,好好的大婚弄得简直像在抢婚,还是那种新娘抢新郎、匆匆成婚怕人家反悔似的——新郎都没露过什么面儿。

在等着新儿媳­妇­请安的空档里,钟茗听着青蛾打听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听说,五阿哥当天几乎没露过脸儿,倒是五福晋的嫁妆更耀眼一点儿。对了,五阿哥昨天是睡的书房!只可怜了五福晋。”

钟茗抽抽嘴角,本来还担心永琪出来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影响的,哪知道他一得了一点自由就先折腾起他自己了。今天新婚夫­妇­入宫请安,乾隆都没让他出来,依旧是让他‘闭门读书’,只让五福晋来磕头。

“给老五媳­妇­的赏再加一成,”钟茗对染墨道,“我记得前儿有个点翠的簪子?拿出来一并赏了吧。怪不容易的。”确实是够不容易的,新婚当天被丈夫冷落了,情敌却连照面都没打过,第一仗就输得糊里糊涂。明明被冷落了,第二天还要装成没事人似的进宫来为他圆场。

五福晋今年十八岁,踩着年龄线入选的,乾隆选她就是看中她的年纪,想她会稳重些、能规劝永琪。钟茗细看了一回五福晋,乌雅氏,本不算旺族,她又是旁支出来的,背景算不得深厚。然而别有一种稳重的样子,看着人也不笨,就不知道以后会有个什么结果了。乌雅氏的礼仪很标准,答话也极标准,太标准了,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儿来。钟茗对着乌雅氏的背影沉思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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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五阿哥的事情,钟茗又闲了下来,正好陪老佛爷八卦。农历七月按节气来讲已是入秋了,然而天气仍热、白昼仍长,天长无事又热得不想动弹,也就只有聊天来打发时间了。

老佛爷正说到乾隆祭孟子、谒先师庙、孔林。“可惜他十六叔先奉旨送我由水路回跸了,永璂倒是跟着皇帝去了一趟,说是极庄严肃穆的事情。就是去了,这等大奠,似也不是我这­妇­道人家能够参与的。”

“这些事儿我可不懂,只听说皇额娘见了织造机房?织云锦的机子与寻常机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只是大得很!”老佛爷觉得只能用个‘大’字来形容了,伸手在殿里比划了一下,“比寻常机子要宽好几倍、高出老大一截,从这里到这里,得这么高……织锦工匠要织进上的料子之前,得先有一、二十年的底子才成。”

陪聊的宫妃一起发出惊叹:“岂不是比小户人家的屋子还要高大?”、“这衣服织造起来居然这样讲究?”

这话略有夸张,但是织云锦的织机确实很大就是了。宫妃的惊叹取悦了老佛爷:“还有,我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儿,织造府专程挑出来的熟手还没织出一寸来!这还是熟手呢,换了旁人,更要耗时耗力了,”老佛爷一拍手,“那花纹、图案都是织在料子里的,并不用后绣上,难怪织时费力了。”

又是一阵惊呼:“就是缂丝等料子,也是把花纹、图样织在布上的,也没见有这样麻烦的,怎么云锦就这样麻烦了?咱们竟没福气见到是如何织的。”

老佛爷高兴了,人人有赏,云锦珍贵稀少不能滥赏,宫缎倒是还有很多,每人都抱了一匹杭绸裁衣服去了。

老佛爷近来挺闲的,十格格不是个闹心的孩子,养起来容易,看起来舒心。逗了一回小孙女儿,老佛爷动了念头想多热闹一会儿,公主们虽然金尊玉贵,然而老佛爷一发话,还是得顶着秋老虎来奉承。

和敬是宫中常客,兰馨在乾隆南巡期间产下一子,得赐名惠佑。晴儿之子明德生在六月,现已出了月子,正好可以顺便到宫里来请安并谢产子之时所受之赏。老佛爷喜于两个孙女得育麟儿,兴致很高。

看了一回晴儿又看一回兰馨,再问一问和敬已成年当差的儿子,回顾而问:“四丫头呢?”

钟茗笑道:“皇上念福隆安这两年办差用心,给了他一秋的假,让好好休养,不日再领差使。和嘉是公主,可也是人家的媳­妇­儿,也要多陪陪额驸的。方才着人宣的时候,说是小两口到城外庄子上散心了,没赶得及回来,我估摸着最迟明日,必会过来给老佛爷请安的。”

老佛爷的笑容就有一点暧昧。和嘉坚持给纯皇贵妃守二十七个月的丧,今年正好除服。因乾隆二十七年是闰年,要闰一个五月,算起来就早一个月除了服,前些日子刚换过新衣。乾隆给福隆安假期,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让小两口多努力努力添丁进喜。

“福隆安这两年是扎实上进,是个好孩子,”老佛爷先夸奖了一句,近期出行,都是这个孙女婿安排伺候的,老佛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到我重外孙子降生,要好好赏他!”

在座的都掩口而笑。

老佛爷笑了一回,又对紫薇道:“我还要等你的好消息呢!”

紫薇一直敬陪末座,此时抬起头来,满脸红晕,不好意思答话了。老佛爷对她倒满意,本来还担心她与婆家相处不顺,冷眼看了一阵子,紫薇在婆家倒过得挺滋润,也没有做出不妥的事情来失了皇家的身份,亲近之意又加了一点儿。

紫薇大婚不满一年,还算新婚,倒不是很急。紫薇心里小有不安,今天进宫之前,她诊过一次脉,只是并不确定,许是怀胎时日不久不能确诊的缘故,现在并不敢说出来,生怕是空欢喜一场。

正高兴着呢,延禧宫新派的留守太监首领奔过来回报:“玉贵人看着像是不大好了!”

老佛爷大为扫兴,公主们只作听不懂。

钟茗左右看看,才道:“打发太医去看过了么?七格格、九格格生日正在此间,别弄得乱七八糟了!”

新任太监首领是个明白人,低头垂手,不敢多说一字:“回皇后娘娘,太医看了一回,说是郁结于心,还有产后失调留下了病根儿。这几日,玉贵人又不吃东西,就……”

几个公主相互携手退至一边,老佛爷木着脸眼皮都没翻,一面研究衣服的绣纹一面轻声道:“她‘又’不吃东西了?你去罢。”

太监首领也不是很担心,玉贵人显然是个已经失宠还翻不了身的,是死是活都牵连不到他们头上。活着是他们的负担,没了他们才好省心。老老实实又磕了一个头,清楚地答了一声:“嗻。”讨没讨到上头的处置方案他也不在乎了,回去继续按时按点的送饭煎药,玉贵人吃不吃是她自己的事儿,别的主子闹脾气不吃东西,奴才要跟着吃瓜落,换了玉贵人,总不会有人说是他失职的。

经此一事,聊天的兴致也没了,宫外进来的就匆匆跪安而去。出了西华门,还纷纷打发人去给在城外的和嘉送信,让她这两天如果进宫,就小心着点儿。吩咐完了自家下人,觉得奇怪,左右一看,几个姐妹都做了同样的安排,相顾一笑。和敬就邀几个妹妹一块儿到她那里小坐,又是一阵命回家报信的吩咐声,这才相偕而去。

钟茗看她们都走了,才起身对老佛爷道:“皇额娘,我还是仔细问一下的好,总要看两个孩子的面子。”

老佛爷冷道:“难道你就打算在宫里白供着这么个活祖宗?三不五时病一回,招得人心烦了她又好了!没见过这么娇贵的!”

钟茗长叹了一口气:“皇额娘,媳­妇­这回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去不得留不得……”

老佛爷这才抬眼看了一下钟茗:“报给皇上吧!把你的难处、我的难处、宫里的难处说给皇帝听,问问他,这事该怎么办!”

“嗻。”

钟茗没有马上去找乾隆,而是重新召来相关人等问了一回,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情人多是延禧宫的奴才,很怕担上这个责任,众口一词,玉贵人心神恍惚,自己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吃药。言下之意,是她自己作的,并不是大家伺候得不尽心。钟茗又问了容嬷嬷特意放在延禧宫里的人,说法也是一样,这样瞅了个机会去请示乾隆。

“皇上,听说这回是本月戊辰日去木兰?”

“怎么?皇后也想去散散心?这也不难。”乾隆的心情挺不错。

“去不去的,随皇上安排,只是目下有一事,还要请皇上拿个主意。”

“哦?”乾隆的眉毛挑高了一点儿,“说来听听,近来少有你拿不定主意的事儿。”

“十五阿哥三岁了(虚岁),去年的周岁宴,您就没在宫里,今年是不是要隆重一点儿?他是皇子,总不能冷落了。”

乾隆“嗯”了一声,语气变得不太高兴了。钟茗又道:“这个还罢了,七格格与九格格的生日也在七月,”顿了一顿,“下头报上来说玉贵人近来茶饭不思,饭不吃药也不用,我想这大概是思子心切了。十五阿哥,抱给了鄂贵人,可两个格格,还在她名下,是不是——格格们生日的时候开个小宴,让她见一见,给她个念想?总归相识一场,前些年我跟她虽说不对付,可现在,她这个样子——又有点儿感伤。”

“­妇­人之仁!她又是心情不好不想吃饭?是不是还没有叫太医?”乾隆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像安了钢珠,左摇右摆,烦躁不已,鼻子里喷出气来,“朕早懒得理会她了,你怎么又拿她来闹心?”

钟茗听得乾隆有些迁怒,也有一点怀疑自己的意思,忙道:“是今天在慈宁宫,延禧宫的人直接捅到老佛爷跟前了,也不怪他们,那是两个格格的生母,一旦出了事儿两个格格都要戴孝的。去年七月她就中过一回暑,过后就一直蔫蔫的,因老佛爷圣寿,恐怕不吉利,我让太医院死保着她,别弄出烦心事儿来。如今都一年了,眼看着捱不过了,吹不得打不得的,要怎么办啊?”

乾隆冷笑一声:“圣寿过了吧?嗯?”

“呃?是……”

“那不结了!”

“啊?”

“你就是直肠子!”乾隆反倒乐了,“朕去老佛爷那儿看闺女去了,你慢慢儿想吧!算了你别想这个了,看你聪明了一点儿,到最后还是心软。”

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左右也等不到上头再下什么严令,非要保住玉贵人的命不可,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玉贵人如果心智还在,早就能想明白了,只可惜她现在已没了这份心思。去年两个格格生日与十五阿哥周岁,是解除禁足令的好借口,彼时乾隆奉老佛爷出巡了,皇后倒是命办了场不算冷清的宴会,可是没她参加的份儿。然而中暑之后,她的待遇更好了一点儿,让她心中犹存幻想。念及是老佛爷七十圣寿,一应赦免、提拔的大好理由,可玉贵人一直捱到十一月的正日子,始终没有等来解除禁足令的恩旨。年宴也没有她的份儿,闲适之余,揽镜一看,红颜不在,­色­如枯木,不由心如死灰。数次想自我了结,又下不去手,拖拖拉拉,捱到了开春,乾隆再次南巡,还是没有提到她。

病人还是很容易引起同情的,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虽然早已淡然,仍有一个宫女在思及明年就要出宫了,想劝玉贵人看开一点,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记得自保要紧,也不给玉贵人传消息什么的,只是偷偷看了一回两个格格,见她们过得都好。回来告诉玉贵人:“两个格格与舒贵妃娘娘、庆妃娘娘相处很好,两位娘娘待格格们如若己出,像极了亲母女,没有受什么亏……”您就放心吧。

本是让玉贵人宽心的话,可玉贵人听起来是完全绝望了,儿子被一笔抹去成了别人的,现在女儿也有了新额娘,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还是惦记着三个孩子,日夜思念,无心茶饭,心知儿女被抱走了,断难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只是痴痴念念,能再见一面。又有着糟蹋身体的意思,既下不去手痛快地自我了断,这样耗光了生机也行,省得活受罪,终于弄得快要死了。劝说的宫女看她这个样子,骇得不敢再靠前了。

其余宫女、太监们顾忌七格格与九格格的存在,怕担责任,见劝她也劝不下,不敢瞒着,当下报了上去。上头却跟没听到似的,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也不用怠慢,听领头太监的话,饭照做、药照煎,她自己不吃,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不几日,就有皇帝的话下来了:“病来病去十分烦人,老实呆着朕也懒得理会,朕最烦有人给朕添麻烦。”

宫女太监们心中更有数了,每回把饭菜原样端出去,还要大声感叹一回玉贵人居然不吃饭,与其他宫里的熟人说话时也要作担忧状说出玉贵人连煎好的药端到眼前都不喝,这样作贱自己的身子,可如何是好?难道不念及两个格格年纪尚小了么?这话传到舒贵妃与庆妃的耳朵里,马上严令不许在格格面前提起,好不容易养得跟自己亲自了的便宜女儿,怎么能让她们再听到玉贵人的消息平添麻烦?玉贵人早是过了期的八卦,众人谈论的兴致也不大,在两妃的大板子压力之下,玉贵人的消息在紫禁城里再少有人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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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与老佛爷把玉贵人撂开不管,径自带着皇后等人去了木兰。玉贵人病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乾隆在木兰刚猎了一头鹿回来,听了信儿,顿儿都没打,转脸带着皇后一起侍奉老佛爷吃烤­肉­去了。钟茗扶着老佛爷,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昔日威风已极、威胁极大的令妃,被贬之后还要闹一点事儿的玉贵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紫禁城?她心里还在纳闷着呢,旁边一对呣子早就有说有笑了起来。

钟茗想了一会儿玉贵人之死,黑锅要由谁来背,账要记到谁的头上,舒贵妃与庆妃两人是否会借此机会在两个格格面前扣自己一个罪名,以拉近母女关系。还有十五阿哥,玉牒是改了,会不会有人借着踩自己来接近与他的关系?然后下个黑手什么的?想得脑仁儿发疼。想了半天,还是要表明一下姿态,比如建言给玉贵人葬得体面一点。

老佛爷看不下去了,趁乾隆对臣下赐酒的空档拉过钟茗附耳言道:“你在难过的什么?又发的什么愁?你一个皇后,用得着为个贵人犯难么?她是什么金贵的人么?还是她娘家会跟你过不去?”言下之意,你在担心什么?“你好好的当好你的皇后,再没有用你担心的事!”

钟茗恍然:“媳­妇­明白了,只是一时心里转不过弯儿来。”担心什么的,都是多余的,只要地位依旧稳固,继续平静度日,皇后的身份就是块护身符。玉贵人是乾隆自己厌弃的,谁能借她生起事来?两个格格不用担心,而十五阿哥,只要永璂好好的长大、成亲生子,十五阿哥就翻不了身。

将到更年期

皇后身边的人知道这玉贵人与皇后较了这么多年的劲,实称得上是皇后最大的麻烦,现在她死了,不由得也喜笑颜开。皇后的敌人少了,自己这些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只有活得更舒服。容嬷嬷更是高兴不已,十几年了,吃了多少闷亏、生了多少暗气,终于盼到玉贵人死了,多不容易啊!

“娘娘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后宫里怕不会再有人有胆跟您作对了!”容嬷嬷的笑容发自肺腑,“十二阿哥又得皇上重视,十格格也养在老佛爷跟前。哈哈。”

钟茗呼出一口浊气:“嬷嬷,出去走走吧,在宫里少有空闲,到了这儿,正好散心。”危机警报基本解除,钟茗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玉贵人,或者令妃,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

自从玉贵人消失以后,钟茗很是轻松了一段时间。木兰的天很蓝、承德的山­色­青翠,都很适合游玩。老佛爷的兴致也很高,婆媳两个带着随驾的眷属玩得心情舒畅。玉贵人之死对于老佛爷的影响不如钟茗那么大,她老人家只是单纯地享受生活。

这天,婆媳两个正凑在一处拆看京中信件——今年行围和敬没有随驾,但与行营仍有书信往来。信中提及京中今年一些趣事,又说到舅舅傅恒家的千金越来越有风范一类的话。老佛爷问钟茗:“傅恒的闺女,今年多大了?”

钟茗正要回答,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很匆忙。

“老佛爷、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悄悄溜出行营,目下正在四处找寻!”小凌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个不留神,还在地毯上绊了一跤。

这下连信都没心情看了,婆媳二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什么?!”

永璂这回随驾,行猎时的收获依旧丰富,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以前那样兴奋了。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初次上场就满载而归,真以为自己是巴图鲁了。等慢慢弄清楚这是作秀之后,永璂对于跟随大部队行围,就失了兴致。为了哄父母、祖母高兴,公开场合他还是老老实实“陪大家玩”。一瞅准了空子,自己偷偷地跑去试试身手去了。

永璂是被兆惠提溜着“请”回来的,小脸上脏兮兮的,手里还抓着一只被羽箭贯穿的灰兔子,兔子的血一部分在毛皮上凝固成小块儿、一部分犹自黏答答的隔一会儿滴几滴。永璂一脸的兴奋,直到被满头大汗的兆惠送到御前,这才为时已晚地想起要检讨一下。

母亲和祖母好打发,看到他没事儿,就先软和了。他再讨好地道:“就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弄点东西孝敬老佛爷和皇额娘的么……”这一关马马虎虎也就能应付过去了。但乾隆这一关就不好过了,乾隆心里其实挺得意,这儿子有胆识,计划得也周密:永璂身边的奴才先被永璂用各种理由支使走了——有去准备次日要穿的衣服的、要去厨房吩咐永璂指定的菜单的、有去看看十格格在玩什么的,尔后永璂悄悄溜到马厩,出行在外不比宫里,行动要方便一些,木兰行围,十二阿哥少年心­性­弓箭不离手也不是什么新闻,让他顺利找到了马,一翻身,溜了。最后,在回去复命的奴才发现人不见、飞奔上报的这一点时间里居然小有收获,乾隆认为这个儿子很有前途。

但也吓个半死,幸亏发现得早,乾隆再以儿子为荣,也不大相信永璂现在的年纪万一遇到野兽能毫发无伤地逃脱。乾隆压下心里的得意,先把脸一板,开始训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居然以身涉险!”越说越后怕,“就是不遇上狼、熊,碰上雄鹿惊了马,你就危险了!”

老佛爷乐于宠溺纵容嫡孙,钟茗则觉得永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活泼时候,不能抹杀了他的天­性­,被他一说,老佛爷和钟茗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永璂遭遇了三重奏的围攻,撇撇嘴:“圣祖爷还亲征葛尔丹的,圈养的是猪,放养的才是鹰……”

梆!脑袋上挨了一下,一抬头,乾隆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永璂碍于兆惠在场,不好意思伸手摩脑袋,嘟嘟嘴老实了。

兆惠背上又出了一层细汗:“皇上,奴才再去巡一回营地,让下面的人加紧防卫。”

“去吧!”随着乾隆一句话,兆惠嗖地消失不见了,小凌子大为叹服,这才是将军呢,­干­啥都快。

乾隆斜眼看了一回永璂,伸手替他揉了揉被敲出的鼓包:“男儿当横行,可也得先注意自身的安危才行!白龙鱼服,最是危险的。”

“儿子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真本事,”没了外人,永璂说话也坦诚了,他年纪本不大,城府还没深到一定程度,这回露了底儿,“行围都是别人赶好了鹿让我­射­的,皇阿玛,儿子试过了,凭自己的本事,追丢了一头鹿,被瞒了……”

乾隆有些尴尬,老佛爷笑道:“兔子比鹿个头儿小多了,也灵活,不比鹿好猎呢!再说了,能让别人帮你赶鹿,那就是本事!”

乾隆也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祖宗遗风不可忘,可也不要把自己降成莽夫一类。”

永璂点着头“唔唔”了两声,眼睛亮了一点儿。

“好了,为了你溜出去,大伙儿担心了一下午,你这兔子啊,就给大家伙儿加菜了罢!”钟茗戳戳永璂半光的脑门儿,“小凌子,野兔拿下去,吩咐他们收拾了。”

永璂笑着一动手腕儿,带血的兔子就朝小凌子飞了过去,把小凌子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把兔子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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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乾隆便有了一点改变,允许永璂出去­射­猎,不让人先替他设围——条件是永璂必须带上侍卫,保护他的安全。“侍卫不会对你的猎物出手,”乾隆郑重许诺,“以后想去哪儿都照此办理,朕不拦着你,可你也得让皇阿玛放心,是不是?赛威、赛广是朕跟前的稳妥人,以后就归你了!”

从这时开始永璂再往外跑,安全上就有了保障,回宫之后,偶有想单纯闲逛的时候,就照此办理。钟茗见永璂的安全不成问题,也乐见他走出温室。永璂得见市井民生、民间疾苦,大开眼界,应对行止成熟不少,也让乾隆很满意,皆大欢喜。

永璂私自出行的事儿一过,钟茗的生活就称得上是平静无波了。儿子越来越懂事,后宫一直很安静,女儿也是天天能见到,娘家越来越稳重,就是宫中琐碎细务,也是得心应手,一切尽在掌握中。现在陪老佛爷说说话,再召兰馨等人过来陪自己说说话,接见一下递牌子请安的福晋、命­妇­偶尔聚齐人手打打牌,就是钟茗的全部娱乐活动了。现在的戏,她不大爱听,听了也不太懂,索­性­不看了。

钟茗必须得承认,没了玉贵人、五阿哥,生活真是寂寞如雪。衣服首饰、儿女丈夫、规矩法度、各家八卦,钟茗说起来驾轻就熟,然而太轻松了,就不免寂寞,生活没有起伏。

其实钟茗很喜欢宅,但是宅在宫里,是件痛苦的事情。人生可以没有激|情,但是连一点适当的起伏都没有,就太难过了。宅女讲究的是万事随意,可宫里就不能随意。想睡懒觉,除非你病了,想熬夜倒是随你,但是没有电脑,而且第二天依旧要早起。应有的社交活动,除非你被打入冷宫了,否则就得按时按点按规矩的打扮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完美地扮演着你的角­色­。

有危险笼罩的时候,钟茗开足了马力,从­精­神到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凡事都积极,日子忙碌辛苦,却是充实。一松懈了下来,什么毛病都来了,人变懒了,心也烦了。就像是经历过了高考的学生,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整天累得要死,巴望着早日升到大学,可以甩开了小辫儿玩个痛快。等到了大学,也确实轻松了,经历了什么都新鲜的轻松日子之后,忽然觉得无聊了,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事儿都懒得去做,觉得自己整天都是在混,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根本是在浪费生命。

经历了这样的一番转变之后,钟茗难得地真正地抑郁了,什么不顺心的原因都没有地抑郁了。虽然木兰的天仍蓝、承德的山仍翠,终没能让她提起­精­神来。在外头犹可,没事儿还能到草地上踩踩不用罚款的草,划划不用押金的船。

一回到宫里,钟茗自穿越以来,时隔五年再次病倒了。这回连太医都诊不出大毛病来,来来回回说的只是‘劳累过度’、‘心神耗损’,别的什么原因也没有。钟茗一面打盹儿一面腹诽,你才劳过度、你全家都心神耗损!我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我倒是想‘劳累’想‘耗损’都没地儿耗去!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劳累’、‘耗损’了?”钟茗的话冷嗖嗖的。我刚穿过来那会儿担惊受怕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来说了?有没有搞错啊?

太医心里打鼓,对于缠绵病榻的人,病啊病的就病习惯了,反而经得起种种病痛,轻易不会死。而身体一向健康的人,一旦病起来就不是个小事。皇后这几年,平安脉相看起来都很健康,身体也好,几乎没生过病,太医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皇后崩了,大家跟着一块儿倒霉——什么毛病没查出来,人反倒让你医死了,不找你的麻烦找谁去?

太医只能开些温补的药方来,吃了也不大见好,皇后娘娘依旧一付恹恹状。这种恹恹的状态里还透着一丝诡异——皇后娘娘的饮食口味越发奇怪了,越来越喜欢喝汤,光喝汤水不吃汤里的­肉­,还嗜辣;平日没­精­神,稍有­精­神的时候让人念一回故事,一边听一边狠批,听《西游》她把唐僧骂了个狗血淋头,批完了,继续让人念,她再继续批……

永璂求了乾隆,得以朝夕侍疾,钟茗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睁开眼睛,看到永璂渐渐脱了童稚有了英俊少年的模样,大感欣慰,只要他争气,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不对!永璂开始抽条长个儿了,原来还有的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都瘦了下去,看着好不心疼。

“你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瘦了!太肥胖了不好,可也不能瘦了啊。吃的多不多?读书别太累了……”开始絮叨。

“皇额娘,儿子没事儿,听说长个儿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确实是这样,钟茗心里嘀咕着,现在想­操­心都没得­操­。原来还担心永璂的教育问题,可现在她根本Сhā不上手,人家永璂也生长得很好,我人生的奥义已经变成‘静养’了么?

正想着事儿呢,嬷嬷领着十格格进来了,看着依旧水灵可爱,永璂一副好哥哥模样地多嬷嬷手里接过了她,行,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眼睛一翻,钟茗又睡过去了,没有看到永璂担忧的眼睛。

不说老佛爷连番赐药,就是乾隆也得空过来探望,钟茗还是一副淡然欲睡状。和敬、兰馨、晴儿轮番入宫,连已有两个月身孕的和嘉也顾不得养胎,都到床前侍奉。钟茗只觉得奇怪:“你们怎么都来了?大冬天的,还有和嘉,你还有个小的呢,头几个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怎么也四处乱跑?”

和嘉心中发酸:“皇额娘,听太医说,头几个月也得走动一下,不然身子不好,生产的时候要吃苦头,这不,女儿想着,还是到皇额娘这儿来,才不用担心走动得多了招人烦,哪知道您竟这么说,既这么着,女儿可就回去了!”拿帕子抹眼睛。

钟茗以为她在撒娇装哭:“哎~我倒招了你这么一串子话来,不是怕你累着了么?”

兰馨听了,差点儿没哭出来,被和敬和晴儿一左一右拧了一把,才把眼泪给逼回去。容嬷嬷背地里却是真哭了出来了。

各种补品吃了不少,钟茗越吃越烦躁,到底还记得是在宫里,硬压着火儿憋得脸­色­更不好了。即使想发泄,想骂人都懒得动口。眼看着就到了年底了,新年诸多事物都要准备,钟茗强打起­精­神到了慈宁宫去。

老佛爷惊道:“你身子不好,躺着就是了,何必巴巴的换了衣裳再跑过来?”

钟茗不觉得什么:“是媳­妇­的罪过,居然想躲懒,懒觉竟睡了这么长时间,皇额娘别降罪才是。”

“快坐下!”老佛爷急忙招呼着,“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你亲自来?”

钟茗觉得老佛爷这话说得未免太奇怪,太客气了,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立即­精­神了一点儿:“那怎么成呢?这些日子没来请安,已是罪过了。又有正事,怎么能轻狂了起来呢?”

老佛爷用很让钟茗生疑的和缓口气问道:“什么事儿啊?”

“年节快到了,各处扫尘、各礼、赏赐……”钟茗说明来意,“总要开始准备了,媳­妇­来跟老佛爷讨个主意。”

“你既病着,就不要很­操­心了,万事有我呢!你前些日子躺了,我的皇帝急得不行,永璂兄妹两个可担心了呢!”

原来说的是这个,钟茗不担心了,警报解除,笑得灿烂已极:“媳­妇­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下面就是研究新年的事情了,这是做惯了的工作,闭着眼睛都不了错,既然如此,钟茗­干­脆真的闭上眼睛了……老佛爷看了心里直叹气,看累得这个样儿。悄悄打个手势,坤宁宫的人就把钟茗小心移到了慈宁宫床上歇着了,等钟茗醒来请罪,老佛爷还满脸包容:“累着了吧?”

钟茗这个样子,乾隆愁得要命,怎么永璂好好的,永璂的额娘又这样了?

老佛爷带着埋怨:“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你一桩桩的数过来,件件都是出力费神不讨好的,能不累着么?”

乾隆默然半晌,方道:“那让皇后好好休息一阵儿罢,可是这宫里——”

“我盯着罢。”

“皇额娘还有十格格要顾看呢,”乾隆不好意思说‘您都这把年纪了,更容易累坏掉’就拿女儿当借口,“儿子让舒贵妃准备年节,庆妃、颖妃襄助罢,皇额娘揽个总,您看怎么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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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病了,后宫里当然要受影响。众宫妃都打点着礼物,上赶着去坤宁宫请安。谁不知道十二阿哥储君之势已成,今日之皇后就是翌日之太后?为了日后生存计,也要好好讨好一下皇后才成。

到了坤宁宫,见皇后除了提不起­精­神,万万看不出任何不妥来,心里疑惑到了十二分,也不敢问出口来。再看皇后有些发懒的样子,舒贵妃与庆妃心里大惊:[皇后不会又怀上了吧?她都多大了?]

这两人如今日思夜想,不是圣宠,而是儿子!年轻时盼宠爱,年纪渐长,眼光长远了,才知道子嗣的重要。自己重视什么,自然会关注什么,两妃越看皇后这样越像是怀孕,心里一下子酸到了二十分。

庆妃比舒贵妃更会做人,把表情调整到一个更为关切的程度:“娘娘这不是,有喜信儿了吧?”

钟茗脑袋嗡了一下,觉得全冷冒了一回汗,近来信期不准,似乎……放松下来就骇笑道:“怎么会?”吃这一吓,脑子更懵了。钟茗讨厌这样晕晕乎乎的感觉。

当然不会是有身孕,太医细诊了一回脉,也是这个结论,更兼钟茗信期又至,让老佛爷很是失望了一回。太医仔细观察了这些日子,悄声问了青蛾等皇后信期的问题,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脸上青几分。皇后这不但是没怀孕,而且,是快要到不能怀孕的年纪了。皇后都四十好几了,几乎快到不要怀孕的年纪了。专攻­妇­科的太医一算,这么闹腾个几年,皇后该彻底生不出来了。可是这话,你敢跟皇后直言么?甚至这话都是不能明着公开的!没人逼问,最好跟谁都别说。老佛爷只问了是不是有喜,太医就不会找抽地说皇后这是快要停经。

舒贵妃光听到皇后不是喜信就高兴了,从慈宁宫里出来就更高兴了,即使拼命压抑,她的脸上还是透出一丝兴奋来!老佛爷命她暂掌后宫了!虽然还有几妃襄助,还要向老佛爷汇报,但是,这可是实权,是老佛爷与皇上亲口给的实权。以往襄助,都是皇后发话,现在授权的等级提了一个档次,舒贵妃怎能不喜?

咸福宫的奴才齐齐磕头为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舒贵妃很有点儿得意,入宫这么多年,数这些日子过得顺畅。

舒贵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细照看皇后的病情。太医吞吞吐吐,打听帝后的病情,是件忌讳的事儿,他们并不敢全说。然而太医是个不好做的职业,如非必要,是绝不敢打包票说此病万无一失的,皇后这回的情况搁两百多年后,有一名词叫做更年期综合症,太医就更不敢说了,只能拼命开些滋­阴­的药方给皇后培养着。舒贵妃就理解为皇后之疾难愈,处理起宫务来越发的上心了,因而新年过后很得了老佛爷几句夸赞。

钟茗就在万事不费心的情况下过了一个舒服年,开了春就是乾隆二十八年了,一年一度的小选又到了。

“娘娘!娘娘!”容嬷嬷的声音很急切,钟茗不得不给予更大的重视。自从令妃越来越吃鳖,容嬷嬷就越来越淡然了,已经很少有这样大呼小叫的举动了。

“嬷嬷?怎么了?”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容嬷嬷就差满地乱转了:“我的好娘娘!您没发现么?咱们宫里有几个粗使上的宫女也到了出宫的年纪了。”

“正好小选轮换了,选新的补进来就是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钟茗深觉奇怪。

“嗐!您怎么忘了这回小选是别人主持的了?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十二阿哥身边的人就快要被换了,连同咱们宫里的这两个,预备着替补的人,都是舒贵妃那里的!”

“什么?!”

“听说,坤宁宫这里,预备新填进来的是舒贵妃亲自看中,还留下来说话的。十二阿哥那里的,一个是舒贵妃亲挑的,另一个是舒贵妃从自己宫里特特拨出来的……”

当年永璂出生的时候,伺候的人都是花了很大心思挑选的。身边除了嬷嬷与太监这些是要一直在宫里当差的之外,伺候的宫女却不是齐斩斩地同一年入宫的,而是分成几批。有将要出宫的,因是熟手,被派去梳理一下伺候的规矩。还有已经入宫三、四年不等的,看着可靠,又经过观察考较会伺候的人,选这样的人,还有六、七年的时候要呆在宫里,正可长久用着,不用经常更换,能更好地伺候主子。另有几个是新进的,跟在老人身边调-教着,等老资格的到了放出宫的年纪,这些人也成了熟手,知晓永璂的习惯了,正好接着伺候,免得青黄不接。永璂生于乾隆十七年,今年是乾隆二十八年,到如今正是十一年,伺候的人轮了好几拨了,今年又有需要替换的了。

舒贵妃代掌宫务,恰逢着替换宫女,她把人换了,无可厚非,但是换的人都跟她扯上了关系,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舒贵妃不用借玉贵人生事,她自己就能办出事儿来。对付一个皇后,有什么好办法?答曰:架空她!把她身边的人都换了,盯紧了,她有什么举动我都知道了,知敌先机,还有什么好怕了?

亏得容嬷嬷的消息灵通,在分配结果没有敲定的时候得了消息。容嬷嬷本不欲在钟茗‘病重’的时候打扰她,但是眼看着刀子都划到眼眉前了,无论如何,也要钟茗出面了,这才咬牙跟钟茗说了。

“她们这些日子,不停地对十二阿哥示好,”容嬷嬷又加了一句,“比当年令妃待五阿哥还亲热……”

别说什么:都是我玩剩下的,你也要拣出来用?甭管是谁玩剩下的,只要有用就行。设若钟茗真一病不起,就是知道舒贵妃做了什么,她也有心无力。这下好了,懒病彻底治好了!

“唰!”地一声,被子被掀了起来:“更衣!我倒要看看舒贵妃给永璂挑了什么好模样儿的人!”

治愈了!

种子到了湿润的地里就要发芽,除非这种子被虫蛀了、被煮熟了,入了宫的女人,即使本来不想争强好胜,现实也会逼得她‘上进’。宫里跟红顶白的事情是常有的,你一不‘上进’,太平日子都没得过。舒贵妃一路而来,先头是一直被令妃压着,她使不上劲儿。如今令妃被皇后使法子拿下去了,皇后自己又病了还眼瞅着有一睡不醒的势头,她又掌了宫中大权,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本不是个很会讨乾隆欢心的人,心眼儿也不太灵活,但是大势摆在眼前,她要是再看不出前景来,那就该愧对乾隆给她的位份了。她也没有胆大心大到从现在开始就谋害个皇后什么的,只是心里有一丝期望——这回论资排辈,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只要皇后一崩,眼下大好局面,统统会由她来接手,那她还争什么?连已经得皇帝青眼,专程独立培养的未来太子都能顺手接收了来,皇太后的名份眼看就要收入囊中,舒贵妃也没傻到现在就等不及地下手。她只要静静地等皇后崩了就成了,这点见识舒贵妃还是有的,因此面上愈加恭谨,老佛爷对她也颇为满意了。

舒贵妃认为不对皇后下手,不代表不可以安排一二耳目,也好及时知道一些消息,这是宫里人惯常用的手法,正好遇到小选这样的好机会,舒贵妃也就不客气地准备Сhā两个钉子。至于永璂,舒贵妃是有些冤枉的,本来她觉得要照顾好十二阿哥,这样才能在皇帝和老佛爷面前露脸儿,皇后大安了,也要承她一份人情,日后十二阿哥登基,她的日子也更好过一点。然而到皇后一直不起,她又代掌了宫务,心情就有一点微妙的转变了,更兼庆妃、颖妃抢先对十二阿哥表示出了母亲般的关怀,舒贵妃开始当仁不让了。

想法非常好,但是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皇后驾崩。现在皇后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还在慈宁宫里跟老佛爷谈笑风生:“人家都是春悃,我居然是猫了个冬。”

老佛爷大笑:“你是熊么?”

“咳咳,不独熊会猫冬,人也是会的,”皇后正­色­地道,“媳­妇­已经亲身试过了,很对!猫冬之后,­精­神更好,皇额娘也可一试。”

“哈哈!好啦,正好你大安了,小选的事儿都定了,你来参详参详,这回可不许再累着了。”

“哪儿就能累着人呢?媳­妇­儿那是闲得,人吧,不是累狠了才不想起来的。反倒是越睡就越想睡、越懒就越起不来,这不,一狠心爬起来了,什么毛病也没有。您就放心吧,太医什么门道也没说出来,可见是懒的。”

“就你会说,快来看看罢!”

舒贵妃傻眼了。

“这些使唤人手去年已补得差不多了,今年不过是些轮换的,并不用很费心,倒是明年选秀,要早些立下章程来。前年(乾隆二十六年)的秀女,大多指了婚,后宫没添上什么新人。如今这宫里倒是老人居多,不大活泼,恐伺候皇上不周到呢且生养上也过了最佳的年纪。明年选秀,一要顾着皇上龙体,二来也要给后宫添些新人,能添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就好了。”

舒贵妃更傻了。

老佛爷听钟茗把乾隆的身体与子嗣都考虑到了,深有同感:“那就要年纪不很小,人也稳重的了。”

老佛爷说的稳重,一般是不会得乾隆喜欢的,钟茗心里有数,才会把乾隆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来说。老佛爷留的人,乾隆恐怕看不上,例证就是‘自己’,说不定乾隆就不会留人。乾隆看上的,大概是婉约一类,老佛爷考虑到乾隆五十开外的年纪,又有香妃的前车之鉴,大约不会喜欢这样‘狐媚’的,也留不下来。就算留下来了,前者不得圣宠,后者有老佛爷弹压。这样的盘算是不能对别人说的,钟茗看着舒贵妃面上变­色­,颇为解气。

娘的,后宫的事儿,一时半会都松懈不得。别看你集中­精­神的时候,宫里什么事儿都没有,那是因为你重视了,有什么苗头都让你给掐灭了、镇住了;你一松懈了,牛鬼蛇神跳出来不说,憨厚老实的都要作耗。所以说,什么事儿都要算到前头,万不能给人以下手的机会。

钟茗心里发狠,以后不能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不到永璂正位,就不能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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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妃正在给新绣的荷包选打绦子的丝绳,闻说皇后大安了,手一顿:“收拾更衣,给娘娘谢喜去。”脸上­阴­霾一扫而过,又笑了,舒贵妃……

鄂贵人面露急­色­地等着婉嫔拿主意。婉嫔道:“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儿?更没你没事儿了!”遥看十五阿哥在院子里迈着小短腿撒欢,“带好阿哥就是了!”要着急的是别人啊。

皇后生气了

皇后痊愈,宫中大权自然要收回手中,这是毫无疑问的。有了皇后痊愈这件事儿,宫中各处平添了几分喜气。乾隆、老佛爷、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等处自然是真心欢喜,而宫妃们就有点兴灾乐祸了——舒贵妃先前的架式有点儿太足了,让她们有种被压着抬不起头来的错觉,又暗恨皇后即使死了自己等人也得不到好处,更要嫉妒一下最有可能得到好处的舒贵妃,现在皇后好了,舒贵妃还不得倒霉?

庆妃在上一回的事中没捞到什么好处,此时见皇后复出,心里正是巴不得,舒贵妃一坏事儿,自己就是妃子里的第一人了,后座可以不奢望,但是宠爱、甚至子嗣就可以巴望一下了。把绣好的荷包往小炕桌上一放,招呼着心腹宫人:“流纨,我年闲时做的抹额呢?还有,上回得的老参与鹿茸,都找出上好的来,咱们给皇后娘娘道喜去!”

流纨见庆妃如此高兴,未免有些惊奇,庆妃与皇后的关系平平,倒是皇后对舒贵妃颇有提拔之恩的:“奴才都小心收着呢,这就取来。”不一时一样一样地点清了拿来,让庆妃一一过目了,这才又仔细包好。见庆妃没别的吩咐了,趁着庆妃还没招呼着更衣上妆的空档,流纨小心地道:“娘娘,皇后娘娘大安,固然是喜事,可娘娘怎么这么高兴呢?”让皇后跟舒贵妃连手了,这宫里还有别人的活路么?

庆妃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耐心也多了,伸出凤仙花染的指甲点了点流纨的额头:“皇后与舒贵妃,是脾气极像的两个人。皇后这些年越发和善了,倒是舒贵妃,从这两个月的行止上来看,竟比皇后当年所为气势更盛的,真要让舒贵妃得势,后宫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好不容易熬到皇后和气了,我可不想再受二遍罪!”

流纨能成为庆妃的心腹宫女本就不笨,她应该能想到的,只是先头光顾着跟庆妃一道琢磨着如何在皇后之病中谋取好处了,倒忽略了其他,此时庆妃略作提点她也就明白过来了。当年皇后上位的时候,庆妃等还不是她的对手,故此皇后正位中宫之后,除却硬赶上跟皇后较劲的令妃,其他人的日子并不难过。而舒贵妃,正是与令妃、庆妃年龄相仿的妃子,正是有力的竞争对手。皇后不会与庆妃等当年没对她正位有威胁的人太苛刻,舒贵妃就不一样了,真要是现在的皇后没了,舒贵妃成了皇后,那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庆妃了。难怪庆妃如此高兴了。

流纨也跟着一块儿高兴了:“奴才记得您还给十二阿哥送过东西的,这回要不要也——”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庆妃回过味儿来,正在套指甲套的手一顿,险些折断了左小指上的长指甲。拨下了指甲套放到一边,庆妃伸出手指在梳妆台上划拉了一回:“这个万不可多嘴,皇后娘娘还在呢,咱们……”

流纨会意:“娘娘放心,奴才醒得,”小心地拿起梳子来给庆妃重新梳头,“要说,娘娘也不用担心的,皇后娘娘玉体违和,娘娘按时请安伺候的并没有差错,念着皇后娘娘的恩德,又格外照看一下十二阿哥也没什么不妥。咱们宫里不过是遣人问安而已,倒是舒贵妃,闻说她还打量着小选的时候往十二阿哥身边塞人的呢?”

庆妃舒缓了脸­色­:“她倒是大家子出来的,管事儿也有一手,只是太心急了。要是皇后娘娘真的……了,她这么做是再妥当不过的了,可惜,皇后大安了。”庆妃说到这里倒是住了嘴,换了她到了舒贵妃这个位置上,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多好的机会啊,可惜她的位份没有舒贵妃的高,为此还暗恨了好久。

流纨又陪着说笑了一会儿,麻利地给庆妃梳好了头发,又服侍着Сhā带好了首饰。庆妃道:“不用太繁复的,简单着些,倒是衣裳的颜­色­不要太沉了。”

到了坤宁宫,庆妃给钟茗行过礼,又谢了座。坐稳之后,接过染墨奉上的茶,这才抬眼打量一下皇后。只见皇后一身明黄|­色­的旗袍,戴的是红宝石的首饰,人显得极­精­神,看着倒比年前丰满了一些。庆妃笑着奉上了礼物,才道:“娘娘吉人天相,奴才瞧着您倒是比以往更­精­神些了呢。”

“难为你费心了。”

“娘娘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庆妃连忙道,“娘娘玉体违和之日,奴才六神无主,如今娘娘大安,奴才这才算是落到了地上。要说费心,皇上和老佛爷才真是挂心皇后娘娘呢。还有十二阿哥,年纪轻轻的就有那么大的孝心。奴才这点子小心思,在这三位面前,怎么敢拿出来显摆?”

钟茗听庆妃提到了永璂,眼神沉了一沉,庆妃也发现了,就顺着夸赞起十二阿哥的‘纯孝’来,又说:“不怕娘娘恼,奴才们瞧着十二阿哥如此辛苦,既佩服也有点儿担心的。”

主子说话是没有奴才Сhā嘴的份儿的,这是常识,但是如此主子有不方便自己说出口的话的时候,奴才必须责无旁贷地为主子表白。流纨倒也有点脸面,此时就陪着笑把庆妃的担心再描述一番,最后不忘表白一句:“庆妃娘娘打发奴才探望了十二阿哥一回,又因碍于彼此身份,并不敢太靠前。”

“你们辛苦了。”

得了这么淡淡的一句,庆妃主仆更要表白了,庆妃道:“辛苦也轮不到奴才呀,论孝心,要数十二阿哥,论关心要数两位圣人,论辛苦,该是舒贵妃才是。”

流纨给庆妃作注解:“是呢,奴才还遇到过舒贵妃、颖妃等娘娘打发看望娘娘与十二阿哥的人呢,舒贵妃怕十二阿哥一心侍疾忽略了自己的身子,还要把她跟前儿跟了五年的贴身宫女打发去伺候十二阿哥呢,想得可周到了。”

庆妃就叹道:“小选的事儿奴才也知道,奴才居然没想到这一节,真是该死了。”心里却觉得想到了这一节的舒贵妃,这回才是真的要该死了。

钟茗开始还在生气,越听越觉得庆妃的话似有所指,反倒平静了下来。舒贵妃她当然要敲打一下,但是也不能让庆妃太得意了。当下钟茗岔开话题:“说到小选,前阵子仿佛是你与舒贵妃一道儿选看的?你看到有什么能­干­可留的丫头没有?”

庆妃心里一突,嘴上越发小心了:“奴才不过是跟着舒贵妃后头应个景儿,小选年年有,一应的章程规矩都是现成的,哪轮得到奴才随意品评?”

“真是个麻烦事儿,只好从头再看了。”

庆妃更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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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妃告退之后容嬷嬷依旧抢先发言:“娘娘,庆妃娘娘这像是在给舒贵妃下眼药啊!”

“不用‘像’,本来就‘是’,”钟茗倚着个大靠垫,“这宫里就没一个省心的!以往有令妃压着,她们都老实,现在一个一个都蹦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舒贵妃更可恶些,居然把主意打到十二阿哥头上了。”

“还不能立时就给她没脸,她没功劳还有苦劳呢,谁叫我以往有事儿都交给她暂掌宫务呢,只怕她没少趁机掺沙子,先办这个吧。”

“嗻。”

钟茗与容嬷嬷趁着小选轮换的机会再次筛选人员不提,她们先不动舒贵妃,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出手的还是钟茗想不到的一个人。

皇后大安,皇帝与皇太后固然高兴,呣子二人谁也不愿意皇帝老是死皇后,然而最高兴的还要数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乐了一回,跑到坤宁宫又看了一回母亲,再摆出刚刚掌握得比较熟练的皇子气势,到太医院晃了一圈儿,赏完了有功的太医紧接着就拉下脸来逼问皇后病情真相。得到确信,他的皇额娘绝无­性­命之忧,十二阿哥放下心来回到了北五所的住处。

北五所如今显得极宽敞,若大的院落现在只住了两个阿哥,十一阿哥又在对着《五牛图》神神叨叨了,永璂回到北五所问了一回,也就不去打扰他了。进了自己的屋子,嬷嬷、太监、宫女一齐围了上来,永璂的|­乳­母章嬷嬷就开始问跟着他出门的小太监今天永璂的行程,听说去了太医院还把袖子里的荷包赏了人,连忙让人再取几个荷包来备着。

永璂道:“嬷嬷且不必这么忙,我歇会儿晌才会再出门呢。”

章嬷嬷道:“万一临时有事呢?赶前不赶后。”章嬷嬷自有盘算,看着乾隆当年几个|­乳­母如今的风光,丈夫、儿子都沾光有出息,十二阿哥真能登大宝,那自己也是要跟着风光的。身为|­乳­母嬷嬷,伺候好皇子原是本份,再有未来的大好前途激得人心火热,更是尽心尽力了。

正说着,永璂身边常伺候的宫女琥珀使个托盘托着五、六个荷包进来了。一面清点东西,一面嘱咐永璂在外面要小心之类的话。章嬷嬷皱了一下眉,又松开:“可惜你竟要出宫去了,爷身边得力的老人儿又要少了一个了。”原本在章嬷嬷面前琥珀这样嘱咐的话算是越权的,然而她今年要放出宫去,念在她一直伺候得力的份上,这样的嘱咐实是情真意切,章嬷嬷也不忍苛责了。

因琥珀提起话头来,章嬷嬷就打发不相­干­的人退下,才对永璂道:“爷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奴才倚老卖老的就多句嘴,爷自个儿也要多想想了,皇后娘娘一病,蹦出多少牛鬼蛇神来!眼看着琥珀出宫,要不是老天保佑,皇后娘娘大安了,还不知道要有个什么人来顶她的缺呢!”

琥珀也大着胆子道:“听说,坤宁宫里的人,几乎也要被换了呢。”

章嬷嬷也道:“爷慢慢的也要有主意才好呢,您和皇后娘娘,恐怕被小人惦记上了。”作为永璂的|­乳­母,章嬷嬷知道的要多一点,因为乾隆提过明年先秀要给永璂指一侧福晋的事情,钟茗曾召章嬷嬷说话,要她看好永璂,不可使与宫女过于亲近之类。章嬷嬷知道了这一内情,惊觉自己一手抱大的­奶­娃娃快要成|人,几乎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故此章嬷嬷不敢怠慢,也渐渐把永璂当成大人来看,平日说话也更小心几分,不似对孩童一般只是哄着了。

章嬷嬷在皇后‘病重’期间,见舒贵妃常使人来向十二阿哥问好,本是很感激的,还说过两三回舒贵妃真是好人。连舒贵妃为永璂选使唤宫人,也觉得是舒贵妃细心,不因皇后之病而怠慢了十二阿哥。等到皇后大安,章嬷嬷再看舒贵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舒贵妃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

说白了,舒贵妃没选对时机,皇后病了要她暂掌六宫,然而她的一系列动作都建立在一个假设上——皇后一病不起。只要皇后一直不好或者­干­脆死了,舒贵妃就是后宫之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谁提起来,她此时的所有举动绝对是正当且对各方面而言都考虑周全的,都不能说她一个错字。可皇后一旦好了,她的举动就十分不妥,成了谋算皇后、皇子,­阴­谋要掌握后宫、架空皇后了。

永璂尚带着一丝稚气的小脸一沉,颇有气势地道:“知道了!琥珀要出宫了?记得皇额娘说过,宫女出宫之后年纪都不算小了,嫁人不易,嬷嬷到我库里取……二十两金子作贺,算是我的心意,皇额娘这两日保不齐还有赏,不会让你难过的。”

章嬷嬷领命,琥珀又跪下谢恩,这才服侍着永璂躺下。

永璂午睡醒了,就有养心殿的小太监来传旨,宣十二阿哥去见驾。章嬷嬷连忙带人上来伺候永璂梳洗,永璂穿戴停当了才跑去养心殿见乾隆。乾隆心情不坏,今年正月乌罕、巴达克山、霍罕、哈萨克各部使人进京朝贺,显出一种‘万国来朝’的气势,兼以皇后大安,乾隆一面作出‘以纳世通为参赞大臣,驻喀什噶尔,总理回疆事务’的决定,一面琢磨着再祭一回陵,召永璂来就是跟他解说一下回疆事务,顺便提一下祭陵的事情让永璂有所准备的。

永璂道:“刚好儿子还想求一求列祖列宗呢。”

“你要求什么?”

“求列祖列宗保佑,大清国运昌隆,嗯,老佛爷、皇阿玛、皇额娘都长命百岁。皇额娘病了一回,我吓坏了。”

乾隆摸了摸永璂的脑袋:“你有这份孝心就好。”

永璂笑弯了眉眼:“那是,儿子今天还去谢过了太医呢。”这事儿早有人报给乾隆听了,乾隆只点点头也就不再追问。只听得永璂又道:“皇阿玛,舒母妃喜欢什么东西呢?”

“问这个做什么?”乾隆有一丝不喜地问。

“皇额娘病着的时候,她很照顾儿子的,宫里的事务一把抓。都这么辛苦了,听说琥珀到了出宫的年纪,怕奴才们伺候得不好,还特特地把她的心腹宫人安Сhā过来顶替了皇额娘指给儿子的丫头,再关心儿子不过了。儿子想好好谢谢她,可是,嬷嬷们说,儿子长大了,不能再跟宫妃们走得太近了,儿子想跟皇阿玛讨个主意。”

乾隆的太阳|­茓­一突一突的,看看永璂仍旧一脸诚恳天真,心说‘安Сhā’二字只是永璂顺口说错的吧?这孩子从来说话都是让人喷饭而不自知的。可是心腹宫人……念着昔年永琪与令妃交好的事情,乾隆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

不用钟茗特意让永璂明白这世界除了光还有暗,她一病,永璂自然而然就看到了许多原本忽略了的事情。

晚间乾隆父子结伴去坤宁宫里蹭饭,正赶上皇后召琥珀过来问话。乾隆听说这就是要放出宫的宫女,又看青蛾托着张漆盘,里面是衣料与首饰匣子,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是谁?”

永璂先答道:“这就是琥珀。”乾隆低头看了一下,见琥珀脸都不敢抬,像是个老实本份的丫头,顺口就赏了一百两银子。

钟茗起身迎乾隆坐下,才道:“这丫头倒是好福气。可惜要出宫了,永璂身边伺候的就少了一个,”琥珀心里一惊,生怕皇后一‘可惜’就开恩把她留在宫里一辈子,头上皇后又说话了,“琥珀,你看舒贵妃新指的丫头,伺候得如何?”

琥珀巴不得有这一问,一心想把新来的红绢捧上了天,以证明自己不是非留下来不可,但是考虑到红绢是舒贵妃的人,她伺候永璂有些年头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也不想让永璂身边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大宫女,顿了一下才道:“红绢是舒贵妃娘娘身边得力的人,想是极会伺候的。就算她不行,十二阿哥身边的章嬷嬷也是很会调-教人的,就是新进宫的小丫头,有章嬷嬷教导着,教什么就做什么比要改掉伺候原来主子时养成的习惯要方便,使起来也更顺手。”

行了,有第一句话就够了。

钟茗冷笑一声:“舒贵妃对我儿子可真好,你下去吧,好好当好这几天的差,我定让你风风光光的从宫里出去。”

琥珀一直低着头,坤宁宫的地龙仍旧在烧着,室内暖和得紧,她一脸的汗,擦都不敢擦,此时听了皇后一句‘下去吧’,连忙磕了个头,仍旧垂着脸倒退至门边儿才转身离去,额头碰在地毯上留下一点水印。

琥珀走了,钟茗就笑问永璂今天念了什么书,白天吃了什么东西一类,说话的空档与乾隆四目相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乾隆自是明白,夫妻二人难得地心有灵犀了,乾隆道:“永璂,你去慈宁宫陪老佛爷用膳去罢,朕与你皇额娘今天不过去,怕是老佛爷那儿会冷清呢。”

“嗻。”

把儿子扔到慈宁宫去继续蹭饭大计,两人则在坤宁宫里说话。钟茗并不很敢把不高兴摆在脸上,怕得个心胸狭窄的名声,然而又觉得不表现出来倒显得自己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怕是更会助长了别人的气焰,弄出个 ‘皇后很傻很软弱,大家有本事尽管朝她招呼’的形势就坏了。所以对乾隆说话的时候就有所保留地生气了,生气还得掐着点儿,钟茗有点儿郁闷,语气里的怨念就很明显了:“病了几个月,原是感念有人辛苦的,不想她连我儿子都一并辛苦了!哪有庶母把贴身丫头给嫡子的道理?!永璂身边又不是一个得力的都没用,真有了缺,拿新来的补上慢慢教导也就行了,她倒好,不声不响地给我换了!”

乾隆先有了永璂上的眼药,倒没觉得钟茗气得不对,但他是皇帝,总不能跟皇后一块儿骂妃子,反要压下火来宽解皇后几句。钟茗本还担心乾隆的态度,现见乾隆虽然嘴上说着:“她少有担大梁的时候,处事难免不周。”不像是回护的意思。

钟茗带着一丝试探地道:“处事不周?难道不会请示老佛爷么?真是不用脑子。”

乾隆一眯眼,觉得自己也需要去慈宁宫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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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爷收到过舒贵妃关于永璂身边宫女的处置意见的请示,但当时只是说十二阿哥身边有要轮换的人,至于如何更换,老佛爷并不知情,这就有春秋笔法的嫌疑。这个消息让乾隆的心情更坏了,连带的老佛爷的心情也不好了。乾隆想的与老佛爷想的还不一样,乾隆单纯地觉得舒贵妃这样在皇后还在的时候结好永璂,投机做得太明显了。老佛爷想得就多了,后宫里的事情,老佛爷比乾隆清楚得多。她现存的孙子里现唯有永璂看着最得意,怎能再容别人打主意?

然而舒贵妃已是贵妃,总不好因为给了十二阿哥一个宫女就随便罚了她——红绢还什么都没做呢,老佛爷发话了:“难为她还能兼顾着永璂,只是这宫里再缺人手,也不能夺了贵妃的使唤人去,让那丫头回去伺候她本主去吧!”

红绢是舒贵妃跟前得用的宫女之一,被舒贵妃以先跟着琥珀熟悉一下事务的名头早放到了北五所里,然永璂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大乐意有这么个空降的人过来,还一过来就是头等宫女的身份,即使是在皇后病着的时候也有人有意无意地排挤着她。开始还看在舒贵妃的面子上有所保留,后来皇后大安,舒贵妃的面子也可以踩在脚底了,红绢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近身伺候永璂的活她挨不上边,想Сhā手了,就被人高高供到一边去。

她说一句:“我是舒贵妃娘娘打发来伺候的,万不敢这么闲着不伺候主子。”就能有人回一句:“皇后娘娘指派咱们来伺候十二阿哥的时候,更是不许咱们躲懒儿。”

红绢心中苦闷,宫里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跟在十二阿哥身边前途好,她是争了许久踩下了舒贵妃另一得用宫人才得了这个差使的,现在机会有了,却没半点进展。只能把整日里的遭遇记下,得空往舒贵妃那里汇报一下,给排挤她的人上点儿眼药再讨个主意。因她一直没什么进展,每回过去都是挨训居多,可她上了贼船就下不来,还得继续听着吩咐办事。好容易今天琥珀被皇后召去,出宫的赏赐都下来了,红绢觉得这是个机会,趁十二阿哥晚间去慈宁宫请安的机会跑去向舒贵妃汇报。

慈宁宫去宣老佛爷懿旨的人正是唐嬷嬷,在北五所没找到红绢,只能等她回来了再宣旨。章嬷嬷一撇嘴:“保不齐去了舒贵妃那里了吧?那是她的本主。”唐嬷嬷道:“真就这么大胆了?”“老姐姐,您不都亲眼看见了么?”

红绢得了吩咐急急赶回北五所准备表现,顶头就得了这么个处置,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唐嬷嬷也不理她,先把她送给舒贵妃,回到慈宁宫就先请罪,连说自己不会办差,耽误了时间。“奴才思虑不周,谁知十二阿哥的宫人居然跑到舒贵妃处了呢?奴才该先去舒贵妃处宣旨的,这样就一回全齐了活儿,不用耽搁了,反让老佛爷在慈宁宫里空等……”

老佛爷嘿然一声,捻着念珠,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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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贵妃心里犹如一团乱麻,自从皇后大安,舒贵妃心里是不甘多于不安,大好的机缘,皇后居然又好了。这回不同于以往,皇后几年前也曾病得凶险,舒贵妃那次也暂理过宫务,只是当时还有令妃在,她的感觉不深;这一回,除了皇后,宫里数大最大,权利的滋味尝过了就难放下。皇后一好,舒贵妃给皇后请过几次安就称病不出了,窝在自己的宫里压下不安,算盘着这几个月因有年节大事,她的很多小动作都掩在这大典里并不显眼,在宫里也埋了不少钉子,或许……又心烦明年选秀的事儿,皇后提这件事情,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舒贵妃还没想到要怎么应付新人。

白常在与新常在坐卧不宁,白常在自乾隆十五年封为常在,就一直跟着当时的舒妃混日子了,新常在则是去年六月新封,两人都在舒贵妃宫中侧室居住。皇后病而舒贵妃掌权,两人也有一丝窃喜,舒贵妃出头了,怎么也得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那么一直跟着舒贵妃的两人许能得些好处,这几个月奉承得尤其用心。如今好处没捞到,恐怕要先垫背。舒贵妃轻易不便责罚,自己二人被杀­鸡­儆猴还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两人就结伴而来,很想旁敲侧击一下,让舒贵妃去皇后那里服个软什么的。

请过安,话还没开口,红绢被唐嬷嬷送了回来。唐嬷嬷说话很客气:“奴才奉老佛爷懿旨,先到北五所领人,不成想红绢姑娘在娘娘这儿,早知如此老奴直奔娘娘这儿倒是更便宜。”白常在与新常在对望一眼,都升起一丝绝望来。

钟茗得了北五所与慈宁宫两处消息,这才放心大胆地处置了起来。在动手之前还要先向老佛爷报备一下,钟茗在老佛爷跟前有了足够的立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再不表示愤慨一下,就未免太良善了,更容易给人以软弱的错觉。但是老佛爷不愿意宫里生□澜,钟茗表示很理解:“她既起了这样的心思,总要让她冷静一下。媳­妇­想把白常在与新常在迁出来,让舒贵妃好好反省。她既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情来,还是别再带坏了旁人!”

老佛爷对于钟茗和舒贵妃两人心中所想猜到了八、九分,也不点破,淡淡提醒了一句:“别闹得太大。”

在老佛爷的默许下,钟茗开始了行动。

先是白常在与新常在被挪出了舒贵妃的侧殿安置到永和宫去,对外的理由也简单,永和宫空得久了没有人气。再有明年就是选秀之年了,会有新人入住,照例得跟着个主位先混一段时间,舒贵妃资格够老,规矩懂得够多,正是带新人的不二人选。两个常在到明年选秀结束,新人入住的时候再迁出,就显得太忙乱,所以要把她宫里的两个常在先挪出来,到时候只要忙着新人入住的事情就好,免得所有的事都凑到了一块儿。半句没提舒贵妃往永璂身边塞人的事儿。老佛爷与乾隆也满意钟茗这样的处置,既作了处罚权作提醒又没闹得很大。

白常在与新常在一步三回头,泪眼汪汪地迁到了永和宫里去,东西六宫一片肃杀,响鼓不用重槌,宫里灵醒的人多,这会儿才有人想起来皇后娘娘从来都不是吃素的!永和宫原是愉妃的寝宫,愉妃没了,永和宫也空出来了,一片萧索。没了主位的宫室,皇帝更不会常记起了,白常在与新常在日后的前程,已是断送了九分。

照钟茗目下的狠劲儿是恨不得把舒贵妃一道给塞到延禧宫的,可惜那地方现在有点儿忌讳,不能成行。下面就是派太医去看看那位病了的舒贵妃了,舒贵妃并没有什么生理上的毛病只是心里堵得慌,请脉的太医很诚实,‘郁结于胸’四字一说出来,就什么事都省了。

钟茗很想仰天大笑,欺负病人是不厚道的,可你要是装病,那就一点负担也没有了。舒贵妃还不同于当年的令妃,人家好歹是个宠妃装病约等于撒娇,舒贵妃的病就各人就各人的理解了。钟茗正好命舒贵妃‘静养’,病是舒贵妃自己要病的,什么‘痊愈’可就不归她说了算了。

后宫诸人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后继续发威,可皇后却像是揭过了这一层就罢手的样子,优哉游哉地选宫女。宫里的缺补完了还给宫外各公主府里分赐了几个,和嘉公主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还额外赏了两个|­乳­母。

就在诸人暗道皇后真的不追究了的时候,钟茗正在询问容嬷嬷:“舒贵妃那里盯着的人,可靠么?”

容嬷嬷面上有些羞愧:“这回定不会错的,她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娘娘必能马上知道的。”舒贵妃往永璂那里塞人的事情没能在第一时间知情,到木已成舟处置不了才急急回报,让容嬷嬷深以为恨。

“她要沉不住气才好……”

正在说着呢,就很快地传来了消息——舒贵妃在宫里动了板子,把红绢打个半死。钟茗怒道:“她脾气倒大!慎刑司就这么听她的话么?让打谁就打谁了都!”

“娘娘明鉴,舒贵妃此时就是再傻,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唤慎刑司的人处置红绢那个丫头的,”容嬷嬷解释道,“当日唐嬷嬷领着红绢还给舒贵妃的时候,舒贵妃嗔着红绢不会办事,就要赏她板子。还是舒贵妃身边儿的侍监首领难得好心,劝了句‘这个时候不能惊动慎刑司的人’想为那丫头讨个人情。可舒贵妃正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连个奴才都罚不得,未免太没面子,非要打不可。也没再叫慎刑司,就摁倒在院子里使小太监拿小厨房里担水的扁担一顿打了个半死……”

“嬷嬷知道得如此详细,回话的人可靠么?会不会是作戏?”钟茗不得不问得仔细一点。

“舒贵妃那里没有明令禁足,与外间还是略有走动的,奴婢让浣衣局送衣服的人去印证过了,红绢只吊着半口气等死了。这与说的都能合得上。”

“那个红绢,嬷嬷看着如何?”

“娘娘的意思是?”

“她可有苦衷?她主子吩咐,她也是避无可避。既已受了她主子的教训,咱们就撵她出宫,强如在宫里等死,令她不能再生事也就是了。”钟茗既恼舒贵妃打永璂的主意,连带的对红绢的印象也不好了起来,若非是舒贵妃深信的人,怎会派到永璂身边?然而这是钟茗第一回独立­操­作关系宫人生死的事情,以前都是借力使力,宝月楼、延禧宫的奴才皆是引着乾隆与老佛爷下的命令,钟茗还能装作不明白,真到自己要动手了,又有些下不去手。想了一阵,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容嬷嬷奇道:“这宫里哪有清白的人?那个丫头,总要寻一新把柄处置了才是正理。总要‘杀­鸡­给猴儿看’,镇住了诸人不敢再打歪主意,不然‘按下个葫芦起来个瓢’娘娘可就要睡不安稳了!”

“这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下不去手,且这杀­鸡­儆猴,猴能看得出来,老佛爷也看得出来呢。”

“为着娘娘越来越慈悲,这宫里越来越有人胆子大了,娘娘这是养肥了她们的胆子好跟您作对啊!那个死丫头娘娘不杖毙了她就是仁慈了,只冷眼看着就成,何必再多事?至于老佛爷,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您的意思,老佛爷早都明白了,老佛爷只是不让明着动舒贵妃,您拿红绢立威,也是应有之意。”

钟茗听容嬷嬷言语之间根本没把一个宫女的­性­命当回事儿,更有撺掇着自己下个狠手的意思。钟茗知道容嬷嬷说的是这宫里的法则,人善被人欺,大概只有到了老佛爷那样的位置,才有资本做一慈眉善目的佛爷吧。虽然早已置身宫中是非,钟茗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观点。

容嬷嬷见钟茗犹豫不决,下了杀手锏:“娘娘真要养虎为患么?您倒是想着对别人宽慈,别人可愿意对您宽慈呢?在这宫里,宽慈就是软弱,就会为自己招灾!娘娘怎么不想想若是真让她笼络了十二阿哥会有什么后果?这回您放过了打十二阿哥主意的人,下回旁人见这么做不会受罚,就要一窝蜂的算计您和十二阿哥了!”

“嬷嬷亲自跑一趟吧,亲见了红绢,若是真受杖责,横竖没通过慎刑司,那就是舒贵妃滥用私刑,直接训斥舒贵妃,让她老实点儿!要是没受杖责——”

容嬷嬷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光:“奴婢明白!”

好歹是跟着自己好几年的心腹宫人,旁的时候都还是伶俐的,独此一事没有办好,也不能完全怪红绢。然而当时在气头上,总要发泄一下,更兼耳朵边上还有挑唆的人,舒贵妃刚受打击的时候一个心情不好,没绷住打了红绢。打完了红绢,舒贵妃心中已有了一丝悔意,但她是主子,绝对拉不下面子跟个奴才陪不是。想了一阵儿,决定赏红绢些伤药、衣料等,算是把这事儿给抹过去。这也是宫里常有的事情,主子心中不快了,拿奴才出气,出完了气,给颗甜枣就算是仁厚了,还有打完了不给枣的呢。

东西还没赏下去,容嬷嬷到了。先客客气气地请过舒贵妃的安,然后说了是奉皇后之命来看一下舒贵妃,请舒贵妃安心静养,最后顶着皇后懿旨的招牌宣红绢来看。有皇后旨意在,舒贵妃拦不住容嬷嬷,恰又给了容嬷嬷表演变脸的机会。容嬷嬷板着脸借着钟茗的口气,开训了:“皇后娘娘还道是一起子小人嚼舌头,没想到是真有其事!舒贵妃也是宫中主位,怎能如此不知规矩?不经慎刑司而滥用私刑,行事狠决,毫无风范!”

舒贵妃对红绢刚生出来的那一丝悔意瞬间就被容嬷嬷趾高气昂的态度打到爪哇国去了,强忍着送走了容嬷嬷,舒贵妃气急败坏,但看红绢伤得重,不好再打,只能丢开。

舒贵妃不作理会了,不代表红绢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合意的奴才打完了撵去做粗使的活计,这本是宫里主子罚奴才最常用的法子,红绢失了舒贵妃的欢心,体面的活计没她的份儿了,只能被打发去­干­粗活。她自从做了舒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已不做这些粗活了,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更兼舒贵妃身边还有一个昔日与她争着出头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没多久就连伤带病地死了。

舒贵妃这才慌了神,红绢是在皇后跟前挂了号的人,甚至老佛爷也知道有这么个丫头,她死了可不好交待。万不能引人注意,尽力瞒过这一时,随便编个死因糊弄过去,过些日子再有人问起,时日已久,想追查也追查不到了,这事情就算抹平了。且一个死人放在自己宫里,想着就觉得寒碜,舒贵妃命侍监首领亲自压阵,趁着早间众人往慈宁宫请安的当口,尽快报个暴病而亡把尸体运到化人厂去了事。

舒贵妃想错了一件事——就算是‘皇后盯着咸福宫’,也不是皇后本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她门口拿眼珠子死瞪着她的大门的。钟茗领人到慈宁宫请安,自有安排下的人替她盯着舒贵妃。红绢这么大的物件从小门儿里裹着被子搬出去,怎么着也有人能看到,更兼这后宫还是皇后掌管的,早吩咐下对舒贵妃要更注意一些。即使钟茗不特意吩咐,也架不住底下人要讨好皇后,想借舒贵妃来向坤宁宫下投名状。

慈宁宫里一群女人正对着和嘉的肚子猜这一胎是男是女,舒贵妃那里诡异的行止就被报上来了。说的人还特别委屈:“奴才接到信儿,说是舒贵妃宫里有个宫女暴病而亡,奴才觉得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恐有时疫,想细看一下,可咸福宫的人死拦着不让看。奴才越发觉得可疑,招呼着一验……满身伤痕……像是……殴伤……”

老佛爷的脸刷地沉了下来,一条半条人命,在这宫里不算什么大事,宫里每年总要千奇百怪又无声无息地消息几个人,老佛爷所恼的是舒贵妃被罚仍不安生。钟茗用诧异的语气掩饰过心里的别扭:“早训斥过她一回了,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

老佛爷就问钟茗:“你知道的?”

钟茗心知老佛爷未必就不清楚自己派容嬷嬷去训斥过舒贵妃,此时还要作恭谨状解释了训斥事件的始末。至于皇后从哪里‘听说’舒贵妃用了私刑,又是谁向皇后打的小报告,老佛爷并没有追究。

舒贵妃的事情正发生在四月,又逢今年开科取士之时,乾隆必须作出一副仁君状,严词惩罚了舒贵妃,亲自把舒贵妃降位为嫔,九格格也被抱给了颖妃。

惩罚什么的,非得板子打到身上么?在这个宫里,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让她一直郁郁不得志,拔了她的爪牙,捆了她的手脚,比杀了她都狠!钟茗开始反醒自己的处事方式,舒贵妃这档子事儿,纯粹是自己给她惯出来的。当初为压令妃而引舒妃晋位本是不得已之举,但是事后一再的抬举就不对了,根本是个挖坑埋自己的蠢主意。后宫不容一人独大,只有行制衡之道,才能让皇后坐稳位子。

钟茗看了一回宫妃名册,深觉颖妃不敌庆妃,看来,容嫔、忻嫔到了晋位的时候了。

父女再见面

自舒贵妃降位禁足,宫里如今是庆妃、颖妃两妃并立,而最得宠者却是容嫔。钟茗对此局面很是满意,乾隆却因舒贵妃之事很不高兴,他原本打算去游圆明园的,但天下士子面前,他已作出一副仁君之状,总不好小老婆刚弄死了宫人他就跑出去寻欢作乐,圆明园之行暂且放下,改为进驻西内避暑。

西内很近,搬家不用费什么大事儿,就是偶有一两件漏带了的东西,也能立时着人取了来。这次避暑并没有出现一片忙乱的景象,倒是另有一件事需要先办妥——钟茗召齐了宫中诸妃、嫔、贵人、常在、答应等,都恭敬地站着,仔细听了乾隆的旨意。上面乾隆的旨意写得苦口婆心,下面听的人心中各有所思,当然有人自我警醒万不能闹出人命来,或者说,想整死人也不能用这么明显的方法。更有人悄悄地打量着皇后,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依旧站得挺直,浑身滚着肃杀。不管妃子们如何想,钟茗却是一面听一面想笑,乾隆狠狠地表白了一番他的仁慈,以证明舒嫔只是个案,大清的统治阶层还是非常宽和的,宫里并不是时时草菅人命的,要后宫诸人引以为戒,云云。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乾隆这样的人,权当看乾隆演戏了。

听完了乾隆的表白书,诸人还得跟着表态,表示以后对宫中使唤人等按规矩行赏罚、不草菅人命、不滥用私刑。钟茗还要以皇后的名义,奉皇太后之命,下一道懿旨,约束宫中诸人,还要命诸公主、王府福晋、皇王福晋并其余内外命­妇­,治家务必不能狠毒。一番表演过后,才挨到了去西内消暑。

偏生这消暑也消得不甚安生。

以当年乾隆对香妃之宠,宝月楼占着西内最好的风景,容嫔错眼就看到这座带有回风的建筑,有无限感慨。她愣神的功夫乾隆的眼风已经扫过来了,顺着容嫔的目光一看,他也看到了这座风格明显不同的建筑。乾隆的脸刷地沉了下来,容嫔很快就回过神,看到了乾隆的表情,心里颇不自安,忙用话遮过:“再远点儿就是回子营了呢,似乎都能听到诵经声了。”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乾隆的游兴就减了五分。昔日紫光阁成,他赐宴的时候就刻意回避着看宝月楼,今天不幸又看到了,乾隆只能叹自己倒霉了。钟茗是知道内情的,只作什么也没看到,向乾隆请旨去老佛爷跟前说话去了。

乾隆这天晚上谁的牌子也没翻,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临近海子,本是清凉之所,他越想越觉得燥热,最后索­性­爬起来往宝月楼而去。到了宝月楼,才发现这地方与记忆中的有所不同,高无庸倒是知道一二,觑着乾隆的脸­色­,小心地道:“这还是老佛爷七十圣寿的时候,宫里修葺宫室,顺手就一块儿修了的。”

宝月楼虽还是回风,内部格局、陈设早已改变,格局磊阔陈设大方,看着心情倒是舒畅了一点儿。乾隆举步进来,本已作了惆怅感慨、纠结苦情、睹物反省的准备的,猛一看眼前景象倒错愕起来了。香妃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乾隆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月光朗朗透窗而入,乾隆释然了。谁没个失了心窍的时候呢,朕才不过失了这一次手,而且朕已经醒过神来了,不是么?

老佛爷闻说乾隆去了宝月楼,脸上就有点儿变­色­,这天早上对容嫔也就没那么亲切了。到乾隆下朝,过来跟老佛爷说宝月楼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赏给容嫔的时候倒把老佛爷吓了一跳,生怕乾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乾隆先对容嫔道:“你在宫里住着也不习惯,先前位份不够,不好为你破规矩,如今你也是有宝册的人了,也当得独居一宫。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去木兰前就搬进去罢!”

容嫔小心地应了,不安地回去打包东西去了。

老佛爷这才对乾隆道:“皇帝,你这又是为什么?”

“不过是想明白了点儿事情,让皇额娘­操­心了,是朕的不是。”

老佛爷抽抽嘴角,不敢硬问了,等乾隆去前头批折子去了这才把钟茗叫过来问话。钟茗也是一头雾水,婆媳二人面面相觑,只能互相提醒着这几天小心观察一下。观察再三,直到合宫里开始打包行李往木兰去,也没见乾隆有什么不妥,婆媳两个这才放下心来,或许皇帝自己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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