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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还珠之皇后难为 > 110.千头百绪事

110.千头百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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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木兰之行钟茗照例一同去了,与以往每次一样,行程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去得次数多了,新鲜感就少了许多,权当是关在宫里许久之后的一次长途放风,倒也心情舒爽。与以往略有不同的是,今年比前几年动身的时间都要早不少,五月份的时候乾隆就带着一家大小浩浩荡荡地直奔木兰而去了。五月正当夏季,不知道这与“秋狝”二字极不相符的日期要如何解释。可皇帝乐意,大家还得收拾行李跟着走,没能跟着去的还捶胸顿足、恨恨不已。

今年出行,随驾的妃嫔是容嫔、忻嫔、豫嫔,留庆妃、颖妃在宫中支应。这样的安排钟茗还算放心,庆妃与颖妃正好制衡,让钟茗略有担心的是舒嫔,为此钟茗已下了命令——对待舒嫔要严格执行乾隆的禁足令,不许她与人交际。想想还是不放心,钟茗就把容嬷嬷给留在宫中,带了蔡嬷嬷随行。

皇子里,三阿哥、四阿哥因年长要当差,被留在京中,五阿哥仍是闭门读书,十五阿哥尚幼留在宫里,随驾的皇子就是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另有一个六阿哥,虽然已经出继,乾隆许是为了弥补把他过继出去的一点愧疚,这回也把他召来伴驾。公主里跟来的就只有和敬、兰馨与八格格、十格格,晴儿再次有孕而和嘉产期将近两人都留在京中,紫薇正在京中安胎,而七格格与九格格仍是留在宫里。

屈指一算,这回出来的人口并不少,皇帝把大半个家都带了出来,各种车驾、仪仗前后相连很是热闹。出京当日倾城来观,天子脚下的百姓看了场热闹,当年落第的士子闻说皇帝今年出京较往年为早,也不急着返乡,就有多留些日子,没考到功名看场大热闹也是好的,回去也好有些谈资。

外面群情汹涌,坐在车里的人反觉得无聊了,宫眷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只能闷在车轿小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的嚣闹,五月正夏,即使摆着冰盆,还是让人觉得烦燥。吵闹也只是这么一段路程,出京之后就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更加无所事事。钟茗闲极无聊,叮嘱一回永璂骑马要小心,又看十格格在她自己的车里睡得正香,召来和敬与兰馨聊天。和敬消息灵通些,兰馨自明瑞出镇伊犁,出门走动得反少些,就与钟茗一起客串听众听和敬说八卦。书 包 网

和敬这回说的是果亲王福晋的事儿:“她的丈夫果亲王弘適以­干­与朝政削王爵,仍赏给贝勒衔,果亲王福晋觉得委屈,在家里与弘適吵了一架,亏得没有御史再参上一本,不然又是一桩罪过了。”

钟茗觉得奇怪,果亲王是亲王,在朝政上说两句话有什么不妥么?但是这样的话是问不出口的,万一果亲王真是做得过了呢?可一个亲王究竟要做到什么样才算是不­干­与朝政呢?钟茗想破了脑筋也想不出来,­干­脆撂开了:“这不是我们能想得明白的,对了,兰儿,你们家额驸可有信来?”

明瑞当然会有家书,兰馨斟酌了一下,才道:“有是有的,并不很多,最近一封还是上个月的。”明瑞的家书里提到了某位发配伊犁的人物,福尔康自被发配伊犁日子就不好过,阿里和卓一部恨他入骨,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非但不照顾他们家,还要暗中下绊子收拾他。香妃虽然死了,可阿里和卓还有个侄女在宫中正得宠,当地官员犯不着为个犯人得罪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明瑞到任的时候,交割手续清点各项事务发现了福尔康一家的名字,随行的师爷很敬业,打听到了不少的内幕,逐一上报给明瑞。据说阿里和卓还算有分寸,顾忌着清廷,倒没有下杀手,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折腾着福家,让他们求一痛快而不得。

和敬听得烦了:“好好的说起这些个扫兴的做什么?我们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儿是正经。今年皇阿玛的万寿又要在宫外过了,咱们还是合计一下寿礼吧。”

乾隆的生日是八月十三,每年的这个日期几乎都是在出行木兰与承德的行程安排当中,除非特意安排,否则只能在宫外过了。故此随驾的宫妃、阿哥、大臣等除了伴驾,每年必有一桩心事是搜罗着寿礼,安排好可靠的人按时把大包小包的寿礼完整、安全地带到圣驾所在之地——或木兰、或承德。不伴驾的人,倒不甚担心与皇帝的关系远了,至少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一个现成的借口或差人或请旨亲至,来给皇帝送礼。

商量着琐碎的事情,时间过得倒是很快,到了木兰的时候和敬与兰馨已经把寿礼商量妥当了。钟茗只管竖着耳朵听着当解闷,见她们商量得仔细,也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送礼物也是有讲究的,到皇帝跟前,众人莫不想出个风头让皇帝记住,这两人能够相互商量比较,不使自己的寿礼在无意压过对方的、令对方脸上无光,称得上是亲近的表现了。

每年的秋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日程,何日集众臣会猎、何日饮宴、来朝蒙古诸部都有什么人等等,虽然今年是夏天到了,但是日程的安排仍是不能少的。对于钟茗来说,今年出行的变化,不但是日期提前了,还有一条就是她与永璂相处的时间变少了。永璂年幼小得不能上场的时候,是一直跟在钟茗身边的,到他能上场了,钟茗与他见面的时候就少了一些,到了今年,乾隆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呣子相见的时间就更少了。

然而钟茗暂时是没有心情计较这些的,眼下正有件棘手的事情。那尔布的脸面越来越大,今年得以随驾同行。这是乾隆给的恩典,皇后不能擅见外臣,在宫里规矩大,皇后要以身作则,到了外头倒是能松动一下。故此那尔布虽然上了年纪,骑­射­之艺已经不行了,又不是殿阁重臣,乾隆还是把他带上了,许其得空见一下皇后。

钟茗也不欲与‘娘家’疏远太甚,正可借此机会与宫外通通声气,诚心诚意地谢过了乾隆的好意,钟茗等圣驾安顿好了、行猎已开始三四天的时候,才命人宣那尔布来见。

那尔布一来就给钟茗带来了一道难题——请过安、谢过座、钟茗又问几句公爵府上,那尔布就说到了正题上:“娘娘,转眼明年又是秀女大挑之年了,十二阿哥明年就十三(虚岁)了,娘娘有主意了么?”

“永璂还小着呢,就算再等下一回,他也不过才十六,他正该趁现在多学些本事,婚姻之事,还是押后一些的好。免得分心不上进。”

“娘娘,大婚了才算是正经成|人呢,十二阿哥只有大婚了,许多事情才能更上进,”那尔布努力说服钟茗,“只有大婚了、有了福晋,才能得岳家相助,才能有福晋打点家务,别人也才能不把十二阿哥当成小孩子来应付,只有这样,十二阿哥自身的份量才更重,才能领差办事。”

钟茗抿了一下­唇­,那尔布说的都是正理,钟茗就是先前没想过,经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但是——“助不助的,现今有什么要紧么?一个皇子与朝臣抱成了团儿,你要皇上怎么想?”钟茗压低了声音。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那尔布急急分辩,“奴才想着,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年纪相仿,总不能……”

“皇上也跟我说起过永璂的事儿,我虽不愿永璂大婚太早,却也留意了。排单还没出来,明年究竟如何倒不好说,可我却是知道八旗里顶尖的人家明年并没什么适龄的姑娘。与其胡乱选人,倒不如再看三年。”

“娘娘心中有数,奴才就放心了,”那尔布也缓了一口气,“可奴才还是得多一句嘴,未来的十二福晋,对十二阿哥很重要,”左右看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当年圣祖爷为密理亲王选的福晋是什么出身、世宗为当今世上选的孝贤皇后的家世,娘娘心里总要有个数儿……”

那尔布说着瞅了钟茗一眼,见钟茗若有所思,就暂时停了下来,静等钟茗细想一会儿。钟茗当然想到了,密理亲王是胤礽死后的谥称,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娘家父亲是伯爵、叔伯等更是居于都统等位,富察家自不必说每代都有简在帝心的重臣。钟茗攥起了拳头,她想到了一个人——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氏,祖父是鄂尔泰、父亲是封疆大吏、叔父伯父皆是位高而有实缺的人。当初可真是太危险了!

钟茗觉得那尔布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想得比较长远的,倒是真可以多听听他的意思的,就问道:“真要是皇上选定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让皇上改了主意不成?”

“咱们或者可以略动一动,只要略透一点口风,至少能把水搅浑……”

“不可!”钟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看皇上的意思,倒是对永璂更看重些,我们何必画蛇添足?”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娘娘就没问过皇上是什么主意么?得知道了皇上的想法,咱们才有活动的余动,否则功夫全是白费。”

“阿玛像是有主意了?您倒是觉得哪家好?”

那尔布略一踌躇,说出了他的见解:“按说奴才倒是想让乌拉那拉家再出一皇后,然而自太祖以来,就没有出过连着两代皇后的人家。那拉家虽然是个公爵,可比起别人,还是显得单薄了,这是奴才等无能,帮不上十二阿哥。既如此,只好,从显爵旺族中选了。”

“再出一个皇后这样的话,万不能再说的。”钟茗警告道。

“奴才省得,”那尔布先应了,又说出了让钟茗掉眼珠子的话,“若是蒙八旗里的人,娘娘最好拦下来。即使是博尔济吉特氏,自孝惠章皇后之后,就再无一个皇后出自蒙古了!诸皇子,谁的福晋是蒙古出来的,谁与大位就无缘了。”

“啊?”

“奴才整日无事,只好琢磨这些事情,这也是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娘娘,奴才这几个月就想着这么一件事儿,曾把各名门列了下来仔细相看,”那尔布往钟茗跟前凑了凑,伸出左掌,拿右手食指在掌心自右往左一道一道地划着竖道,“姓氏、爵位、官职、所在之旗,结果写着写着让奴才发现——近百年来椒房贵戚、兴旺人家,都没有跑出咱们满八旗。奴才发觉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是满蒙联姻的。后来才想明白了,自大清入关,世祖安了天下,已经用不着蒙古再下死力了,反倒是治天下要靠咱们满人!故而这些年来公主、格格下嫁的不少,诸王福晋倒是有不少蒙人,可蒙妃连个高位都鲜少能得到。皇上对谁有心,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了,娘娘万不能让十二阿哥的福晋出自蒙八旗!”

钟茗继续摆着惊诧的造型,心里开始算清朝的皇后,乾隆年表背不下来,这些皇后的名单,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稍作关注还是知道的。果然,顺治之后,只有一同治娶的是蒙古皇后,同治的皇后虽是蒙族,但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其父是状元,汉化或者说融入清廷很深。就是现在,后宫的蒙妃说着尊贵,可位份并不高,甚至比不上汉妃的势力。前朝的势力消长,在后宫有着最直接的体现。

“傅恒倒是有个女儿的年纪正合适……”钟茗喃喃地道。

那尔布对富察家还是有一点芥蒂的,嗯,一点小小的嫉妒之心:“也未必非得他们家,钮祜禄氏、瓜尔佳氏等都是大族……娘娘留心就是……”

那尔布跪安去了好久,钟茗仍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富察氏如今一门两额驸,还出了一位皇后,乾隆会让他们家连着出两代皇后么?

乾隆过生日

虽然那尔布提醒钟茗要先探探乾隆对永璂的婚事有什么看法,钟茗自己也不大安心,很想早些知道乾隆的想法,然而那尔布头脚过来,自己紧接着就找乾隆说永璂的事儿似乎有些不妥。关于皇子福晋,钟茗大概也就知道当年八爷的福晋是郭络罗氏、十三爷的嫡福晋姓兆佳,那还是康熙朝的老皇历,至于乾隆朝的皇子福晋,她还真没关注过,乾隆家的数字不比康熙家的引人关注,鉴定完毕。钟茗只能暂时按下这份心急,打算再等一、两个月,有一个合适的引子再问乾隆的意见才好,又自我安慰反正永璂现在不过十二(虚)岁,即使真的要大婚,也要等到明年选了秀女才行,并不是很着急。

日子就在钟茗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过去了,眼看到了七月,京中传来的一条消息让乾隆心情大好——和硕和嘉公主顺利产下一子。消息到来的时候老佛爷、钟茗正与和敬、兰馨等诸公主以及诸伴驾之人闲聊,商议着到了承德的时候要怎么给乾隆庆生。

“大家都出个主意,务要让皇帝喜欢才好,”老佛爷发话了,“日子也快到了,得赶紧商量出来,不然就来不及准备了。今儿定了主意,就吩咐下去办。兰儿,咱们一定下主意,你就给写下来,写完了就递出去办。”一面吩咐备下笔墨等物。

钟茗道:“避暑山庄不同宫里,倒可以更热闹一些,只要不走了大褶,规矩倒可以宽松些。”老佛爷也表示赞同,几位公主见这两人如此表态,也都凑趣。乾隆就是在这个时候亲自过来宣布喜讯的,他一进门,众人齐齐行礼,独老佛爷仍端坐着,钟茗站起来相迎——这两人并不用跪迎。钟茗一眼就看到了乾隆满脸的笑意,让出了自己的位子,乾隆顺口让众人平身,又给老佛爷躬了躬身。

就在老佛爷笑着问乾隆:“皇帝怎么今天不很忙么?倒有功夫到我这里来了。”的时候,和敬见钟茗起身让出了殿内仅次于皇太后宝座的位子,连忙往下首挪了一个位次,悄悄地让出了她的位子给钟茗。这时乾隆刚刚走到钟茗原来的位儿上,笑着回答:“儿子是来跟皇额娘说件喜事儿的。”

其余诸人一面竖着耳朵听信儿,一面迅速地重新排了次序。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无声无自息地进行,等到老佛爷再问:“哦?究竟是什么喜事能让你巴巴地过来说道?”众人都已经端正坐好,把最好的姿势摆出来,静等下文了。

乾隆也不吊人胃口,痛快地道:“是和嘉,儿子刚刚得了信儿,她生了个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老佛爷与钟茗自然欢喜,和嘉与在场诸人也没有利益冲突,都是一家人,又见当家作主的人有兴致,旁人再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和敬见乾隆高兴就道:“皇阿玛如此欢喜,四妹妹知道了,想必会更高兴呢。”

乾隆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乾隆高兴了就要给外孙赐名,枯想半日才有了个满意的名:“就叫丰绅济伦!”说完就要去桌案那里写下来。正好文房四宝俱全,高无庸识机先去给乾隆展开了纸,拿镇纸压住,又亲自研好了墨、润好了笔。乾隆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丰绅济伦’四个端正的大字,写完放下笔:“待晾好了,就快马递回京去!”

钟茗很震惊,不是因为丰绅济伦这个人在历史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迹——她连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这个人都不清楚——而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的前两个字令人非常之熟悉——丰绅!‘丰绅’二字正是乾隆亲自给他那千挑万选的好女婿十额驸起的名字的前两个字,对了,那个额驸名叫丰绅殷德,额驸他爹叫和珅!史上乾隆对十公主的宠爱钟茗是知道的、乾隆对和珅的宠信钟茗也是知道的,他亲赐的名字,定不会是什么随便的名儿,必是千挑万选,用审查文字狱的眼光拣出来的大吉大利的字眼儿。看来和嘉的这个儿子真的很得乾隆的喜欢啊。可这丰绅二字,还是让人觉得别扭,钟茗安慰自己现在这个十格格是自己的闺女,历史已经蝴蝶了。

还要打起­精­神来准备给和嘉的赏赐与给新生儿的赏赐之物,洗三是赶不上了,但是该给的东西还是不能少,脚镯手镯金锁玉佩衣料饰物林林总总列了一堆的单子。因出行在外,许多东西都是放在宫中库房里的,少不得开了单子用了印,使快马递回京里送到留守宫中的容嬷嬷的手上,让她按着开的单子办事。想了一想,掐着指头算了一回日子,估摸着这孩子满月的时候圣驾还没有返京,又另列了一张给满月时的赏的单子出来。又怕容嬷嬷不大识字,特意向乾隆借了御前侍卫之一,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子去送信,嘱咐他当面跟容嬷嬷交割清楚,把信的内容念给容嬷嬷听。

一并回京的还有领命颁赏的养心殿太监王承义,以及老佛爷那里的随行太监。老佛爷的赏赐与钟茗一样,多是给和嘉与丰绅济伦的,婆媳两人又合计了一回,另给傅恒夫人赐下福字纹宫缎与寿字纹宫缎并念珠等物。而乾隆不单赏了女儿和外孙,连女婿都颁了赏赐。

永璂听说又做了一回舅舅,心里颇为得意,把今年猎到的一头黄羊取了角,命人打磨收拾了,并几张好皮子裹作一包,也让捎回去。和敬就取笑道:“你怎么这么高兴啊?又不是没当过舅舅!”

永璂抓抓脑袋,看看和敬和兰馨一左一右地看着他,咽了口唾沫:“你家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比我还大呢……”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同学,不要怀疑,‘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这么一长串的字正是他的是名字,他是和敬的儿子,乾隆的首个外孙,为表重视,赐了这个长得一般人都不知其所云的名字。和敬是长姐,永璂是幼弟,和敬下嫁那年永璂都还没出生,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现在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永璂还是半个正太。如此年纪的差距,让永璂在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面前实在找不到“舅舅”的感觉。和敬哑然失笑,可不是么,这甥舅俩的年纪……

永璂又看了看兰馨,说来他与兰馨相处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好些。然而和嘉与他毕竟血缘更近,在他心里兰馨也不可能完全盖过和嘉,永璂嘟嘟嘴:“别的外甥又没生在这个时候,也没处寻新鲜的羊角……”

兰馨也不在意,本来就是要逗永璂玩的,她生产的时候永璂年纪还不大,贺礼都是钟茗为他打点好了再以他的名义送的。且永璂这回送的都是小东西,也都是赶巧了猎到的,就揪揪永璂的小辫儿一笑而过。永璂见兰馨并不生气,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想着以后办事务要周全一点才好。

在木兰并不方便准备赏赐之物,老佛爷列完了她的那一份单子命人回宫准备物品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份不便,因着这份不方便又想起来乾隆的万寿节将至,在木兰怕是不好准备得早些到承德去,就向乾隆建议道:“皇帝,木兰住着到底不如宫室方便,还是去承德吧。”乾隆在木兰要作的政治秀都作完了,当即道:“听皇额娘的。”反正到承德住下又不代表不能再来木兰玩。

又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长长的车队再次启程,这回的目的地是承德。刚到地头,就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履亲王允祹卒。允祹是康熙诸年长皇子里少有的在雍正朝还能过得不坏的人,也是康熙诸子里称得上高寿的人了,他一薨了,让乾隆心里不大自在了,即使允祹寿数不浅,乾隆也不乐意死叔叔。尤其是,允祹一死,倒给乾隆留下了个烂摊子——他身后没有继承人!

怡亲王弘晓今番随驾,他又与乾隆是堂兄弟,其父允祥生前又极得雍正信任,这报丧的差使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不为别的,一是报丧这事儿不吉利,大家都是能不触皇帝的霉头就不触,二是这事涉及到一个王爵的继承问题,不姓爱新觉罗的人还真不好开这个口。弘晓接了信儿不敢耽搁,只能递了牌子请见。

乾隆此时还沉浸在万寿将至与新得外孙的喜悦里,听说弘晓请见,乾隆并未多想,非常高兴地让弘晓进来说话。

弘晓进来先请安行礼,一抬头看到了乾隆犹带笑容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就不直说是十二伯薨了。倒是乾隆发觉了弘晓的脸­色­不对,皇帝说话不用忌讳太多,直接问了:“朕瞧你面­色­不佳,有什么事么?”说着乾隆也严肃来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回疆不稳还是蒙古生事?是缅甸复叛还是金川又乱?

弘晓咽了口唾沫:“皇上,履亲王薨了……”

乾隆一愣,听到弘晓又道:“履亲王目下无嗣,您看……”这一句才是所有的话里最难开口也是最重要的。

弘晓一面说,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允祹无嗣倒不是说他无子,相反他还有好几个儿子,但是允祹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和硕亲王,是有爵位的,爵位的继承又不同于别的东西,爵位越高,涉及到继承的弯弯绕绕就越多。按制,亲王之爵的承继,是要先由皇帝下旨封亲王某子为世子的,因为只有世子才有资格在亲王薨后自然继承王爵。可允祹生前并没有世子,唯有一个死在他前面的儿子弘昆,用世子例殡葬,余子皆未封。他的儿子虽然是亲王之子,但是却没有资格继承其父的爵位,这话说起来拗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简言之就算他有一百个儿子,只要没有一个被乾隆确认为世子,允祹这亲王爵就算是无嗣。然而乾隆做人家侄子的,又是个标榜着仁君的家伙,总不能让人绝后。

弘晓一说就这么静悄悄地垂手立在御案前,等着乾隆的裁决。允祹诸子不是没有找上弘晓请求关说的,可弘晓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头代乾隆拿主意,只能和着稀泥,等乾隆圣裁。等了半天,只等到乾隆下旨命礼部议允祹的谥号,能得皇帝亲命予谥,这也是死后哀荣了。弘晓不敢催乾隆,只好把允祹儿子的名字、生母何人、年龄、是否当过差之类的单子悄悄地放到了御案上,然后去礼部宣旨了。允祹是乾隆的亲叔父、弘晓的亲伯父,弘晓得服丧,乾隆为君,当然不用服丧。然而经此一事,乾隆的万寿就不能大­操­大办了。

老佛爷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捻着手里的念珠,合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念经祈福之意。半晌才睁开眼睛道:“死生有命。皇上的万寿,不要太闹腾了,不好。”

钟茗连忙应了。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先前那些热闹的小戏都不能唱了,一切万寿节的仪程都按定制来做,先前挖空心思想的节目也都要放一放了。出主意的人不免扫兴,老佛爷与皇后让大家想法子的时候,众人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的,就算不能让皇帝十分记得住,在老佛爷与皇后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很值得啊。现在倒好,履亲王一薨,什么新鲜点子都不能用了。众人心情无不低落,只好在寿礼上多下功夫了。忻嫔的寿礼是早准备好的亲自做的几样针线,并传统寿星像一类;容嫔的就多了些有民族特­色­的礼物;豫嫔的寿礼乃是亲手制的玄狐台冠再加上据说是其父从活佛那里求来的护身符——乾隆会不会佩戴是一说,至少豫嫔表明了她的立场。钟茗不必与她们争奇,但也不能不重视,除了旧例的东西,另命人寻了乾隆几首诗,让按着乾隆的笔迹给绣出来。这些东西算是后宫里的物件,并不能外传,不过是等乾隆入内再行赏玩。公主们事先都商量好了,寿礼倒是很和谐,没有出现争奇斗妍的局面。

皇子们的东西也各有特­色­,三阿哥、四阿哥早命人从京里提前把寿礼运到了承德,而随驾的几个人,六阿哥与别人身份不同,礼物另是一个样子,这几个人年长分府,都从外面淘换到了几样前人真迹,以迎合乾隆的盖章情-趣。其余三人年纪尚小,拿围猎所得里上好的东西充个数,再添一点文雅的东西——永瑆是自己的书画,永璂是几首贺寿诗,永璇是手写的‘百寿’字,也就混过去了。又有蒙古诸王等献上的寿礼,都是拣贵重值钱的往上捧,除了毛皮一类,还有骏马等特产。乾隆高居御座,看着底下一拨一拨跪拜献礼的儿子、臣子,因为允祹之死所带来的坏心情就被冲得很淡了。先笑纳了蒙古诸王与底下宗室、大臣的寿礼。又在几个年长儿子孝敬的真迹上叭叭叭地盖了一堆的章,觉得圆满了之后又逐一点评了三个小儿子的书画,永瑆有天份其书画质量最好,永璂的诗是自己作的胜在有心,永璇的字就要差一点了——是搜罗着寿字的N种写法,一一写了出来,到底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

然而,这些寿礼都没有五阿哥着人送过来震撼,除了官样文章的玉雕寿桃一类,还有一样可怕的东西——五阿哥刺血而写的经书。

五福晋出招

给皇帝献寿礼,不论是宫妃还是阿哥、公主,抑或是宗室、外臣,每年都是挖空心思兼严守保密,生怕被旁的人知道了,依样画葫芦或者是改良一下,夺了自己的风头去。因此五阿哥府上送来的东西别的人并不知情,当礼物打开的时候,旁的犹可,这经书就比较震憾了。当时就有人顾不得尚在御前,很有向个人用极小的声音交换了一下意见,也有微动一下身体与附近的人交换眼­色­的,也有轻轻咳嗽两声以示惊讶的。本来小小的动静,因为做的人有点多,倒让殿里的背景音忽地大了起来,然而这样的嘈杂只是一瞬,旋即大家就又恢复了原状——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

乾隆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永琪是他看好了十几年的儿子,若说在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地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永琪先前所为,实在是太辜负了他的期望。好吧,就算撇去永琪为了小燕子而错待亲妹妹紫薇的事情不谈,单说他没脑子的居然默许了香妃事件的发生,其判断力绝对是值得怀疑的了。哪怕在乾隆看来,永琪是受了令妃的挑唆、受了小燕子的迷惑,单指能够轻易被个妃子给糊弄了、被个女人给迷昏头了这一条,永琪这个皇子就当得很不合格——乾隆非常大度地忘了自己也为香妃威胁过老佛爷。乾隆即使对香妃的心意已由爱转厌,但是对于永琪做过的事情到底不能释怀了。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不待见,乾隆也不能当他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看到了进上的经书,心头也有一些柔软。脸上的表情还没放松呢,耳朵边儿上就传来底下人的嗡嗡声,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乾隆还是警醒了,眯眯眼:“倒难得他有心了。”又继续命呈上八阿哥的寿礼来看。

香妃事件虽然隐秘,可诸多侍卫是无法灭口的,故此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死死地闷在心里不往外说罢了。但是五阿哥在这中间的作用众人并不知晓,只有几个聪明人把前后的事件一连,隐隐猜到了几分罢了。余下众人见五阿哥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都在给乾隆拜寿的同时心里开始飞快地计算了起来——五阿哥是十几年来皇上另眼相看的皇子,又占了一个‘长’字,先前大婚已经从城外迁到了城里,虽然仍被要求闭门读书,到底是宽和了许多,今天又弄出这么一场来,难道是要重回朝堂了?

那尔布看得心里发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五阿哥可千万不能东山再起啊!面上不免有些惶惶之­色­,他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已经修得十分到家,但架不住这回的事情太过重大,对家族的影响太过深远,脸上就带了出来。钟茗的两个在侍前当差的侄子,一个已经派往京师送信,另一个倒是有些脸面得以在现下的场合露脸,见了五阿哥的寿礼,也有些发急。好在他的人缘还算不错,交好的侍卫在这个时候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让他恢复了正常。

祖孙俩都在着急的时候,乾隆已经让八阿哥呈上寿礼了,这才让这祖孙二人暂时缓了一口气。那尔布就给孙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有悄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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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眷这一边,老佛爷正和钟茗在一起看宫妃们的寿礼呢。听了乾隆身边的郑玉柱描述的前殿的情形,老佛爷拿着忻嫔的几­色­针线的手一顿,钟茗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几个妃嫔也是面面相觑,五阿哥,大家都当他是隐形人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冒了出来。几个妃子都是没有儿子的,经令妃与舒贵妃两事,妃子们都变得很是谨慎老实,想着好好巴结着皇后和十二阿哥,日后能过上轻松日子也就罢了。嫡子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活得好好的,其余几个阿哥都是死了亲娘自身也不是很有野心的样子,眼看着大局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正是大家乖乖在宫里呆着省心省力的时候,谁知道五阿哥跳了出来之后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又有谁会成了两虎相争的炮灰?

容嫔尤可,她的出身决定了一切,既不可能封后或是生子做太后,然而她只要一直这么呆着,日子是绝对平静舒坦的。忻嫔与豫嫔就偷偷侧脸看了一下皇后,见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两嫔就知道皇后这绝不是高兴了,更是提醒自己这两天要小心了。

钟茗震惊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淡淡地道:“皇额娘大喜,老五懂事儿了。”

老佛爷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合什念了声佛,才道:“祖宗保佑。”

虽然两位已经定下了基调,可这个时候谁敢再顺着竿子往上爬一句“五阿哥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就都闭口不言。钟茗暗道不好,这不是显得自己这个皇后容不下人么?还是容不是非己所出的皇子。这可是个大不好!既然别人不敢说话,只好自己来说了。钟茗就上前一步对老佛爷道:“到底是娶了亲的人了,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看来老五媳­妇­倒是个好的,以往咱们想了那么多的主意,竟是没顶过用,倒是这回大婚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想通了呢。”

老佛爷的心情与乾隆一样矛盾,永琪不止一次为了小燕子冲撞诸人,老佛爷也曾被他弄得下不来台,她又是希望自己的儿孙好的人。最后还是对孙儿的慈爱占了上风,虽然不太喜欢想着永琪先前的荒唐,但念在他今番似是真心改过的份上,脸上就带了一丝微笑:“但愿如此罢。”

钟茗听老佛爷这是有保留的原谅了永琪,就对着容嫔等人道:“今年场面不是很大,皇上在前头的时候不会很长,估摸着就快回来了,你们都再去收拾一下好迎驾。”三嫔领命而去。

钟茗见闲杂人等都退去了,这才对老佛爷道:“皇额娘,是不是打发个人回京里”

“你怎么想起这么一出来了?”老佛爷有些好奇。

“皇额娘就不好奇么?永琪当初是有些荒唐的,媳­妇­儿方才说的,以前咱们想了那么多的主意,都没有大用,可这回大婚才多久?老五就改了­性­子了,您就不想知道老五媳­妇­是怎么把他拧过来的?要说贤良淑德,去了的索绰罗家的姑娘不能说是不贤惠了,要说漂亮可人,皇额娘指给永琪的两个丫头不能说不可爱了,都没见她们有这个能耐。可见单指这两条不是很顶用的。媳­妇­也曾想让永琪自己厌了小燕子,也不见效。老五家的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横竖媳­妇­是极想知道的,皇额娘就可怜可怜我,让我能早些知道吧。”

老佛爷被钟茗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好奇来了,为了永琪大家想了那么多的主意,每一条看起来都是极可行的,却都不能奏效。而如今的五福晋乌雅氏,生得并不甚美丽,看着也是个老实木讷的人,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了呢?老佛爷也就点头:“这倒是了,回头跟皇上打声招呼罢。”

不一时诸嫔重新梳妆过,又来奉承老佛爷。钟茗看三人的脸­色­,估计是已经在背后有过交谈了,遂挑挑眉毛,装作不知道。等乾隆过来的时候,话题也就转到了乾隆的身上。乾隆看了诸嫔的贺礼,又看了一回京中庆妃等人的,就透露出要与老佛爷呣子叙话的意思,钟茗见机就领着诸人退下了。

钟茗等人一离开,老佛爷也就不跟乾隆客套了,直接问了永琪的事情。乾隆只淡淡地道:“永琪大概是长大了吧。”

老佛爷见乾隆像是举不大的样子,也知道父子之间那点不快,寻思着到底是乾隆的生日,不宜太扫兴地为永琪说好话,然而也不希望乾隆父子不和,只好慢慢让父子和解,就说:“我和你媳­妇­倒觉得是他有了嫡福晋的缘故,不如派个人回去看看,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先前咱们用了多少办法都没见效,我倒是好奇这个孙媳­妇­是怎么做到的。”老佛爷有一条好处,对谁喜欢了,轻易就不会生出疑心来。只有你的行为表现得不正常了,犯着她了,她才会动手去调查。其余的时候,老佛爷依旧是八风不动的佛爷,少动少出错,这是老佛爷一直以来生存的经验。现在正是看好皇后的时候,老佛爷一旦被钟茗劝动了也就把钟茗的想法当自己的想法了。

是啊!指婚、放纵、软禁,软的硬的都用上了,不见永琪改过,怎么这一回就转了­性­了呢?尤其是乾隆亲耳听到过永琪被关起来的时候仍不忘小燕子,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呢?被老佛爷一说,乾隆也好奇了起来。最后一次听永琪说话的时候,除了指婚这一条,其他的办法可都用过了,看来是五福晋的功劳了。然而乾隆也有怀疑,永琪那样的­性­子,用了诸多的方法都没奏效,单一个嫡福晋就能让他改了­性­了?乾隆绝不会痛快地承认别人会比自己对自己的儿子更有方法,尤其是在自己没办法了的时候。在乾隆看来永琪能够转变,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一个‘孝’字。都吆喝着不想做阿哥,不想当他乾隆的儿子了,是什么原因让永琪变得如此突兀?难道是……想起大殿上群臣有一刻的­骚­动,乾隆又动了“皇帝的疑心”。大婚的时候还能偷跑,让侍卫在大杂院旧址里抓到的永琪……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改变的呢?

乾隆见老佛爷有高兴的迹象,也就不好说出自己的怀疑。

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乾隆也就顺口吩咐了下去,命人回京打听一下五阿哥府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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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茗回到住处,一直跟着的蔡嬷嬷与彩蝶就与留下的青蛾一块儿领着小宫女上前为钟茗卸首饰、梳洗、换衣裳。虽是避暑山庄,时间又进入了秋天,钟茗今天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身上燥热,五阿哥的寿礼堵得她心里难受。洗过澡、换了衣服,钟茗捧着酸梅汤坐下两个小宫女在两边儿打着扇子,这才觉得舒坦了些。心里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细细琢磨着五阿哥寿礼事件的影响。

蔡嬷嬷在皇后面前一直不如容嬷嬷得意,这也是比不过的,容嬷嬷是皇后|­乳­母,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些。这回有了机会得以身前伺候,蔡嬷嬷觉得脸上有光,更有些羡慕容嬷嬷的意思,容嬷嬷得以过继子嗣,是得了皇后的命令的,难得的荣光。蔡嬷嬷自己有儿子,但是伺候得皇后好了,未必就不能再得其他的恩赏。钱嬷嬷之幼子唐立,就因皇后进言,而得了皇帝赏的差使,这事儿蔡嬷嬷影影绰绰也知道一点儿,这些日子越发用心伺候了。蔡嬷嬷见钟茗今日不像很高兴的样子,也猜出一点儿是五阿哥的缘故,但是这却是她不大好Сhā口的了,更兼近年来用心琢磨,皇后不是个喜欢奴才太多事的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五阿哥不好之类的话,只能小心服侍着钟茗收拾过了,又劝一句:“娘娘,已入秋了,别太凉着了。您是皇后,有什么事是值得您多想的呢。”就垂手退到一边了。

钟茗点了一点头,心里有点发苦,倒也镇静了下来。反正自己还是稳稳坐着皇后的宝座,永璂也越来越有出息。然而五阿哥到底是颗不定时炸弹,乾隆经常­性­抽“龙筋”的习惯近年来已经很少了,但是也不能太放松。钟茗放下酸梅汤,揉了揉额角,拿长指甲在桌子上划拉着。永琪单凭一份经书就想把一切都变得跟几年前一样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宫中诸妃大概不会没眼­色­地跟他过往甚密了。再者,他已经分府不在宫中居住了,且不必再日日进上书房读书,与乾隆相处的时间必定会大大减少。且其岳父家的势力并不强大,不大能帮得上他。所可虑者,就是乾隆会解了他的禁足令,令其领差办事。

钟茗很是担心永琪转变的原因,如果永琪真是被刺激大了、变得腹黑又­阴­暗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了。钟茗觉得很冤枉,永琪不跟令妃一条船,自己是不会跟他死磕的,可现在,只要不把永琪摁得对永璂再无威胁,钟茗是无法罢手的。当务之急就是弄明白永琪为什么要这么做,钟茗知道不能对这事儿太过着急,免得引人起疑。

关于五阿哥转变的原因,居然是与钟茗顺口猜的一样——五福晋。消息是不久之后由老佛爷告诉钟茗的,老佛爷笑着对钟茗道:“永琪这回可是受了教训了,咱们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主意了呢?”

钟茗就细听着从京里回来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乌雅氏掌家之后与先来的几位一样,都是被永琪当成背景不予理会的,乌雅氏也不生气,文文静静地受了胡氏等人的礼,又受了府下人等的拜见,着实蛰伏了一段日子。然而不久之后就与胡氏等秘谈半日,接着五阿哥府上就开始­鸡­飞狗跳——人人都学小燕子。上蹿下蹦的不是一个两个,永琪不能出府,乌雅氏倒可以正常交际,据说她们还特特从天桥底下买了几个长相清秀又是卖艺爬大旗的姑娘——要不懂礼貌又泼辣不讲道理只会自说自话的为佳,府中人人念白字,个个不行礼,甭管男女还是不男不女的奴才看了永琪就直呼其名,镇日里只听到麻将骨牌­色­子之声,间或有女子掐架挽袖子比武对决。

永琪到底是受过十几年封建统治阶级教育的皇子阿哥,见此情形再也无法淡定做情圣了了:“反了!反了!反了!这都是要­干­什么?这府里还有个家的样子么?”

乌雅氏就带头哭:“我是看爷不高兴,想哄您开心……”抽泣,“大婚前,额娘就教我,凡事要服侍得爷高兴了才是贤惠人。呜呜……您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么?我已经让人收集了‘还珠语录’,让家下奴才全背会了……呜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把府里安排得让爷过得舒服,”抬头,泪眼,“爷不是喜欢松快不讲规矩的么?横竖咱们府里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再也不怕旁人说话的了,您喜欢什么样儿的,我给您办!”

董氏接着哭:“奴才们错了,原来只有还珠格格是可以不讲规矩的,奴才们都是不成的,奴才们招爷烦了……呜呜……”

胡氏继续哭:“是奴才说错了,奴才跟福晋说爷喜欢还珠格格那样的……爬墙上树不学规矩不爱跪人偏爱跟奴才勾肩搭背又爱找人打架开赌局儿说话不着四六的……是奴才多嘴了……”

接着就更热闹了,被接进府里来的江湖女侠们被五福晋供养得好好的,见五福晋获罪,兴许自己等人也要被赶出府去,当下也嚷嚷了起来,都说不住在这府里了,府里的热闹大半是她们闹出来的,五阿哥也不要怪福晋了,有本事就冲她们来好了,她们都是有义气失,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要牵连别人。

物以稀为贵,五福晋把小燕子的行为在贝子府小小的空间里放大了数倍,终于超过了永琪的容忍底线。然而这些行为都是他‘喜欢’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是最爱不守规矩的么?大家除了白话连篇、打架开赌、不爱行礼,也没欺男霸女也没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哦,还珠格格做过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咱们还没做过呢,怪不得您不喜欢,咱们这就去!

五阿哥一个白眼翻过,差点背过气去。想骂人,一个个漂亮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想发狠,一个个英气俊俏的姑娘不把他放在眼里,人长得漂亮就占便宜,永琪明明气得不行,还是忍住了。

后来也不知五福晋跟这些女侠们说了什么,女侠们都拿着五福晋给的银子出了府去,市面上也没传出什么不利的流言来。五阿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出来后双眼泛红、发辫散乱、人瘦了一圈,哑了嗓子对五福晋道:“辛苦你了。”经过这几月热闹,他算是深刻反醒了,自己反醒比别人把他做过的傻事一一摆在眼前还让人无地自容。当初小燕子在宫里闹腾的时候,宫里的人比他更生气吧?

五福晋小小声道:“我知道爷心里有人,也不乐意旁人做了五福晋,可是,爷尚且无法改变现在的情形,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更无法了……”说着又落下了泪来,“我不求别的,只求爷能给我留一点体面,就知足了,”仰脸,诚恳地道,“让我能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吧……”

永琪更心软了,想着府里的‘热闹’,深觉妻子太不容易:“你是皇阿玛指婚的五阿哥嫡妻,谁敢给你个不体面?”

侍卫们整日看好戏,渐渐不以看守五阿哥为苦了,仍记得这事最好不要外传,更兼得了五福晋的赏赐,深感五福晋不易,倒是没拿这个去宣扬,只在肚里暗乐——后来乾隆使人来打听,他们因这场热闹侍卫们印象深刻,又没处说嘴,正有了机会添油加醋地学了一回。

老佛爷拍腿大笑:“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老五媳­妇­真是个机灵的,”笑了一阵又说,“她是个好的,难为她了。”

“倒要好好赏了。”

钟茗心里冷笑,乌雅氏开始的日子只怕会非常难过。正妻是风光,但是不得丈夫青眼,这个丈夫又被变相软禁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而这府里已经先有了三个妾,自己的娘家还出不上力,这日子要怎么过?略软弱一点的人都得以泪洗面活活气死了。自己穿过来的时候,与乌雅氏的情况倒有些相像,但是自己好歹已经有了永璂,乌雅氏更惨,一嫁过来就失宠,真是难为她能熬过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熬过这一关的女人,都不简单。而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是五福晋,钟茗无奈地在值得警惕的名单里加了一个让她有些欣赏的女人。

真相比钟茗想得更艰难。回门、住对月,永琪就没开过脸,还几乎中途逃跑。乌雅氏差点成了个大笑话,气得脸都黄了。泥人还有三分土脾气,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乌雅氏才下定决心要整治永琪的。你不受皇帝重视什么的没有前途什么的都罢了,反正乌雅氏也不是什么大家旺族,能嫁皇子为嫡妻,算是烧了高香了。不得宠也忍了,反正做的是正妻,难得的身份脸面,可五阿哥的行为真是打人的脸!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些是回京后那拉夫人入宫的时候讲的,据说当初五福晋还受过董氏等的冷遇云云。

两下一对比

圣驾回宫是在九月末,正好天气凉了,回到宫里住着正相宜。回到宫中,乾隆照例是处置前朝积压下的政务、召见留守的皇子与大臣,老佛爷与钟茗就是处理宫务并召见递牌子请安的诸福晋、命­妇­等。老佛爷更喜欢逗一逗和嘉抱进宫来的曾外孙,再召来和敬等几个公主并她们的儿子,一块儿说话取乐,接见一下宗室福晋等是不好躲的,老佛爷不过是虚应一回故事,就把分发赏赐的任务甩手交给钟茗来处理了。

钟茗应了老佛爷的吩咐就马上转回坤宁宫去,容嬷嬷早在迎驾的时候就候在一边了,只是当时诸妃打头,她不好逾次上前,等钟茗上了凤辇,容嬷嬷就急急跟在后头,哪怕不能立时说什么,只是跟着也能让焦急的心里好过一些。到了坤宁宫,钟茗就命把各­色­毛皮、各种外藩贡上的特产一一分类摆到库房里,趁着底下人收拾的空档,容嬷嬷上前汇报近日情形。

“奉娘娘之命,给和嘉公主并小公爷的赏赐都颁下了,侄少爷都一一与奴婢仔细分说过了。”

宫中倒还太平,舒嫔在她自己的宫里很是沉闷了不少,庆妃、颖妃也不去看她。容嬷嬷得过钟茗的吩咐,舒嫔的供奉还是依着她的品级给的,并没有克扣。十五阿哥和他的两个姐姐过得也还不错,他们的养母都还算尽心。

又有各府敬上的中秋节礼等,也有就送到承德去的,也有直接递牌子送到宫里来的,都是些如意、金玉、古董珍玩一类。唯有五福晋往宫里给各宫娘娘都送了中秋节礼,实在是煞费苦心。

容嬷嬷说着就把一份礼单给递了上来:“五阿哥刚刚分府,这么份礼可实在不轻。各宫里都得了五福晋的孝敬,难道是五阿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么?”

钟茗错眼看着容嬷嬷递上来的礼单,五阿哥府与三阿哥、四阿哥府上孝敬的东西比起来更丰厚,永琪刚刚分府,虽有安家银子,但那是死物,花一分少一分,庄子等也不比旁人多,这回倒真是下了本钱了。钟茗估摸着容嬷嬷在宫里也未必就能知道五阿哥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仍是把五阿哥的寿礼一事说了出来。

容嬷嬷大惊:“好狡猾的人!娘娘,他这是要反扑么?娘娘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钟茗一挑眉:“事情还不到那一步,毕竟他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被原谅的。况且,这也不是他自己个儿想通的,是他媳­妇­。”因把从老佛爷那里听来的缘故略与容嬷嬷说了一说。

容嬷嬷道:“五福晋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娘娘与皇上、老佛爷想了多少办法,都不如五福晋顶用!”觉得自己这么说有贬低皇后之嫌,讪讪地住了嘴。

钟茗没与容嬷嬷计较这个,她想的是另一桩:“要是永琪真被他媳­妇­给治好了,我就该头疼了。可惜咱们手上并无其他有用的东西,真不好动手。打蛇不死……”

容嬷嬷心里默念[反成仇],不由打了个寒颤,觉得宫里的九月天可真是寒冷:“娘娘……”又自我安慰,也是安慰钟茗,“不用怕,难道他五阿哥先前做的那些个荒唐事儿能因着一句改过就全抹­干­净了么?不管怎么样,皇上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

钟茗道:“永琪只是占了年纪的便宜罢了,”对于乾隆这个长寿帝王来说,皇子年长未必就是占了便宜,想到这里钟茗又笑了,“除此而外,他的福晋出身不显,本人既无军功又没领过什么差使也没什么门下奴才,竟不比年幼的弟弟们占什么优!白白比人多活了这么多年!反倒是显得劣了些儿,年纪小的到了他这个岁数许还比他现在更有出息呢!”

容嬷嬷跟着大笑:“娘娘说的是,然而不能不防。”

“先把带回来的东西都赏下去了罢,不日就会有人递牌子请安了,我额娘也会来,大约阿玛会让她带点儿有用的消息进来的。”

“娘娘,您手下也有几个得用的奴才的,怎么不撒出去探问消息呢?”容嬷嬷想问这句话想了好几年了。

“撒出去了好让皇上知道我不安份么?”钟茗笑着摇头,“在这宫里,老佛爷和皇上默许了我的权力可以知道宫里发生的除开这两位以外的一切事情,所以我能四下听信儿,至于宫外——本朝忌讳这个。要是永璂倒还罢了,那是我尊重的,永瑆也还使得,那是我养大的。旁的皇子,关心其起居,召其福晋来问话也就是了。”

“那就只能­干­等了。”容嬷嬷有种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先前咱们不是等过来了么?现在要紧的是永璂。”

“奴婢这就让人请十二阿哥过来。”

“不急,先把手上的事儿做完了再说。”

次日,那拉太太就递了牌子,把在外头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奉上,因有两个做御前侍卫的孙子,连五阿哥府上的事情也通过看守的侍卫打听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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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急,急的就是五阿哥和五福晋了。五阿哥急的是经书献上去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五福晋更添了另一段愁。依着永琪的意思,既然是诚心悔过,但是自己又不能随便出府,­干­脆上一道请罪的折子用心忏悔,以示自己改过自新之意,无论乾隆原谅不原谅,永琪的心里都能好过一些。折子永琪在写经之前就起草写好,又恭恭敬敬地用小楷用心誊抄了一遍,预备着放到寿礼里一块儿送往承德,这样才显得真诚。

五阿哥不能出府,五福晋还是有一定自由的——毕竟没有明旨圈禁,只是令永琪闭门读书。寿礼都是五福晋亲自打点的,永琪在书房写经,乌雅氏的重心倒有一半在这寿礼上。又检查了一回物品有无损坏,乌雅氏到书房来看永琪的进度,永琪刺血写经,乌雅氏又恨又怜,每日里张罗着各种补品给永琪吃喝。端着一盅参汤进了书房,永琪正在伏案疾书,乌雅氏不忍打扰——一旦分了神写错了字,这一张纸就要重来,那这一页纸的血就白流了。

乌雅氏悄悄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就看到了永琪的请罪折子,折子是永琪珍而重之地放到一边的,乌雅氏看了封皮就轻轻拿起来小心地翻看。不等看完,脸都青了。她这才知道永琪被软禁的真相!先前问董氏等的时候,她们只是知道令妃与永琪共处一室的时候被乾隆撞破,这已经让乌雅氏活似吞了只苍蝇了——年轻的庶母与成年的儿子,孤男寡女,任谁都会想歪。这几日永琪清醒过来,叹一句:“不该听了令妃的话。”才让乌雅氏等放下心来,觉得既无这种污糟事儿,永琪翻身有望。不合今日让她看到了这奏折,发现永琪至少是默许了香妃爬墙!

乌雅氏心里涌起绝望——你居然还­干­了这样的事儿!皇上现在这样对你已经很顾着父子之情了,想要再进一步‘叙旧’怕是不能了。更让乌雅氏绝望的是永琪的智商,就是平民人家也绝不愿意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的,你还巴巴地在皇上故意不想提起的时候上折子揭他的伤疤,提醒他这道疤里还有你一份功劳!皇帝怎么会希望这样的丑事被捅出来!

五爷,你傻了么?

乌雅氏好说歹说,才让永琪明白,这道折子是万不能上的,谁也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拿着丑闻说事儿。“爷,我虽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您如今是没法把折子直接递到皇上手里的,这就要过军机大臣或是内阁大学士,得他们看过了分拣了才能送到御前,说不定还有小章京要看……这得经多少人的手?香妃一事,能让人知道内情么?”永琪颓废地继续写经了,乌雅氏则计划着只能由自己拿脸面去丢了,等圣驾回来了,先递牌子进宫请安,先求得老佛爷不那么记恨。

“爷,皇后娘娘就是忌惮您,可还珠格格不是她弄进宫来了!我求您别再说位子什么的话了,您如今能别再被关着咱们合家就该烧高香了。关起门来说这犯忌讳的话,皇后娘娘有十二阿哥,那是嫡子,您就这么捏得稳瓶儿能跟正子嫡孙一较高下么?哪家承位不得是嫡子的?您已经觉得自己大位在握到让皇后娘娘忌惮了么?您既起了这个心思,就别再怨人家对付您了。旁的不说,那是嫡母,您要是心里有了怨,就是不孝,这最是个让人没法辩驳的罪名儿。”

永琪把手里的毛笔杆儿捏出了裂缝,废然长叹:“这早是一笔糊涂账了。”看着妻子着急担心的面容,永琪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事已至此,还是琢磨着怎么样能够被放出去才是正经。

夫妻两个计划了半天,也只能按照乌雅氏的办法来。寿礼送上去了,等了一个月也没有回信,圣驾回来了,召见了三阿哥、四阿哥都没有叫上五阿哥。乌雅氏急急往宫里递了牌子来给老佛爷与皇后请安,老佛爷念着她扳正永琪的功劳,倒是很快地召见了她。乌雅氏并不盛妆,也不着大红等­色­——允祹的丧事还没彻底完呢,老佛爷对她挺满意,让她近前坐着询问着府里的事务,乌雅氏一一答了。又说:“五爷正在懊悔呢,说是前些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惹长辈们生气了,真是该罚。”

乌雅氏的态度很诚恳,换了谁知道了丈夫办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也会发虚,请罪的态度就越发实在了。老佛爷记在心上,等乌雅跪安辞去,就向乾隆略提了一提。乾隆开始还道:“既他媳­妇­是个好的,就让他媳­妇­多陪陪皇额娘吧,至于永琪,还是接着闭门读书吧。”

“瞧你说的,永琪也不能老是这么着啊,再关着人都要废了。再说了,丈夫被关,你让老五家的怎么有脸面在外头走动?”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总是容易心软的。

乾隆不好阻了老佛爷的面子,勉强答应召永琪来问话,试一试他究竟如何。

永琪是乘着轿子由侍卫‘护送’入宫的,乾隆还是怕他再闹出一幕奔逃寻美的闹剧。永琪被关许久,才发现外面的空气真是新鲜,就连死气沉沉的紫禁城也是哪些的宏伟庄严。养心殿里,乾隆正在看奏折,都是些出京期间的细务,一面看一面给永璂分析,算是拿案例作教学。

外面就有通传的说是五阿哥到了。永璂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又站好,看着永琪从外面进来。五哥瘦了,脸上带着股沧桑的劲儿。永璂垂下头,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想当初,凡事都是这个五哥打头儿,不但是抢在自己这个嫡子前头——反正自己也不是太子,那就按排行站队好了——连三哥、四哥这两个哥哥都要被他抢了先,明明是哥哥还要老老实实地窝在他的身后。何等风光的一个人,却落得今天的这副模样,永璂捏紧了小拳头,女­色­害人啊!

乾隆也感慨,看着永琪这副模样,乾隆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又用余光瞄了一下用正太脸感慨的永璂,才让永琪起身。永琪跪下叩头的时候已经涕泗齐下了,听到让他起身,感激地爬起来看向乾隆,抽抽鼻子正要请罪,永璂已经先从乾隆身边离远了一步,向他打了个千儿:“给五哥请安了。”

永琪酝酿好的忏悔之词与提上来的情绪生生被这一声请安给打断了,喉咙里一噎,差点儿没哽住。连忙拿袖子一擦脸,与永璂又打了个招呼。永璂就向乾隆道:“既然皇阿玛与五哥有话要说,儿子就先告退了。”

乾隆似是对永璂仍然尊敬哥哥很满意,点头示意永璂可以离开了:“不要老是混玩,给老佛爷和你皇额娘请过安后就读书去。”

“嗻。”答得松脆。

永璂还没离开呢,又听得一声通报,三阿哥永璋来了。

两人进了殿来,看到永琪站在一旁眼睛通红,心里也是一惊。深觉这个时候来回事不是个好时机,但已经里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给乾隆请安,永璂又上前给他三哥和堂叔请安。永璂虽是皇子,但弘晓是长辈又是铁帽子亲王,而永璂并未得封,故此也是老实请安。乾隆微笑道:“既然你三哥与怡亲王一同来了,必是有事要回,你跟着听完了再去。”

永璂应了,垂手退到永琪下手站好。乾隆抿了抿嘴­唇­,把脸转向永璋:“说吧。”

还是为报允祹的事儿,永璋是不想来的,可他是分管礼部的阿哥,允祹的后事他避无可避,被堂叔弘晓硬拉着一起来找乾隆请求允祹后事——眼看后事都快办完了,到底由谁嗣位或者是­干­脆除了这个爵位,总要有个说法了。且亲王之位还涉及到俸禄等问题,又允祹几个儿子并没有封爵,即使嗣位不定,也要对他们有所安排。

乾隆轻声道:“知道了,大奠的时候,朕会亲去,到时自有说法。”

永璋与弘晓觉得气氛诡异,连忙辞去。永璂道:“皇阿玛,儿子也去给老佛爷和皇额娘请安了。”

三人一起出了养心殿,弘晓且不说话,永璋对永璂道:“五弟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皇阿玛正看折子呢,我就听外头有人说五哥来了,大概是皇阿玛的意思,否则五哥是到不了这儿的。”

弘晓不免多看了永璂一眼,又对永璋道:“你们一道去后头请安罢,既然皇上有话,这事就不急在今日了。我先去看着,有什么事儿再告诉你。”

永璋与弘晓一对眼,点头答应了。

弘晓看着这兄弟二人走得远了,才摇摇头自去了。本来还担心会有波澜的,今日一见,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都是储君的热门人选,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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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乾隆看着重新痛哭流涕的永琪,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就像永璂回忆的那样,永琪从来就是抢兄弟们先的人,习惯了打头站着,也习惯了站在哥哥们头上做着无冕太子。永璋又一向是个不敢出风头的,也不与他争,永琪竟是想不想做弟弟的要先给哥哥打个招呼。这么大的人了,人情世故竟不如一个永璂,永璂都知道不能自持身份瞧不起兄弟不能不给永璋请安,永琪居然傻站着。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太子了?

真以为顶着‘皇子’的名头,别人就理当亲近你了?当是‘皇帝’是不是就以为真的要万国来朝了?朕当年是多么的礼贤下士亲爱兄弟啊,朕现在又是多么的辛苦派兵四处镇压啊!都是朕以前太惯着他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永璂出宫玩一圈是知道民生不是为了某个格格,见到兄长会尊敬而不是无视,对亲妹妹很疼爱……论身份,永璂在皇子里也是最尊贵的,就没这些毛病儿,就是永瑆、永璇等也是知理守法懂人伦的。

永琪就不适合当皇帝,太单纯了。被令妃当枪使,被小燕子迷惑,就连‘改邪归正’都要靠乌雅氏。永琪不坏,只是太傻,脑子太小一回只能想一件事儿,当这‘一件事儿’是某个不着四六的女人的时候,祖宗家法、江山社稷、父母兄弟都被抛诸脑后了。现在倒是想着自己这个阿玛了,可却又把阿玛的其他儿子当空气,真真是目下无尘。这个儿子只适合被供养着。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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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璋与永璂一道往慈宁宫而去,永璋拍拍永璂的后背,又对着秋日静远的蓝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永璂侧过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哥,让永璋讪讪地动了一下嘴­唇­。永璂年纪不大,永璋也不会小瞧了他,然即使是永璂作出来的样子,也比永琪连表面文章都不做让人舒坦。任何一个哥哥,到了被弟弟毫无掩饰地无视的时候,心里都是不好受的——你就爽快到连鄙视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就算被剥夺了继续权我还是你哥呢,何况你还没当皇帝,当了皇帝还不得把我无视到死啊?

然而永璋又有些不安,永琪到今天还是没把自己这个哥哥放到眼里,难道是他要东山再起了?永璋又哆嗦了一下,不想争大位,不代表他想继续窝囊,尤其在已经领差办事、享受过成就感之后。

怀着不安的情怀与永璂一道去请安,在慈宁宫里看到了皇后,见她没对自己站在永璂前面请安表示出不满,永璋松了一口气,觉得需要回家仔细想一想眼前的乱局。或者可以与永瑢商量一下,兄弟二人拿个主意什么的。嗯,小外甥越长越可爱,也需要去看一看。

随着五阿哥禁足令的解除,京中的局势变得有一点诡异,人人都怕被他找上门。五阿哥凭着以前的经营,内有宠妃为助,外有福家串连,尚且栽了个大跟头,现在赤手空拳跳出来,谁上赶着帮他那就是现成的炮灰,等着被皇后收拾吧。上流社会没人相信皇后是完全无辜的,就算不是皇后设的局——这一点已经被诸公主证实,至少她也在中间推了一把。

然而五阿哥居然没有动作!也难怪,除了已经发配三千里的福家,他跟朝臣们根本不熟,就算出来了,除了逛一逛茶楼遛一遛大街也没个别的地方可以去。乌雅氏的家族并不大,与富察氏、钮祜禄氏等都搭不上关系,五阿哥的禁足令解了与不解的差别并不很大。众人开始笑自己多心了,五阿哥还有什么可以用来翻身的势力么?

这种猜测得到了证实,五阿哥翻身的唯一指望——乾隆,在冬十月亲临致奠了允祹之后,宣布了悬而未决的履亲王之爵的继承归属。以皇五子永琪为允祹后,袭郡王。乾隆语重心长地当着老佛爷的面对永琪道:“朕知道,皇子的身份给你带来许多的痛苦、许多的不便,朕不怪你一次次地说不当阿哥、不要这个身份了,做父亲的怎么能不为儿子多着想呢?可朕也不愿意你就此变成一个庶民,你毕竟还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正好履亲王无嗣,你就过继了去吧。”

永琪傻掉了:“皇阿玛,你不要我了么?”

老佛爷也道:“你十二叔不是有儿子么?为什么要永琪过继了去?”经过乌雅氏的动作,老佛爷对永琪的恶感倒是降去不少。

乾隆正­色­道:“十二叔无嫡子,怎算有嗣?昔时多少诸侯国,就是因此而‘国除’的。”这是最正经的大道理,自古无嫡子就是无嗣,至少在爵位继承上就是这样的。老佛爷以为乾隆还在记恨着永琪之前的一系列行为,当然,乾隆有足够的理由记恨。但是永琪没死,还得了郡王之位,是现存诸兄弟里爵位最高者,老佛爷也就不作理会了。

乾隆又对永琪道:“回去收拾一下,进住履亲王府吧。朕可是如了你的愿了。”

永琪失魂落魄地回去搬家了。

钟茗肚里暗笑,乾隆这是一种流氓行为!人家允祹有亲生儿子的!为了安排自己的儿子,就生生夺去了别人儿子的爵位,乾隆,你恶劣了。钟茗知道自己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仍是对乾隆道:“皇上,容我多句嘴,十二叔的几个庶子还没爵位呢,仍是住在老履亲王府里的……”

乾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分出十二叔留下的一部分庄子、铺子给他们,当是分家了罢!唔,择其一二封个辅国公什么的也就罢了,并不很难。”

大家有志一同地没有再提及永琪。

永琪回到府中,乌雅氏等早知道了出继的旨意,不由合什念了声佛。董氏消息灵些,关于永琪‘不做阿哥’的豪言壮语她是知道的,早说与乌雅氏了。再综合永琪先前所为,能得这么个结果,已经是老天垂怜了。反正大位无望,以永琪所为最后能得个什么样的爵位都不一定,现在是天上掉下一个郡王来,比预期的要好上许多。永琪被出继,已经对皇后构不成威胁,未来的日子没有皇后盯着,想必日子会稍稍好过一些。乌雅已经开始盘算着以后要好好巴结一下皇后,争取让她不要太生气,面子什么的在生存面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尤其是晚辈对长辈,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永琪还在嘟囔着什么“皇阿玛不要我了”之类的话,乌雅氏道:“不是爷说过不做阿哥的么?”永琪乍毛了,瞪起眼睛要发怒,看着乌雅氏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起说这个话的情境来了,心里一虚,扭头自去生闷气了。时至今日,要怨谁去?

搬完了家,大度地给允祹的几个儿子分了家产去另住,又拜了一下允祹的遗孀们,永琪还得入宫谢恩。胸中郁闷难舒,出了宫就回家闷坐去了。乌雅氏这回也不再劝了,实是不指望永琪能有什么大出息了,好歹这位爷别太上进了再闹出事儿来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过渡­性­章节

永琪被出继,钟茗心情大好,也更有耐心接见越来越多的递牌子请安的人了。非但是因为年关将近,更因为转年就是秀女大阅之年,预订媳­妇­的、求情乍着胆子请撂牌子自行聘嫁的、还有斗胆上来推荐自家女儿的,形形□不一而足。皇帝年纪是大了,可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眼看着大了,几个年长阿哥的正式能入玉牒的妻妾还没满员呢。

钟茗本人不乐意让永璂、永瑆过早结婚,对于那些变相夸赞自家姑娘的就兴致缺缺。她更乐于关注一下要求指婚的诸宗室,打算把这些好姑娘跟宗室子弟配成双,最好全配了出去,省得留下来指给了永璂。永璂的婚事是最让她犯愁的,富察氏原是个极好的选择,但是目下富察家势头太盛,恐不相宜。而其他的人家暂时又没有合适的姑娘,这让钟茗十分头疼。

这日和敬入宫来说话,钟茗见她神­色­之间有一点慎重与不好意思,显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敬是为着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而来的,永璂年纪尚小,但是永璂的这个外甥已经长成个青年了。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虽是固伦公主之子、和硕亲王世子,然而是姓博尔济吉特氏,指婚、拴婚还轮不到他先挑,真要等到大挑完毕,从被撂了牌子的人里选人,和敬觉得有点掉架子。何况被撂了牌子的人,多是有各种各样不合适的理由,或是容貌不好或是­性­情不佳或是家世稍差,总比挑中了赐婚的要低一等。

“祖宗规矩,是轮不到这孩子挑三拣四的,可是,皇额娘,我就这么个儿子,实在是……”

[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都打包捧到了他的跟前由着他挑才肯罢休。]钟茗很理解这种做母亲的心情,尤其和敬是固伦公主,身份使然,她也有这个资本。

钟茗一听,正中下怀,秀女大挑,首奉天子,次及皇子、宗室,乾隆才是要放到第一位的。乾隆上次就没怎么选人,这回要是放开了手脚去,宫里又要添新人了。从钟茗的角度来看,后宫里的对头还是越少越好。夹进一个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正好让他先把最好的姑娘给领回家去,想乾隆也不好跟外孙子争吧?

然而须得防着另一种可能,钟茗不想让自己空欢喜一场:“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跟皇额娘实话实说,也是相看了几家,心中委实难决,只好借皇额娘的东风,再多看几回。”

“这事儿我应了也未必就作得了数儿,还得跟老佛爷和你皇阿玛说一声儿才好。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不能再等了,堂堂亲王世子没个福晋也不像话儿。他那些个大舅舅小舅舅的,总不能白让他叫一声‘舅舅’。你那些兄弟,就先靠后一点儿罢。备辇吧,咱们去慈宁宫坐坐。”

和敬忙道:“哪里就敢在他舅舅之前先挑呢?不过是请皇额娘多费点子心,指婚的时候记着他就是了。”跟皇帝还有皇子争人,和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钟茗道:“什么先啊后的,都是一家人。永璂、永瑆虽然是半个大人了,到底还小,也不急在这一场,下回再挑也使得,倒是你家那个已经大了。蔡嬷嬷记下了,秀女入宫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儿,请公主进来一道掌掌眼。”

见蔡嬷嬷应下了,和敬笑着上前先扶钟茗入了辇,自己才坐上固伦公主的轿子,一道去了慈宁宫。与天下所有的老­奶­­奶­一样,老佛爷自然也是希望子孙繁衍、开枝散叶的,对于和敬给儿子求恩典的事情并没有不悦。和敬一向知礼并不恃宠而骄,下嫁后也少有求恩典的事情,就是丈夫因事被革的时候,也只是闷声不响地入宫请安伺候并不开口讨情。难道有她主动要求的时候,老佛爷也就大方地同意了,和敬也不是指明了非要某个人不可,只是请长辈们赐一佳­妇­而已。

钟茗对乾隆就是另一种说法了:“和敬这么些年来也不容易,难得有她开口的时候,我想着定要给她个可心可意的儿媳­妇­伺候她才好呢。”

乾隆对和敬一向是另眼相看的:“她当年才这么点儿大,”比划一个婴儿的长度,“下嫁也就像是在眼前一样,转眼儿子都要大婚了……也罢!须得是个长相绝佳、­性­情又好的女子才能给朕的女儿当儿媳­妇­!”

钟茗大乐:“放心吧!我就先把永瑆、永璂这两个小子的事情往后挪一挪,也要先把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的事儿给弄好,既然做了人家舅舅,这回就让他们拿出点儿舅舅的范儿来吧,横竖他们的年纪还小。到时候让和敬一块儿来挑,只怕她又不好意思挑顶好的。她就是个知道进退的,进来说一声,无非是怕撂了牌子的太次了些委屈了儿子罢了。”

乾隆道:“她不好意思,你就帮她挑,朕允了的!唔,到时候朕也要掌掌眼去。”

钟茗心说,心行,省得秋后算账,说我把好姑娘都支使走了,让你看不到。我就不信你真能拉下脸跟外孙子争女人。

钟茗担心的外祖父与外孙同看上一个女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新年过后,宫里一切照旧,更因为五阿哥出继,不和谐因素被送走,宫中诸人觉得皇后应该心情好,也都放了心,倒显得宫里极和气。这一年的选秀也显得很和气了。

一切都是依例而行。乾隆虽说了要先掌掌眼,但先期工作他还是没有参加。和敬要选儿媳­妇­,首重的是身世与品行,品行无法在短短的两三月间看出来,就只好看行止,从面相上分析一下­性­格。她有了这么个评价标准在里头,对于太过纤细袅娜的就不喜欢,‘高贵冷艳’型的更是让她皱鼻子,受她的影响,可能会很有个人魅力的不少秀女还没到乾隆跟前就被撂了牌子。老佛爷很喜欢和敬的挑人标准,对此大力支持。

到了后来,钟茗­干­脆就不再参与了,乐得让和敬在无意间把可能讨乾隆喜欢的女子砍去大半。和敬一面挑人,一面颇不自安:“皇额娘,您不给十一弟、十二弟看看人么?”

钟茗只管笑眯眯地道:“不急不急,他们还小,正是没定­性­的时候,太早大婚了我怕他们学坏。”老佛爷一想也对,乾隆大婚的时候是十七,往房里放人也是在十五。和敬倒是觉得舅舅傅恒的女儿与永璂年龄相仿,若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了。也乐得这一回永璂别纳福晋,就帮着钟茗说话:“皇额娘说的是,我也是怕儿子食髓知味不务正业,才给他拖到现在的。”

这话应了老佛爷的心事,老佛爷不觉得乾隆不孝顺,也不乾隆是个坏皇帝,唯可虑者就是乾隆在女­色­上头太糊涂。“天下做母亲的,担心的都是一样的事情啊!”

听得老佛爷此叹,钟茗与和敬都不好吭声了,底下的妃子就更不敢说话了。钟茗对桂嬷嬷使个眼­色­,桂嬷嬷知机,上前从小太监手里拿了放牌子的托盘递到老佛爷跟前来,把老佛爷的注意力重新引到秀女身上。最后和敬选的是三勇勤公明英的女儿栋鄂氏,亦是开国五大臣之一何和礼之后。和敬这么选也是有私心的,谁让她的丈夫姓博尔济吉特呢?蒙古外藩势力大些的王爷都是姓这个姓的,他们的女儿是不要想了,而京中诸王府的格格,一来是辈份问题,二来又会涉及到未来亲家的一堆麻烦事儿,和敬不想掺和到京中诸王之中,倒不如挑一清贵又不担实事之家了。

作为皇后,钟茗还是要给乾隆弄几个候选人出来。乾隆本对此次秀女大挑不甚上心,然而四月的时候,正在陪着老佛爷、皇后相看秀女的豫嫔忽然传出喜讯来。这让乾隆走路都带飘了,嗯,这是皇帝犹有余力的证明!乾隆一高兴,看着秀女个个可爱,长得是不是秀气倒在其次,倒是老佛爷说的,看着有福气好生养的不妨多选几个以更加证明皇帝没有老。

和敬匆匆把自己的儿媳­妇­敲定,生怕乾隆反悔自己留下了。钟茗又得给豫嫔颁赏,还要准备一下给和敬娶儿媳­妇­的赏赐。老佛爷喜上眉梢,皇家又不怕养不起儿子,多子多孙才是福。乾隆与老佛爷商量着是不是给豫嫔晋位的时候,老佛爷并没有阻拦:“只是要跟皇后说一声才好。”

“儿子省得,可总得先禀过皇额娘。”

乾隆到坤宁宫找钟茗的时候,正遇到了被召过来的太医,顺口先说了一句:“这不是平日里给你请脉的太医啊。”

钟茗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太医的脑袋在地上伏得更深了。“是给忻嫔请脉的,说是不大好。”

“每年冬春总有几个不大好的,怎么忻嫔的事情居然闹到你跟前了?”

“这回是大不好了。”

乾隆转过身细问太医,才知道忻嫔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了。忻嫔年纪不大,这灯油绝对是在宫里熬­干­的而不是岁月自然蒸发的。乾隆挥退太医,与钟茗讨论的晋封名单里就多了一个忻嫔。钟茗深知自己反对也未必有用还不如痛快地同意,又对乾隆道:“忻嫔留下的格格,正可抱到西三所或是养在老佛爷跟前,姐妹两个也好作个伴儿。”

忻嫔是庶母,永璂兄弟的指婚就可以暂缓了,钟茗也省去了劝说乾隆不要太早指婚。但是乾隆自己就不用避忌这些了,到了七月选秀结束的时候他留了三个秀女下来,初封的位份不高都是常在。钟茗受她们的礼的时候心里有点冷,忻嫔遗物还没收拾完呢,这边儿新人已经出炉了。

搭上南巡船

忻嫔在死前终于等到了晋位的旨意,只可惜晋位的仪式还没来得及举行她就先死了。虽不甘心,可得知女儿不是交给其他人抚养,而是直接抱到西三所去,此后由老佛爷照顾,忻妃临去之时倒不必为这个女儿太过挂心了。

忻妃的丧仪因其位份的原因,诸皇子、公主都出来打了个照面儿,这一回被出继出去的皇子就不用过来应景了。和敬看到紫薇已经凸出来的肚子不免多说了一句:“小心自己的身子。”紫薇道过谢,仍旧立到一边。忻妃到底是个妃,不能与纯皇贵妃当时的仪式繁复相比,紫薇又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也不是很劳累。和嘉与晴儿、兰馨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紫薇这里,在哭灵的空档儿捎带着交待了一些心得。

和敬看在眼里,心里转了一圈儿主意,身体什么的倒还另说,给妃守丧并不严苛,就怕紫薇怀着身子还到灵堂,怕会冲撞了。然而这话却是不好明着说的,毕竟忻妃是庶母,“孝”字当头,谁都不能太娇贵了。最后还是在丧仪差不多结束的时候,略提了一句让紫薇到庙里拜拜,供盏长明灯什么的。

七月间乾隆除了封了三个常在,另一桩大事就是再次携队出游了。因有忻妃之丧尚未收尾,而紫薇有孕,更兼木兰去了好几回,每次回来都要再重新收拾起宫务,钟茗这次就没太盼望着木兰之行。与乾隆还有老佛爷商议的时候,钟茗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当然不能说怕离开几个月,有人在宫里生事之类的话,只能拣老佛爷、乾隆爱听的理由:“忻妃的后事还没了结,八格格是她亲生的女儿,虽然是要搬到西三所里由老佛爷就近看顾一二,但是忻妃的丧礼未完,她作为亲生女儿却是必须坚持到最后的。别人能在先期打个花哨就罢,八格格年幼再小,也得从头盯到尾。既没再给八格格安排母妃,我还是留下来照看一会儿罢。这是其一。”

乾隆听了就笑问:“怎么还有其二么?”

“豫嫔有喜,紫薇也快生啦,”钟茗点头应道,“还有,今年秀女大阅,老三、老四、永琪、永瑢、永璇,都有侧福晋要纳,因忻妃的事情在前,他们的事儿不能立时就办,可也得预备着……”

只要想找,理由总是有的。乾隆与老佛爷见钟茗说的理由都正当,且避暑也不是非要带上皇后不可,皇后留京处理这些事务也是情理之中,就没有再坚持。略过这一层,下面就是商量一下随驾人员的名单了。

永璂与十格格是必得带去的,老佛爷越养着这个小孙女儿越觉得有趣儿,是走到哪儿都要带着的。乾隆正作着培养永璂的打算,当然不愿永璂远离,且去木兰、承德,一是检阅八旗,二是与蒙古联络感情,这两桩事情对于皇帝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乾隆既对永璂寄予厚望,当然要让他浸染其中。

紫薇因有身孕,不宜远行,只好留在京中,眼巴巴地看着在銮仪卫供职的丈夫随驾而去。和嘉夫­妇­、和安(晴儿)夫­妇­,都是随行,而兰馨因明瑞驻守伊犁称得上是劳苦功高,无论是夫家面子,还是本人品德,都让乾隆和老佛爷带上了她,钟茗正好把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她们照看。和敬需要准备儿子大婚的事情,这回就没有随驾。

三个新封的常在在庆妃的带领下随驾侍奉,容嫔也得以再次随行,宫中其他人就没这等运气了,只能继续在皇后手下讨生活。永璋近来身体状况好转,乾隆也把他给捎带上了,皇子里只留了永珹在京中当差。

一切安排妥当,乾隆没有后顾之忧地打猎避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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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走得轻松,钟茗留得也轻松。既省了每日来回跑去慈宁宫请安,也免得想着怎么应付乾隆。伸个懒腰,钟茗很愉快,从现在开始直到九月底十月初,整个紫禁城里就她最大了,可以尽情睡两个月的午觉了。

容嬷嬷却有点儿哀声叹气:“娘娘怎么不跟着去呢?豫妃居然怀上了,”容嬷嬷很不忿,怎么能让其他的妃子再生了呢?“皇上的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这样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娘娘怎么能放任皇上离得太远呢?”容嬷嬷说得含糊,钟茗听得明白,乾隆五十多了,以后能让女人受孕的机率只会越来越小。

钟茗道:“我已经多大了?想生也……”这个话题就些打住,“说起来豫妃虽然因为身子笨重没有行晋封之仪,到底晋封的旨意已下,她的铺宫、份例、侍候的人都得照妃子的品级来了,都添置好了么?”

容嬷嬷撇撇嘴,不太情愿地道:“都弄好了。”

“那就好,皇上离京,豫妃可不能出什么三长两短的,一个弄不好,我也得担点儿责任。”

“那娘娘还要留下来?”

“咱们的根本还是在宫里,只要永璂跟在皇上身边儿,就不用太过担心其他,还有兰儿她们一同前往呢。”

“对了,还有两位侄少爷,老公爷也是随驾的,消息倒不至于不灵通。老佛爷也在,皇上就不至于被人迷惑了去。”容嬷嬷越说越开心。

“瞧你高兴的,对了,紫薇那里怎么样了?”

“太医院奉命没断了请平安脉,灵芝等物也赏过去了。范家上下对格格还是很敬重的,金锁也出息了,一直帮衬着格格。只要没什么意外,一切都好。”

“唔,紫薇产期在九月?”

“太医是这么说的。”

“先预备下赏吧,不用多久木兰那里的皮子什么的就得到了,挑些添到赏单里去。”

“嗻。”

“和敬娶儿媳­妇­的赏,也要加厚才行。”

“这个还用娘娘提醒?奴婢早备好了,”容嬷嬷对和敬倒很尊敬,“可给几位阿哥爷纳侧福晋的赏——”

“那个不是很急,忻妃这一去,他们哥儿几个的事儿就要拖后一点儿呢。”

“可不是,奴婢听说,京中各王府、各官民之家,都不大乐意呢,”容嬷嬷不介意说说宫妃们的坏话,她一直对后宫之中除皇后外的其他人没啥好印象,既是在坤宁宫,说话也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早不死晚不死的,非要在指婚、定亲的时候死,弄得人亲也成不了、戏酒也没法摆……”

钟茗知道容嬷嬷说的倒有一半儿是真的,怨声载道是假,但是有女儿急着嫁的,绝对不会高兴。尤其是指婚给贵胄的,生怕夜长梦多。咳嗽一声,钟茗道:“嬷嬷去按旧例备赏吧,等等,给履郡王府的加一成,再赏履郡王福晋凤尾罗两端,芙蓉簟一领,香袋两只。”

容嬷嬷也没问皇后为什么先头说不急,现在又让办了,止住关于忻妃的话题笑着应了:“嗻~”声调中透着点儿兴灾乐祸,高高兴兴地跑去准备东西了。

————————————N月之后的分割线———————————

如果不算游湖,钟茗这是头一回坐船远行。顶着初春的寒风,钟茗站在船头带着一丝感慨地对兰馨道:“都说江南好,这回可得好好瞧瞧了。”

兰馨接过青蛾奉上的大氅给钟茗披上:“女儿听说,这才刚到山东地界呢,皇额娘要看江南风光,怕得再等大半个月。”

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南巡,时间已经跨入了乾隆三十年。去年乾隆自承德回京,正赶上紫薇之子满月,心情大好之余很是赏了不少东西,只是没有给婴儿赐名。钟茗对比了一下乾隆对外孙们的态度,颇为欣慰,亲生女儿和敬、和嘉之子,都赐给超级长的好名,养女兰馨、晴儿之子赐的名字是双字佳名,而紫薇虽是亲生,到底身份不好摆出来,生下来的儿子就没得到赐名。

乾隆还不糊涂么~

因此当乾隆觉得钟茗在他出巡期间坐镇京师,面面俱到地照顾好了后宫、皇子、皇女、宗室,想酬其辛劳,带她一块儿南巡散心的时候,钟茗牢牢记住要保护好自己的头发,就痛快地答应了——老是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钟茗觉得要是不过了这个坎儿,自己心里就会老惦记着这个事儿、听到南巡就心惊­肉­跳,迟早会自己先把自己吓死。南巡与从悬崖往下跳这样找死的举动还不一样,只有拦着跟乾隆作对才是找死。

钟茗颇有光棍气魄地收拾行李、为儿子女儿收拾行李,跟着乾隆、老佛爷一起出发了。随行的皇子倒是不多,阿哥们婚都指了,纳的还是侧福晋当然不能拖延太久,一个个留在京中就等一过了忻妃的丧期就把侧福晋娶过门来,故而年长的阿哥就不能随行,只有十一、十二两个皇子随驾南下。几个阿哥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叹了一回气,也就认命了。更可怜的是几个侧福晋,大婚之后连拜见公婆这样的手续都没法办——公公带着婆婆下江南去了。

履郡王嫡福晋乌雅氏在两宫面前贤良淑德,很讨老佛爷喜欢,要不是没有福晋出行而王爷看家的惯例,老佛爷真想把乌雅氏给带上。闻说皇后临行前留下给侧福晋的赏的时候也赏了履郡王嫡福晋,老佛爷马上在赏单上添了乌雅氏的名字。和敬要娶儿媳­妇­,乾隆特许其留京,额外赏了一个庄子给外孙子养家。

兰馨因夫妻分居,为表示对明瑞辛勤为国的肯定、安抚公主夫­妇­,只要有这样的‘好事’,她是一定有份儿的。晴儿是老佛爷一直喜欢看在眼前的人,当然在出行之列。又有和嘉,因福隆安为御前侍卫总是伴驾而行,乾隆乐得不让小两口分开,故此和嘉也随驾南下。还有一个紫薇,乾隆对她始终有一点愧疚,想着抬举范宜恒,也好给紫薇长长脸,预备着不日历练一下范宜恒,让他领差使远行,带上紫薇便有补偿之意。

至于随行大臣,钟茗不能尽知名单,只听说傅恒作为乾隆股肱也是随行的。

皇帝出行,浩浩荡荡,身后留下大着肚子待产的豫妃、准备纳侧福晋的几个阿哥留守京中。

皇后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与乾隆、老佛爷等一样,钟茗有自己的座船,船大行进的时候就稳当,并不为晕船所苦。永璂是曾经随驾南巡过的,在乾隆、老佛爷跟着奉承过之后也会抽空过来给钟茗讲解一下沿途风光,一路行来倒不觉得辛苦。

转眼就到了山东境内。

永璂留下了

大队人马南下的时候是在正月,虽然入了农历正月算是春天了,说是万物复苏实际上北中国仍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一路上当然是枯藤老树光枝杈天连衰草,人也还裹着老棉袄拱肩缩背的,偏偏地方官吏把御舟行过的运河两侧收拾得油光水滑­干­净体面,乾隆不知是真看不出还是自己哄自己,还得意于‘乾隆盛世’。

这个时候随驾的人当然要恭维皇上真是个明君。

“皇上以皇太后四巡江、浙,免江苏、安徽、浙江历年因灾未完丁漕,再英明不过了。”

“皇上这回还免直隶、山东经过州县额赋十分之三,真是体恤下情啊。”

“生于乾隆盛世,奴才真是三生有幸!”

马屁一声比一声高,拍得乾隆眉花眼笑,眼珠子一转,又起了歪心思了:“咳咳,朕本不欲劳民,傅恒,传旨下去,让山东地方官吏不必扰民,朕,咳咳,朕要微服出巡。”

傅恒耳朵不由动了两动,嘴角也急速抽了两下过过瘾,作为与乾隆做了几十年君臣兼姐夫与小舅子的人,他知道乾隆有一种“微服私访”的怪癖。这种怪癖还是与他那好讲排场的另一怪癖相辅相成的,且每回微服必要弄出点故事来,比如——沧海遗珠。单纯的作为一个小舅子,遇上这么个姐夫估计脾气差一点的就要照着脑门儿上给他一板砖了,但是傅恒称得上是个君子,更倒霉的是他的姐夫还是皇帝,傅恒只能按照乾隆吩咐的办了。

按乾隆的意思,因孝贤皇后病逝于山东境内,这块伤心地他是不想多停留的。然而山东有孔子,时不时要祭一祭,沿运河南下要经过黄河,也得稍作停留准备才好横渡,山东是不得不停留的。这回更兼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遂打算再‘微服’而行一回。

乾隆的微服毛病老佛爷是知道的,扳扳指头算一下,乾隆都五十五、六了,放他再微服大约是不会像年轻的时候不知轻重的。出来就是为了散心的,何必为了这点子事情跟儿子闹不痛快呢?况且再“微服”乾隆身边明着暗着保护的人还是不少的,安全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乾隆又是要“微服访民情”而非“微服访美人”,老佛爷略一沉思也就答应了。

钟茗则是打定了主意这回只当是自己是个打酱油的,老佛爷同意了,她也顺势表示自己大力赞同。乾隆就这样顺利地换上了便服,还带上了儿子、女婿、大臣、太医、太监,以及明明暗暗的侍卫,一行至少二、三十人,大剌剌“微服”去了。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因皇帝与皇后、皇太后各有自己的座船,又出行在外,消息不是非常畅通,直到乾隆气冲冲地回来又气冲冲地跑了出去,钟茗与老佛爷才知道乾隆在外面遇到了不痛快。具体事由,待考。

宫眷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佛爷果断地把乾隆身边的郑玉柱召过来询问。郑玉柱吱吱唔唔,不敢多言。老佛爷越发起了疑心,一拍桌案:“皇帝究竟怎么了?再敢瞒我,仔细你的皮!”

郑玉柱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船板上:“老佛爷,皇上说怕惊扰了您、惹您不开心,命奴才们不许说嘴的。”

老佛爷越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只管一个劲的逼问:“我只问你,是不是军国大事?”

“回老佛爷,不是。”

“既然非关朝政,那什么事情我都问得!”一面让传板子,一面还作势要召乾隆来问话。

郑玉柱被逼得没法,只能小声说:“今儿皇上出行,一切本都还好,后来,突然冲出一人,递了一张无字状子,然后自尽了……”

老佛爷闻说与乾隆的安全、健康无碍,就放下了心来,让郑玉柱退下了。转过脸问钟茗:“你说,这会是有什么事呢?”

这种狗血桥段在久远的未穿越之前,似乎看到过?钟茗不太确定地想,即使不记得原剧,猜也能猜出来马上要有怨情什么的了。但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扫老佛爷的兴的,钟茗只能摇头道:“皇额娘都猜不出来,我就更不明白了。”

其实老佛爷也不至于真的不知俗务,只是不愿意往这不好的事情上面想罢了,侍坐的诸公主也有能猜到一、二分的,更不敢多嘴了。还是晴儿道:“老佛爷要是担心皇阿玛,不妨遣人去寻一下,­干­坐着也是心焦。”

老佛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下令,只让传话到皇帝座船上,命皇帝一回来就过来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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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精­彩后续钟茗还是听经和嘉转达的福隆安版本才知道的——永璂已有了与乾隆同样的‘不拿糟心事儿烦扰皇额娘’的理念,而乾隆正忙着收拾出行看到的麻烦。

“皇阿玛先头出去的那一趟,见城里人口稀少,四下寂静,还道是地方官老实奉旨没有张扬南巡之事,只是觉得城里静得违和。后来,有人拦轿递了无字状后自尽,皇阿玛被扰了兴致。回来一琢磨,这里头怕是有隐情,十二弟就想起以前在承德遇见乞儿的事了,皇阿玛觉得有理,十二弟又说,满城都不闻人声,可见这保密功夫做得够到家,召当地官员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不如自己下去亲眼看看。皇阿玛就带着众人兵分几路,绕过事前安排、通知的南巡路线,拐到原先安排里圣驾不到之处。”说到这里,和嘉停下喘了口气。

苦笑着继续:“不想山东遭了灾,正闹饥荒,不少人饿死了,皇阿玛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到处丰衣足食,百姓安乐,他现在才知道都是……”

钟茗默然。“传令下去,凡在山东境内,每日上供的膳食减半——老佛爷那里供奉如旧——旁的人,谁觉得委屈了让他来找我!还有,都不许到老佛爷跟着嚼舌头!”

容嬷嬷低声应着出去了。和嘉见钟茗情绪不高,也借口去寻兰馨说话告退了。

皇后的减膳令下了,倒没引起宫眷的反弹,反让乾隆对皇后赞赏有加。出行在外,又在饥荒之地,赏赐什么的乾隆就不好明着给金银珠玉什么的了,乾隆也有办法,捞起笔来先赐下御笔所书的“慈仁贤爱”四字,又特特过来跟钟茗说话。没明着夸钟茗,反把永璂表扬了一通。

钟茗也只能回一句:“是皇上教得好,我哪有什么功劳呢?”

正在说话间,又有当地官员来请,说是备下了酒宴。乾隆冷哼了一声:“一起看看去罢!”钟茗应了,又传命去禀老佛爷并宣诸宫眷、公主。出行在外,就不像在宫里那样讲究,一道帘子隔了外臣,皇室一家人团团坐了一桌。额驸们是年轻男子没上桌,两个阿哥还是半大孩子,就挨着皇帝、皇后坐了。

帘外还有不知死活的在奉承:“山东地鄙,饮食不能与宫中相比,席面简陋,臣等死罪!”谁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得意与讨好,估摸着他根本不觉得这桌酒宴简陋。乾隆碍于不让老佛爷烦心,硬压着火气没发作,好好的出门散心,可不能给老佛爷添堵。反是永瑆,悄悄地从袖子里摸出把扇子唰地打开扇了两下。钟茗额角一跳一跳的,现在刚化冻啊,你脑子有病揣把扇子玩儿!狠狠地瞪了永瑆一眼,让他讪讪地把扇子收了回去。

这把扇子后来派上了大用场。

乾隆忍着气,看老佛爷吃完这一餐饭,使眼­色­让钟茗把老佛爷哄走,这才对着当地官员开火。地方官能清空了一城,自然不是一般角­色­,当然要咬牙不承认。还非常有创意地召一平民过来答话,召来的也不是乡绅一类,看着那布满老茧的掌心,还真是个下地­干­活的农民。手上有老茧,可脸上却是很饱满,饱满得有种‘胖’的感觉,那官还显摆地亲自挽起了老农的粗布裤子的裤角:“皇上请看!”胳膊上也圆圆的是­肉­。

乾隆还真有点被唬住了,永瑆反觉得奇怪。永瑆近来越发有点和亲王弘昼的味道,养在皇后跟前,跟嫡子是一个待遇,但是明显大家意属永璂,他也不是个傻子,乐得当个逍遥王爷,发展自己的兴致。有了这个定位,永瑆就很放得开,看着老农的样子很有丝违和感,也就大大方方地把扇子束成一条,直直戳了下去!

皮­肉­内陷,半天没恢复过来!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这情形不对了。这是浮肿!太医一看就知道了:“这个是饿的,不用开药方,喝药也没用,吃饱了就成了,要想见效快,先灌一碗鲫鱼冬瓜汤就成,最是消肿的。”

直到此时老农才哭出声来,含糊地说他家人被拿住了,本人受了威胁。

当下永璂就请旨留下善后:“皇阿玛,让儿子留下来善后吧。”

乾隆看着永璂诚挚的眼神,想想他也快成年了,是该领差办事了,不能老是带在身边娇养着了。“朕让傅恒留下来襄助你,要记着,他是大学士、军机大臣,经的见的比你多,有事多听听他的意见,不可擅作主张。”

“嗻。”

乾隆又掂量了一下人手的问题,决定暂且寄下当地官员的顶戴留下来效力。永璂大为叹服,这不是纵容贪官,而是“权寄”顶戴,拿乌纱帽来钓着这些把心思用来欺君而压民的蛀虫,让他们为了顶戴不得不为善后事宜出力!化腐朽为神奇,果然有一套。

眼神黯了一黯,要是没这些腐朽就好了!可恨,明知腐朽还得用他们!永璂突然能明白先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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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大了,开始把皇额娘当傻子了,什么话也不跟我说,把我瞒得好苦!”

永璂讪笑道:“不是怕皇额娘担心么?做儿子的,本该侍奉得皇额娘舒舒坦坦的玩,哪有拿事儿烦您的理儿呢?真要是连外头的事情都办不好,须得拿到皇额娘跟前让您费劲,那儿子可真是无地自容了。这不是有担当的男人该办的事儿!”

“有担当的男人……”钟茗的心肝儿抖了抖,看看勉强仍称得上正太模样的永璂,“你继续担当去吧……回来!”

“儿子听皇额娘吩咐。”

“我听说什么大灾之后有大疫的,到了春天,正有时疫,你要小心!”

“嗻!”应得­干­脆,“您就放心吧,这些傅大学士都有数儿,早备下了太医了,唔,估计给灾民的药材他也该有数了,我得说一下。儿子告退了!”

皇子总要办差才能让底下的人认识,才能在办差的过程中与大臣有所接触、建立自己的班底,才能树立自己的威望。这些钟茗都懂,虽然舍不得,虽然把随行的药材打包了大半,又给永璂的嬷嬷下了死令要好好照看盯着他喝预防的药材,钟茗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永璂留在山东处理饥荒善后的事宜,自己跟着乾隆、老佛爷一路南下了。

明天大结局

乾隆因着山东饥荒一事心中不喜,虽然永璂长进了,能主动承担责任为父分忧,乾隆被人递了无字状纸又被当面揭出地方官员瞒骗他还是觉得颜面大失,强打­精­神目送永璂下船之后乾隆因愤怒而支撑起来的­精­神就蔫了下去,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与乾隆一样恹恹的还有紫薇,山东是她的老家,夏雨荷就葬在山东,紫薇想娘了。理智上再明白乾隆是皇帝、夏雨荷没有正式成为宫妃,作为夏雨荷的女儿,紫薇的情感上还是希望乾隆能在此时对夏雨荷有所表示的。然而前有灾情,上有规矩,四下里是有着各种正式身份的人,紫薇此情无法宣诸于口。

范宜恒不是傻人,私下劝紫薇:“就算皇后娘娘、庆妃娘娘她们不生气,老佛爷还看着呢。山东是皇上的伤心地,先前孝贤皇后病逝于此……”

紫薇默然,心情更差了,还要打起­精­神装没事人。

紫薇心情欠佳,钟茗是在几天之后才发现的,钟茗也因永璂离开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在兰馨等人的开解下,又收到了永璂夹在奏报里递过来的请安问好兼报告日常生活的纸条,钟茗才慢慢有了好心情。略一寻思也就明白紫薇苦闷的是­干­什么了,对于紫薇,平生大事无过三四件,爹、娘、老公、孩子,现在山东境内,她是想夏雨荷了。然而以钟茗的身份,也不敢让紫薇大张旗鼓地祭夏雨荷,规矩摆在那里了。就算是老佛爷,也不好下这样的旨的。钟茗悄悄地命紫薇去祭一下夏雨荷,连祭品等物如无乾隆与老佛爷发话,也得小心准备,不可犯了忌讳。

紫薇带着感激应了,心里仍有一丝遗憾——皇阿玛没提这事儿。这份遗憾在乾隆突然说要去祭夏雨荷的时候变成了惊喜,而老佛爷与诸宫妃、公主则受到了惊吓。庆妃等心里含酸,也不敢表露,老佛爷的不满就在脸上足足挂了三天。因为紫薇很老实地说:“皇额娘已经给女儿备好了祭品,女儿只想私下祭一下的。”乾隆又狠狠夸赞了钟茗,这让老佛爷对着钟茗半天没开脸。

钟茗只能又陪笑跟老佛爷解释了半天,间有十格格可爱玩笑,兰馨、晴儿开解,和嘉凑趣,才让老佛爷转过脸来。钟茗回到自己的舱里一面喝茶补充方才劝说流失的水份,心里暗骂一句,乾隆,你还真是抽风!骂完了,自己反倒傻了,坏了!这是个抽风版的乾隆啊!钟茗回过味儿暗骂自己蠢,居然因为最近正常日子过得太久,反而忘了这一茬了。乾隆在灾情严重之时还想着祭旧情人,显然这抽风的毛病仍在!NND!怎么能因为这两年一切正常就忘记了这是个小说的世界呢?钟茗的心肝一颤一颤的,开始觉得随行南下不是个好主意了。完了,穿来好几年了,诸事缠身,光念叨着不要剪头发居然不记得下面的剧情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光记得个夏盈盈的名字顶个什么用?时间点是什么啊?钟茗在心里惨嚎。

青蛾上前给钟茗另换了一盏茶:“娘娘怎么了?茶都喝­干­了,还端着茶碗儿划拉着。”

钟茗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接过新茶就往喉咙里灌,幸亏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识机的,奉上的茶不热不冷正好入口,没烫着她。青蛾见她这样,不敢再多嘴了,悄悄退到舱房门口,伸手招了个小太监,小声吩咐他去请容嬷嬷来。钟茗没注意到青蛾的小动作,还在拼命回忆剧情。

容嬷嬷正在与桂嬷嬷联络感情,桂嬷嬷允诺回去继续帮皇后说好话,容嬷嬷刚准备回去向皇后报告这一好消息,青蛾遣的小太监来请容嬷嬷回去。容嬷嬷又向桂嬷嬷道了一回辛苦,这才转到皇后座船上来。

一看皇后的样子,容嬷嬷就知道皇后这是在想事儿:“娘娘?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已经跟桂嬷嬷打过招呼了,她会在老佛爷面前为您说话的。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皇上高兴了,老佛爷不过是一时不喜罢了。您又没办过旁的什么错事。”

“哦,啊?嬷嬷回来了?”

容嬷嬷看钟茗这样显是没把刚才的话听进去,又重复了一遍,才道:“老佛爷刚才就转过脸­色­来了,娘娘已经过关了。”

钟茗心说我担心的是别的事儿啊。想了半天剧情未果,钟茗现在担心的是另一条——就算剧情已经被蝴蝶了,可乾隆抽风的毛病一天不改,自己就有一天的危险,更倒霉的是以前还能知道他什么时候抽什么样的风,可以提前作好准备,现在连这个优势都没有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得,继续抱着老佛爷和乾隆的大腿吧,他们俩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坚决不反对。

“娘娘,娘娘千秋将至了,还是想点儿高兴的事情吧,”容嬷嬷见钟茗还没开脸,努力寻找话题,“今年闰二月,有两个二月初十呢。”

“嬷嬷,我没事儿,不过是见天要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心里烦。”

“娘娘哪用再琢磨呢?如今十二阿哥已经长大了,都开始办差了,娘娘只管等着享福就成。”

“是啊,等……”乾隆还有三十几年好活啊,我等得过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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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得一年是一年,钟茗还得继续做她的样板皇后。次日一早庆妃等过来请安,钟茗还要对庆妃‘提醒’一二:“别在心里泛酸,没事儿跟个亡人吃什么醋?反弄得老佛爷也跟着不开心!出来不同宫里,规矩也松、天气也好,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好皇上才是正经!”

庆妃心说,你在老佛爷那里弄了个不自在,可别在我身上撒气啊,我早想明白了,谁不想生个儿子啊?面上还要恭敬兼感激地应了:“谢娘娘提点。”

钟茗训完了别人,自己还得跑到老佛爷跟前挨训。老佛爷给她留了面子,摒退众人才对她道:“你顺着皇上没有错,可不能太顺着他了。虽说劝皇上的时候说话要和软,但也不能太软了。我知道你的难处,这种事情你一劝就难免会被误以为是没有肚量,但也不能太纵着皇上了!”

“谢皇额娘体谅,媳­妇­何尝不想……可……先前脾气太硬,就算是占着理儿,皇上也不乐意听、更不乐意做。媳­妇­儿无奈,只能绕着圈儿敲边鼓,这样皇上倒是能听进去一些。且……人都死了,我还克扣她什么呢?再说,还要看孩子的面子不是?”

老佛爷叹道:“皇帝什么都好,就这一条算是毛病了,你起来罢,是我太急切了……你又没催着皇上去,让紫薇祭她生母也是应该。”这最后一句话就是桂嬷嬷的功劳了。老佛爷当时只是因为乾隆行为不甚考究生气,一股脑的把有­干­系的人全挂上了号。皇帝要给点面子不能骂,那就只有恼上别人了。经桂嬷嬷劝解,老佛爷也清楚紫薇祭生母是孝,皇后允许那是大度,两人都没大张旗鼓,并不算过份。错的人,其实是英明神武的皇帝。老佛爷心里明白,嘴上还不能承认是自己儿子不地道,只能含混着过了。

钟茗取得了老佛爷的谅解,改而尽力安排庆妃等轮番侍寝。一路沿运河而下,船队中其乐也融融。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船入江苏之后,皇后四十八千秋就过得很热闹了。老佛爷因觉让皇后脸上不好看,要给她补偿,乾隆觉得皇后大度又贤惠,需要表扬,两人都下了重赏,而诸公主等的贺礼也极丰厚。本地官员也极力奉承。乾隆虽然说着不要扰民,可骨子里喜欢大场面的­性­子还是改不了,见底下人弄得隆重,早把山东灾情丢到脑后。乐呵呵地道:“这才是盛世气象嘛!”

钟茗收礼收得手软,因入江苏,物产丰饶,更有知机的官员见十二阿哥颇得上意,今日的皇后便是翌日的皇太后,以爱新觉罗家的传统,奉承好了未来的皇太后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更见皇帝、老佛爷没有阻止的意思,更加卯足了劲儿进奉千秋节礼。弄得钟茗最后都不敢收礼了,一个不是整寿的千秋节,这样的场面太招眼了,更兼儿子还在山东赈灾呢。这么想着,钟茗就小心地向乾隆提及把一部分寿礼折往山东,以助赈济。

乾隆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永璂与傅恒在山东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你只管享用就是了。”

“永璂每回来信,总是说平安顺利,我总怕他是报喜不报忧。现皇上这么说,可见是没哄我了。”

老佛爷道:“这是他懂事。”

乾隆顺口接了下去:“儿子也不拿烦心事来皇额娘跟前说的,依皇额娘这么说,儿子也是很懂事的。”

老佛爷忍住了笑:“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儿子比这个?”此话一出,和嘉等再也忍不住,转脸捂住嘴一脸笑意,只不敢笑出声儿来。

钟茗因永璂一切顺利,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瞅着乾隆,倒把乾隆看得不好意思了,咳嗽一声:“朕欲去海宁陈家小住几日,陈家主人是朕民间好友……”乾隆下面说他特别喜欢陈家幽静的感觉能完全不被打扰是平日难有的感受身为九五之尊还能有这样懂得的朋友他始终很珍惜,等等等等钟茗一概没听进去,她只想说——靠!陈知画!

因为如果这个海宁陈家如果是传说中的陈家洛他们家,乾隆是不会带着老佛爷去“寻亲生父母”的。更兼穿到有小燕子的世界里,那么这个陈家,只能是陈知画她们家了。老佛爷笑眯眯的样子证实了这不是给她儿子找爹娘之旅:“他们家却是幽静,你们都没去过吧?正好,看看南方水乡风光,可真是秀气。”

就这样,一道名为陈知画的天雷劈了下来。

唐明皇家的马都能衔杯献舞了,万物之灵长的歌舞表演什么的也不用那么让人惊奇了。林黛玉被说小戏子长得像她都要赌半天气,陈知画一个堂堂能够独立接驾的人家的小姐,居然客串伶人。钟茗掩面不忍睹,这家人可真是囧囧有神啊。等等!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规矩的!钟茗猛然想起另一种可能,陈家这是借机献女!否则不足以让陈家小姐这么抛头露面的!就是皇家,也只有在选秀的时候会看一下秀女才艺一类,还不一定非要看歌舞,多半是看绣工针线乐器……陈家根本是想借机弄一场只有知画一个人参加的选秀,还是直接把女儿送到主考官面前!

好在此时并无一个急需被拉回正途的失足封建统阶级好青年五阿哥,诸年长皇子刚纳了侧福,而十一、十二年纪尚幼,永瑆跟在钟茗身边,老佛爷看一眼他再看一眼陈知画,就没再动这番心思。紫薇因乾隆心中有夏雨荷,­精­神也好,自觉脸上有光,不由地道:“这样歌舞着,恐失于轻佻了。”老佛爷听紫薇这样说显是很知礼的,有那样一个母亲紫薇还得正常成长到现在,老佛爷颇觉欣慰,对陈知画的感官就差了一点儿,更想不到要带她回京了。[1]

而钟茗心里先有了一丝成见,再看陈家人就觉得他们脸上透着失望了。这个年代,在正常的时代价值取向里,能嫁入宫里,就是父母长辈眼里最好的归宿了。对于女孩子自身而言,也是如此,反正嫁个平头百姓也保不齐要三妻四妾,那比入宫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入宫搏一荣华富贵。皇子谋算不成,难道要谋算乾隆?钟茗握紧了帕子,这年头,皇帝可是最大的一只“金龟”!不会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让陈知画成了乾隆的后宫了吧?

只可惜钟茗猜错了,乾隆一门心思把陈邦直当好友,他自己又要当君子,当然不会COS一把猥琐的萝莉控大叔,反而是脸带慈爱地让好友为知画择一佳婿,还大方地说,新科进士随便挑,必有一个能配得上知画的才气的。

不必带陈知画回宫,让钟茗的心情好了不少,否则以她的年轻貌美兼之心机,真让她跟乾隆挨了边儿,还真是个大麻烦。没了这个麻烦,钟茗当然保持了好心情,更兼永璂的信使又到,说是差使办妥,正快马追赶圣驾。钟茗这几日就把重心放到了收拾永璂的座船上了。

牡丹花下死

永璂追上队伍之后得先跟乾隆缴旨,然后见过老佛爷,接下来才能到钟茗跟前请安。乾隆见永璂上原本还带着点嘟嘟腮的脸颊瘦了一圈,又看傅恒的面­色­也微微泛黑,点头道:“你们辛苦了,你们的折子朕都看过了,这差使办得不错。”

永璂谦逊道:“是傅大学士的功劳,儿子不过是跟着看了一回,又长了点儿见识。”

傅恒哪会抢皇子之功?急急辩解:“十二阿哥天资聪颖,又扎实肯­干­,举凡赈济、造册、考较暂用官吏,都亲力亲为,做事条理清晰颇有章法,并非只做看客。十二阿哥还对臣说,灾后须防时疫,显是下过功夫知道民生的。”

永璂转而夸傅恒:“儿子不过是偶然听说‘灾后常有疫’,倒是大学士,连当下是春天,补耕的事宜都想到了。凡耕牛、种子都贷与民人了,儿子这才知道什么是‘授人以鱼不如教人以渔’。”

乾隆大笑:“你们两个倒有趣,对着捧呢吧?”

傅恒脸带惶恐,连说不敢。乾隆脸上笑容不减:“永璂,去给老佛爷和你皇额娘请安去。傅恒,朕这里还有事要与你说。”

永璂回来的消息早有机灵的人报到了老佛爷和钟茗跟前来凑热闹,钟茗闻说永璂回来,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笑开了。老佛爷道:“可算是回来了。”说着也笑了起来。钟茗道:“赏!”素芯一领着报信的小太监到一边接赏去了。永璂进来的时候,老佛爷和钟茗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

老佛爷见了永璂先拉到跟前抱了抱直说“瘦了”,接着就对钟茗道:“有你在不用我­操­心,可巧南边儿的水土也养人,这两个月你给他好好补补。”看着钟茗应了,这才转过脸来问永璂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吃得怎么样一类。

永璂笑道:“老佛爷不必这样,孙儿只是活动开了,自然会瘦一些。”

老佛爷仍然不依,顾不得先前说过不再­操­心的话了,一迭声地要下菜单,又说:“眼看到杭州了,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永璂没赶上去苏州,到了杭州可要多停一阵子,玩个够。对了,杭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么?”

晴儿回道:“西湖醋鱼据说不错。”

“那就让他们现做新鲜的奉上来。”

永璂连连劝着:“老佛爷,上回跟着您南巡,孙儿也是一路跟下来的,苏州也看过了、杭州也看过了。这回不用这么费心张罗的,应该孙儿侍奉您才是。”

“这回不是没玩到么?”老佛爷伸手抚着永璂新剃的半个月亮头,“一转眼你都是大人了,都能为你皇阿玛办差了。”

“前头的事有傅大学士顶着呢,孙儿就跟着打个下手什么的,对了,山东虽然饥荒了,倒有不少小玩艺儿。孙儿让人买了些,也算是照顾小民的买卖了。尤其是潍坊的风筝,现在是春天,正好拿来给姐姐妹妹们玩。闻说菏泽一带的牛­肉­做得好,可春耕要用耕牛,孙儿就没长这杀牛的风气。还有些荷包香袋的,手艺虽然粗糙,难得是有野趣,老佛爷要不嫌弃就拿来打发时间罢。”

说着就让人抬了两个箱子回来,都是些小玩艺儿,当下一一分了。和嘉等是姐姐,只是瞧着野物新鲜,拿过来看看过个眼瘾也就是了,十格格年纪小,非要放风筝不可,缠着乾隆给她打下手。乾隆就吃她这一套,他也不会放风筝,老老实实地跟着会放风筝的小太监学了半天,勉强达到了女儿的要求“亲自把风筝放上天”,这才把手里的线轴递到十格格手上。做完这项工作,乾隆一抹汗,弯起食指狠狠地在永璂的光脑门儿上来了声响的——都是你小子闹出来的。

永璂摸摸脑袋又摸摸鼻子,缩到老佛爷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老佛爷。老佛爷笑着摩挲着他的头皮:“好啦,皇帝也累了,喝口茶歇歇吧。永璂,到了杭州咱们吃醋鱼去。”

“南边儿的饭菜有点甜,不大合口。”

“成,让他们别搁太多糖。”

乾隆Сhā口道:“都是老佛爷惯的他!”抱孙不抱子,乾隆的立场还是非常坚定地。

“懂事的孩子我乐意惯着他。他这一趟辛苦,回来还没歇歇呢,就给咱们分东西,你还挤兑他!”

当下呣子二人开始假意斗嘴,永璂抱着鸭油酥饼窝在老佛爷宝座上就着茶水慢腾腾地啃。钟茗暗暗戳了下他的脑门儿,你太狡猾了!什么时候学的变脸?拿着帕子给永璂擦嘴角。

永璂挤挤眼,意思很明白,这个时间装严肃才是不识相。作一副耗子见猫状,只能让乾隆和老佛爷不喜欢,倒是装憨比较划算。办正事的时候老实正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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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乐意“孝女”,行程就因为要到岸上放风筝多耽误了一天。杭州当地官员安排下的节目就要推后,直到十格格玩累了要休息,才轮到地方官员的表演。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此话不假。乾隆喜欢看国泰民安,就有人把灾民乞丐赶得远远得免得碍了他的眼;乾隆喜欢气派,就有人把场面做得宏大壮观。乾隆还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底下人自然也要投其所好。早在圣驾到杭州之前,当地官府早已准备了无数的画舫,悬灯结彩,在西湖等待。这些画舫上备有酒席歌舞,当然不会是良家女子,皆从青楼而来,是特意择出为讨好皇帝的。等乾隆到了杭州,见了大小臣工,就被请到了西湖。

老佛爷看了一眼热闹,人前也不好说什么,更兼在老佛爷心里男人就没有不馋嘴的,对自己的儿子老佛爷更是放宽了标准,看看歌舞,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只要别闹出不好听的事情就随他玩吧。老佛爷还体贴地带走了皇后、公主、皇子:“早说了要尝尝醋鱼的,你们都来吧。”

且不提乾隆在美艳如花、软语温存的莺莺燕燕的环绕下乐不思蜀,钟茗等陪老佛爷吃了一餐饭。饭后先打发永璂与十格格这些小辈去休息,就等到了乾隆独留了一个叫“夏盈盈”的青楼女子的消息。钟茗心说,来了!

老佛爷的脸­色­有一刻的狰狞,细问了此女据说是卖艺不卖身,这才缓缓地道:“都散了罢!也别等了,今儿你们是等不到皇帝了。”钟茗看老佛爷的神­色­并不慈和平静,心下一颤,夏盈盈这回是凶多吉少了。人只有带入了情境,换位思考才能猜得更准确。钟茗现有个日渐成年的永璂在眼前,一对比,就知道老佛爷已起了杀心了。这不是宽容的问题,就是放到两百多年后,哪个当妈的愿意女儿跟个“小姐”纠缠不清?欣赏她的‘歌舞才艺’是一回事,弄过来当儿媳­妇­、孙子的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这个时代就更不好说了,青楼女子出身就是个问题,再卖艺不卖身,名声已经臭了,就算是到了清末,白文氏还不许杨九红自己养闺女呢——我孙女儿怎么能让个窑姐儿来养?话糙理不糙。夏盈盈让乾隆喜欢那没什么关系,要是乾隆真“临幸”了夏盈盈,老佛爷怎么会放任她继续留在青楼让乾隆戴绿帽子?入宫,她的身份不够老佛爷断不能许,不入宫,要么出家要么死。除非乾隆和夏盈盈能睿智得想到第三条路。

幸而夏盈盈命大,居然拒绝了乾隆的要求。老佛爷直接把手里的念珠扔过去砸到了回话的高无庸的脑袋上:“她居然拒绝皇上?还有,皇上也容她放肆?”老佛爷又转而为乾隆的命令没有得到执行而愤愤了——儿子当然是自己的好。

钟茗继续围观。

高无庸老老实实地道:“回老佛爷,皇上是真的只是跟盈盈姑娘聊了半宿,盈盈姑娘并未侍寝,奴才不敢欺瞒老佛爷。”

老佛爷又起了另一疑心:“她不会是故意拿捏着架子钓皇帝胃口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含香当时不就是这样么?越拒绝,乾隆就越往上凑,最后要不是被逮个正着,乾隆现在怕还是被迷惑得不知东西南北,还要为她忤逆自己这个亲生额娘!

老佛爷打了个寒颤,越发关注起乾隆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仿佛印证了老佛爷的猜测一般“夏盈盈随心情而决定是否上船与皇上相聚。她认为人与人之间讲缘份,能与皇上巧遇是缘,心情不到时,勉强陪皇上,也没意思。她不喜欢被勉强,即使不能拒绝,也只能看见她冷若冰霜的神情,不会有一丝温暖。”、“皇上微服去了画舫与夏盈盈相聚。”、“皇上又去画舫了,跟夏盈盈彻夜长谈。”

反了!反了!对着个青楼女子,比对亲妈还孝顺!老佛爷坐不住了,开始还能存着让乾隆过了新鲜劲儿自己放手的意思,现在越看乾隆越粘夏盈盈,牌子也不翻了,政事也不理了,老佛爷觉得不能不管了。老佛爷也不想一开始就闹僵,想了一法,特意在乾隆又要微服出游的时候着人把乾隆给堵住带到自己的船上:“皇帝,天气渐热,南边儿呆着就不舒爽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啊?我还想看看新娶的孙媳­妇­儿呢?”就不信你会把个青楼女子带回去!

乾隆一愣,对啊,皇帝不能总在西湖呆着啊,京城还有事儿要处理呢。一想起要离开,就想起夏盈盈,乾隆实是舍不得她,不由动了把夏盈盈带回宫的念头。他还真就想给夏盈盈一个名份了。

对此,老佛爷的反应是气得浑身发抖外兼不同意:“你会成为天下的笑柄的!就是平民人家,也没几个会纳青楼女子为妾的!”

钟茗的反应是面无表情,心里却道,[乾隆,你就是个M!专好拿热脸往冷XX上贴!抽死你得了!]上前一步扶住老佛爷:“皇额娘息怒,您别气坏了身子,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钟茗能感觉到手里扶着的老佛爷的胳膊正在打颤,老佛爷的语言也表明了她已经被气得发抖了:“早晚气死了我,就如了他的意了!”

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钟茗使个眼­色­,兰馨早坐不住了一得了钟茗的暗示一拉着十格格去看风景了,和嘉戳了一下晴儿,示意她留下来安慰老佛爷,紫薇也收到了“劝一下皇阿玛”的信号。庆妃等原还在老佛爷跟前伺候的,此时也蹑手蹑脚地往外挪,幸而出行在外没穿花盆底而穿的是毡底的绣鞋,走动没有发出声响,倒让她们平安地溜了出去。

老佛爷说了这样重的话,乾隆这个大孝子居然还没有松口,仍是诚意又无奈还略着点儿愤愤地说:“盈盈是个好姑娘,她原来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家道中落,为了父母,沦为青楼女子,出道以来,买艺不买身,至今仍是处子。即使朕是皇帝,也不能侵犯,如此自爱,让朕又敬又爱,不敢造次,我们畅谈整夜,盈盈在朕心底留下难以抹减的深刻印象。请老佛爷成全了儿子吧!”

照钟茗的经验来看,乾隆虽然平时正常得不像话,然而一涉及到剧情,他就抽得不像话。想把他掰过来,其难度不亚于­干­掉令妃。这不是用什么规矩一类能说服他的事情,因为如果按照规矩,乾隆根本不会办出这样的事情为。乾隆此言,果然印证了这条定律。

夏盈盈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欺君枉上的事情,没顶替乾隆的女儿也没偷乾隆的妃子更没挑唆着皇子闹私奔,钟茗根本没办法“巧妙设计让乾隆知道她背地里­干­的龌龊事”,因为人家根本就没­干­过!总的来说,夏盈盈除了出身,还是个不错的女子。

钟茗对夏盈盈的评价还不算坏,可老佛爷对这个女人就没那么有耐­性­了:“绝对不可以!”

乾隆也急了,正要反驳,紫薇连忙上前请乾隆坐下奉茶。乾隆像找到了同盟:“紫薇,朕真觉得盈盈像是雨荷再生啊。”

紫薇心里一寒,更觉得背上承受了老佛爷两道目光:“皇阿玛,我娘就算转世,今年也才六岁。”钟茗生生忍住了才没笑得出来。

乾隆见劝说不成,也梗起了脖子,绝不让步,居然拂袖而去。钟茗再次目瞪口呆:[永琪,大家都冤枉你了!你的叉烧不能全怪你,你是有强大的遗传基础的啊……你爹就是块老叉烧,你要是能变成乖乌鸦[1]实在是太难为你了!坏了,我一定要把永璂给教育好!]

老佛爷直接背过气去,晴儿离得最近,就近搀住了老佛爷另一支胳膊,与钟茗一道把她扶到床上躺着。钟茗一迭声命宣太医,桂嬷嬷拿来薄荷油,晴儿用小指甲挑出一点儿,在老佛爷太阳|­茓­、人中等处擦了一回,老佛爷才悠悠转醒,一睁眼没看到乾隆——据说他这回又“微服”去寻夏盈盈了——更是生气。

再扫了一眼床前,确认了一下,先前出去的都回来了,连永璂、永瑆都得了信来照顾,只少了一个把她气倒的乾隆。老佛爷­干­脆闭上了眼:“都散去了吧,我躺一会儿就好,皇后留下。”

这时太医也来了,请了一回脉,老佛爷身体并没有毛病,说穿了就是气的。当下开了一剂疏散的方子,也就告退了。老佛爷紧紧拉着钟茗的手:“皇帝可不能闹这个笑话啊!”

钟茗无语,我是绝对不会掺和进这浑水坑里的!嘴上却说:“皇额娘,皇上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硬跟他顶着,只能把他逼到另一边儿去,您是他的额娘,好好说说,皇上会听的。”

“我要再想想。”

钟茗见老佛爷不再有言语,把她的手放下,又给她掖一掖被角,小声嘱咐了翠蛾等小心伺候着,这才出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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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一堆‘儿女’等着问结果,钟茗道:“老佛爷一时胸口憋闷,已经睡下了,晴儿,这两天你就多照看一下吧。”

晴儿应了,又退到一边静等下文。

钟茗把他们带到自己的船上,三令五申不许他们Сhā手管这件事情。兰馨道:“皇额娘放心,女儿只管照顾好十妹妹,旁的也不是女儿能管得了的。”

和嘉也道:“兰姐姐说的是,虽是有心结,可断没有儿子、女儿管到阿玛房里的事情的道理,咱们有数,请皇额娘放心。”

晴儿道:“我会劝着老佛爷点儿的,可是……虽不是咱们有资格管的事儿,到底老佛爷是因为……才觉得怄气的,这——”

永瑆皮皮地笑道:“这事儿该请教五嫂。”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永璂白了他一眼:“眼下可来不及请人了,赶明儿皇阿玛要真把人带上了船,日后就算有办法也难掩今日之事了。”

永瑆反问道:“难不成你有办法?”

“今日军报,乌什回人作乱,戕办事大臣素诚。傅大学士正急得满头汗,要找皇阿玛回禀呢。”江山和夏盈盈哪个更重要?永璂等着答案,再依据答案决定对他家皇阿玛的尊敬程度。

大家都发过言了,钟茗就顺口问一下紫薇。紫薇不说话,泪珠却滚滚而下。明知君王之恩不可长倚,但是前脚奠完了夏雨荷,后脚就说一个青楼女子是她的转世,这借口也太牵强了。紫薇就算是私生女,也瞧不上一个青楼女子。对于乾隆说一个妓-女是她生母的转世,紫薇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一哭一说,众人都沉默了,作为儿女是没资格管父亲的私生活的,但是不代表他们心里会大力赞同。乾隆这些是日子对夏盈盈的迷恋,让几个儿女都不甚喜欢了,秀女也一罢了,民女也勉强能接受,可你居然搞个妓-女,太丢脸了……这几个人的大侄子绵德都要做父亲了,可父亲却还雄心不老。紫薇自入宫后一向谨慎,一算是对她的出身略有不满,但是几年看下来也没有人说她的人品不好之类的,她这一哭,兄弟姐妹们心里的天平更倾向于她了。

和嘉道:“你是皇阿玛的女儿,谁敢小瞧了你!”晴儿、兰馨一齐上前安慰。

永瑆、永璂对望一眼,永璂给钟茗打了个千儿:“皇额娘,儿子帮傅大学士寻皇阿玛去了!”

永瑆也起身道:“皇额娘,诸位姐姐,我随十二弟一起去。”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

乾隆到底是皇帝,被打断了与夏盈盈的卿卿我我的怒气,在听说乌什有变的瞬间消散无踪。对夏盈盈说了一句:“朕等会儿再来看你。”就匆匆赶了回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吩咐过拟旨令明瑞进剿乌什后,乾隆才有心情琢磨着继续‘劝说’众人接受夏盈盈。

老佛爷已经气病了,下一个被她‘劝说’的人就是钟茗了。

“咱们夫­妇­几十年,相互之间更像是与老佛爷、永璂一样的血缘亲人,早不分彼此了。不管说什么话,朕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山东祭雨荷,再度唤起朕对雨荷深挚的爱情。原来,爱从来没消失过,放在心深处,等待重新燃起的火花。那天盈盈扣弦而歌,歌声曼妙,灯影下,恍然雨荷再生。眼前的盈盈,和雨荷一样弹得一手好琴,容貌歌声神似,清冷孤傲也相近,难道是雨荷感应到朕的思念,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她是那样的特别,有点骄傲,有时无措,却绝对真心。朕就决定带盈盈回宫,封她为妃子。不能再让雨荷的悲剧重新上演,人生苦短,朕再也不要错失一段美好的感情了。”

合着老婆就是另一个妈,没­性­别的,没个­性­的——老妈子!钟茗倒没嫉妒,对着乾隆这张龙脸,也嫉妒不起来,纯粹是让他的话给惹毛了。乾隆,你就抽吧!

“皇上和她的事情,我没亲见、也不好评判。可我看到的,却是老佛爷和皇上为了这个夏盈盈呣子不和,老佛爷已经病倒了,”钟茗压着火气,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心里默念着‘头发头发’,“既然她出自书香门第,悄悄地让她恢复原籍,再充作民女开恩许其入宫,圣祖朝就有从江南带回去的宫妃,这倒也罢了。可眼下老佛爷这病,已是惊动了很多人了,要怎么办?!”

乾隆正沉浸在“爱情”里,怎么能听得进去呢?好在钟茗没有直接反对,乾隆又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了个好办法——给夏盈盈恢复户籍——就没跟钟茗太生气。匆匆说了一句:“老佛爷那里,你们多劝着点儿。”急急去会夏盈盈了。

钟茗赶到老佛爷的船上,老佛爷正靠在床上喝参汤:“皇后来了?坐!皇上都说什么了?还是非得要那个夏盈盈?”

钟茗看紫薇坐在一旁眼睛红红的,欠身回道:“回皇额娘,一时半会儿的,皇上怕还是那个心思,”看老佛爷的脸­色­又要不好,连忙补充,“永璂说回疆有变军国大事要紧想皇上不至于为此事耽搁停留的。”

老佛爷这才点点头,又对紫薇道:“你的委屈我知道,可你也要让皇帝知道才行啊,皇帝现在是连我这个皇额娘都不来看了,”又是一阵唏嘘,“皇帝以前多孝顺啊,怎么出了个夏盈盈,连我病了都不问一声了……”

桂嬷嬷进来道:“十二阿哥来给老佛爷请安了。”

永璂进来挨个儿问了好,才挨上老佛爷道:“您猜,孙儿做什么去了?”

“?”

“杭州知府贪渎,孙儿上岸给姐姐妹妹们买小玩艺儿正遇上议论的,悄悄的拿了证人,送皇阿玛跟前儿了。”

老佛爷大笑:“你这猴儿!让这个狗奴才出幺蛾子让下流女人勾引坏了皇上!活该!我就说了,安排画舫接驾的官,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的乖孙儿,可不能跟你皇阿玛一个样儿。”

船上的女人都觉快意,永璂的光脑门儿和刚刚又养得嘟嘟的脸颊很被这些人揩了不少油水去。钟茗有些忧心:“仔细你皇阿玛怪你多事。”

“杭州知府为了掩其罪责,特意安排女­色­意欲迷惑圣上,使圣上不察,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永璂说完又附在钟茗耳朵上道,“一起出去的还有四姐夫,随行的侍卫里有一个姓索绰罗,据说他爹乐克最是个……”

钟茗笑着逮住永璂的脑袋好一通扑棱。能想着给皇帝安排青楼女子的知府,为人怎么会正直?为官怎么会清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朝廷给的明着的俸禄并不足以让官吏养家,如果真要靠俸禄,那这官非得穷死不可——除非他本身就是家产丰富。杭州知府或许贪得不多,然而刑律上的量罪,因为俸禄不多,所以量罪定罚的起点也低。这杭州知府如果真按照刑律来判,差不多是个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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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老佛爷现在把乾隆恨得跟什么似的,等乾隆真的出了事儿,她比谁都急!

“老、老、老佛爷,皇、皇后娘娘,皇、皇上遇刺!”一路跑回来的侍卫脸­色­白得像见了鬼。

老佛爷刷地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什么?!”

钟茗摸不着头脑,乾隆遇过刺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憋屈。这是乾隆眼下的写照。

他被白莲教的余孽盯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皇帝“微服出巡”而不带什么随从的机会,又岂能错过?这些人等了好几年——早在乾隆二十四年,一度传说皇帝要微服出游而不带什么随从,这些人就准备了起来,无奈最后皇帝没出来。后来几年,皇帝不管是南巡还是北行,都是大队人马出行,即使是这一次,号称微服也是浩浩荡荡,寻不着机会,白莲教几乎要放弃这次机会了。

幸而皇帝是个风流鬼,居然跑去嫖-妓还美其名曰‘微服私访’。前些日子是召妓上船,白莲教没办法,现在皇帝自己跑出了保护圈儿,正是动手的好机会。——在这些草莽眼里,情情嗳嗳的他们不懂,一个成年的、功能应该齐全的男人,上了妓-女的船,不是嫖-妓又是什么?

乾隆再“爱”夏盈盈,也不会摆着大队人马去昭告天下——皇帝去找青楼女子啦~出行的随从不过二、三人。皇帝更不会喜欢很多人看他‘办事’,嗯,乾隆无此怪癖。更兼他是与夏盈盈“相爱”的,谈人生谈理想什么的,当然不能让俗人听到,惹佳人生气怎么办?夏盈盈向往自由,也不喜欢周围有人“监视”。因此夏盈盈的船上就只有她的人,以及乾隆带着的一个小太监,随行的两个侍卫在岸上隐住身形不敢露面儿。

白莲教踩了几天的点子,摸到了乾隆行动的规律,又观察到船队已经开始收拾桨、帆一类,像是要离开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即刻动手。画舫不同于龙舟,戒备并不森严,把夏盈盈介绍给乾隆的那位杭州知府又被火速查办了,杭州城更没有出力保护画舫的人了。一般人看来,皇上瞧上了这里,谁敢再过来闹事呢?至于保护皇帝安全,身为领侍卫内大臣的傅恒也不好不顾乾隆个人隐私地派人从龙舟一路摆队摆到画舫,大张旗鼓到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在侍卫的保护下来“与一青楼女子相爱”。就是乾隆自己,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就给了白莲教动手的机会,他们先潜入水中,游到画舫底下,悄悄爬上了船隐藏起来。等乾隆上了船,船上的闲杂人等也避开了的时候,白莲教的人开始行动了,先小心地灭了船上的杂役、仆人等几个,再换上仆从的衣服借上果肴的机会打乾隆个措手不及。

客观地说,乾隆还算有两把刷子的,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他要敌的还不止四手,这回的刺客有六个之多(如果不是怕人太多了画舫里藏不下,估计还会再多来几个),身边又有一个夏盈盈需要他保护。小太监倒是想呼救,可他不是娇花,乾隆不会保护他,还没喊出声儿先被白莲教的人给抹了脖子。夏盈盈倒是机警,趁机大喊,她嗓子亮,吃的就是这行饭,声音传得极远,以期把暗中保护乾隆的人给引过来。白莲教的人慌了神,几乎要跳水逃生,四下张望只看到两个侍卫从树上跳下来,并没有大队人马杀到。看看上好的肥­肉­(乾隆)就在眼前,又打起­精­神,为保险起见还分出一个人去砍断了缆绳,两人划桨将画舫往湖心缓缓划去,其他人全力围攻上来。

乾隆渐渐不敌,胸口上被开了个血窟窿。恰在这时,两个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着半截缆绳爬了上来,一看这情形不得了,飞扑了上来与乾隆一道被围攻。眼看不敌,两人一对眼,只能死战了,现在死了,还能搏一忠烈之名,要是活了下来,那就是护主不力了!

乾隆得了喘息的机会,夏盈盈匆忙为他裹伤。乾隆捂着胸口,在侍卫身后喘气:“去岸上求援!”侍卫心说,咱们两个人也对付不了他们啊,再走一个,那不还是个死?留下的那个算是死忠王事,虽然皇帝的事儿不名誉不好说,到底不会被迁怒,跑了的那个,别看你是搬救兵,可皇帝死了你还活着,不被问罪族诛就是好的了。两人谁都不愿去,一分神,双双受伤,更难支持了,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那边乾隆还在怒呵,被点到名的那个唯有硬着头皮跳下船,爬上岸去求援了。白莲教的人一听要搬救兵,也慌了,手下也慢了些。水中找人比岸上难多了,人已经跑了就不好再追杀,几人一思量,反正皇帝胸口被开了窟窿也活不长了,撤吧,留得青山在,下回再行刺。

跳水的侍卫是北方人——随行的侍卫几乎都是京中贵胄子弟,当然是北方人——水­性­不好,其实他会游泳已经算是老天垂怜给乾隆一线生机了。受了伤又跳水,挣扎着爬上岸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凭着一股子对于身家­性­命要完蛋的惧意支持着往前跑。寻思着不一定能跑到地头,正准备扯着嗓子喊两声引人注意,向前冒出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侍卫很警觉摸着刀,准备喊“救驾、有刺客”的嘴巴就自动改成了发问:“你是什么人?!”

来的是箫大侠。他自香妃事件之后躲了几年,又重出江湖了。他答应过他师父,不伤人­性­命,这就等于放弃了向乾隆寻仇,可心中怨气难平,遂一路尾随乾隆南下,仇人在眼前也杀不得,实在也不知道这么跟着有什么用。他与白莲教一样,若说闯过层层护卫去刺杀,他的本事再高也是办不到的,然而乾隆一微服,他的心就痒了起来,凭他的本事,绝对能报得了父仇。又记得对师父的誓言,箫剑好比馋猫看到了眼前的肥老鼠,明明想吞,无奈自己发誓要减肥。心里矛盾到了顶点。

乾隆遇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再看到眼前的侍卫逃出去求救,箫剑明白了,自己这么一路跟着,就是老天爷给他的一个手不沾血的报仇机会啊!也不用自己动刀伤人­性­命,不过是阻一阻而已。没道理这样的好机会不做点什么吧?更没道理要他给杀父仇人搬救兵吧?况且,他这可不是动手取人­性­命哦~

掂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再看看周围情势,由于已经到了地面上,箫剑见侍卫双眼发直,透着亡命之徒的光棍气势(侍卫:再不拼命去报信,皇帝死了我全家都完蛋),怕侍卫犹剩的一点士气与自己打斗起来万一自己不能三、两下制服他闹得动静大了、引来别人注意到画舫上发生的事情就不划算了。就笑道:“我是老佛爷派来保护皇上的,老佛爷不放心皇上就带着你们这点人。你这个样子,莫不是被皇上责罚了?”

侍卫不敢相信有这样顺畅的好事:“你是老佛爷派来的?有什么证据?腰牌呢?”

箫剑拿出一块腰牌来。侍卫看了腰牌上的编号,把箫剑手里的牌子与自己的一对比,质地一样,做工一样,编号的规律也一样,侍卫大喜,请箫剑赶快去搬救兵:“皇上遇刺了!你快去!”

“好!”箫剑一答应,侍卫就放心地昏倒了。箫剑暗恨,早知道他是强弩之末,就一巴掌劈昏了他了事。算了,他已经伤了,答应过师父不伤人­性­命的,箫剑看着远远的船上已没了动静,慢悠悠地欣赏“雷峰残照”去了。

还是乌什的军情救了乾隆一命,傅恒接到最新军报,央着永璂一道去寻乾隆禀报,路上看到伤重昏迷的侍卫,连忙赶到画舫。远远看着画舫在湖中飘荡,仿佛一艘鬼船,傅恒急忙征用船只,登舟去找乾隆。乾隆已经离死不远了,傅恒觉得脖子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永璂更是惊骇,一时无法接受事实。随行而来的众人都懵了。画舫上有一刻的死寂,还是傅恒先回过神来:“十二阿哥,皇上的伤势不能耽搁!”

皇帝出了这样的事,当然要通报皇太后与皇后,永璂命自己的侍卫去报信,兼准备太医,傅恒就张罗着把乾隆运回去,顺便把画舫给看管了起来。

老佛爷又惊又怒,钟茗却不担心,乾隆还有三十几年好活呢,但在老佛爷面前还要作作样子,否则乾隆伤好了算一算自己“不担心”的旧账,自己就不好办了。当下钟茗提议由各公主、皇子轮流侍疾,妃子等不哭的才许近前,免得晦气,再者皇帝遇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是出行再外,不能大肆宣扬,天气渐热,湿热之地不适合养外伤,须要早日回宫,至少宫里的太医院什么都比外头齐全。老佛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眼看着乾隆昏迷着被抬了回来。

钟茗听到太医说:“伤及心脉、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恐……”的时候是压根儿就不信。她的这种绝对笃定的态度感染了老佛爷,老佛爷也镇静了下来一抹眼泪,开始审问当时情形。夏盈盈脸­色­灰败,看着早没了那种灵动光鲜。老佛爷见乾隆浑身是伤,而夏盈盈居然完好无损,更是愤怒。夏盈盈的话老佛爷听是听了,却不愿信,两个侍卫被发现的时候都带伤昏迷,其他的除了乾隆都是死人。老佛爷只能先问了一回傅恒与永璂,也只知道他们俩抢救的情形。

老佛爷急召傅恒询问对策,傅恒的建议也是马上回銮,另外要封锁皇帝遇刺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乱。再责令追查刺客,另把一­干­人犯拘管起来,等乾隆醒来之后圣裁。当然不能说是皇帝喝花酒的时候被人捅了(跟青楼女子情情嗳嗳的,不是喝花酒是什么?——傅恒语),要说是皇帝体查民情的时候发现有乱党的迹象,愤而回京,命下臣彻查。

老佛爷合着儿媳­妇­与重臣的话一比照,立刻拍板回京。

钟茗平静地每日去看乾隆、给老佛爷请安、安排诸项事务,当然也少不了作势逼一回太医。太医被皇太后、皇后、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逼得几乎要上吊——乾隆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太医的遗书都写好了,准备被迁怒。乾隆身体底子好,那也要分情况的,他今年都五十五了,再好也比不上年轻人,被香妃拿匕首在胳膊上挠两下能扛得住,可被乱党拿砍刀在胸口开个洞他要是再能扛得住那就是铁血战士了,何况身上的伤又不止这一处。受伤后一直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夏盈盈只能给他的胳膊腿裹裹伤,胸口的伤她不会处理,按压止血虽然有效又怕在不小心把乾隆压断了气。乾隆失血过多,更是难醒。太医心里明白,皇帝还活着,已经证明他身体底子已经算是够好的了,更有诸多名贵药材培着,平常老人经过这么一下子,早该翘辫子了。

可他不敢说,只能陪着小心。

直到受伤的侍卫醒来救了他一命,据侍卫说,他路上遇到了个老佛爷身边的人,还看到了腰牌,确是能够出入宫禁的那种,编号还记得清楚。可行在没有收到求援,老佛爷根本没派人去!或者说,没人知道老佛爷派出了这么个人。这下可捅了个马蜂窝。抽象的人物毛笔画,不大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是谁,但是腰牌的编号却是可以查的。老佛爷为洗清自己(虽然没人怀疑老佛爷会傻到谋害自己的儿子),下了死命去查。这就查到了小燕子、含香,查到了乾隆的帽子颜­色­问题。

等查到这一层的时候,圣驾已经到了通州。老佛爷即刻命福隆安带队,直扑北京先把永琪看管起来再说——有小燕子掺和的事情,说永琪不知道,老佛爷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尤其在乾隆一直不醒的情况下,老佛爷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本来圣驾回京是要大臣郊迎的,这回借口皇帝不高兴,全免了。由老佛爷和永璂、傅恒等琢磨着乾隆的口气,发了一道措词严厉的上谕,训斥官员玩忽职守等等,表示生气得不愿意见他们了。钟茗对老佛爷道:“三阿哥、四阿哥他们,总要召进宫来侍疾的,这样的事情,没有瞒着他们的道理!”

乾隆就是在几个儿子都到床前的时候醒的,太医喜极而泣,只要有这么一醒,自己的脑袋可算保住啦。更加倍用了人参等大补之物,至于是否会透支皇帝的体力的问题,透支就透支吧,过了一关是一关,太医也不厚道了。

乾隆的第一句话是:“盈盈……”

老佛爷差点要扑过去拧断他的脖子,这么多人忙了一两个月,他居然还念着个狐狸­精­!命都差点没了还不忘!乾隆的意识很朦胧,直到又灌了碗参汤,热毛巾擦过了脸,这才清醒了一点儿,然后就发现想动动手指都难。抬眼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然后就看到老佛爷含怒又带喜的表情,接着是皇后放心的样子,床前围着几个儿子,这才后知后觉地醒过味儿来。

乾隆醒来先问傅恒军国大事,得知一切正常,而回疆战事尽在掌握中之后才问刺客的事儿。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看到了腰牌,沉着脸:“是朕给那个死丫头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召永琪来问个清楚!”乾隆与老佛爷并不以为永琪有弑君的胆子,然而现在也唯有问他才能最快知情了。

乾隆命高无庸扶他起来坐着,亲自审问永琪。永琪见到腰牌,还以为是要追查香妃事情,对于纵容、帮助给乾隆戴了绿帽子的行为愧疚不已。然而永琪是个厚道人,对小燕子虽然情份薄了,言语中犹有维护之意。他被客客气气地请到宗人府的时候,还没得到乾隆遇刺的消息——也没人会急匆匆地去通知他一个出继的皇子,永瑢还有亲妹子随驾,永琪就是个光杆儿。所以说话的时候,永琪的态度让乾隆觉得不够坦诚,乾隆恨恨不已,不顾残躯,就想踹这个不孝子,老子遇刺,你居然还在这里打太极?

太冤枉永琪了,他只是不知情,而且本­性­就温吞罢了。乾隆这一脚没踹到永琪,先把自己的伤口给挣裂了,疼得两眼一黑险些栽到御座底下。永琪看到乾隆胸口渗出的血迹才觉到害怕。膝行向前,哭喊着:“皇阿玛,您怎么了?”乾隆早昏了过去,没听到永琪的哭喊。

侍卫上前按住了永琪,不让他压着伤口,永璋踱到永琪跟前,俯下身:“皇阿玛遇刺,侍卫拼死突围求援,被持着这块腰牌的人拦住了。更可恨的人那人伪称是老佛爷派的人,侍卫伤命,请他代为求援,他应了,结果,人不见了!”

永琪白着脸:“他是箫剑。腰牌,是他仿造的,当时……”永琪一声哀嚎,扯着自己的头发。

乾隆经此一气,伤势更重,太医更有了推脱责任的借口。再次醒来,已是查到行刺者为白莲教,而那个箫剑,似是罪臣之子的时候了。乾隆惨笑道:“朕养了一个好儿子,”笑得震动了胸口,又是一阵疼痛,伸手一摸,湿湿的一把血,“真是好!拟旨,履郡王忤朕意,侍疾不恭,降为辅国公,圈了吧,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脸都黄了,纯是吓的,乾隆的眼睛此时尤其黑亮:“朕的伤势到底如何?”

太医不敢说实话:“要静养,不可动怒,更不可挪动。”

“那与死人何异?”乾隆忽尔觉得自己不怕死了,“召诸皇子、诸军机大臣、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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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册立为太子的诏命来得突然,钟茗还怪乾隆没事抽风,太子不是好­干­的,尤其是在皇帝特别长寿的情况下。她求老佛爷,老佛爷奇道:“难道永璂当不得太子?”钟茗嘴里含了把黄莲,永璂越来越受重视,她不敢再提什么铁帽子王的事了,也怕一多嘴就把永璂的前程给毁了,弄不好小命也要断送。

只能去找乾隆:“皇上,永璂他……”

“朕自有主张,你不要管这个了。”乾隆一句话就把钟茗给堵了回来。

钟茗明明看着乾隆主持完了册封仪,还命祭过了天,赐了群臣酒宴。打死都不敢把乾隆接下来的话当遗言听,乾隆说:“皇子、皇女们你对他们都很照顾,后宫也一向祥和,这些都交给你了。别人我都不担心,朕去后,老佛爷必不会放过盈盈的,可她实在无辜,你要保她一命。”

钟茗觉得滑稽:“皇上怎么说这样丧气话?不过是受伤,养好了,还是生龙活虎。”

“答应朕!”

“好!”这时候要是拒绝了,等他伤好了,自己就该倒霉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乾隆恶俗地一副安心状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皇上!”

“皇后娘娘请节哀,皇上殡天了。”

钟茗伸手在乾隆鼻子下一试,又摸了一把胸口,手腕上也没了脉搏,乾隆怎么会现在死呢?开什么玩笑?钟茗一瞪眼:“掌嘴,还不给我闭嘴,别扰了皇上休息。”

养心殿内外本来闻说皇帝崩了,都吓得六神无主,听皇后这么说,更害怕了。皇后这不是傻了吧?明明摸过皇帝的脉了啊?高无庸乍着胆子试了一下乾隆的颈侧,差点儿没哭出来,完了,皇帝崩了,这些人就可能要殉葬,要是皇后因此疯了,太子还不得把自己这些人全活埋了啊?

钟茗没疯,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那个乾隆就这么死了?让自己战战兢兢生怕被废掉的家伙,就这么死了?钟茗以为自己会开心,但是没有,反而觉得空落落的,一时难以适应。完全没了那种“我让你真爱让你重燃爱的火花,让你抽风让你抽风,现在把自己抽死了吧?下回做人要规矩一点儿啊~”的乐祸。也没了无数次心里­阴­暗地期盼“他死了我的苦日子就结束了”。钟茗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乾隆死了,自己不就解脱了么?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从此当家作主了。可是毕竟是相处了几年的人,乾隆突然断了气,钟茗真是懵了。难道要就此看着永璂登基,自己做皇太后?然后呢?

容嬷嬷上前掐了一把钟茗:“娘娘,您要留下十二阿哥和十格格孤苦伶仃么?!十二阿哥大位还没定呢,老人们说,这个时候最是麻烦!”

钟茗打了个寒颤,永璂对他皇阿玛很敬重的,别打击太大承受不住就坏了!深吸一口气:“传太医,报老佛爷,召傅恒,命诸阿哥入宫。”

是了,哪怕乾隆死了,日子还得照过。没了这位活不过百年的万岁爷,地球还是照样转,钟茗还得照顾吃饭睡觉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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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还算顺利,几个皇子先行入宫,钟茗请老佛爷下令封闭宫门。傅恒到后,又闭了九门,这才开始­操­持丧事。永璂就在灵前即位,奉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仍居慈宁宫,奉皇后为皇太后,迁居宁寿宫。宁寿宫,据说是当年孝庄文皇后在时孝惠章皇后所居之处。

钟茗受完朝贺,留下永璂:“永璂,你……”

永璂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我一直以为,皇阿玛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也一直是,咳嗽一声,满朝都要抖三抖。可他居然是差点儿死在画舫上!”

钟茗默,这孩子从小对乾隆的孺慕之情钟茗是一路看过来的,现在,眼中的好父亲居然因为跟青楼女子厮混而害了自己的­性­命,永璂心中的偶像,破灭了……

“不管怎么样,那是你皇阿玛。”

“儿子醒得。”

钟茗只能庆幸永璂一切都还算正常。

四下一望,上自容嬷嬷下至扫地的小宫女,脸上无不带着舒适与轻缓,再无坤宁宫时的紧张。皇太后的生活,寂寞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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