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撑开眼皮都很费力。
全身虚软,还一阵一阵潮热。
觉得自家小身板正躺在硬地上,吕陶带着侥幸,小心翼翼闻了一下四周——嗯,没有福尔马林或者甲醛消毒水气味。轻轻挪动一下手腕,也没有注射针头冰冷的触感。应该不是在医院。
睁开眼之前,吕陶默默自我催眠。
“其实我只是晕了几秒钟,躺在考场的地上。国考而已,这些题不难,我还来得及做完。”
不知不觉,委屈得眼角有点湿漉漉。
——这世道坑爹啊!昨晚写兼职的在线财经专栏稿子,那时候人都好好的,为毛会突然发烧啊?绝不承认这是因为心理压力!不就是参加国考,弄个公务员资格,像吕陶这种响当当名牌哲学学士,生平唯一长项就是考试,做题目肯定比大多数人强悍有木有!
手一撑,想先坐起来再说。
猝然摸到粗糙苎麻纺织品的手感,隐约还有一点点潮乎乎。
吕陶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管考场的地板是什么材质,都肯定不会铺这种粗糙手织布。所以——虽然触感就是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人却肯定不是躺在地上。这里应该不是考场。
所以,媒体人吕陶想坚强一点装作若无其事,然后起来继续做考卷,是肯定没戏了。
吕陶默默哀悼一下,满怀悲凉:过去半年准备国考废寝忘食的辛苦,泡汤了。于是乎,明天还是要走进那个光鲜的互联网领头门户公司大厦,在电脑前辛苦编织新闻、专题与标题。什么代表人类获取讯息方向的新媒体,什么财经编辑,跟流水线纺织女工完全零区别有木有!就差申请去洗手间必须领木牌了!
生怕因为发烧变得软弱,吕陶握拳,默默告诫自己:姑娘啊,身为一个哲学学士,在财经频道的工作岗位上,你是木有前途的。你没可能带领财经合作项目,连升任频道副主编之类都完全木有希望。改编新闻,外加到处拉名人开微博,将是你职业价值的全部,会依旧很想去死一死……继续准备明年的国考吧,赚的钱虽然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三,挡不住加入公务员队伍有安全感啊!
就这样,吕陶为自己打足鸡血,同时毅然不去想在考场晕倒,假如动用了120车之类,是否天价。她准备好从容的微笑,睁眼。
然后,震惊。
泪流满面。
眼前是一个黯淡的房间,左边半旧木格上糊着纸,透进暧昧的光线。最明亮的地方是门口,半掀的棉门帘原来应该是好织锦料子,但是用了太久,曾经闪烁的暗金和五彩锦绣都洇得黑乎乎,不幸地暴露在晃眼的阳光中。墙角暗处叠着几个箱子,朱红油漆剥落的地方,露出些硬杂木纹。
土坑式农家院?
吕陶不敢置信地用力眨眼。
努力四下看,她没有找到农家院必备的旧电视,也没有理当通往洗手间的简陋三合板门,反而在角落看见一个暗色有盖的木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上海亭子间人家才有的马桶?
心怦怦跳得厉害,嘴里干干的,有些发苦。
吕陶甚至不敢抬起来看一眼自己的手。
——天花板上没有电灯,哪怕是老白炽灯泡也没有,只糊着斑驳的白纸。裂开的小缝隙里,看得见里面木梁,完全不存在走过电线的痕迹。
门边没有电灯开关。任何角落都没有电源Сhā座。
除了那几个旧箱子,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木质小茶桌一张,上面倒扣着两只茶碗。一个像是草编小罐子的圆乎乎玩意,露出茶壶把手——显然,这是代替暖水壶功能的的古老做法。
……
咬一下舌尖,吕陶命令自己不许尖叫,竭力思考。
这里应该不是新几内亚之类没有电的原始地方,所有动用器具都是中式。那个曾经是奢侈品、现在已经没法看的棉门帘上的牡丹纹样,强势地验证了这一点。
难道……是穿越了?
对自己念叨着“存在即合理”,吕陶咬牙努力。
抬手。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哆嗦:稚嫩的小手,骨节都还没有长开,但并不粉嘟嘟滑溜溜,指甲缝有零星油污,显然,这个身体是要干活的。翻过来看掌心,有凌乱的细小划痕。也许是做饭之类家务造成的。只能说也许,因为吕陶父母工伤去得早,但好歹有抚恤金助学金奖学金以及求学贷款,她曾经做过的最重体力劳动,也就是在学校图书馆扫地勤工俭学,或者超市搬货。
恍惚中,窗外炸响一个宏亮的哭声,是个稚嫩小正太:“娘,我饿……”
自从知道了此刻身体也是小孩子,吕陶没觉得这哭闹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只认真考虑:这口音有点像上海嘉兴一带的方言,却不很一样。
奇怪的是,她出生在内蒙乌海市,出差时根本听不懂上海客户的方言交谈,为什么现在却完全能理解?
一个在门户网站工作的编辑,就算她做的是财经频道,也绝对了解大部分穿越常识。于是吕陶很快替自己找了一个答案: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
窗外传来慈爱的声音:“阿贵莫哭,娘这就给你热菜粥。”
门帘一晃,有个妇人伸脑袋进来探看。她穿着青棉布夹袄,暗灰色半旧里衣。头发简单盘在脑后,Сhā一根发暗的银钗。脸色明显是生活带来的疲倦。
幼齿正太阿贵响亮地继续大哭:“我不吃粥!我要吃鸡蛋羹!引弟不给我做饭,呜……”
妇人叹气:“你姐姐病重,起得来就好了。要不是……唉!”
阿贵抖着声音:“娘,饿……”
哭得可真有劲儿。怪吵的。
吕陶抬头轻掩耳朵,想避开这嘈杂。
小动作立刻被看见了,妇人皱着眉开口:“引弟,醒了?那还不起来帮娘烧火……弟弟哭了也不管,还只顾躺着,你这妮子,真是来要我债的!”
吕陶一哆嗦,顿时觉得眼前天雷阵阵,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开始泪奔——天啊,神马“引弟”,这是人叫的名字嘛!木有女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