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条飞艇,外壳镂刻著军部最高级的金星标志,凡是拥有这种标志的飞艇,在航线调度上处於最优先序列,即使在宇宙航运高峰期,也能在各处畅通无阻。
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将军淩卫,就在这条飞艇上,他刚刚从常胜星的军部大楼参加了一个预备会议回来。
本来淩涵要和他一起回家,临走前,淩涵却又被临时的紧急事务给绊住了。
淩卫只能和自己的秘书官先走一步。
“什麼?”淩卫从沙发上抬起头,“淩谦要到常青星参加女王陛下举办的晚宴?”
“王族公关部的对外贵宾名单上,是有淩谦准将的名字。”
“你查清楚了吗?”
因为不放心淩谦,所以才请奈尔林帮忙查一下他最近怎麼样?没想到,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可是,淩谦现在应该在椰林星啊。”
刚刚被调派到淩卫身边的新秘书官,奈尔林中尉,觉得自己的工作严谨度受到了质疑,看向淩卫的眼神稍显不快,一板一眼地回答,“下官并不是玩忽职守的人,在对长官报告之前,下官已经做过一番调查。淩谦准将确实曾经在椰林星,但他在向王族公关部索取了晚宴邀请函后,目前已经离开椰林星,坐上飞往常青星的宇宙快艇。按照快艇的航行速度计算……”
奈尔林举起手腕,看了看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
“……他应该已经抵达常青星,并且进入王宫了。”
淩卫脸色一变,霍然站起来,转身走到驾驶室,在控制台上快速点击。
“请问您在做什麼,长官?”跟进来的奈尔林问。
“改变航线,从这里转向常青星,九十分钟后就能抵达。”
控制板上传出咔滴咔滴的声音,淩卫一边回答,一边对航线图做出修改,系统正在重新定位飞艇目的地。
“长官,我们并没有王宫的邀请函。”
“那就立即去申请,就算申请不到,我也要过去一趟。”
“请说明原因,长官。”
“还需要说明吗?我弟弟在那里,他这个冲动的小孩子……”
根本就不知道王宫是多危险的地方!
你苏醒了没几天,干嘛跑到王宫那种充满陷阱的地方去?糟了,淩谦回来那两天,又是打架又是怄气,居然忘记告诉淩谦,自己曾在精灵号上险些丧命,后来又利用这一点要胁女王,迫使军事会议延后。
自己和女王现在的关系是敌非友,淩谦在王宫也许会吃亏。
胆敢在宇宙中谋杀自己的女王陛下,发现淩谦跑到王宫去了,不知道会做出何等可怕危险的举动。
对於王族的那些阴暗,亲身经历过的淩卫现在警惕万分。
修改好航线图,他拨打淩谦的通讯器,想叫他离开王宫,在基地等待自己的飞艇抵达,但连续两次都无法拨通,他只好暂时放弃了。
坐在驾驶座上,打算改用手动操作,以便更快抵达目的地。
“奈尔林,你不是应该去申请邀请函吗?”淩卫看著屏幕里映出的秘书官的身影说道。
奈尔林看著淩卫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准将参加王宫宴会,有什麼好担心的,长官真是太爱操心了。
不过,既然是长官的命令,那他就必须执行。
“是,长官!下官立即处理。”
奈尔林的办事效率很高,在飞艇以最快速度抵达王宫之前,他已经通过王族公关部取得了请柬。
王族当然尊贵,但军部将军这块招牌也是至高无上的,公关部的人一听是淩家未来的将军要到场,立即呈报到上面,并且批发了电子邀请函。
平常要审核半个月的邀请函,现在不到两个小时就传到了淩卫的通讯器上。
不过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因为是临时申请,邀请函里只写了淩卫的名字,这意味著奈尔林得待在王宫大门外等待自己的长官带著他的宝贝弟弟出来。
淩卫本来的打算,是进入王宫,在人群中找到淩谦,然后不引人注意地把他带走,不过进入富丽堂皇的宫廷宴会厅后,淩卫就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这打算有多麼的不实际了。
他才刚刚走到宴会厅门口,负责宣名的司官就挥舞著手中的礼仪杖,拖长了声音,抑扬顿挫地报告起来,“淩卫,前线指挥官!军部准将!”
几乎所有宾客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淩卫身上。
看见穿著黑色军服,挺拔英俊的未来将军,少女们的眼眸顿时亮起来。
在这些激动的少女们展开行动之前,行动力更强的权贵们已带著笑容和各种各样的目的迎向淩卫,寒暄问好。
淩卫吃力地应付著,一边微笑,一边向舞池方向移动,四处寻找淩谦的身影,但淩谦并不在舞池附近。
不会被什麼人骗到暗处去了吧?淩卫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王宫宴会的经历,心里越发著急。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请您赏脸,将军。鄙人庄园里私藏的雪茄,在联邦还是有少许名气的。”
“多谢,以后再说。”
匆匆摆脱了围著他说话的那几个富豪级商人,淩卫瞥见一群女孩子正穿过舞池,朝著自己兴奋地走来。
他一看见这阵仗就头皮发麻,正想著怎麼才能一心一意去把自己的弟弟找回来,紫色垂帘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拽到了阴影中。
“淩谦?”淩卫脱口而出。
“看清楚,我可不是你的复制人弟弟。”
站在面前的,是身形和气势都带给人压迫感的男人,艾尔·洛森。
淩卫不禁蹙眉。
真倒楣,淩谦没有找到,居然撞见了这家夥。
“抱歉,我现在没空。”淩卫转身,他想赶快离开这个由垂帘间隔出的安静小空间。
艾尔·洛森并没有阻拦他,只是不疾不徐地说,“看来你不打算兑现承诺,那我就不妨直接在宴会上揭露那个复制人的身份好了。他是否被人道毁灭,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一句话,就让淩卫不得不停下脚。
“我并没有不兑现承诺。但是现在我要先……”
“我要你现在就兑现。”艾尔·洛森逼近一步,视线略往下地盯著他,“自从协议达成后,你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淩家大宅,今天趁著我到外面巡视,你才到军部大楼去开个会。你是算好要躲开我的吧?还是你那个自以为很会计算的弟弟淩涵捣的鬼?无所谓。既然今晚你被我逮到了,就老老实实给我和卫霆建立联系。”
淩卫也不禁感到,自己无法理直气壮。
因为……他回想了一下,这段日子的行程,好像真的恰好避开了艾尔·洛森。
不用说,是淩涵做的安排。
“至少,让我先找到淩谦,有些紧急状况我需要告诉他。”
“有什麼比他被当众揭露复制人的身份更紧急?”艾尔·洛森摆出的姿态,是绝不可能被说服的。
再周旋下去,只是浪费宝贵的时间。
淩卫只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先面对眼前的困境,“你是要和卫霆建立联系吗?这很容易。他现在是清醒的,你说的话,你的动作,他都可以听见,看见。有什麼想和他说的,你就说吧。”
“我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麼。”
淩卫沉默下来,侧著头,彷佛在倾听,隔了一会,脸上露出异常尴尬的表情。
艾尔·洛森一直用炯然有神的啡色眼睛盯著他,彷佛他的目光会像测谎仪一样,测出淩卫是否有所隐瞒。
“卫霆说什麼?”
“…………”淩卫抿著唇。
“告诉我。”
“…………”
“你这是要违背诺言吗?如果他有话要告诉我,而你没有转告,我会看出来。不过,你不会这样做,因为我相信你的为人,才会在萨乌兰基地给你让开了道路。”
男人强大的气场笼罩了这方寸空间,连空气都染上了他强势的味道。
而身体里那个意识,也是同样倔强,任凭淩卫用尽他可怜的口才劝说,还是不改初衷。
卫霆,算我求你,换另外一句话,可以吗?
淩卫,算我求你,把我这句话转告艾尔,就这麼难吗?
当然难啊!
淩卫欲哭无泪,当初真是脑袋发昏才会以为把这个筹码当交换条件很划算。
如果换了淩谦或者淩涵,一定会在兑现承诺上耍花招,但是淩卫无法这样做,他根本就无法对著艾尔·洛森犀利的目光说谎,再说,就算骗过艾尔·洛森,和他同体生存的卫霆也不会善罢甘休。
更重要的是,说他笨也好,呆也好,背信弃诺这种事,淩卫做不出来。
淩谦的回归,毕竟受了这两人的大恩情。
“卫霆说,他怀念你的吻。”淩卫咬咬牙,语气死板地吐出一句话。
“他真的这麼说?”艾尔·洛森眼睛微微睁了睁,像有一丝惊讶,下一刻,啡色眼睛里溢满柔情,低沉而温柔地说,“是的,他就是这麼个腼腆的小东西,有时候,又会直接得令人惊喜。”
他望过来的目光,不再锐利,而是充满了让淩卫胆颤心惊的温柔。
淩卫警惕地退了一步。
空间真的很小,他的脊背已经可以感觉到后面硬梆梆的墙了。
“卫霆,我也想念你的吻。我昨晚梦见你,我们接吻了,你知道吗?就在我们校际搏击赛的擂台上。我梦见我们打著打著,忽然你对我灿烂地笑了,我忘记了比赛,搂住了你,然后我们就接吻,很长的一个吻,你的唇……”
“艾尔·洛森少将,请自重!”淩卫打掉他朝自己的唇伸来的手,正容低喝,“我们之间的协议,只是我会帮你们传达彼此的话,让你们沟通,并不包括别的。”
男人眼中的火焰彷佛受到了压抑,微微一黯。
“是的。”他说。
在淩卫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股大力袭来,令他的脊背撞上墙壁,一阵剧痛。
艾尔·洛森趁他不备,偷袭了他,钳住他的双手,压在他头顶上方的墙上。
“嘘,别嚷嚷,如果你把别人引来,我就说穿淩谦的身份。”
“你就只会这种卑鄙的招数吗?放开我,你到底想干嘛?”为了保护淩谦的秘密,气愤的淩卫只能压低声音。
“你说过,我说的,做的,卫霆能听见,看见。”艾尔·洛森按住他的双手,同时也用身体压制住淩卫,淩卫现在是被夹在墙壁和艾尔的身体之间了,“那麼,如果我亲吻你,他也能感觉得到,对吗?”
“你说什麼呀?”
“卫霆可以感觉到我的唇的柔软,还有温度,对吗?”
淩卫猜到他的打算,脸都青了。
果然,和这家夥做交易,完全就是与虎谋皮!
“你这样做是在破坏协议!别开玩笑了!”
“我的心上人在对我说他想念我们的吻,换了是你弟弟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可是这身体是我的呀!你不是在和你的心上人接吻,你是在当著你的心上人的面,和另一个人接吻!你脑子清醒一点!”情急之下,淩卫的口才有所进步。
不过,还是比不上对手的反应。
“那你就让他暂时控制这个身体好了,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艾尔·洛森的唇,离淩卫不到半个拳头,说话时的热气,喷到唇瓣上,弥漫著危机。
“等等!你再考虑一下!”淩卫简直想揍人,他是来找淩谦的,为什麼会落到在角落里被男人按在墙上强吻的下场?
而且这男人要强吻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就眼睁睁看著他做这样的事吗?他对著心底大喊。
一会儿后,心田传来幽幽回响。
一个吻不会太久,最多就几分钟,你借我几分钟吧……
这不是几分钟的问题好不好?后果太严重了!这次只是接吻,如果以后他想和你做……做那种事,难道也要这样干嘛?不行啊!
正在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进行心灵沟通时,喷到脸上的气息越发灼热,艾尔·洛森的脸正在眼前渐渐放大,一寸寸靠近。
这是匪夷所思的逼宫!
如果不暂时把控制权给卫霆,那麼自己就要被强吻了。
可是,暂时把控制权给卫霆,还是自己被强吻啊!没有区别!
谁来帮帮忙啊?!
“喂!洛森家的,你压住的那个,不会是……我哥哥吧?”
飘逸及地的垂帘,忽然被人毫不客气地掀开了,宴会的灯光从外面倾泻进这个阴暗的角落,不速之客的身影在光中形成轮廓,格外强悍。
淩谦走进来,放下手中的垂帘,光线再次被隔断了,阴影重临的时候,他猛然扑上去,手肘狠狠砸向艾尔·洛森的脊梁。
这个地方若被打断可不是开玩笑的。
艾尔不得不放开淩卫,转身迎击,淩卫趁势助拳,暗影中响起风声,接著是砰砰啪啪快若闪电的骨肉撞击声。
三人瞬间退到各自角落,微微喘息,揉著身上发疼的部位。
“淩谦,你的秘密掌握在我手里。”艾尔·洛森低沉地说。
“掌握著我秘密的人多著呢,有种你揭啊。哼,我死了,看我哥哥怎麼对付你。为了我,我哥哥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来。”淩谦凶狠又有点骄傲劲地回嘴。
艾尔·洛森顿了一顿。
他不担心淩卫对付自己,但是,他确实担心淩卫会对付卫霆。卫霆在淩卫的体内,一直处於弱势,如果淩卫想毁掉卫霆……
今晚以一对二,拳脚上讨不到好处,又要顾及卫霆的安危,艾尔·洛森想了想,决定暂时撤退。
“卫霆,我不会放弃你。”留下给心上人的诺言,艾尔·洛森朝淩卫的方向投去深深一眼,悄然退出垂帘之后。
第十七章
隔了几秒,只剩下两兄弟的阴暗中,压抑的呼吸才放松了一点。
淩卫从角落里出来,“淩谦,你刚才到哪去了?我一直在找……”
话音未落,就被淩谦像豹子扑兔般,恶狠狠地压到墙上。
“该死!谁叫你来王宫的?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哥哥真是个没药救的笨蛋!就算你一定要来,至少通知一下好不好?要不是有人告诉我看见有淩家金星标志的悬浮车停在王宫外面,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来了,你被洛森家的色狼**了都没有人知道啊!”
耳朵里塞满了淩谦的低吼。
奇怪,王宫很危险这些话,不是应该自己对淩谦说的吗?怎麼翻转过来了?
“你……先放开我。”
今天走了什麼楣运,刚刚被艾尔·洛森压在墙上,现在又被自己的弟弟压在墙上,而且还是同样霸道的姿势。
“并不是不通知,而是我给你拨了几次通讯,都没有人接。”
“什麼时候拨的?”
“两个小时之前。”
淩谦忽然不说话了。
两个小时前,他刚刚抵达王宫,遇到了玛丽琳和她的朋友们,一群青春四射的少女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轮他们的偶像——淩卫指挥官,是有多阳光、多帅气、多可爱,害得淩谦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那晚监控屏幕中的迷人春宫。
结果不用多说,又不得不跑厕所狂吐去了。
哥哥那几个通讯过来的时候,他大概正昏天暗地地抱著马桶,根本没有听见通讯器响,事后忙著在宴会的人群里探听各路情报,也没注意去翻看未接听记录。
悲愤啊!
自从在医院苏醒后,马桶就成了他这个绝世潇洒俊男的知心好朋友,在家里抱著马桶吐,在椰林大酒店想著哥哥的脸**后又晕倒在马桶旁,到了王宫,居然还要抱著马桶,淩谦真是郁闷到发疯!
再加上亲眼看见洛森家的艾尔,把他想吃又吃不了的肥皂红烧肉按在墙上,都快亲上嘴了……
此刻,淩谦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脸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
“偷偷摸摸地来王宫,就是为了和艾尔·洛森幽会?”审问加责问的语气,酸味浓重。
“你在说什麼呀?当然不是。”
“还敢否认?我亲眼看见你和他在这种地方鬼混,嘴都贴在一块了。”
“并没有贴在一块,还有一点距离……”淩卫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和淩谦详细说这些,“我是被他按在墙上的!够了,你放开我,这是在王宫里,别人看见成什麼样子?”
“洛森家的男人按住你就没关系,我按住你就不成样子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你真是无理取闹!”
刚刚来的时候只关心著淩谦的安全,见到淩谦,才想起这小混蛋每次都能把自己气到吐血。
真想一狠心,抬膝用力往上一顶,趁这混蛋捂著要害惨嚎时转身就走,再也不搭理他。
可惜,不行。
对著艾尔·洛森,是因为他防守太严,用身体优势压制住自己,自己才无法反击。
对著淩谦,淩卫是有机会,却使不出这样的狠招。
“呜……”胯下敏感的地方,忽然被人邪恶地抚摸了。
淩卫忍耐著身体长期被疼爱而形成的敏感反应,瞪视淩谦,冷冷地问,“不是说我让你恶心吗?拿开你的手。”
“不干。就算你是块肥皂,也是淩家的肥皂,不许给洛森家的吃。”
“这是什麼口气?我并不是谁的所有物。”
“闭嘴!你有资格做这种宣言吗?将军的宝座就是你的卖身价,你殚精竭虑想谋划到手的,淩家已经给了你,现在你就是淩家的所有物,也就是我的……呜!”淩谦忽然瞪圆了眼睛。
双手被按住,并不意味著淩卫失去所有的活动能力,至少,他的脖子是可以动的。在淩谦又开始口不择言时,淩卫下意识地想避免自己再次被粗鲁无情的言词伤害,於是头往前撞去——
骤然吻住!不,是堵住了淩谦的唇!
口齿伶俐的淩谦忽然哑了,一向懒洋洋眯成狭长形的眼,睁成圆形,盯著在视野中变得极清晰的淩卫的眉眼。
唇和唇的贴合处,似乎有媚人的毒素在高温中迅速融化,他忽然忘记了刚才是为了什麼对淩卫发怒,反正和淩卫的主动“献吻”比起来,那已经无足轻重。
淩谦趁势加深了这个吻,探进去,扫荡口腔里敏感的黏膜,呼吸有点急促,显得迫不及待。
该死的头疼又来捣乱了。
不过淩谦不打算理会。
他本能地感到自己在追逐一种可以填满他生命的东西,让他心脏时刻都胀满暖热的东西,就像现在,舔著这人的牙齿、牙床,舌头微微发烫,身体各个地方都开始发烫,那滋味就像在很温暖的地方沐浴。
头疼越剧烈,他越不顾一切地深吻,想把对方甘美的津液全部夺过来。
哥哥……
一股大力涌来,把正沉溺的淩谦猛然推开。
淩谦的大腿撞在后方的沙发扶手上,还是煞不住那股惯性力,直接跌坐在沙发里。
“混蛋!你干什麼?”淩谦抬头不满地问。
神情就像一条正在乐滋滋进餐,却突然间被人端走了骨头汤的想龇牙的大狗。
“你,”淩卫一把推开淩谦,整理自己被压皱的上衣,“你才是混蛋。”
淩谦恼火地跳起来,淩卫早有准备的一掌打在他肩上,把他打了回去。在他再一次动作前,淩卫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把他用力按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弯下腰,靠近,让他看清楚自己认真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我并不想当将军,也并不想抢走你和淩涵的任何东西。别人这样想不要紧,我可以承受。但是,如果连你也这样想,我会,很难过。”
他的话里充满了心痛。
淩谦敏感地嗅到了他纠结的悲伤,像冬夜的倾盆大雨淋在心田上一样,满腔怒火忽然被浇熄了。
淩谦愣了一两秒,放松了身体,在沙发上仰望他,扯著嘴角开始抱怨,“就算是这样,你也用不著先强吻我,然后再偷袭我啊。这样做太卑鄙了,有一点淩家未来将军的风度吗?别的少废话,先把刚才那个半截的吻给我补偿回来。”
这次轮到淩卫愣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真心话,淩谦这条小色狼,却一心惦记著刚才那个吻,怪不得古地球用对牛弹琴来形容无法沟通,现在他就处於这种状况,只不过不是对牛,而是对狼弹琴。
刚才的强吻,只是不想听他说出太过分的话,为了摆脱被按在墙上的尴尬局面……
“看样子,你好像真的离开了我就很难过。也对,本少爷就是那种能让人迷恋一生的完美男人啊。”淩谦比刚才更放松了,在沙发上摆出慵懒的姿势,神态暧昧,“现在我们俩的情况,似乎比较适合用骑乘式?”
抬起脚尖。
黑亮的军靴鞋头,隔著布料触碰站著的淩卫的胯下,**地上下滑动。
淩卫尴尬地往后退开,同时也等於松开了对淩谦的压制。
淩谦哪里肯让他逃掉,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去哪里?啊,还真的脸红了呀。”他发出促狭的笑声。
“松手。你到底在纠缠什麼?”
“我说得很明白,那个吻啊。”
“之前对我说,和我接吻很恶心的,又是哪个?”这已经是淩卫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
肚量再大上十倍,他也无法不在意。
“现在和你接吻还是一样恶心,不,比上次更犯恶心,我刚才差点就吐了。”淩谦皱眉,宽宏大量地说,“不过,看在你这麼主动强吻我的分上,我决定忍受一下。”
啪!
这个回答招来淩卫一记耳光。
巴掌著肉的声音响起,阴影里的两人都怔了。
就在这时,激昂号角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宴会厅上方。
“皇太子,韩特·菲勒殿下驾临!”礼仪司官通过扬声器发出的唱诵般的声音透过垂帘,令人无法忽略。
宴会厅四周的垂帘被电脑控制著,缓缓上升,阴影处的灯光也一盏接一盏亮起,彰显了皇太子殿下到来的气势。
淩卫和淩谦,顿时暴露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
淩谦立即放下了捂住脸的手。
淩卫本打算查看弟弟挨了耳光的漂亮脸蛋,此刻也只能把手缩了回来。
两兄弟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地站在一块,看著盛装打扮的皇太子殿下朝他们大步走来。
“两位的到来,令王宫增添了光辉。”韩特·菲勒穿著气派的燕尾服,依然风度不凡,在淩家兄弟面前停下脚步,首先以主人的身份向他们表示欢迎,然后,把目光对准了淩卫,微笑著说,“尤其是,指挥官阁下,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所以能看见你,更让我感到惊喜。”说著向淩卫伸出手,热情地握了一握,然后转向淩谦。
淩谦比皇太子更热情,直接伸出双手把韩特·菲勒的手给握住了,用力地甩了几甩,还很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系列友好的动作,毫无疑问会进入四周人的眼中。
“尊贵的殿下,这宴会办得真不错。您现在是联邦的英雄了,嗯,这个是……在前线留下的光荣伤口吗?”淩谦盯著皇太子手腕上的一块伤痕,用充满好奇的语气问。
他的语气非常真挚,甚至可以说是肃然起敬,站他旁边的淩卫听著,却知道这绝对是在讽刺。
在军部高层,皇太子不战而退,一退七光年的事迹并不是秘密。
韩特·菲勒和帝国军团连个照面都没有打,又何来什麼在前线留下的光荣伤口?
皇太子当然也明白淩谦的意思,微笑在含蓄之中多了一丝难为情,但他保持著良好的风度,低声地说,“这个吗?在王族公关部的嘴里,它确实像你说的那样,被当成了光荣的伤口,但你我都明白,我这个英雄只能说是表面光鲜的冒牌货。从水华星那个灾难最深重之地回来的你,才是真正的联邦英雄,哦,还有我们伟大的指挥官。”
他识时务地放低姿态,坦承他正领受著不属於自己的荣耀,反而令人对他多了一分尊敬。
“说哪里的话呀,殿下。我可不敢和您相提并论。”淩谦说。
“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会脸红的,淩谦准将。”
“那就不说废话,说点我的个人意见吧。”淩谦流利地转了话锋。
“洗耳恭听。”
“殿下冒著生命危险到前线辛苦了一趟,如果只得到一场吃完就算的庆功宴,那也太吃亏了吧,虽然这庆功宴排场很不错。”
皇太子脸上的笑容,起了微妙的变化。
“你有什麼好的建议呢?”皇太子颇感兴趣地问。
“对联邦有功,而且是前线立的军功,那麼军衔提高个一两级,也算理所当然。殿下难道对军部的权力没有一点小小的期待吗?”
王族对於军部权力,当然极为期待。
女王这次不惜让继承人亲自上战场,也是为了打破禁锢,让王族可以参与到军事行动中去。
听明白淩谦的暗示,韩特·菲勒蓝色的眼眸,犹如深处涌动著暗流的海洋。
“你真的可以做到?”瞬间的激动后,皇太子很快恢复过来,并且警惕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宴会厅众人的视线下,於是他神态自然,看起来像在闲话家常。
“我做不到,但是,站在我旁边这位可以做到。别忘了,再过几天,他就是军部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淩谦顽皮地挤眼睛。
站在淩谦旁边的淩卫,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满足王族对军部权力的小小期待,这番话的意思,不会是……要让皇太子正式成为军部的军官吧?!
军官的晋升,是需要通过层层考核的!这是可以在宴会上,当讨论天气一样来轻松讨论的话题吗?
等等!
他们……他们是打算用最严肃的军衔来做交易吗?
果然,接下来,皇太子单刀直入了。
“你有什麼条件呢,淩谦准将。你总不会是忽然善心大发,义务帮我这个忙吧。”
“听说莫雷公司总部所在地的自然生物研究所,在联邦是数一数二的,在某些方面的技术甚至可以和常胜星的科学部一比。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其实是王族,对吗?”
韩特·菲勒微微一愕,迅速在脑中衡量一番。
王族除了富丽堂皇的王宫,还有许多储藏在各处的隐形资产,他们甚至还是联邦许多大企业的大股东,否则当日也不可能因为女王一句话,就能掀起联邦传媒界的轩然大波。
不过为了安全,这些企业在表面上看和王族并没有任何关系。
淩谦可以挖出莫雷公司的幕后,果然有点能力。
既然淩家已经知道了,否认则有失风度,而且毫无作用,因此,皇太子殿下露出了欣然的笑容,算是默认。
“我要藉用这家研究所,还有它里面的研究人员。”淩谦提出他的条件。
“怎麼忽然对自然生物研究有了兴趣?我只知道你的孪生弟弟,淩涵少将对军备的兴趣很大。”
“淩涵是淩涵,我是我。我现在很有兴致做一点小玩意的研究。”
韩特·菲勒斟酌了几秒,吐出两个字,“准将?”
淩卫心中一震,刚要说话,淩谦彷佛早就猜到了,垂下的手狠狠揪了一下他的大腿。
淩卫剑眉抽动一下,只好把喉咙里的话暂时吞回肚子。
在尔虞我诈方面,两个弟弟都有资格当他的祖师爷,王宫正是尔虞我诈的地方,虽然不明白淩谦在搞什麼鬼,但这种时候,他潜意识地选择信任淩谦。
这种无条件、无理由的信任,必须共同经历过无数挣扎、奋斗,一起爱过恨过,曾经同生共死,才得以生成。
来之不易,所以也难以摧毁。
“准将?这不可能。就算你真的是联邦英雄,也只是上过一次战场呀。你的条件有点过分了,殿下。”
“对这家研究所,我们投入了大量资源,每一个研究人员放出去,都足以做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
“研究所在王族掌握下,借给我,你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军部的事可复杂多了,就算我们提出让你成为准将,你想想,修罗和洛森肯答应吗?太贪心只会坏事。”
“请给我一个有诚意的回答。”
“中校。”淩谦想都不想,直接报出价码。
“你的诚意似乎不够,淩谦准将。”
“好吧,我就加点诚意。只要你把研究所借我,我就先让你成为中校,过一年,再找机会让你晋升为上校,你看怎麼样?”
“成交。”
听著面前这两个人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居然把军部职衔当街市里的白菜一样讨价还价,淩卫的脊背好像被扎了无数支针。
现在,他总算知道军部里那些很不靠谱的晋升提名是怎麼来的了……
虽然信任淩谦,但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想提醒淩谦:你这样做,其实我很不赞同。
但淩谦的反应却是立即把手伸到他的背上,殷勤地抚摸起来,“哥哥,你的咳嗽还没好吗?回家我给你炖点猪肺汤,听说那个对著凉引发的咳嗽很有效果。”
“你们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令人羡慕呀。”谈完了交易的皇太子背起手,彬彬有礼地笑著感叹。
悠扬的音乐声在宴会厅中飘荡,宾客们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谈笑风生,没有人不识趣地来打扰主人和淩家兄弟的谈话。
但这三道身影,始终是人们注意力最集中的地方。
不少人注意到,皇太子和淩谦交谈甚欢,而未来的淩家将军,淩卫指挥官,则显得有些拘谨。
对於军人来说,拘谨并不属於值得欣赏的特质,奇怪的是,在这位穿著黑色高级军官服饰的年轻人身上,拘谨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大概是大家看多了冷酷犀利或潇洒豪迈的军官形象吧。
所以淩卫这种阳光俊朗,完全无害型的,反而让人挪不开视线。
再说,远远看著淩谦准将为咳嗽的淩卫指挥官抚背顺气,真的很养眼,亲生子和养子的感情可以这麼融洽,不容易呢。
有胆大的年轻客人在窃窃私语,“都说淩承云将军死后,淩家闹出了家变,看起来不像啊。”
“不过,更有资格继承将军之位的,其实是弟弟才对吧。看起来弟弟反而比较有将军气质。”
“淩谦吗?拜托,等你见到淩涵再说吧。那才是真正的将军气质,连相貌也和淩承云将军很相似,毕竟是亲生的父子,和领养的有区……”
“噤声!不要说惹祸的话。”一同前来的父辈,低声喝止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
这时,皇太子和淩家兄弟那边,忽然Сhā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来,你们相谈甚欢呀,皇太子殿下。”佩堂·修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径直站到了淩卫的另一边,隔著淩卫打量了淩谦一番,“我以为你还要在椰林星玩一阵子,那里可是全联邦美女最集中的地方。”
淩谦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自己在椰林星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泡妞也是自己的权力。
不过,虽然没什麼特别的缘故,但是他就是很不高兴佩堂在哥哥面前提起美女多不多这种话题。
看见佩堂,淩卫的脊背也微微抽紧。
他情不自禁举起手整理自己一丝不苟的衣领,顺便摸了摸藏在衣领下,用尽办法也脱不下来的项圈。
“这次有刷新纪录吗?”佩堂问。
“什麼纪录?”淩谦反问。
“和女人打交道的纪录啊。你从前的最高纪录,是一天可以泡到十二个美女,从前线九死一生地归来,不会能力下降了吧?听说你在椰林星的这几天,简直是被美女包围了。”
淩谦锐利地狠刺佩堂一眼。
居然在哥哥面前毁本少爷的形象?那种读书时年少轻狂不懂事的纪录,为什麼偏偏要现在提起啊混蛋!
那时候乱玩,也是因为心中的渴望不被允许触及……等等!我在想什麼?该死的不要再头疼了!
“喂喂,佩堂·修罗,请你搞清楚,我去椰林星的目的是静养。我被美女包围,这是事实,不过我要澄清一点,不是我泡她们,是她们泡我。而我,坚定地拒绝了所有的诱惑。”淩谦说到最后,迅速扫了淩卫一眼。
“这就像有妻管严的丈夫在老婆面前发誓一样的口吻呀。”佩堂有趣地哈哈笑起来。
肆无忌惮的笑声又引来了几道视线。
发现在宴会厅上如此不羁的人,是修罗将军的独生子,大家又把视线礼貌地收了回去。
当然,也没有礼仪司官会不识相地过来请佩堂减低音量。
一个司官走到皇太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什麼,皇太子便和淩卫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端著酒杯离开了。
淩卫对韩特·菲勒的离开并不在意,他反而比较注意淩谦的脸色。
“你不舒服吗?淩谦。”淩卫在淩谦耳边低声问,他发觉淩谦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很快又松开了。
“我没事,哥哥。”头疼开始发作的淩谦,脸上却戴著完美的假笑,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的脸转向佩堂,“帝国两个军团从前线撤退,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负责对帝国的情报调查吗?逆刺小组这麼久无法采取正式行动,和你这个情报官的无能有直接关系。说起来,水华星的事你也有一份责任,如果你恪尽职守,早点找到有用的情报,让我们把科林干掉,那帝国早就大乱了,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对水华星发起进攻。”
淩谦对佩堂·修罗大胆直接的指责,让淩卫再次瞠目结舌。
而让淩卫更惊讶的是,佩堂·修罗居然毫无恼色。
有著一头灿烂金髪,轮廓美如太阳神的男子,只是把目光缓缓移到淩卫身上,微笑著眨了眨眼睛。
呜……
淩卫感到项圈一阵收紧,压迫颈动脉,呼吸顿时变得困难。
“哥哥!”淩谦低叫一声,不动声色地搂住他的腰,抬头瞪著佩堂·修罗,“我为刚才的不当言行向你道歉。”
“郑重道歉?”佩堂挑著眉。
“是,郑重道歉。”淩谦完全没去顾虑自己的骄傲,不假思索地道歉,著急地说,“佩堂·修罗,松开他。”
“好像还缺了一个字呀。你家大人有教你说话要礼貌吧?或者你的哥哥可以教一教你?”
“请,松开我哥哥。”淩谦把那个请字咬著说出来。
佩堂满意地扯著嘴角,眨眨眼睛。
项圈松开了,空气涌进肺部。
淩卫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霍然张开眼,目光割在佩堂·修罗脸上,两只拳头紧握起来。
淩谦搂住他腰杆的手加大了力度,以防他冲动之下去揍修罗家嚣张可恶的继承人,低声劝告,“这是王宫宴会,哥哥。再说,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何必生气呢。淩卫指挥官,你不觉得,这个项圈其实很适合你吗?被控制时你无助的样子很讨人喜欢。我好歹也在军部会议上对你支持了一票,作为报答,你就经常对我露一露这可爱又迷离的表情好了。”佩堂模仿淩谦的动作,也在淩卫耳边来了一句。
然后,在两兄弟痛恨的目光下,悠然转身,没走几步,向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孩优雅地一弯腰,发出邀请,很快就拥著满脸惊喜的女孩,潇洒地融入舞池了。
淩谦把足以射穿人的视线从佩堂后背收回来,才发现自己搂住淩卫的腰后,似乎就没有松过手。
这手感,还真是舒服……
脑袋不听使唤地想起那晚的春宫,哥哥红唇半张半合,猫一般呜咽呻吟,细韧的腰肢颤栗如春风中的柳叶,扭动的姿态煽动著男人所有邪恶的本能。
哎呀不好!头疼又来了!
头疼得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了一样,淩谦臭著脸,不甘心地把手从淩卫腰上撤了回来,转身往摆放著精致食物的长桌走去。淩卫不明所以,困惑地追了上去。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淩卫刚才就已经在担心淩谦了。
“是,不舒服。”淩谦似乎在生气。
“那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医……”
“找什麼医生?最快奏效的方法是你立即离我远点。”
淩卫脚步滞了一下,又气又伤心,正在考虑要不要丢下淩谦走人,淩谦忽然转回来,蛮不讲理地把他拖回自己身边。
“不是要我离你远点吗?”淩卫倔强地问。
“废话,少看著你一秒钟,你都可能会被别的男人吃掉。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道鲜嫩的大餐吗?”
淩谦在满目琳琅中挑选了两杯酒,塞了一杯到淩卫手里。淩卫把那杯酒放回桌上,“淩涵叮嘱我在王宫里不要喝有酒精的饮料。”
“淩涵压根就没有允许你到王宫里来。”虽然是猜的,但淩谦一矢中的。他仰头一口气把酒倒进喉咙,希望以此缓和剧烈的头疼。
但效果不大。
淩谦又拿起了淩卫放在桌上的那一杯。
“别喝这麼多酒。”淩卫不放心地说。
淩谦狠狠剐他一眼,存心要挑衅淩卫似的,故意把这杯酒又一口气喝乾了,“就喝,你能拿我怎麼办?嗯?哥哥。”
悠扬乐声充当著背景音,兄弟之间,忽然陷入了气氛诡异的沉默。
“你到底,为什麼会变成这样?”淩卫转过身,取了一块水果放在碟子里,过了一会,低声说,“现在的你,我根本就弄不明白。”
“从前的我,哥哥就明白吗?”
对於这句似乎是质问的话,淩卫一时无从接话。
淩谦的叹息中充满了烦恼,“别说哥哥,我现在也搞不懂从前的我,不,我甚至搞不懂现在的我。”
绕口令一样的感叹,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淩卫试著把淩谦的话放在脑子里努力分析一番,却只能总结出淩谦似乎越来越讨厌自己,想离自己远一点的结论。
他打心底排斥这个令他痛苦不堪的结论,所以,笨拙地打算把话题扯到另一个方向上。
“刚才为什麼要忽然对佩堂·修罗说那样的话?”淩卫说,“你是故意要激怒他吗?”
“是的。”
“为什麼?”
“因为我讨厌哥哥。”淩谦任性地回答,把视线投到远方,假装欣赏翩翩起舞的美女。
不错,他故意激怒佩堂,就是为了让佩堂在他可观察的范围内,启动对项圈的控制,因为他希望至少了解一下,佩堂是用什麼方式控制项圈,这样也许可以找到一点解开项圈的线索。
看过淩卫春宫的淩谦,怎麼可能没有注意到淩卫脖子上的项圈?
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淩涵的恶癖好,但在椰林星上,他收集了大量情报,也接到了淩涵传送过来的资料,很快就明白自己搞错了方向——不是淩涵,而是佩堂·修罗把这破玩意戴在了哥哥脖子上,而且,即使以淩涵的能力,现在对这项圈也一筹莫展。
显然,强行取下项圈,会对哥哥造成伤害。
更糟的是,这个项圈上装有受控系统,也就是说,佩堂手里随时捏著一把搁在哥哥脖子上的刀。
要卸下这把刀,就必须找到安全打开项圈的方法。
淩谦把淩涵送过来的调查文件通通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佩堂在这个项圈上使用的技术,应该属於生物研究范畴,而且是极尖端的新技术。
将军家族在遇到科技难题时,一般都会去找科学部,要求他们解决。
但是这次不行,科学部目前正处於佩堂把持之下,绝不可能全力以赴为淩卫寻找摆脱佩堂控制的方法。
即使科学部有几个淩家安Сhā进去的研究人员,也难以保证尽快研究出个结果。
所以,淩谦索性瞄上了联邦私人企业中拥有最深厚自然生物研究经验的莫雷公司,既而发现,莫雷公司的真正老板,其实是个老熟人——联邦王室。
和皇太子做交易,是淩谦进王宫前就想好的了。
只是没想到哥哥会出现,更没想到佩堂·修罗会出现在他们兄弟俩面前,只用了那麼几秒,淩谦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就近观察项圈控制方式的好机会,所以他出言激怒对方,可是……
可是!
淩谦猜到了佩堂的反应,却没猜到自己的反应。
看见淩卫被别的男人折磨,这种心理上的冲击是淩谦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当淩卫的眉间露出痛苦和脆弱时,淩谦的心犹如被狠狠扎了一刀地痛。
他到底干了什麼?他为什麼要激怒佩堂·修罗?在淩涵给他的资料中,明明就写清楚了,佩堂是有能力用项圈伤害哥哥的!
淩谦你这混蛋!
内心完全惊慌失措,心痛,还有要命的自责,涌上来像熔岩一样烫穿了五脏六腑。
甚至连可怕的头疼,都被这一刻的心痛覆盖,被这一刻的自我厌恶覆盖。
所以,就在刚才,淩谦又开始自暴自弃,做各种任性的事,把淩卫甩开,又把淩卫拖回来,对淩卫说“离我远点”,“我讨厌哥哥”这种任性的话。
不。
不是在对淩卫生气。
他是,对自己生气!很生气!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那麼讨厌我?”淩卫的语气,颇有你敢给出肯定回答,我立即再也不理会你的气势。
“对,讨厌哥哥。”
“你……”
“但我更讨厌的,是我自己。这样说,哥哥满意吗?”
“啊!这次轮到我了!”忽然Сhā进来的清脆声音,让两人同时回头去看,然后心里同时大叫不妙。
玛丽琳正带领著她的千金小姐小集团迅速靠近,淩卫和淩谦想逃走也来不及了。他们被小脸兴奋得通红的姑娘们围堵在餐桌旁。
“要和偶像接触真是太不容易了,淩卫指挥官不愧是宇宙里最炙手可热的俊男,”玛丽琳站在他们面前,感慨地用羽毛扇子搧著额头的薄汗,“刚才看见你进来,可是没等走近,你就不见了。后来总算出现了,却又和皇太子在交谈,我们怕你们这些大人物在说国家大事,不好意思来打搅。现在,总算是让我等到机会了。请问淩卫指挥官,你有女朋友了吗?”
淩谦咳了一声,“玛丽琳……”
玛丽琳截住淩谦的话,“别忘了,你亲口答应过我,让我摸你的哥哥。”
“什麼?”
“什麼?”
第一个什麼,来自玛丽琳身边的女孩子们,个个又嫉又羡。
第二个什麼,则是来自淩卫。他转头看著淩谦,淩谦又是一连串咳咳咳,“我的意思是,咳,我尽量帮你找机会,但是,咳咳……最终还是要看哥哥的意思。玛丽琳,联邦可是民主社会,每个公民都有保护自己,不被乱摸的权力。”
“淩谦你不是说你哥哥很看重你,对你百依百顺吗?”
淩卫以不知道说什麼好的表情,再度转头看向淩谦。
淩谦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这次却破天荒地红了,在淩卫的目光下,好像肺炎第四期病人一样,惊天动地,天长地久地咳了起来……
幸好,他的运气一向不错。在几乎要被这群傻丫头玩死的时候,救世主降临了!
宴会厅的灯光忽然再次改变。
许多光柱从地面有节奏地旋转过,最后交错投射在上方的大露台上。
具有王族古典风格的优雅宫廷双人舞结束,音乐声渐渐消弭,四周嗡嗡的谈话也自觉地停止。
露台上,出现一位高大英俊的宫廷司官,对下方的宾客们彬彬有礼地鞠躬后,抑扬顿挫地说,“尊贵的皇太子,为了联邦在前线舍生忘死,最终胜利归来的战斗英雄,伟大的韩特·菲勒殿下,将为各位致辞。”
如雷的掌声中,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联邦军服的皇太子在露台上现身。
他首先代表王族,感谢大家光临这场盛大的庆功宴,然后就是一篇上千字的感言。感言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写得有理有情,慷慨激昂。
知道皇太子一退七光年的军部上层人士,都不禁深深佩服王族继承人深厚而煽情的演讲功力。
不知道皇太子真实事迹的贵族豪门的少男少女们,更是深深为他的勇敢和风度所折服,送出无数崇拜的目光。
当皇太子说完感言,获得可以震破屋顶的掌声后,他矜持而谦虚地说,“各位,保护联邦,是每个联邦人必须承担的责任,更是王族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对於联邦英雄这样崇高的称号,本人愧不敢当。在你们之中,有一位真正伟大的英雄,他的到来,是对本人为联邦奉献的肯定,也令王宫充满光辉。他就是即将接任军部将军一职,肩负著联邦未来的卓越指挥官,淩卫准将。”
皇太子把手一指,一道光柱立即顺著他指的方向迅速移去,把一脸惊讶的淩卫笼罩在光辉之下。
淩卫在前线大展神威后,立即落入艾尔·洛森手中,从而爆发了令全联邦轰动的指挥官到底归洛森家还是淩家的世纪性讨论狂潮,后来又发生淩卫指挥官失踪,可能被帝国奸细绑架的传闻,当淩卫终於回归后,更是不可思议地越过两个有将军血统的弟弟,正式成为将军继承人。
这一切,都给淩卫光芒万丈的形象增加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当淩卫那张一看就很正义,很明朗,很朝气,很英气,每个联邦人都熟悉的脸,出现在灯光聚焦下时,由掌声形成的声浪,几乎震垮了王宫的围墙。
“淩卫准将,请说几句话吧。”
虽然淩卫再三推辞,但礼仪司官还是坚持把他请上了露台,让他站在立体扩音器的前面。
忽然之间,淩卫的人生中,第一次在重要场合,面对一群重量级人物的重量级演讲,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了。
宴会厅安静下来。
下方的人们,仰头看著露台上的他,屏息以待。
这是淩卫第一次在王宫中发表讲话,也是淩卫成为将军继承人后,第一次公开讲话,他的每一句话,都将代表淩家未来的态度和立场。
被所有人注视著,令淩卫浑身难受,那些目光彷佛层层绳索,捆得他连呼吸都困难,站在聚光灯下,从来都不是他想像中的人生,那应该是淩涵或者淩谦的人生,他两个弟弟都是人中之龙,都天生具有被人仰望膜拜的潜质。
但命运的手,就这样默默把他从阴影里拉出来,硬推到聚光灯之下。
这是他的讲话时间,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下面的人大概以为他也像皇太子一样准备了演讲稿吧?可是,并没有。
淩卫心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默默低头,看著下面一张张面孔,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目光在这些宾客脸上缓缓逡巡,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这是过度紧张下潜意识的举动,可是,当他接触到那张熟悉的俊美的年轻脸庞时,淩卫猛然醒觉过来。
他在寻找自己的家人。
家,永远是他力量的源泉。
虽然他一直自认为是养子,在这个家里并没有他太多地位,但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他只有一个家——淩家。
他的家人就是他的世界,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就是他的一切。
只有他们,能给予他面对任何境况的力量。
淩卫站在露台上,凝望著下方,淩谦就站在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仰著头,脸上带著微笑,那笑容还是有点促狭,但淩卫发誓他从淩谦的眼睛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自豪,也看见了鼓励,和激波荡漾的爱。
越过宽敞的宴会厅的上空,他们的视线相交,相缠。
淩谦潇洒的笑容,像豁达的雨点打在淩卫紧张收缩的心脏上,滋润著他,让他想起了一幕幕在他的生命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片段。
在正T级一号防线冒险闯敌营时的离别;在艾尔·洛森口中知悉父亲和弟弟踏上危险征程的震惊;在水华星域,刚尝到重逢的欢喜,就被父亲透过通讯器传来的一声低吼打碎希望。
他深深记得,那些再也不想经历的绝望。
当他走过白塔星的街头,追忆花铺成了海洋,这悲戚海洋之上,悬挂著他父亲和千千万万联邦战士的遗像,每一朵花,都是他心头凝结的无言之泪。
战争过后,淩卫有相当一段时间把自己埋藏在对淩谦的思念之中,后来又把相当一部分精力积极投入到淩谦的复活之中,有时候淩卫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敬爱自己的父亲。
直到此刻,站在王宫演讲的露台上,以将军继承人的身份面对著所有人,淩卫终於明白过来。
现实是无法躲藏的残忍。
不管他怎样躲藏,多麼不想去触碰,到最后,他还是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那个改变了他的命运,把他带入淩家,给了他一个光荣的姓氏,把他培养成今天的淩卫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背负著联邦将军的责任和光荣,作出决定,为联邦保住最宝贵的能源星。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宴会厅里所有的人,看著淩卫在久久的沉默后,脸上浮现军人的坚毅神色。
“如果,这是一场为联邦英雄而设的庆功宴,我希望藉此机会,向英雄们致敬。”淩卫沉声说,“那些为保护联邦而失去生命的人们,那些真正应该参加庆功宴的人们,已经无法来到这里,接受他们应得的掌声和欢呼。但是,联邦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淩卫拿起酒杯,高高地举了起来。
“敬,水华星上,保护能源星的英雄们!”
“敬,正T级一号防线上,面对著帝国军团一步不退的英雄们!”
“敬,淩承云将军!”
说出最后这一句时,有泪,从眼眶里静静滑落。
这是对父亲的致敬,更像心底的一种承认,一种告别。从此以后,他替代了父亲的位置,保护淩家,至死不渝。
露台下的人们,跟随著他,高高地举著酒杯,几百人的声音**在一块,沉重而感伤地爆发出来,“敬!淩承云将军!”
淩卫的演讲就此结束。
没什麼好说的了。
他放下酒杯,沿著古典式楼梯从露台上下来,脚步有些摇晃,而宴会厅仍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
未来的淩将军身上,带著一种安静勇毅的力量,大厅中的人们默默为他让开一条道路,眼神变得深邃的淩谦站在通道的另一头,张开双臂,用拥抱迎接了他。
“干得好,哥哥。”拥抱时,淩谦在他耳边低声说,“爸爸会为你骄傲的。”
细听之下,声音略带哽咽。
第十八章
王族公关部统筹一番,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当然不会忽略它对联邦民众的影响力,在公开演讲环节,还专门安排了电视直播,让所有拥戴王族的人民可以在屏幕上看见尊贵的王族继承人亲自讲述在前线英勇奋战的经过。
淩卫的到来,一开始也被他们视为一个契机。
这可是淩家未来的将军亲自光临皇太子殿下的庆功宴,不管内里实情如何,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这是军部对皇太子的勇敢作战给予的肯定。
公关部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宣传王族的大好机会,於是在最后硬把淩卫推上了演讲台,满心巴望著人气极高的淩卫指挥官至少意思意思,说几句“我们并肩战斗”“韩特·菲勒殿下值得学习”之类的话,为他家皇太子殿下锦上添花,增几分光彩。
没想到,这位指挥官虽然平时看起来腼腆,不善交际,却具有极高的演讲天分。
当淩卫领著所有人,高举酒杯,说著“敬!淩承云将军!”时,站在一边的公关部负责人追悔莫及,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抽得啪啪响,跪在女王陛下面前为自己的愚蠢磕上一万个头。
今晚皇太子殿下才是主角啊!
干嘛吃饱了撑著,要把淩卫请上台?
干嘛要让聚光灯打在淩家继承人身上?
淩卫是镇帝军校的毕业生,应该没有专修过政治演讲课,为什麼他寥寥数语,就比过了公关部为皇太子精心准备的大篇演讲词?
而且,还把一个洋溢著胜利的欢乐的奢华庆功宴,硬生生拗成了前线阵亡英烈追悼会!
我伟大仁慈的列位先王啊!这可是电视直播啊!这不是花费了大量资源为淩承云做广告吗!
再三把淩卫请上露台的那一位,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那一刻,坐在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除了普通的联邦民众,还有这座宏伟王宫的女主人。女王在她精致的小会议室里,也在静静关注著宴会的进展。
“看来,这位新将军不容小觑。”看见屏幕中的淩卫轻而易举地激发了在场者的追思情绪,一直垂手笔直站在女王身后的莫卡司官,发出小小的感叹。
女王挥动指尖,关闭屏幕,转身坐回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一杯红茶,优雅轻啜一口。
红茶是司官在最佳温度时送上来的,放在桌上一段时间后,已经微凉,喝在嘴里,舌尖感到一丝苦涩,就像她此刻脸上的微笑一样。
“那位在最灿烂的年华不幸陨落的军官,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女王说,“淩卫,等於是另一个他。”
淩卫就像他一样,正义、单纯。
王族曾经有机会,可以和淩卫保持密切友好的交往,让淩卫成为王族的盟友,但一切已随著那个有关“精灵号”的决定而被摧毁了。
事已至此,难以挽回。
对此,即使是联邦最尊贵的女人,也不禁感到遗憾,和一丝懊悔。
但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
想到自己那个已长大成人,却至今未能真正见上一面的长子,女王的肝肠就像被拉扯得快断了一样。
她不禁想起今早得到的那个秘密消息。
这消息令她坐立不安,从知道它的那一秒开始,她就时时刻刻地担忧悬心,本来皇太子的庆功宴,她应该露面,但这个消息让她无法理会别的一切事情,最终还是以身体不适为藉口,取消了在宴会上的露面。
韩特那孩子,心里会非常不满吧。
可现在并不是担心韩特的时候,至少他已经从前线平安回来了,而科林却被笼罩在有生命危险的浓黑乌云下。
他是帝国最珍贵的指挥官,却忽然在受到重重保卫的帝国王宫中消失了。
科林的失踪,引发帝国上层剧烈震动,惹得帝国继承人罗丹王子大发雷霆,同时,也牵动著星河遥远的另一头,联邦女王的心。
“那边……有新的消息传来吗?”
那边,指的是帝国。
“在搜索方面,还是没有别的线索。目前唯一知道的,是他从王宫离开后,曾经在附近一个航空基地出现过。”
女王沉吟著。
“他是自主离开,还是被另有居心的人绑架了?”她问。
莫卡司官心里明白,这个问题连帝国的罗丹王子恐怕都没有弄清楚,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远在联邦的人了,陛下的问题,与其说是向自己提问,还不如说是她在担忧下,明知得不到答案的自问。
不过,他还是恭敬地轻轻回答,“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被绑架的。”
“那麼,他是自主离开的?”
“这个,也没有证据。陛下,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等待……”女王心情沉重,把没有温度的红茶放回茶几上,良久,低声说,“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会回到联邦吗?回到母亲的家乡,回到他亲生父母相逢的地方。这孩子,他会不会,跨过遥远的星河,来寻找他的妈妈?”
莫卡司官眉毛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陛下的猜测,我真诚地希望它永远不要成真。”他把头垂得更低,充分表现他的谦卑,缓缓地说,“那个人,虽然身上流著联邦王族尊贵的血液,但同时也是帝国的指挥官,在他的指挥下,三大基地遭受重创,水华星被毁灭性破坏,无数联邦军人的性命被夺走。如果他贸然进入联邦星域,迎接他的将是什麼?一旦军部把他捕获,会怎样对待他这个身怀帝国最机密情报的敌人?陛下,英明如您,想必可以预见。”
女王身躯微震,科林落到残忍的军部手中,光是想像这件事的发生,就已令她脸颊苍白。
这时候,莫卡司官感觉到手腕上的通讯器在按照某个特殊频率做著轻微的颤动,他没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而是谨慎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袖珍的金属雪茄盒。
当然,这并非普通的雪茄盒,而是有著秘密用途的隐蔽性装置。
莫卡司官熟练地用特别的手法开启了雪茄盒,在露出的一块小型控制板上按了一串密码。
看著通过专用渠道传送过来的机密信息,司官小心恭谨的脸上出现了惊讶表情,彷佛这个刻板的宫廷角色,忽然多出了一分常人的气息。
他把讯息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然后尽量不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
“有消息吗?”女王注意到了,带著一丝会听见噩耗的隐约恐惧,沉声发问。
“陛下。”莫卡司官停顿了两秒。
他犹豫的态度,让女王的心更加高悬起来,她把侧身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改成了正坐,昂直了脖子,“不管是什麼,莫卡司官,对於我来说,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有人希望和您私下见面,陛下。”莫卡司官不得不婉转地开始报告。
女王沉默片刻。
“是那边的人?”
“是的,陛下。对方还说,这次见面是为了那个人的安危,他们已经确定那个人进入了联邦,他们希望得到某些帮助。”尽管在心底默默叹气,但莫卡司官只能据实回答。
他隐隐觉得自己正在把崇敬的陛下推向一个危险的边缘,联邦和帝国是不可化解的死敌,一旦联邦女王和帝国敌人私下会面的事情被揭发,接踵而来的,将是致命的打击。
“这麼说,那边已经有人潜入到这附近了?联邦的腹地?”
“根据刚才传来的信息来看,确实如此。”
女王斟酌著莫卡司官的回答,感慨地低叹,“虽然是敌人,但是他们的胆量,令人不得不钦佩。这个提出要和我见面的帝国人是谁?”
莫卡司官走向前,在女王跟前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令联邦女王也不禁动容的名字。
“回覆过去,我会和他见一面。”女王在深深地思考后,作出决定。
莫卡司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回答遵命并且毫不犹豫地执行,而是站在原地,用“您是否要再考虑一下”的眼神,谦卑中带著关切地等待著。
但女王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她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莫卡司官不得不满怀担忧地发送了答覆信息。
如果那个人敢为自己的孩子冒著危险进入联邦,那她作为母亲,难道就不能为科林冒一次险吗?
勇敢选择了危险和母爱的高贵女子,翡翠色的瞳孔散发著令人敬畏的光芒。
为了王族,为了自己的未来,她曾经狠心地抛弃了这孩子。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 ◆◇
王宫宴会结束后,客人纷纷散去。
淩卫担心再被那群热情到令人无所适从的小姐们缠上,带著逃命的心情加快脚步离开。
到了王宫大门,才猛然发现,后面追来的那群粉红佳人,只是假老虎。
真正的大老虎,正在悬浮车里等著自己。
被挡在王宫外面,无法贴身跟随淩卫进入宴会厅的奈尔林中尉似乎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斥责,笔直地站在有著淩家标志的悬浮车外,看见淩卫过来,肃然向他敬礼,低声说,“淩涵少将在三分钟前赶来了。”
眼中闪过一丝同情,然后,为淩卫拉开车门,“请上车,长官。”
淩卫低头看看车里。
淩涵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
当哥哥的心脏紧张地一跳。
“呆站著干什麼?哥哥,上车呀。”淩谦负责为淩卫断后,免得他被谄媚的权贵们和花痴的少女们缠绕,这时也赶了过来,看见淩卫在车门前发呆,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把。
然后明白过来似的,弯腰朝车后座上扫了一眼,自己先钻了进去。
“让一让,谢谢。”
淩谦硬把端坐在中间的淩涵挤过去一点,然后将淩卫拉进车厢。
奈尔林中尉把车门关上,打开另一扇车门,坐进了悬浮车的前座。
“回淩家大宅。”淩涵低沉的命令传来。
奈尔林瞄一眼倒后镜,他的正宗顶头上司淩卫在后车厢里沉默著,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可见淩卫长官是默许现在由淩涵少将控制大局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淩涵的指示,“是,长官。”
“升起前后座屏蔽层。”
“是,长官。”
屏蔽层缓缓升起,把悬浮车厢分隔成前后两个空间。
在舒适的后车厢里,三个穿著黑色帅气军官服的淩家子弟,可以不用顾忌旁人地好好交流一番了。
不过,从一开始,交流的气氛就有点微妙。
淩涵冷著一张脸,不发一言,压迫性的气势彷佛要把车厢里的空气全部挤压成冰块。
淩卫嗅到危险,警觉地保持沉默。
只有淩谦什麼也不管,先熟门熟路地用控制器把车里的小冰柜调出来,东挑西挑地嘀咕著,“将军的座驾啊,居然连凯旋四号都没有,真小气。”
最后挑了一瓶在所有预备的酒里度数最高的戈蓝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加了几块冰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烈酒入喉,火烧般辛辣,把该死的头疼缓解了一点。
淩谦吐出一口长气,发出满意的啧啧感叹。
大概嫌他太吵,淩涵投来冷冷的视线。
淩谦不客气地反盯著淩涵,“连这点酒钱都心痛?我买一瓶新的赔你。”
“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应该在椰林星待著。”淩涵沉声说。
“对呀,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应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干嘛要多事去管什麼生物研究技术?像吸血虫一样缠上人体,硬性取下会造成严重伤害的新型生物项圈,可不是挂在我脖子上。”
淩卫在一旁听著,露出少许诧色,他在宴会上一直为淩谦和皇太子的交易感到困惑,现在才听出来,竟然是和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有关。
“和韩特·菲勒谈过了?”面对淩谦含有深意的话,淩涵没有回击,而是顺应形势地问及具体进展。
当然,并不是他在口舌较量上比不过淩谦。
只是解开哥哥的项圈是刻不容缓的大事,淩涵知道,自己有必要藉重淩谦的力量。
大事面前,淩涵绝对保持理智,不会让嫉妒、愤怒这些情绪破坏自己的计划。
所以他虽然讨厌这个复制人,却绝不会在这种有求於他的时候,重提洗脑之类的威胁——洗了脑的白痴不能想办法解决项圈的问题,也无法保持长袖善舞,为淩家在各处打听情报的能力。
这一点,淩涵清楚,淩谦也清楚。
“谈过了。”
“结果?”
“本少爷亲自出马,还能有不完美的结果吗?”淩谦在淩涵面前自在地跷起二郎腿,“王族现在一心想Сhā手军部,别说借个生物研究所,就算我说要借他们的王宫来开开**大会,说不定他们也会一咬牙答应,只要我们让韩特·菲勒肩膀上再挂一两颗联邦军星。”
淩谦下流的比喻,让淩卫微微皱眉。
“我大概可以猜到你们在为什麼争取生物研究所,但是,”淩卫说,“我对拿军部职衔做私人交易的事,无法苟同。”
“我对哥哥你擅自进入王宫,也无法苟同。”淩涵正窝了一肚子火,淩卫的话无疑是一个导火索,他立即冷冷地对淩卫发作了,“在军部大楼分开时,你告诉我会直接回家,为什麼我会忽然接到你转道去了常青星的消息?为什麼你会出现在王宫宴会的直播上?以为回家就可以见到你,结果一转头发现你进入了王族的老窝里,哥哥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做这样的决定,甚至连一个通讯都没有给我。”
淩卫在弟弟的痛斥下心虚地沉默著。
他也想过要发一个通讯给淩涵,但是,他又不是不知道淩涵对淩谦嫌弃的态度,如果说自己要去王宫保护淩谦的话,淩涵一定会二话不说地驳回。
“我也是临时知道淩谦去了王宫,只能当机立断赶过去……”
“你赶去干什麼?保护淩谦吗?淩谦这种专会耍手段的家夥,王宫这种阴险之地就是他最喜欢的战场,在那里不被他暗算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担心别人暗算他?”
“喂喂喂!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淩谦用夹冰块的银夹叮叮地敲著水晶杯边缘,发出抗议,“什麼叫专会耍手段的家夥?目前王族和淩家的关系不妙,我进王宫可是冒著生命危险的,这份情你要还,淩涵。别以为利用了我之后,可以继续把我丢在椰林星等死,本少爷不吃这过河拆桥的一套。”
“不想待在椰林星,你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的价值?我的价值还需要我证明?少将大人,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常胜星总督的批准是谁拿到的?生物研究所是谁弄到的?不,以上的还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你这看起来能力很强的家夥,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心爱的傻乎乎的哥哥。”
淩卫不满地看著淩谦。
这家夥出言不逊,“傻乎乎”说的是谁呢?
淩谦连淩涵杀伤力百分百的眼神都不怕,更不可能怕淩卫的瞪视,反而,他还给淩卫一个令人心悸的坏心眼笑容,凉凉地开口,“就拿这次来说吧,你得到哥哥进王宫的消息,就算吓得头发直竖地赶过来又怎样?宴会都结束了,什麼都晚了。要不是我够警觉,哥哥今晚已经被艾尔·洛森按在墙上直接上了。”
淩卫心中大叫不妙。
果然,淩涵森然的视线立即落到淩卫身上,“哥哥和艾尔·洛森接触了?”
淩卫头皮绷紧。
“是啊,两个人的嘴都贴到一块了。”
“淩谦,你不要胡说。”淩卫又气又急地瞪向淩谦,“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淩涵已经快爆发了,这家夥却还在兴致勃勃地玩著火线,真是岂有此理。
“谁胡说了,难道艾尔·洛森没有把哥哥按在墙上吗?那种暧昧的姿势,是男人都明白接下来会怎麼样吧。”淩谦毫不买帐,模仿出双手被按在头上的被动姿势,鼻子里还哧哧喘气。
淩卫真是被他气得吐血。
“淩谦你!”
“总之哥哥ρi股的贞操是我救回来的,这一点要承认吧。”不愧是淩谦式的无耻言语。
一边说著,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戈蓝酒,匆匆一口吞下。
“你开始酗酒了?”淩涵冷眼瞅著那瓶不到一会就被淩谦喝了小半瓶的昂贵烈酒。
“谁酗酒了?哦,你说这个吗?”淩谦晃晃酒杯,里面只剩冰块,旋转碰撞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挺解渴的。”
头疼,心烦,焦躁,心脏狂跳,在回忆哥哥被艾尔·洛森压在墙上,不,被自己压在墙上时,所有症状都出来了。
淩谦不肯在淩涵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一味用漫不经心的挑衅和狂饮烈酒来掩饰。
淩涵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频频喝酒的淩谦,此刻应该正承受著身体的不适。
麦克说得很明白,限制介入决定了淩谦只要一接近哥哥,就会出现各种不舒服。
问题是,既然会不舒服,这家夥不是应该离哥哥远远的吗?
为什麼他还要一起坐进悬浮车?
在王宫门口,他明明可以掉头寻找别的交通工具,他应该知道和哥哥挤在一起会导致不适,为什麼就是要硬挤进来?
难道即使被做了限制介入,他潜意识里还是……
“坐在后车厢太闷的话,你可以到前面和奈尔林一起坐。”淩涵沉声提议。
这是一举两得。
让淩谦滚离哥哥身边,也可以纾解淩谦的症状,不然这样喝下去,他会醉死个几天。
淩涵还指望著他去处理生物研究所的事呢。
淩谦拨开瓶塞,不理会淩卫不赞同的目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了抿著唇角,若有所思地盯著淩涵,“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麼这麼抗拒我的复活?怎麼说,我们也是孪生子,你难道就从来没期待过孪生哥哥复活?”
“即使我有期待,那也是期待淩谦,而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复制人。”
“说得好像我从前嘴笨舌拙似的。”淩谦嗤笑,“少糊弄人,说明白,是什麼让你这古板死脑筋把我定位成复制人?我和从前的淩谦哪里不一样?鼻子?嘴巴?个性?脾气?性器官尺寸?心灵?”
他忽然想到什麼,身躯微微一僵,喃喃地吐出几个字,“心灵感应……”
淩谦坐直身体。
“是心灵感应,对吗?没有感觉到孪生子的心灵感应,所以你一直找不到我回来的感觉。是啊,怪不得我苏醒后,一直觉得少了什麼,原来是少了和孪生弟弟之间的感应。”淩谦拍拍自己的额头,大有一副原来如此的感叹。
淩涵冷眼瞅著他,心里忽然冒出这家夥接下来很可能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预感。
不出所料。
淩谦感叹过后,立即就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脸色。
“淩涵你一定很伤心吧,我回归了,但你却找不到我们心灵上的联系。呜呜呜,我感应不到我的孪生哥哥淩谦的存在了,多伤感的一幕啊。”淩谦啧啧摇头,语气夸张,“不用隐瞒了,你一定为了这件事在更衣室或者浴缸之类的地方黯然神伤过,说不定还掉了几滴伤心泪,绝对是!你这死要面子的家夥,总是装出坚强到镭射炮都炸不开的样子,其实内心有的地方软热得就像一条刚出锅的乌比鱼。哼哼,现在知道孪生哥哥重要了吧,让你从前整天在我面前拽得要死,失去我的时候,是不是伤心欲绝了?”
淩卫瞠目结舌。
倒不是因为淩谦说出这样一番话,淩谦的自大臭屁,淩卫是很了解的。
让淩卫惊讶的是,淩涵听了淩谦的话后的反应。
淩涵淡淡地把视线从淩谦脸上移开了!
虽然带著不屑的厌恶,但是他移开了视线,以淩卫对淩涵的了解,这不异於默认!
在淩卫的脑海里,几乎立即浮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淩涵在没有旁人的地方,为淩谦的逝去而眼里闪烁著泪光,为醒来的淩谦没有让他取得心灵感应而失望透顶。
虽然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很有可能。
因为看起来最坚强的淩涵,有著极为敏感纤细的内心,而且很看重亲情,他是那种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所有亲人的强大者。
淩谦在第五空间的遭遇,势必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
也许……淩涵对复活的淩谦的种种抗拒,不仅仅是厌恶,也不仅仅是嫉妒,而是……包含著失望的愤怒。
淩卫体味著淩涵的内心,感到无法压抑的心痛,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碰著淩涵肩膀上闪亮的将星。
坐得笔直的淩涵被他一碰,转过头来,直接把他的手腕抓住了,就势拉到自己怀里。
动作不疾不徐,但充满不容抗拒的铁一般的力度。
“都是哥哥惹的祸。如果不是哥哥擅自跑到常青星,我根本就不用和这家夥碰面。”淩涵把淩卫抱在怀里,狠狠咬他的耳朵。
耳朵又热又痛,淩卫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刚才好不容易让淩谦把话题岔开,自己为什麼又无法自控地伸手招惹淩涵,把话题引了回去?
提到擅自到常青星,就一定会追究到擅自参加王宫宴会,就一定、一定会联系到自己和艾尔·洛森的不期而遇,就一定会让超级大醋缸淩涵抓狂。
真是典型的自寻死路……
落入淩涵的怀抱,要挣脱绝不容易,就算有挣脱的能力,淩卫也必须谨慎考虑挣脱后的下场。
热气从耳垂慢慢延伸向脸颊,鼻尖上被蹭得微痒,不知不觉中,淩卫已经有大半身体躺在真皮坐椅上,变成了仰姿。
一只手撑在淩卫身侧的椅面上,那是淩涵的。
热气覆住唇,要亲热地深吻时,接收到窥探视线的两人,一起转过脸,看著坐在对面,手里端著又一杯酒的男人。
淩卫是一脸被旁观的尴尬。
淩涵眼里则充满了“请你滚到前面和奈尔林待著”的“劝告”。
淩谦对两种视线都有免疫力,兴致盎然地打个手势,“没关系,继续啊,不用在意我。”
脸皮比纸还薄的淩卫被他的坏笑和可恶的目光弄得脸颊更红,推开淩涵,尴尬地坐起来。
淩涵更没有让淩谦看好戏的打算,所以顺著淩卫的动作退开了,但是,他还是把淩卫拉住,要他紧贴著自己坐下,一手随意地搂住淩卫,头偏向淩谦,“你真的很无耻。”
“是男人的话,这种时候都会舍不得走开吧。还是你更希望我参与进来3P?”
“做梦。”
“啧啧,爱吃醋的男人JJ会变短哦。”淩谦说著联邦流行的冷笑话,朝淩卫不怀好意地挤挤眼,丢出一个令人冒冷汗的建议,“其实淩涵啊,你如果真的想显示你的所有权,就更应该在我面前和哥哥认真地做一场。至少证明你有让哥哥满足的能力呀。”
“淩谦!”淩卫大为难堪。
真想把面前的那一桶冰块通通倒在这小混蛋头上,让他好好冷静反省!
“我没兴趣在你面前表演春宫。”淩涵没中淩谦的激将法,冷漠地回答。
“切!有什麼了不起,前几天不是才看过吗?”
淩卫窘迫不堪。
有两个整天斗气的弟弟,真是做哥哥的最痛!
第十九章
后面的一段航程,基本上是在两个弟弟一来一往的斗嘴,和淩谦一杯接一杯的狂饮中度过。
当悬浮车终於到达安乐星淩家大宅门前时,淩谦已经消灭了冰柜里的一瓶戈蓝酒,一瓶火烈鸟,两瓶杰克红美人,醉得东倒西歪。
他一手拿著空空如也的水晶杯,一手握著空掉的酒瓶,霍地一下,把酒瓶指向淩涵,痛骂,“我就是你亲哥哥!你这六亲不认的小混蛋!”
再霍地一下,把水晶杯指向淩卫,像被踩到伤口一样龇牙,“你!就是你!你是这个世界上……不!这个宇宙里,最让我头疼的家夥!你让我头疼死了!”
赶来迎接的卫管家见到淩谦的醉态,吓了一跳,赶紧和另一个仆人把他搀扶下车。
被搀回房时,淩谦还在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都是你,让我这麼痛苦……一靠近你,我就受不了……”
淩卫看著他的背影,心情沉重又伤感。
经过今晚,经过演讲后的那个拥抱,他还以为淩谦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厌恶会有所改变。
但留给淩卫伤感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被淩涵带回房间,强行灌了一杯烈酒,身上的衣裤通通剥乾净,丢上了软绵绵的大床。
“今晚的事,哥哥还需要给我一个交代。”淩涵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上床,用**的身躯覆盖在淩卫上方。
淩卫听见交代这个词就毛骨悚然。
所谓今晚的事,按照之前的情形,就是指擅自进入王宫这种危险的地方,和……被艾尔·洛森按在墙上。
想起淩涵在床笫间惩罚人的能力,淩卫脸都白了。
“说吧。”
被弟弟带著薄茧的手掌抚摸著膝盖,淩卫结结巴巴地问,“说……说什麼?”
发现身下的男人还在负隅顽抗,淩涵的手停了停,从膝盖往下滑,抓住结实的小腿打横拉开。
两腿之间的敏感处,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中。
淩涵把头毫不犹豫地埋了下去。
“啊唔!”淩卫猝不及防地发出惊叫。
两颗肉球中的一颗,完全被淩涵包裹在口腔内,威胁地用牙齿轻轻噬咬,随著他的动作,淩卫大腿内侧的肌肉渐渐颤栗。
下腹疼痛地绷紧起来。
“不要咬,好疼!”
淩卫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著抗拒的话,敏感的地方不但被啃咬,淩涵还不时老练地缩起腮帮,一下一下地用力吸吮。
快感在男性的疼痛中猛然发酵。
在淩卫意识到之前,代表著雄风的地方就开始充血,精神地挺立起来了。
“哥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淩涵语气平静地问,他停止了啃咬,把沾满了唾液,已经变得饱满沉重的肉囊吐出来,像猫一样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著。
因为低头做著舔舐的动作,淩涵充满威严的脸颊,不时擦过淩卫胀痛敏感的**,透出蚀骨的性感。
“啊啊!别——别舔那里……”
对性器若轻若重的摩擦,既快乐又痛苦,淩卫试图把手放到胯下,可淩涵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在腕口带著警告意味地重重咬了一口。
为了表达不爽的心情,淩涵加快了对肉囊的舔舐蹂躏。
淩卫发出渗出痛苦和甘美的呻吟。
“这里吗?”挑准了敏感带,不但狠狠地舔,还用牙齿在上面轻轻打磨。
“不要——呜啊,好难受……”
“腿不许合拢,手拿开。”淩涵阻止他的反抗,冷冽地警告,“再这样,我就把哥哥绑起来。”
胯下的重要区域,完全掌控在独裁的弟弟手上,被狂风骤雨般,但同时也极有技巧地舔舐,啃咬,抚摸,很热,很烫,星星点点的濡湿,很快就像烈火燎原。
淩涵的指甲不时迅速滑过Ъo起的敏感外皮,给淩卫带来触电般的刺激。
铃口不断溢出透明的**。
腰以下的部位,都要融化了。
淩卫浑身剧颤,发出啜泣似的喘息。
已经意识到,在彻底承认错误,让淩涵消气之前,是无法得到纾解的。
“对……唔——!对不起……”
“说明白。”
“不该没打招呼,就去王宫……”
“说艾尔·洛森的事。”
淩涵拷问的同时,曲起大拇指和食指,指尖向颤颤巍巍直挺著的分身顶端一弹。
**正处於Ъo起,比平时要敏感一万倍,淩卫如遭雷殛,“啊!”地叫了一声,身躯猛然反弓。
后背被涌上的快感带动起一阵痉挛。
激射出浑浊白液。
淩涵这次也失算了,没有想到淩卫这麼轻易就达到Gao潮,还没反应过来,手背已经一热,黏糊糊地沾满了哥哥的精华,因为正埋首在淩卫的两腿间,热热的体液也溅了几滴在脸上。
他直起上身,用指尖拭著眼角和嘴角,发现淩卫打算逃下床,立即把他拖了回来,再次压在身下。
“还没有交代完呢,哥哥。”淩涵用沾著白色体液的唇用力擦著淩卫的唇。
上床前喝的烈酒残留的香味,和**的腥味,在唇齿间**散开。
“你要知道的都知道了,还要交代什麼?”虽然为了鼓起气势,淩卫努力做出生气的样子,可是,Gao潮后略带沙哑的嗓音,眼角带著余韵的湿气,都相当诱人。
“我知道没有用,要你明白!不应该擅自去王宫,哥哥明白过来了吗?”
“明白了。”
“不应该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和艾尔·洛森见面,明白了吗?”像为了加深淩卫的记忆,每次问“明白”时,都要唇对著唇,狠狠地揉擦一番。
淩卫的唇被蹂躏到充血,显出暧昧诱人的颜色。
“我根本就不想和他见面,是不小心遇上的啊!”
“如果不擅自去王宫,就不会遇上。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你一直避开这个麻烦的家夥。”淩涵冷静的声音中,暗藏著怒气。
“……谢谢你。”
淩涵的动作,出现一刹那的停滞。
他伏在淩卫身上,很贴近地,居高临下地盯著淩卫的眼睛。
“哥哥是在谢谢我?为什麼?”淩涵好奇地问。
“就是因为,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安排,例如避开艾尔·洛森,不让我遇到为难和不舒服的事……你所付的心血,我知道你很辛苦。”
淩涵总是不动如山的目光,居然有瞬间的闪亮。
像被谁点燃了一簇跳跃的火光。
“哥哥是真的这麼想?不会嫌我管得太宽?讨厌我的专制?”
“是管得很宽,而且的确也挺专制……”
淩涵眼神微微一黯,下一刻,却听见淩卫接著说,“……可是你是我的将军,将军的权限是很大的……”
身体僵硬了,几乎是一个呼吸之后,身体又彻底地溶化了。
淩涵本来两手撑在床单上,虚压在淩卫身上,淩卫的话,似乎把他心里的愤怒抽空了,只剩下滋味无法形容的满足,他慢慢放松肢体,把全部体重放在淩卫身上,就像把自己毫无防备地放在哥哥的掌心里。
**的两具胴体,肌肤和肌肤的触感让人目眩神迷。
淩涵脸上带著很浅的笑容,闭著眼睛,脸颊缓缓摩挲哥哥的脸颊。
“哥哥……”
“嗯?”
“没什麼。我很开心。”
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但气氛变得无比柔和,彷佛月色铺洒在草地上,一地霜白,澄净自然,暧昧得美不胜收。
淩卫也感到诧异,他不知道,自己普通的几句话,竟能让事情出现如此奇妙的变化,而且淩涵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很好。
淩涵还是那个精明专制的弟弟。
但这一刻,他更像一头受到安抚的兽中之王,收起了所有的尖爪利齿,化身为一只大猫,露出不为人知的温柔眷恋。
还在自己身上带著几分撒娇意味地蹭蹭。
原来,淩涵也是会撒娇的呀。淩卫仰躺著,心里小小地感叹。
“淩涵。”很久,淩卫小声地开口。
“嗯?”
“有一件事,现在说出来,可能有点破坏气氛。”
“哥哥和艾尔·洛森在王宫里接吻了?”
“啊?”淩卫愣了一下,“不,不,别听淩谦胡说,真的没有。”
“好吧,我相信哥哥。而且,今晚去王宫的事,艾尔·洛森的事,也不再提了,因为哥哥今晚给了我最好的礼物。”心情很好的淩涵,格外宽宏大量。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哥哥刚才要说的是什麼事?”
“呃……这个……”
“说吧。”淩涵用鼻尖擦擦淩卫的鼻尖,眼神宠溺,“不管哥哥说什麼,我都不会生气。”
淩卫停顿了一会,才赧然开口,“我气闷。”
“气闷?”
“你实在是……有点重。”淩卫瞄瞄完全把自身重量放在自己身上的淩涵,尴尬地说,“我喘不过气了。”
淩涵这具经久锻炼的军人身躯,重量可不轻。老虎就算再温驯,也是老虎,重量级猛兽,不是小猫可以比拟的!
淩涵低头看看自己,也哑然失笑,“抱歉,没注意。”
他从淩卫身上翻下来,侧躺著搂住淩卫,“我们认真地做一次吧,哥哥。”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交媾是无可避免的了。
淩卫也并没有反对,刚才只有他又辣又爽地得到了满足,而且射在淩涵脸上……挺内疚的。
两人交换著津液的深吻时,淩卫很自然地变成了大腿夹著淩涵的身躯,面对面的姿势。
臀部被淩涵用手托起,轻轻离开床单。
“哥哥的东西,不要浪费了。”
淩涵把手背上的白浊液体,抹到秘洞的入口作为润滑剂,为了更方便进入,指尖先沾著白液刺入中央,勾著括约肌缓缓回旋。
**的触感,黏膜混合著体液搅拌的咕唧咕唧声,让人心脏一阵乱跳。
这一次,并没有强势地一口气贯穿,而是用了极大的耐心在宠爱。
发烫的男根慢慢刺入,伞状部位进去后,淩涵忍耐著自己,等淩卫稍稍喘息。
“感觉还可以吗?”
“嗯……”淩卫胸膛起伏,做了几个深呼吸,赧然点头。
脸颊,还有锁骨、胸部、四肢的肌肤,都蒙上交媾时情动的诱人粉红,像刚刚从浴室里洗过热水澡一样可爱。
淩涵把舌头探进他的牙关,一边享受地交换津液,一边缓缓使用腰背的力量。
哥哥的身体内部热度很高,把进入的粗壮部分紧紧箍住了,当淩卫因为扩张感而微微呻吟著颤动时,内部的肌肉也彷佛有所感应地收缩著,像要吸吮出侵犯者的精华。
强烈的快感让淩涵一阵微晕。
“开始了,哥哥。”男根完全进入后,淩涵双手握著劲瘦柔韧的腰肢,强壮地动作起来。
连他也感到惊讶。
已经和哥哥做过无数次,每次都以为是最满足的,但到新的一次,总会感到更快乐,更满足。
被哥哥全心全意地接纳,包裹,想一辈子,都拥有这种安全感。
让哥哥在自己身下啜泣,呻吟,彻底地释放出性感。
“哥哥,这样,更舒服吧?”淩涵微妙地改变著Сhā入的角度。
肉齤棒摩擦过敏感的黏膜,快齤感如火花飞溅般绽放。
淩卫全身染上羞耻的颜色,双腿忍不住紧紧勾住淩涵的腰身。
“嗯——呜……那里……”
“明白,那里是哥哥最需要照顾的地方。”
敏感点被顶端狠狠撞击,淩卫狂乱地摇头,发出甘美濡湿的鼻息。
淩涵含笑亲住他的唇,频频抽顶,感觉到淩卫的胯下已经再度昂挺火热,硬硬地触到自己的下腹。
他一手搂著淩卫的脖子,一手往下握住淩卫膨胀的男根,指尖沾著腻滑透明的体液,哧溜哧溜地揉搓爱抚。
菊齤茓吞吐著弟弟的硕大,前面又被玩弄的淩卫,腰肢哆哆嗦嗦,快齤感决堤般涌向胯下。
“唔——!哥哥好紧。”
温暖潮湿的蜜蕾不断反覆收缩,刺激得淩涵的动作更为狂野。淩卫前后受到攻击,很快就抵受不住,颤栗著射出男性精华,灼热了淩涵的小腹。
淩涵受到腥味和热流刺激,动作骤然加快,在里面一阵冲刺,重重抽齤动几下,停顿片刻。
“啊……”发出舒服的叹息。
过了一会,抽出已经发泄过变软的男根,把浑身发软的淩卫紧紧抱住。
雄性淫齤乱的气味笼罩著房间,呼吸中带进带出,汗水似乎也充满性感。
高齤潮的余韵,格外美妙。
两人躺在床上,感觉著快跳出胸膛的心脏,慢慢恢复正常频率。
毫无疑问,这是很棒的一场性爱。
淩涵稍事休息,挺有兴趣地徵询淩卫的意见——是否要再来几个回合?结果被淩卫二话不说地否决,他脚软腰酸,明天还有很多公事要办,再说,淩涵也有大量公务要处理。
“好,听哥哥的。”淩涵很有绅士风度,从床上爬起来,把淩卫抱去浴室做清理。
把淩卫放到浴缸里,调好了水温,水龙头正哗哗地放水,这时似乎听见外面有声音。
淩涵取了一件浴衣穿上,走出浴室,发现有人在砰砰砰地敲打房门。
“淩涵!混蛋!你给我出来!”淩谦正在门外大闹。
隐约还有其他人的劝说声。
淩涵拧起眉,打开房门,打量了醉醺醺的淩谦一眼,“什麼事?”
卫管家和两个男仆正努力把淩谦劝回房,看见淩涵开了门,忧心忡忡地说,“抱歉,淩涵少爷,我们会尽快让淩谦少爷回房休息……”
“闭嘴!我们兄弟之间的事,谁也不许Сhā嘴!”淩谦生气地大喝。
淩涵打个手势,让卫管家先回避,然后看向淩谦,“喝醉了就回房躺著,半夜三更发酒疯,不怕把妈妈吵醒吗?”
“你说!”淩谦满口酒气,指著淩涵,“你干了什麼?我房间里的监视系统,为什麼忽然不能用了!”
淩谦被仆人们搀回房后,睡了一会儿,居然硬撑著醒了过来,想去打开监视器,偷窥哥哥正在干什麼。
结果当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淩涵在他去椰林星的当天晚上,就把这套监视系统的外接线全部毁了。
不但如此,淩涵还把哥哥的房间彻底搜查了一遍,不允许再有任何侵犯哥哥隐私的漏洞存在。
“你真是无理取闹。”
“可恶!你凭什麼独占哥哥?他也是我哥哥,从前我们是一起睡的!就算他让我头疼恶心,他也是我哥哥!”一口气喝了四瓶烈酒的淩谦,发起酒疯来非同小可,直接拽住了淩涵的浴衣前襟。
淩涵正急著回去给浴缸里的哥哥做清洁,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被扑鼻而来的酒气一醺,更是满心恼怒。
谁是你哥哥?
一个复制人哪来的哥哥?
我哥哥才没有和你“一起睡过”!你一直睡的那个叫培!养!舱!
淩谦还是拽著淩涵的衣襟发泄,嚣张又乱七八糟地叫著,“我是你哥哥!他是我哥哥!我们都是你哥哥!”
淩涵表情冷淡,手默默举起,靠近淩谦后颈,竖做手刀状,正打算一记手刀劈晕这只发酒疯还敢和他抢哥哥的冒牌货,忽然眼眉一挑,发现走廊那一头出现了熟悉的柔弱身影。
淩涵立即眼也不眨地把劈到一半的手刀绕了个小弯,顺势落到淩谦的肩上,颇有兄弟爱地拍拍,“别吵了,回房睡觉吧。你看,你把妈妈都吵醒了。”
“这是怎麼了?”淩夫人的声音从淩谦背后传来。
听见这把温婉中带著担忧的嗓音,淩谦的醉意立即醒了几分,“妈妈?”他回过头,淩夫人苍白而不安的脸跳入眼帘。
“妈妈,淩谦喝醉了。”淩涵报告。
“只喝了一点,妈妈。”淩谦就算喝醉了,也保留著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脚步摇晃地走到淩夫人身边,把头搭在淩夫人的肩膀上,打了一个酒嗝,傻笑著。
淩夫人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微微皱眉,“喝醉了?好好的为什麼喝成这样?你什麼时候从椰林星回来的?居然也不告诉妈妈一声,真是没规矩的孩子。卫管家呢?”
“我在,夫人。”卫管家从后面走上来。
淩家兄弟回来的时候很晚了,淩夫人已经睡了,卫管家千辛万苦看顾著淩谦,不希望惊动睡著的夫人,可是……淩谦少爷真是太不懂事了。
偏偏夫人现在最疼爱的,就是好不容易再次回家的淩谦少爷。
“快去给淩谦准备醒酒汤,醉成这样,他明天起来会头疼的。”
“回来的时候就准备了醒酒汤,但是淩谦少爷不肯喝……”
“真是不听话的小孩子。卫管家,在饭厅把醒酒汤准备好,要温热的,我亲自看著淩谦喝。”
“妈妈……”
淩夫人充满威严地瞪了又要开始耍任性的淩谦一眼,“不许再胡闹,你哥哥明天还要工作,你不许再这样又叫又嚷地发脾气。听话,跟妈妈走,把醒酒汤喝了,冲个澡就去睡。”
淩谦不能当面顶撞亲爱的妈妈,但这样被带走,又满心不甘。那四瓶酒进了肚子后,都变成酸味很浓的陈醋了,一想到淩涵公开地睡在哥哥房间里,而自己居然连偷窥的权力都被剥夺了,淩谦恨得牙都咬碎了。
哥哥是大家的!
就算是肥皂也可以洗澡啊!
就算会头疼会恶心会呕吐……我喜欢抱马桶啊!我有抱马桶的自由!
在淩夫人的催促下,淩谦百般不愿地挪了几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霍地转身走回淩涵的面前,低声迅速地狠狠说了一句,“哥哥今天在王宫里强吻我了!是强吻!”
鼻子里哼出一声,得意洋洋地搭著妈妈的肩膀,摇摇晃晃下楼去了。
走廊上的人走得一干二净。
淩涵站在门口,平静得就像一块历经千年风霜而没有丝毫改变的岩石。
半晌,他把房门关上,转身走进浴室。
淩卫白天忙了一天公事,接著去王宫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回来还热烈地做了爱,被抱到放著温水的浴缸里,不禁昏昏欲睡,也没注意到外面的吵闹。
感觉到一只手摸到大腿内侧,熟练地探进秘处掏著里面的男液,淩卫轻轻蹙眉,掀了掀眼皮,迷迷糊糊地问,“你刚才出去了吗?”
“嗯。”淩涵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问,“哥哥今天在王宫里,强吻了淩谦?”
淩卫反应了几秒,忽然身躯微震,眼睛一睁。
瞌睡虫全跑了。
这件事,淩涵为什麼会知道呀?
“有没有这样一回事?”
“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也就是说,确实有?”一边用手指抠挖著敏感的内部进行清理,一边徐徐地逼问口供,这种情势令人毛骨悚然。
淩卫臀部肌肉忍不住紧张收缩,倒像贪婪得要绞断淩涵的手指一样。
“当时的情况很特殊……”ρi股里的性感,让淩卫声音微颤。
“哥哥,今晚,”淩涵截住他的解释,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我们再来做几次吧。”
第二十章
第二天淩卫在饭厅里见到抱著一盘热热的烤羊腿埋头大嚼的淩谦时,忍不住用愤怒的目光瞪了他好一会儿。
淩谦抬起头,扫过他隐约的黑眼圈,有滋有味地砸著嘴,“很不错的羊腿,哥哥来一点吗?”
“多谢了,我已经决定,以后还是离你远点。”淩卫走到长餐桌的另一头,拉开椅子坐下,“如你所愿,不是吗?”
“嗓子好沙哑,昨晚没有睡好吗?”
“和你没关系。”
“真的和我没关系?”淩谦扬起唇角。
宿醉后的头疼正在发作,他刚才是为了保持体力,也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才强迫著自己大口嚼羊腿的。
但是,见到被自己设计了一把的哥哥臭著脸出现,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脑子里也会闪过淩涵抱了哥哥整个晚上的画面,心里也会泛起嫉妒的酸味,不过,比起被他们两人完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淩谦更倾向於时时刻刻让哥哥感到自己的存在。
就算是讨厌的存在也无所谓。
他早就习惯了充当不被人看重的角色,被人指责是夸夸其谈的纨絝子弟,被人说过分任性,被人数落小孩子脾气。
但他,绝不能容忍被忽略。
漂亮的女佣送上热腾腾的营养蛋白质,倒在淩卫手边的陶瓷杯里。
淩卫刚刚拿起,嘴唇碰及杯缘,淩谦低声的嘀咕就从餐桌对面传进耳里,“要喝蛋白质,没必要喝合成的,我这里有纯天然最营养的……”
本来就不太好的胃口,立即被这可恶的小子全毁了。
淩卫没好气地把陶瓷杯放回桌上,“为什麼要这样做?把那些没必要的事告诉淩涵?”
“哥哥是说你强吻我的事吗?”
“你还提?!”淩卫真想揍这小恶魔一顿。
就为了他挑拨是非的一句话,自己昨晚差点被淩涵做到腰都碎了。
下半身到现在都还在钝痛中。
淩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事,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麼不能提?哥哥强吻了我,这是事实吧?难道就因为你畏惧淩涵,所以要逼我撒谎?你做哥哥的,应该做诚实的榜样,而不是相反。”
“没有人逼你撒谎,但你少说一句,又没有人说你是哑巴。”
“你现在是因为我说了实话,所以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拜托哥哥搞清楚,淩涵才是那个让你多了两个黑眼圈的人,干嘛和我发脾气?有本事你骂淩涵。我看,你是觉得我好欺负,才挑我来发火吧。”
“你!你!”
“吵死了。”淩谦翻个白眼,把银叉重重拍在餐桌上,“我头疼又发作了,都是你。”
淩卫被这目中无人的小子气得说不出话,扯下餐巾往桌上一扔,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不到一会儿,又犹豫地转了回来。
他打量著抱头伏在餐桌上的淩谦,“你不会是装的吧?”
“走开。”淩谦忍耐著痛苦,俊俏的脸颊微微抽搐著,低声咆哮。
“是头疼?”
淩卫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从站著的位置看不见淩谦低下的头,他不由自主蹲下,仰面去观察弟弟的面容。
不由大吃一惊。
糟糕的脸色可不是说装就能装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把手探到淩谦额头上,摸到一手冷汗。
淩谦彷佛痛苦加剧了似的低哼,把淩卫的手用力拂开。当淩卫尴尬地束手时,淩谦又嗷了一声,抓著他的手,往自己头上一放,蚊子一样哼哼,“揉一下,哥哥。”
“嗯?”
“太阳茓。”淩谦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著他。
淩卫根本无从抗拒。
刚才被弟弟气到快吐血的事,也完全忘记了。彷佛一分钟前在餐桌上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人,和眼前的并不是同一个。
他站到淩谦身后,用不太熟练的手法,帮淩谦按摩著太阳茓。
“好点了吗?”
“更痛了。”
“那我还是通知医生过来吧,看来简单的按摩不管用。”
“不行,继续按。”淩谦闭著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要按到我不疼为止。”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任性了。”
淩卫顿了一下,不经意地想起昨晚淩谦喝醉酒后说的话,艰难地思索片刻,“真的……见到我就头疼?你昨晚说的那些,到底是发泄的话,还是确有其事?”
“是真的,见到哥哥就头疼。哥哥,不要光按太阳茓,这里也要。”淩谦把淩卫的手抓到自己指定的地方——锁骨的地方。
淩卫不知道按摩锁骨和缓解头疼有什麼关系,不过淩谦正感到不舒服,就顺著他的意思吧。
一边屈尊降贵地给弟弟细心揉按,一边考虑著刚才闪现在脑际的问题,“这麼说,也是同样的原因,才让你在刚回到家时对我用那种态度?这倒是可以解释得通。可是,是只有见到我就闹头疼吗?这太奇怪了。”
“哥哥也觉得奇怪啊。嗯,手再下来点。”淩谦坐在椅子上挺了挺背,抓著淩卫的手往下伸,一直伸到衬衣底下。
淩卫停止了动作,脸庞涨红。
按摩那个地方的话,实际上就是在揉压淩谦的**了。
“干嘛不动了?哥哥快点按摩啊。”淩谦蹙起漂亮的眉,发出催促。
感觉淩卫要把手缩回去,他隔著衬衣衣料,按住了淩卫的手,动作果断有力,却仰头发出小狗哀叫般的声音,“摸呀,哥哥。”
“别闹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你感觉不到吗?哥哥,我快难受死了。”
手贴著微微起伏的胸膛,肌肤包裹的肌肉层下,心脏怦怦跳动的频率已经超出正常范围。
淩卫很担心这是淩谦身体不适的症状,同时也困窘地发现,掌心按住的那两个胸前微凸的小肉点,似乎正在慢慢变硬。
淩谦的脸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喘息声渐渐粗重。
淩卫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淩谦的某个重要部位,已经高高隆起,在裤子上顶出一个坚挺的轮廓。
明明不舒服,还……
不可以纵容这胡闹的家夥!
淩卫正打算把按在淩谦胸膛上的双手抽回来,淩谦的脸上却猛然扭曲出痛苦的线条,迅速地转身,急急推开椅子,伴随著一道刺耳的声音,狼狈地站起来,冲出餐厅。
“淩谦?”淩卫叫著弟弟的名字,不放心地追上去。
淩谦头也不回,一只手捂著嘴,一只手在空中乱挥,示意淩卫不要跟上来,三两步窜上楼梯,逃进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在跟上来的淩卫面前大力摔上,差点砸到淩卫的鼻子。
淩卫站在门外发怔,他暂且还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已经察觉到,淩谦的状况比他原先想的要复杂。
见到哥哥就头疼、恶心、想吐,看来,并不只是淩谦口头的发泄。
“淩谦?开门。”淩卫敲门,“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房里没有回应。
难道淩谦正在浴室里抱著马桶狂吐?
淩卫敲了一阵门,听不见弟弟的回答,越发担心,低头去观察房门的锁,如果是电子锁,他还可以试试指纹验证,看能不能把门打开,但淩谦已经换成了老式合金锁,没有原配的钥匙进不去,要想未经主人允许进去,就只能踹门了。
淩家大宅的门,看似木质,其实里面有非常坚固的合金夹层,连小型离子炮都未必可以打得穿。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动静。
淩卫以为是妈妈被惊动了,不安地回头,发现原来是卫管家,他手里拿著一盒东西正朝淩谦的房间走过来。
“卫管家。”淩卫说,“淩谦身体不舒服,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了,你有他房间的备用钥匙吗?”
“将军,备用钥匙淩谦少爷上次就拿走了。”
淩卫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卫管家拿著的盒子上,“这是什麼?”
“哦,这是刚刚送到的包裹,说是淩谦少爷定的。”
“淩谦定的?”
身后的房门,忽然咔嗒一声打开了,淩谦从里面探出头,“是不是有我的包裹吗?”他似乎匆忙地洗过一把脸,发丝上还沾著几滴水珠。
“是的,淩谦少爷。”
“来得正是时候,我等著用呢。东西给我,卫管家。”
淩谦把盒子拿过来,转头看了淩卫一眼,眼神满是纠结。
就像饥饿的人看见了一块掉在沙子里的嫩豆腐,豆腐很嫩,但吃不下口,让人直抓狂。
淩谦咬咬牙,转头回身的瞬间,不余缝隙地关上房门,把淩卫再度拒绝在外面。
抱歉,哥哥,我要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先启动盒面上的电子说明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嗯,和自己查到的资料差不多,这种新式治疗仪,可以对生理和心理上的阻隔症状产生效果,不过就是……治疗过程有点冲击性罢了。
联邦医疗技术发达,淩谦知道自己的状况也有其他相对缓和的治疗方式,但是他只想采用最迅速的方式。
谁有耐心一次又一次地看医生做心理调适啊?
每次兴奋难抑,却被迫抱著马桶亲密,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堂堂淩家二少爷绝不能再忍受这种屈辱!
再说……就算他能等,他的小弟弟也不能等了。
反正,在麦克那个不打招呼就擅自向军部请假,说去放松心情竟连通讯器都不带在身上的混蛋医生回来之前,先找到一种暂时控制身体状况的方法,还是必须的。
希望这方法有效。
淩谦这个很有实践冒险精神的淩家子弟,看完使用说明后就兴致勃勃地开始试验了。
先把一支笔大小的治疗器准备好,摆在桌上,然后开启屏幕。
淩涵那目无尊长的小坏蛋,从外部把他的监视系统给破坏了,让他再也偷窥不到哥哥的房间。不过幸好,上次偷看到的春宫有自动保存在淩谦的通讯器里。
淩谦还把那段影像做了精密剪辑,镜头集中在哥哥啜泣蹙眉的表情和诱人的身体上。
声音也做了调整,哥哥的呻吟里如果有“啊!淩涵”,或者“淩涵不要……”之类的话,一律用电脑软件逼真地修改为“啊!淩谦”“淩谦不要……”。
至於淩涵,声音全部做静音处理,影像能剪掉的都剪掉。实在无法剪掉,会破坏哥哥的画面的,最多留下他一只抚摸哥哥的手,或者一丁点背影。
哼!谁想看自己孪生弟弟的**啊?我可没有那麼变态。
我要看的,只是哥哥而已。
淩谦按下开启键,屏幕上开始了视频播放,哥哥在男人身下闷闷呻吟,羞耻又甘美地扭动。淩谦目不转睛地贪婪地盯著屏幕,一点也不困难地把自己想像成那个正把哥哥压在身下狠狠侵犯的男性。
“淩谦……呜——!请!请……轻一点,好胀唔唔——”
“怎麼可以轻呢?虽然哥哥你口里这麼说,但其实是喜欢我狠狠地抱你的,对吗?一定要抱到哥哥大声哭才是尽到了我的责任呀!”淩谦对著屏幕忘乎所以地自言自语,浑身滚烫。
下身的小帐篷再次高高鼓起。
心跳过速,头疼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毫不意外地再次光临。
你这个讨厌的复制人身体,让你不听我的大脑指挥!让你和我的主观意识对著干!让你阻止我碰哥哥!!
本少爷戳死你!
淩谦拿过桌上的治疗器,用带金属针的那一头,对著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扎。
神经性药物注入身体的一瞬,像带高压电的钢鞭蓦然抽到脊背,使得淩谦“啊”的一声大叫。
悬浮车上,淩涵正一边过目今天会议要准备的文件,一边交代下属,“……年度军备的修改资……”话音猛然止住。
“长官?”下属看著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的少将,小心地开口。
淩涵的浓眉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刚才突如其来的刺痛……
“只是想到了一个需要强调补充的地方,”淩涵继续淡淡地吩咐,“本年度军备预算,在四个要修改的条例中,第一优先顺序是各防守基地冷冻炮的更新。把这点写进备忘录。”
“是,长官。”
淩谦惨叫著连人带椅一起翻到地毯上,没了动静。
半天,指尖才微微抽搐著动了动。
淩谦呻吟一声,把还扎在大腿上的金属针头拔下,摸著桌脚缓缓爬起来。
果然很有冲击性。
不过效果还可以,至少呕吐感减轻了大半。
如果说明书上没有夸大治疗效果,那麼这样扎一针,至少能抑制半个小时。也就是说,这半个小时内,即使和哥哥亲吻,**做的事,也不会再出现不适症状。
真是太棒了!
想到自己以后终於不用在明明快吃到红烧肉的时候咬满口肥皂,还要丢脸地抱马桶,淩谦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这一刻,淩谦根本就不在乎神经性药物的后遗症——对肌肉组织冲击而造成的剧痛,这种剧痛也将持续半个小时。
开玩笑,这种痛算什麼?
他淩谦怎麼说也是进过内部审问科的人,当日注射了这麼多审讯药物,满胳膊扎满针孔,他都没有吱一声。
淩谦转过头,看著墙壁上半身镜中的自己,潇洒不羁地笑著,直到确定自己的笑脸一点也没有透露出身体痛苦的状态,才开始琢磨一个重要问题。
既然用了药,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要不要把哥哥抓进来,让哥哥把王宫里做到半截的那个强吻给进行到底呢?
淩谦的兴致一下被撩拨起来了,充满期待地打开房门,“哥……”
左右看看,走廊上空空荡荡。
咦?只是把他关在门外一会儿,就气得走掉了?
小气鬼。
嘀!嘀!这时通讯器响起来。
淩谦朝屏幕扫了一眼,这是一件必须处理的事情,只好懊恼地关上门,回到房里,打开通讯器。
“喂,我是淩谦。……消息确认无误吗?嗯,嗯……不行,这种事怎麼能将就,新战机的引擎效能要比银华号强!就算不能比它强,至少也要和它一样。这可是淩将军的私人战机,怎麼可以连洛森家的都比不过?”
“银华号是最先进的?那就参照银华号的技术,比不过人家就用心学,科学不就是这样进步的吗?”
“什麼?艾尔·洛森对银华号所有技术保密,没有上交军部!这个自私的混蛋!那就……那就去偷好了!”
第二十一章
常青星已下过多场大雪,而因为星球环境的差异,同样是十二月,美迪星的空气却清爽宜人,寻常人在大街上走动,并不需要穿著保暖大衣,只要在外面随意罩上一件单薄的外套就够了。
这颗小星球最近在对外宣传上,使用了“第二个椰林星”这样的噱头,三年前上任的星球总督雄心万丈,希望能把它发展为联邦新兴的旅游点。
这里有让人欣悦的气候环境,而且盛产一种甘甜的杏果,如果单从外形上看,甚至有点像大部分联邦人民都没有条件品尝一番的钻石果。
当然,和椰林星相比,美迪星就像乡下俏姑娘遇上了王宫里出来的公主,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是,有能力到椰林星享受奢华旅行的人,在联邦中又占了万分之几呢?
普通人望洋兴叹后,退而求次到他们有能力消费的地方享受一下闲暇生活,也是很正常的事。
经过美迪星总督府的种种努力,包括制订优惠的度假套餐,兴建旅游设施,简略来往通行查验手续,每年来这里的游客数正在不断上升。
此刻,美迪星的街头人来人往,两旁的商铺里销售员们都在热情万丈地做著生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名女性游客不起眼地随著人流前进,偶尔往经过的商铺瞟一眼,却从未被任何商品吸引而停下脚步。
她戴著墨镜,脖子上围著游客们最喜欢当做纪念品购买的用美迪星杏果树叶纤维制造的植物丝巾,光是这两样,就把她美丽的脸庞遮去了大半。
而且因为十二月的美迪星太阳还很灿烂的缘故,她还买了一顶杏果造型的旅游帽戴著,把自己的发色和额角完全藏在了帽子下。
这样,即使是最仰慕她的人站在她面前,一时也难以认出这一位,正是此刻应该待在常青星王宫中的尊贵女王。
女王是被军部高度关注的人物,她能悠闲地出现在美迪星街头,其实并不容易,可以说动用了王族许多深藏的力量。
选择这样的见面地点,也煞费苦心——美迪星要发展新兴旅游业,有很多惠民政策,其中就包括进出星球的登记手续非常精简宽松。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星球总督豪情万丈公布的旅游计划,其实一直是联邦王族在幕后大手笔地投资。
对美迪星的前期投资是巨大的,但只要经营得力,旅游业很快就能收回成本并取得令人满意的利润,更重要的是,控制美迪星这样日渐兴旺的星球的经济命脉,更有利於联邦王族收集各方面的消息和便利行事。
随著人流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就能望见前方正在进行大型杂技表演、气氛热烈的广场了。她离开人流,转入一条小巷,步行片刻,见到了一栋不起眼的木质房屋,看起来是一间咖啡屋,陈年的木招牌上镂著“寻觅”二字。
咖啡屋的玻璃门上挂著一个小公告板,潦草地写了一行字——今天盘点,暂不待客。
女王走上前,把玻璃门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抱歉,小店正在盘点。”貌似店老板的男人迎上来,满怀歉意地微笑。
“请给我一杯寻觅的咖啡,就当是为了一个寻找儿子的母亲吧。”
暗号对上了。
这个男人显得极为老练,应该是帝国培养出来的高级间谍,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对眼前这位女人做了评估,请她摘下帽子、墨镜,检查身上是否有追踪仪器,然后严谨地做了各种反监视设置,最后才礼貌地把她请到咖啡屋后面。
原以为那是一间便於进行阴谋勾当的阴暗地下室,但恰好相反,到了咖啡屋后面,是沿著楼梯被请上了顶楼,那里有一处被阳光暖洋洋照耀著的露台,摆著原木色的桌椅,坐在这里,可以从容眺望热闹的表演广场。
早已在此等候的年轻男子在听见有人登楼时,已经站了起来,优雅地颔首,很有绅士风度地为女王拉开椅子。
“红茶,可以吗?”对方拿起镂刻著华美花纹的茶壶,等待她的回答。
“谢谢。”女王点了点头。
她镇定地微笑,心中却感到的一丝震动。
面前这位将气势蕴藏在翩翩风度中的男子,是拥有另一半宇宙掌控权的尊贵者,但她也有自己流淌著联邦王族血液的骄傲,并不会被这人身上的血统所代表的至高无上所撼动。
撼动她的,是那双天蓝色的眸子。
像海洋一样无穷无尽,有著温柔的色泽,却随时可以把人淹没。
她的孩子,就是沉溺在这样一双蓝色眼眸里吗?
男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周身彷佛散发著淡淡的光辉。他静静地凝望了女王片刻,忽然苦笑著说,“您的眼睛,和科林的一样。”
女王回以微微感慨的眼神。
她在来时毅然决然的冷冽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是一场带著背叛性质的会面,沾染著足以令她和她的王族覆灭的危险,她有著心理准备,应付会面时那些你来我往的试探、分毫不让的谈判、违心的交易。
她知道这男子在帝国王宫中曾保护过她的孩子,她震惊并且感动於他会冒著危险潜入联邦,不过,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好好审视一下这男人,有必要再严厉地审问一番,你的这番冒险,完全是为了那孩子吗?没有任何一点战略上的私心?身为帝国最重要的权贵者,你能够把对联邦的占有欲,和对那孩子的占有欲明白区分吗?
但是,一切出乎所料。
想像中的谈判拉锯战,似乎在交锋前就消弭了。
他就像出现在阳光下的拥有最高力量的天使,令人难以直视的灿烂、优雅、完美,问了一句红茶可以吗,说了一句眼睛的话,就让女王忽然鼻酸地想起一个事实——这男人,是第一个可以和她这样谈起那孩子的人……
就像两个人,谈起了同一个,他们思念的,深深爱著的人。
“他也有绿色的眼睛,真想亲眼看一看他长大的样子。”她不免用了母亲的口气,“我只看过他长大后的照片,只有一张。”
“他讨厌拍照,执拗的脾气有时候让我也无可奈何。”男子不是浪费时间的人,下一句很自然地把注意点带回到现实,“在帝国,绿色的眼眸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罕见。不过,在联邦,这样的瞳色会很引人注意,对吗?”
女王立即明白了他所说的重点,变得郑重起来。
“绿色眼眸,是我们联邦王族的遗传性标志。”
“科林现在不知道在联邦的哪个角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他本事有多大,也不可能在联邦长时间潜藏,光是他那双翡翠般的眸子,就能给他惹来大麻烦。我最担心的,是在我找到他并且带他离开联邦之前,联邦军部察觉到这件事,针对他展开不遗余力的搜索。这里是联邦,我已经远离了我的势力范围,这个时候,我只能请求帮助。”男子的目光,投向女王陛下的脸。
女王静静地喝著茶。
拿著茶杯杯耳的指节,有点用力过度的苍白。
“你要明白,”她说,“我不可能帮助你危害联邦。”
“我只是请你帮助你遗弃多年,现在身处险境的孩子。”
“你的打算?”
“尽快找到科林,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孩子的踪迹,现在有线索吗?”
“完全没有。所以,我还有另一件事必须去办,这就是——不让联邦军部发现科林已经进入联邦,为科林争取更多时间。”
女王沉思了一会儿。
面前这个男人的打算,恰好没有越过她的底线。
她不想伤害联邦,只想保护孤独无依的科林,就像当年保护他的亲生父亲那样,唯一的区别,是现在的她,比当年那个幼稚的公主,有更多、更大的力量。
更巧的是,联邦军部,一直都是联邦王族的不共戴天之敌。
“要延迟军部的知觉,需要制造军部内部的乱象,淩承云去世,新将军上任,一定会有一番新旧势力激荡。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男子平静地分析。
在惊闻心爱的侍从官逃向联邦,自己决意冒险追过来之前,他已经下令用所有资源搜索联邦军部的任何消息。
“你希望得到什麼帮助?”女王经过一番默默斟酌,终於开口询问。
“我需要,”男子凝视著她那双和爱人一样的翡翠眸子,微笑著回答,“淩家新将军就职之日的行程表和路线图。”
◇ ◆◇
“别挡路!”
淩家大宅的三楼走廊上,淩谦正对著一个不识趣的煞风景的家夥劈头盖脸地痛斥,“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我是谁吗?这是我家,我要上哪就上哪。我哥哥的房间,凭什麼我不能进?”
“这是长官的命令。”
“混帐!我也是长官!”瞄著对方肩膀上的中尉肩章,淩谦神气地指著自己的肩膀,“看见没有?准将!你这家夥就算过几天晋升为上校,见到我也要立正敬礼。好啦,我大人有大量,不怪罪你的不懂事,快点给我让路。”
“抱歉,淩谦准将。作为秘书官,我只接受淩卫长官的命令。”奈尔林像联邦烈士广场上的烈士雕像一样,硬是杵在了原地。
“呀呀呀!说得义正言辞的,哼,什麼只接受淩卫长官的命令,我看你接受淩涵的命令也很愉快呀。”
“淩涵长官可没有用违法手段窃取别人房间的进入密码,还企图趁主人不备,闯进房间里偷窥主人洗澡。”
“这是我家,我要用什麼手段就用什麼手段……咦?”淩谦一怔,随即眼睛大亮,“我刚才开门时,哥哥正在洗澡?”
“长官刚刚进入浴室。”
“你这个死混蛋秘书官!”淩谦真是被气死了。
洗澡!哥哥在洗澡耶!
要不是这条看门狗坏事,他就可以和哥哥洗鸳鸯浴了!挤在浴缸里,可以肆意爱抚哥哥紧实的背肌和优美的长腿……
最近淩谦准将桃花运不佳,昨天哥哥明明在自己房门外,但他为了办正事不得不暂时放过了。等晚上准备行动时,淩涵却好像嗅到味一样赶回家,当著他的面醋意滔天地把哥哥挟持回房,紧闭房门。
淩谦励精图治,一面寻求解决身上各种症状的方法,一面巧施手段,窃取哥哥房门的电子密码,今天好不容易等到淩涵出门,打算潜入哥哥房内,和哥哥就他们疏远的兄弟感情进行交流,没想到……
就知道淩涵挑这奈尔林没安好心!
淩谦牙痒痒地握紧了拳头,强忍著没有一拳挥到奈尔林那张比扑克牌还难看一百倍的臭脸上。
他才不会上当。
殴打将军的秘书官,这罪名足以让他关上两个月的禁闭。
哥哥未必舍得这样做,但淩涵那没有兄弟爱的家夥,可是巴不得他被关个天长地久。
看门狗挡在门外,而哥哥在里面洗澡……
哥哥毫无防备地在洗澡……哥哥**著漂亮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在洗澡……哥哥一脸无辜地等待著自己,**著身体……哥哥眼中流露著眷恋和饥渴,在自己身下张开了双腿……
准将的想像力一向染满桃花的颜色,何况他这阵子完全就是个孤独的怨男,正常男人一天应该做上几次的事,他一次都没做,已经憋到看见一碟烤羊腿都会联想到某位年轻将军长腿微微打开的旖旎画面。
从奈尔林嘴里听到“长官刚刚进入浴室”这句话后,哥哥的各种**的美好姿态就自动在淩谦大脑里上演了,而且体位还换了N个。
奈尔林发现淩谦停止了怒骂,正觉得惊讶,目光不经意往下一瞟,看见那个地方好不羞耻地撑起了小帐篷,顿时脸色黑成了锅底。
变态!淩承云将军的不肖子!怪不得淩涵长官说要避免他和淩卫长官接触!奈尔林正在心里痛骂,忽然听见淩谦闷哼了一声,眉头蹙成一团,似乎极为痛苦。
“下次再找你算帐。”淩谦抱著头,丢下一句警告,转身回房。
那该死的药,打的时候痛得人要死要活,但维持的时间并不像说明书上宣称的那麼稳定,本来是注射了一针才来找哥哥的,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头疼又开始发作了。
头疼难忍,而且开始反胃的淩谦匆匆跑回房间,翻出治疗盒,取出一支,二话不说扎在自己腿上。
“呜!”神经药剂进入体内引发的剧痛让他一ρi股跌坐在床上。
全身神经被同时灼烧的感觉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不人道的折磨,他索性抱著头,在床上痛苦地来回打滚。
好一会,他才停下来,闭著眼睛,坐起上身,做了几个深呼吸。
看来要再多定几盒针剂备用,按目前使用的频率来看,一盒药没两天就会用完。
谁叫他无时无刻地想著那个不应该想的人呢?
痛苦终於稍稍减退,知觉恢复过来,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房中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淩谦顿时警惕起来,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借助对面的镜子来做观察。
镜子里映出来的身影,却是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那一位。
“啊?妈妈,你什麼时候进来的?”淩谦转过头,微笑著问,一面在暗地里痛骂自己是头没脑子的猪,刚刚捧著头急急忙忙进来,居然忘记锁门了。
显然,淩夫人被自己无意间看见的一幕给吓到了。
她的脚有些发软,听见儿子语气神态正常到极点的问话,她脸上现出某种茫然而不安的表情,慢慢地走过去,却没有首先去看淩谦,而是走向放著治疗盒的桌面。
“这是什麼?”她拿起一支针剂。
“药物。”淩谦身上药效未过,浑身痛得像骨头被打碎了,表面上还是一脸轻松地回答。
看见儿子如此不在乎的样子,做母亲的忽然激动起来。
“为什麼你要用这种东西?刚才你就是用了它吗?这种反应……这明显是对人体有副作用的治疗啊!”
“副作用也不是很大,所有的神经药剂都会有一点副作用啊。”
“淩谦!你这孩子……”淩夫人的眼眶一下红了,“想气死妈妈吗?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妈妈,我也不想啊。我也有听妈妈的话去看医生,麦克还没回来,只能让别的有名的医生检查,结果,那群废物只说是某种不知道成因的阻隔症状,对於治疗根本就束手无策。为了不再头疼和无端呕吐,我只能暂时用这种治疗方法。”淩谦一脸无辜地解释。
“头疼和呕吐,还是很严重吗?你不是说去了椰林星度假后,状况好了很多?”
淩谦犀利地注意到,淩夫人的脸色隐隐有变。
本来打算继续说些让母亲宽心的安慰之词,话到嘴边,却忽然心里一动,改成了其他的话,“那样回答只是为了让妈妈不要担心,其实呢,状况现在是越来越糟了。也不知道为什麼,一见到哥哥,就会心烦,头疼,想吐,身体就像要碎掉一样,心也像要碎掉一样。”
淩夫人半天没说话。
后来,才迟疑地说,“你大概……是心里排斥淩卫吧。那不如再去椰林星休养,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不见面了,你的身体也会好一点。”
“完全不可行!”淩谦说,“不见面,状况只会恶化。我去了椰林星后,只要一想到哥哥,一想到和哥哥有关的事,就会受不了,难受到差点死掉。妈妈你知道我在没有人的地方痛得晕过去多少次吗?每次我都以为自己会这样不被人知晓地死掉。为什麼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一下,用认真的语气说,“如果我再次死去,我想和妈妈说,不要用任何方法让我再回来,因为就算我重生也还是一样痛苦。淩涵说我并不是他亲哥哥,只是一个复制人,他说的也不算全错。因为,即使是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现在这个无法控制自己感觉的淩谦,并不是原来的淩谦。也许,我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适合被人道毁灭的复制人吧。”
“不!不是的!”淩夫人的脸色苍白,彷佛全身的血一下子被抽乾了。
她一把将儿子拉过来,用瘦弱的手臂圈住他,彷佛害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他曾经消失过,也像这样,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地微笑著,然后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就消散在她根本无法想像的第五空间的暴风中。
水华星改变了淩家,也改变了她。
她领悟到,纵然是她以为无比强大的,能天长地久的东西,只要命运一个促狭的回眸,就能分崩离析。
就如她的丈夫,如此强大,如此坚忍,终是一去不回。
永远地失去,永远地不再能相望、相拥,甚至连一句原谅的话都不能再有,不是她原谅他,而是希望他原谅她,被他尽心尽力地爱护了这些年,她却在最后关头让他带著遗憾踏上征途。
她知道,在分别那天,丈夫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什麼。
为什麼,她却倔强地没有说?
今天呢?今天她还要坚持下去吗?为了让淩谦和养子保持距离而暗地里做的事,到底是要倔强地坚持到底,还是在儿子面前坦白,暴露自己不堪的面目?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终於回到身边的孩子。
现在,这孩子却因为自己的保护而痛不欲生,甚至说出宁愿死也不要复活的话……
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听见孩子说出这种话,都会肝肠寸断。
淩夫人紧紧地抱著淩谦,颤抖如一株寒风中的小草,她的胸膛憋闷,呼吸变得困难,彷佛扯动小风箱般艰难地虚弱喘息。
现在轮到淩谦被吓坏了。
“妈妈,妈妈!你不要激动,我刚才只是说笑。”他每次都做这样的蠢事,为了某个目的而使手段,最后却让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淩谦手忙脚乱地从淩夫人怀里挣扎出来,反把淩夫人搂在怀里,一个劲帮她顺气,“我当然是你的宝贝儿子淩谦,那个调皮捣蛋让你不放心的儿子。妈妈,别在意我刚才的话,求你了,妈妈。”
说著眼睛瞄向通讯器,考虑是否需要联系医院,派一个紧急医疗组过来。
不过,淩夫人的状态,似乎渐渐稳定下来了,像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内心风波,不再喘息后,呼吸变得格外轻浅。
她把苍白的脸颊贴在儿子壮实的肩膀上,虚弱地说,“限制介入。”
“什麼?”淩谦一怔。
他听说过限制介入这玩意,但是淩夫人话里所蕴含的意思,让他不敢确定。
妈妈你不会对你为联邦英勇献身、好不容易复活的儿子,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吧?!
我是你亲生的啊!
“妈妈不想你再像从前那样,为你哥哥吃那麼多苦,妈妈不忍心……所以……”
“所以怎麼样?”
既然已经开了头,即使难以启齿,淩夫人也咬牙全盘吐出了真相,“在为你输入记忆档案时,妈妈授权麦克,对你进行了限制介入,希望你不要再和你哥哥纠缠下去。没想到……限制介入的副作用会这麼严重,妈妈并不想伤害你。”
面对淩夫人的声泪俱下,淩谦怎麼能说出半个字的责怪?
他舒了一口气,苦笑著说,“至少现在算是知道原因了,这种限制介入既然是人为干涉,那麼解除方面应该没问题,等麦克回来,我就可以恢复了。”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安慰著淩夫人,心里却像是一万架微型战机开到最大功率呼啸而过。
我伟大的妈啊!
我是你亲生的啊!
我不是收养的啊!
难道哥哥不是收养的,我才是收养的????
你怎麼可以对我限制介入?把我的清泉变成岩浆,把我的红烧肉变成肥皂!把我从一见到哥哥就想扑上去的好弟弟,变成一见哥哥就心烦的混蛋!
我都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刚刚有了一点欲望就被迫抱著马桶呕吐,然后教训自己的小弟弟,教训到晕倒在马桶旁,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你知道吗?!
“淩谦,妈妈很抱歉,让你这样受苦……”
“哪里?妈妈是为我好,我绝对不会埋怨妈妈的。吃苦是对军人的历练,如果妈妈你觉得区区苦头会难住我,那你也太小看自己的儿子了,呵呵。对了,我明天就去军部申请,中止麦克的假期。”
哼!敢对本少爷的脑子限制介入,麦克你死定了!
同一时间,在另一星球海滩上的麦克,猛然打了个寒颤。
“亲爱的,你怎麼了?”身旁的女朋友问。
“亲爱的,我们还是回小屋去吧,晚上在沙滩上打野战容易著凉,再说,我也不想像上次那样……”麦克缩缩脖子,“……做到一半时,被路过的螃蟹钳到ρi股……”
第二十二章
淩家新将军在一月一日的就职仪式,很快就要举行,人们的目光焦点也集中於此。与之相比,淩承云的下葬仪式,却在刻意的低调下进行。
如果淩家要将这件事做个新闻直播,给上等将军的逝去染上更多壮烈的色彩,必然可以博取更多的政治资本,但不管是淩夫人,还是淩卫,都驳回了联邦宣传部的建议,一致认为,必须把这件事当成家事处理。
因为心中的伤口,仍在渗血般疼痛。
这种痛楚,对深深思念淩承云的家人来说,不知有没有停止的一天。
按照淩承云生前透露的意思,并没有采用当下最常用的宇宙埋葬区的漂流葬法,而是用了一种古地球的土葬法。
十二月底的一天,屏蔽了一切媒体,淩卫三兄弟身穿军装,亲自扶棺,安葬了他们的父亲。
葬礼简单而肃穆,参加的除了淩家一些远房亲戚和在军部的重要下属外,还有和淩承云同一级别的两位上等将军。
巴布总统也不远千裏赶来,虽然因为有重要的公务要处理,在对淩夫人郑重慰问后就告辞离去了,但他的现身,充分说明了淩家和联邦政府的密切关系。
在水华星丧生的淩承云和其他联邦战士一样,在那样宇宙罕见的大爆炸中已经无法寻觅到遗体,棺椁中只放了一套叠得非常整齐的、他生前穿过的将军军服。
“等一等。”
在把军服放好,准备盖棺前,淩夫人叫住他们,走到打开的合金棺前。
她把细瘦的手臂伸进去,轻轻抚摸著那套军服,目光无比温柔,彷佛那并不是一套衣服,而是她爱了一生的丈夫。
深知母亲身体不好,唯恐她承受不住葬礼上的悲伤气氛,儿子们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淩卫转头,朝淩涵投出一个眼神,淩涵会意,垂在腿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戳了站在他身旁的淩谦一下。
“妈妈,”淩谦上前,小心地挽住淩夫人的手臂,“时间不多了,让他们盖棺吧。”
淩夫人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看了看儿子,似乎这时才发觉自己在棺边站了很久,而大家都在等待著。
她露出抱歉的苦笑,把手收了回来,默默整理著自己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发丝散乱的发髻,“有点失神了,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她的眼神在人群中游离著,最后停下来,定在淩卫脸上。
淩卫心脏怦地一跳。
自他从水华星回来后,妈妈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带著怜意的眼神看他。
“继续吧。”淩谦扶著淩夫人退后一步,示意侍卫们盖棺。
仪式肃穆地进行著,合金棺被安放在土茓中,设定能量保护罩,再覆盖上土壤,土壤中混有科学部培育的植物种子,在洒上速生药剂的五分钟后,深黄色的土层上很快就长出了成片的细苗,像温柔的绿色地毯,将镂刻著淩承云姓名的白玉墓碑环绕衬托。
仪式结束后,在军部有一段时间没露面的洛森将军向下属示意,要他推著自己的轮椅来到淩夫人面前。
“夫人,请节哀。虽然我和淩将军共事时,曾经为公事发生过一些摩擦,但是在我心里,其实是非常敬重淩将军的。”
他的嗓音有著老人特有的沉闷,像喉咙里含著一口浓痰似的含糊。
在那次军事会议上,艾尔迫使洛森派系内部当众表明追随立场,实际上已经是篡位成功了一半。
深受打击的洛森将军在会议后一病不起。
这次在淩承云的葬礼上露面,也能看出他体力上的勉强,不得不坐在轮椅上,发鬓比两个月前苍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甚至在说话时,嘴角还不时微微抽搐。
任何见到他的人,大概都能猜到,最近的传闻确有其事——洛森将军患上了相当严重的脑部疾病。
“谢谢你,洛森将军。”淩夫人低声回答。
“我敬重的,不仅仅是淩将军,同时也敬重您,夫人。”洛森将军感慨地说,“您是一位伟大的妻子,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淩涵少将和淩谦准将,年少有为,能力卓越,我这个老头子,也希望能有看见他们翱翔的一天。您,一定为他们感到骄傲吧。”
淩夫人默默地看了坐在轮椅上的洛森将军一眼,这个男人已经病入膏肓,他的生命就如晚风中摇曳的微弱烛火,但他刚才的话里藏著的某些意思,却别有用心,这激起了淩夫人保护幼崽的母性。
“我不但为淩涵和淩谦骄傲,也为淩卫骄傲,说到为联邦的付出和个人的能力,我认为,他比两个弟弟更为出色。”淩夫人微昂著头,“您应该不会忘记,我有三个儿子吧。”
没有预料到这位一向不谙世事的妇人居然会做出如此犀利的表态,洛森将军愣了片刻,脸上露出颇为尴尬的笑容,“哦,哦,当然。淩卫指挥官,也是夫人您的骄傲。”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
前来参加葬礼的客人们一一向淩夫人表达了安慰,陆续离去。
淩谦担心妈妈在爸爸墓前站得太久,会支持不住,走向前低声说,“妈妈,我们回去吧。”
受到洛森将军那番话的刺激,淩夫人似乎正在追忆著什麼。
“妈妈?”
“淩谦,叫你哥哥和弟弟,都过来。”凝望著丈夫的墓碑,良久,淩夫人发话。
淩谦回过头,打了个手势。
淩卫和淩涵赶紧到了跟前。
“你们知道为什麼你们的爸爸要选择土葬吗?为什麼,要选择葬在这座离淩家大宅不远的山峰上?”淩夫人沉思了好久,才对围在身边的儿子们低声发问。
兄弟三人都没有做声,也没有彼此交换眼神,神情肃穆。
他们知道,妈妈之所以发问,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给出答案。
亲眼看著丈夫的棺材入土,做妻子的很难不回忆起过往,生出无限感慨。
“你们的爸爸,一直忙於公务。他曾几次和我感叹,好像没怎麼当过父亲,孩子们就一转眼长大了。他总觉得军部那些干不完的事,让他错过了看著你们长大的机会。所以,他生前为自己指定了这个土葬的地点。”
淩夫人缓缓转身。
墓地在山坡上,墓碑所面对的方向,正好可以俯瞰静静矗立在大片园林中的淩家大宅。
“长眠在这里,他就不会再错过了。”
听著母亲的话,儿子们心里涌起悲痛的热流,眼眶忍不住沾染了潮气。
“今天看著这墓碑竖起来,妈妈终於要承认,你们的爸爸已经走了。以后,这个家的担子就要落到你们的身上了。”
淩夫人说著,抬起湿重的睫毛。
淩卫被她看得心里一颤。
“淩卫。”这个轻轻的呼唤,却像檑木一样,猛然撞在淩卫心坎上。
“妈妈。”淩卫万分不安地应了。
“皇太子庆功宴的视频,妈妈昨天看到了。”淩夫人问,“你在露台上发表的演讲,向你爸爸致敬。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想这麼做吗?”
淩卫用力地点头。
淩夫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妈妈想和你们的爸爸再单独待一会儿。”淩夫人再次把目光投向在阳光下彷佛闪耀著光芒的白玉墓碑,虽然里面只埋葬著一套军服,但是丈夫的英灵,一定离此不远,足以看见怀念他的亲人,听见妻子的低语。
“妈妈……”
淩卫觉得不能放任淩夫人沉浸在悲悼里,正要开口劝阻,却被淩谦猛然拉了一把,“哥哥,让妈妈安静一会儿。”
为了给母亲留下空间,儿子们退到山坡的另一处,默默注意著淩夫人那边的动静,如果发现她伤心过度,就会立刻赶到她身边安慰照顾。
“妈妈的心脏……她一定要撑过去。”
“哥哥不要担心,妈妈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淩谦安慰著,一只手非常自然而且不引人注意地搂上了淩卫的腰。
淩卫脊背一僵。
这是爸爸的葬礼,妈妈就在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淩谦居然敢这样大胆,而且……
“你的头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我刚才打了针,现在可以和哥哥做任何……嗤!”淩谦说到一半,忽然吃疼地倒抽了一口气。
淩涵不知什麼时候移到他身后,在妈妈看不见的视角里,在他肩窝上来了一下。
就如那张全家福所拍摄的那样。
她的目光,转向矗立在青苗绒上的丈夫的墓碑,像正面对著微笑的丈夫,低声喃喃。
“从得到水华星的消息到今天,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那种又无助又愤怒的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如果你在的话,一定有办法安慰和劝解我。”
“但是,我再也找不回你的身影,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那种再也见不到你的孤独,每时每刻都烧著我的心,痛得只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责怪的对象。不,应该说,是希望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去怨恨发泄的人。”
“我选择了怨恨那孩子。”
“也许我心里早就清楚,那孩子,是不管怎麼受委屈,也不会埋怨我这个妈妈的。不管有多大的压力,他都会承受下来。”
“淩涵说的,你在水华星的计划,是真的吧?那的确是你做事的风格。”
“淩涵说的,他在水华星被淩卫救了回来,也是真的吗?也许,我应该相信他的话。”
“还有淩谦,他那种毫无保留的热爱,我担心会让他受到伤害,所以请麦克对他进行了限制介入。可是,不管多麼难受,他仍像向日葵追逐太阳般,忍痛扭转著敏感的花茎,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接近那个人。”
“我忽然发现,这种义无反顾、绝不后悔的个性,多像他们的父亲啊……”
“在你的保护下,我既脆弱又无能,现在我必须醒来了。因为我的怨天尤人,不但让淩卫受了委屈,也让淩谦受到了伤害。你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劝阻我。”
“我想做一个,值得孩子们爱的妈妈。”
“我必须,真正的,醒过来了。”
她抚著温润的白玉墓碑,像爱抚著丈夫英伟的脸庞,感觉到温热的泪水在眼角沉甸甸地凝成一滴。
就如你过去对我说过的那样,只要他们可以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就好。
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呢?
你是不是早就明白,淩谦和淩涵这两个孩子,继承了你的执著和深情,在他们一生中,只有一次爱上的机会。
所以,只要爱上,就永远不会放手。
◇ ◆◇
参加完葬礼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去。
在葬礼上除了例行公事般说了两句慰问之言外,就没有多说话的修罗将军,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在下山的路上和洛森将军的座驾相遇了。
“多日不见,我们两个老人聊一会儿吧。”
“嗯,这里的景色不错。”
各自从悬浮车上下来,洛森将军示意身边的下属不用跟随,修罗将军像多年的老友一样,推著洛森将军的轮椅,沿著青翠的草径,缓缓而行。
“看见淩承云的墓碑,让人不由生出生命总有尽头的感慨。”
“看见淩承云的墓碑,让人不由生出生命总有尽头的感慨。”
“是啊,我们,都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了。”洛森将军别有深意地说,“新生的力量,始终会崭露头角,这就如同巨石下探出头的小苗一样。”
“如果是三大家族自己的小苗,我们退让也是甘心的。但是那一棵来自异族的小苗,成长起来之后,破坏力会有多大,让人不敢估计。”修罗将军的话也带著深意,“不管是我还是你,就算到咽气的那天,应该也不会忘记父辈告诉我们的往事吧。”
轮椅停下来。
两人一站一坐,对著山那边看不见深处的绿林,沉默半日。
“灵族并没有灭绝,这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洛森将军叹著气问。
“天意到底是什麼?难道它意味著军部因灵族而崛起,也将因灵族而消亡?难道上天就那麼肤浅,只想扭转错误的开端,而不惜让联邦回归到被昏庸无道的王族高压统治的老路上?”修罗将军霍然眯起眼睛,“如果这就是天意,那我会选择与天意一搏。”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轮椅上无精打采的洛森将军。
面前这位是在军部里斗了多年的老对手,虽然此刻他只是一个患上严重脑部疾病,大概连复制人技术也难以挽救的垂垂老者,但修罗将军知道,只要一天未死,洛森将军总会在手里握著一些最后的筹码。
艾尔·洛森的本事再大,也难以在短短数月间,把他经营了几十年的东西全盘接收。
“灵族的人,终有一天会毁灭军部。”
“军部如果被毁,联邦再无能力和帝国抗衡。”
“保护军部,就是保护联邦。”
“必须把灵族的人从军部铲除。”
“我们的父辈成功过一次,我们这一次也必须成功。父辈们当年复制灵族DNA的错误,到此终结。这一次,绝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微风轻抚。
绿草如茵。
远处山林,似乎并不为这个巨大的阴谋而动容,依然淑女般静谧著。
修罗将军深深地看了洛森将军一眼,沉声说,“为了联邦。”
洛森将军点了点头,苍老嘶哑地说,“为了联邦。”
第二十三章
上元1775年的1月1日,这个对全联邦而言,尤其是对淩家而言,分外重要的日子,终於到来了。
淩谦在前一天的深夜里总算把装满一万个不情愿的麦克从宇宙的角落里挖了出来,并且派人第一时间把他“押送”回安乐星。可是,按照麦克抵达的时间来计算,解除限制介入的治疗过程即使顺利也需要十二个小时,那就意味著淩谦要错过哥哥就职仪式的一部分。
“绝对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著哥哥在所有人面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淩谦二话不说地放弃了在这一天做手术的安排。
其实,今天对他来说并不那麼幸运。
因为前几天用得次数太多,阻隔症状的治疗剂已经注射完了,新订购的药还没有送来,打电话去向售卖的人抱怨,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很抱歉,本店有两个员工请假了,他们说什麼也要去参加庆祝淩卫指挥官就职的游行,工作都延误了,让我也非常为难。但是,我向您保证,药剂一定会在1月2日送出。”
出於保密的习惯,淩谦选择的传送地址有几个分转地,所以销售者并不知道药物最终是送到了淩家大宅。
对著淩卫指挥官的弟弟说这种藉口,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让淩谦郁闷的事还有一件——他申请做淩卫将军警卫官的事,终究还是被淩涵阻止了,淩谦只能以普通军官的身份参加仪式。
淩涵这个独占狂人,明明哥哥是一百个愿意的呀!
一定是淩涵在床上狠狠地欺负了哥哥,逼迫哥哥否决了自己的申请。
淩谦皱著眉,赶紧把脑海中色色的画面扫走,没有了治疗剂,今天他必须克制自己,如果在哥哥就职的时候,自己还抱著马桶大吐特吐,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从晨曦射进窗台的那一刻开始,整栋淩家大宅就彷佛重生了,穿著整齐的仆人们忙忙碌碌地来回走动著。
“送来的装饰花,就放在桌面上吧。”
“花瓶也移过去,就摆在门边。”
“管家,新鲜的乌比鱼送到了。”
“在厨房里好好养著,这是晚上家宴要用的。歌兰香草也要多准备些。啊啊,莫莱克蒂,好姑娘,你Сhā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大家惊讶地发现,近来态度变得格外严厉的卫管家,今天脸上竟然有了灿烂的笑容,连他鬓角若隐若现的灰发,都因他的和蔼可亲而变得可爱起来。
亲自用银盘托著六七条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卫管家毕恭毕敬地走上二楼,敲敲大套房的门。
“夫人,今天您想用哪一条?”
淩夫人的目光,在天蓝色和藏青色的两条丝巾之间徘徊。
“你有什麼建议呢,卫管家?”淩夫人向他徵询。
“天蓝色吧,夫人。”管家说,“这是雨过天晴的颜色,让人心情开朗。”
“看来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呀。”
“何尝不是呢,夫人。自从您和我谈了那番心事后,我也想了一个晚上,心底的结确实应该打开了。这段日子大宅里的气氛让我也觉得难受呀。唉,人老了,难免会钻牛角尖,我果然是老糊涂了。就像您说的,淩卫少爷,可是我看著长大的呢,他不可能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啊。”
老管家发出开心的笑声。
“夫人应该是得到了确信的证据,足以洗清淩卫少爷身上所有的嫌疑,对吗。”
“应该说,本来怀疑他的时候,就只是凭著自己的想法。如你所言,太钻牛角尖了。”淩夫人轻轻叹气,“我现在见到那孩子都有点惭愧。作为母亲,怎麼可以不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呢?希望那孩子不要怪我。”
“不会的,淩卫少爷可不是那样的人!”卫管家把银盘放在桌上,取过美丽的丝巾,“那麼,天蓝色?”
“嗯,就这条,雨过天晴的颜色吧。”
淩夫人站起来。
卫管家走到她身后,熟练地打了一个极为优雅的丝巾结。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淩夫人转过身,看见已经穿上崭新少将军服的淩谦英气十足地从房门大步进来,到了她身前,朝她潇洒一躬,执起她的手,在上面啵地亲了一口,用夸张的口吻赞美,“全宇宙最美丽的夫人,请接受我最真挚的仰慕。您的光芒让安乐星的太阳都羞愧了。”
“你这个爱哄人的孩子,”淩夫人笑著收回手,“妈妈已经是老女人了。”
“优雅的女人都需要岁月来凝聚。那些幼稚的小姑娘我才看不上呢。”
“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正经点吧。”
说到哥哥,淩谦直起腰,明知故问地左右看看,“怎麼不见哥哥?”
“刚才我隐约听到有人说裁缝师傅来了,他大概正在房间里试新的军装吧。”
就职仪式上穿的将军军装,因为必须有不凡的威仪和气度,所以比平日穿的样式更为繁复。
“著装方面,妈妈应该去给哥哥做参考啊。”淩谦露出雪白牙齿地笑著。
“我吗?”
“当然,妈妈在这方面最有眼光。有妈妈这个资深顾问,哥哥才能以最佳面貌出现在公众面前。”
“真的?”
“绝对!而且,哥哥那个腼腆的性子,在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妈妈的支持。”淩谦舌如巧簧。
他刚才已经往哥哥那边去了一趟,打算发扬一下兄弟爱,给亲爱的哥哥做做顾问,顺便检查一下哥哥的身体状况。
没想到奈尔林那家夥一本正经地堵在门口,说什麼将军正在为就职仪式做准备,不能受到打扰。
放屁!
不能受到打扰,那淩涵为什麼可以待在哥哥房里?不!从昨晚到现在淩涵压根就没有从哥哥房里出来过!
气死人……
“妈妈不是说谅解哥哥了吗?那就该明确地表态。不然哥哥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笨蛋,会一直以为妈妈还在责怪他。妈妈也不希望哥哥带著沮丧的心情参加这麼重要的仪式吧?”
“说是这样说,”一向沉静雍容的淩夫人,忽然有点赧然,“可是妈妈应该和他说什麼呢……”
“说什麼都行啦,最重要的是不要错过哥哥换衣服……哦不,错过哥哥第一次正式穿将军军装的历史性时刻。我陪妈妈一起去!”
说著淩谦挽起淩夫人的手臂,不由分说地走了出去。
◇ ◆◇
让奈尔林守著门口,当然是淩涵作出的安排。
他是绝对不愿如此重要的清晨被打扰的。
此刻,淩卫正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修整衣著,淩涵坐在床边,看著他穿上没有一丝褶皱的崭新衬衣,认真地低头扣袖扣。
紧实的背肌和修长的双腿,令人怦然心动。
“这个,让我来吧。”淩涵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取过挂在衣架上的领带,两手从淩卫脖子后面绕到前面,娴熟地动著指尖,“帮哥哥打领带,是我的职责。”
淩涵的温柔,总是令人有一种不敢心安理得接受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可不是少将的差事。”淩卫难为情地对著镜子笑笑,“让人知道我胆敢使唤一位少将为我打领带,估计会被安上妄自尊大、嚣张跋扈的罪名吧。”
“这是弟弟的差事。”
指尖在领口处像弹琴般从容地动著,偶尔蹭到肌肤,让淩卫觉得下巴和脖子上痒痒的。
打好领带,淩涵自然要索取劳动报酬,伸过脖子在淩卫右腮上亲了一口,他很小心,丝毫没有弄皱淩卫的衬衣。
然后顺手拿起专门定制,极为昂贵华丽的将军外套,像佣人一样谦恭地伺候淩卫穿上。
淩涵以严苛的目光打量著,似乎认为淩卫的军靴不够光亮,不顾淩卫的不好意思,径直掏出雪白的手绢,弯腰在淩卫的靴上擦了好一会。
“这有什麼不好意思?你是我哥哥,如果不能让你完美地出门,我才会不好意思。”
直到把那双黑色的及膝军靴擦得乾净到足以当镜子一样来照,淩涵才缓缓直起腰。
“流程还要再复习一遍吗?”
“先往军事纪念馆,接著是阅兵仪式,接受新职,公众演讲,接下来是其他军官的晋升奖励。今天获得晋升的是二十二位军官,包括奈尔林和淩谦。奈尔林是晋升为上校,淩谦是晋升为少将。少将以上军衔的,要对其当众宣读晋升原因,还要加以鼓励……”淩卫像背书一样流利地回答到一半,忽然皱眉,担忧地说,“淩涵,我不可能像爸爸那样有上等将军的样子。”
“爸爸也不是第一天就职就有那种气势的。”
嘀——嘀嘀!
通话系统在响。
淩涵停下和淩卫的对话,接通墙壁上的通话器,“时间还没到吧?”
“淩涵少将,”奈尔林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是淩夫人,她要求见淩卫长官。”
淩涵暗中皱了皱眉,他大概猜到淩夫人不是独自过来的。
但是,也没有理由把妈妈拒之门外。
淩涵只好打开房门,请打扮一新的淩夫人进来。
淩谦跟在淩夫人身后,大模大样地跨进门,毫不在意地接受了淩涵冷淡的扫视,然后看向房间里穿著新军服,宽肩窄臀,帅到爆炸的哥哥,两只眼睛像装了强力灯泡一样闪闪发亮。
呜!头疼又发作了!
好心烦意乱!
忍住!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吐啊!
“妈妈!你怎麼来了?”淩卫又惊又喜。
“……想看看你,所以就来了。”看似平静的淩夫人,其实对孩子表现出来的惊喜深感欣慰,同时也更为内疚。
自己真是个不及格的妈妈。
只是过来看看他,他就高兴成这样,可见这段日子让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新的军服,合身吗?”刚开始交谈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尴尬,淩夫人谨慎地问著。
“嗯,很合身。”淩卫点点头,猛然想起穿上这套至高无上的军装,就意味著自己接下了本来应该属於弟弟的权力,顿时感到不安,赶紧加上一句,“当然,我永远也比不上爸爸。只有爸爸才能穿出这套军装真正的威严。”
“胡说什麼?”
淩卫怔了一下,看著淩夫人。
“穿著这麼帅气的军装,怎麼可以说出这麼没志气的话?子承父业,不仅仅是要你继承你爸爸的位置,更是要你继承你爸爸的勇气和威严。”
“妈妈……”
“我的儿子是全联邦最英勇的指挥官,一定会成为比他爸爸更受人爱戴的上等将军。”淩夫人凝望著淩卫,“在仪式上,妈妈就坐在台下看著你。你要用这样强大的心态,去登上那个位置。”
淩卫愣住了。
以为失去的很重要的东西,一瞬间重归了他的怀抱,充实了他的胸膛,被妈妈接纳的幸福,如释重负的感动,猛地涌上心头。
眼眶骤然发热,必须强忍著才能避免丢脸地开心到落泪。
“妈……妈妈……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淩卫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赶紧清了清嗓子,昂起头,“绝不让爸爸的英名受损!绝不让淩家受到伤害!”眼中流露坚毅。
一切的冰雪,如同春暖回归般消融了。
淩夫人眼眶里也沾上了湿气,但今天是儿子重要的日子,怎麼能哭泣呢?她不想让淩卫见到自己的失态,一转头,却正巧看见淩谦在一旁做鬼脸,一根指头朝淩卫的方向指指,又装模作样地摸摸自己胸前。
淩夫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儿子在暗示什麼。
她回过头,看著淩卫。
“这里……有点歪了。”淩夫人伸手,把淩卫胸前闪耀的金星摆了摆。
小心翼翼,彷佛连一度的偏差都不允许存在。
受到母亲如此体贴入微的照顾,淩卫连呼吸的频率都难以保持正常了,屏息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妈妈。”
“淩卫。”
“在,妈妈。”
“是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会好好地爱你。”
最重要的话,终於说出了口。
淩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把他最亲的妈妈搂进怀里,久久不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站在门边的淩涵,嘴角绽放了一丝笑意。
淩谦则老实不客气地过去拍拍淩卫的肩膀,“哥哥,这可是我的功劳哦,别忘了给酬劳。”
第二十四章
淩卫心中最大的负担终於得以放下,更加神采飞扬。一家人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起出门。
这真是一幅令联邦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画面。
卫管家带领大群仆人在大门鞠躬恭送,气质优雅的淩夫人被三个年轻英俊,各擅专长的儿子簇拥著,登上有著尊贵金星标志的悬浮车。
因为是将军就职的日子,不能再像平日那样保持低调,因此整个队伍前有呼啸警铃开道,后有车队尾随保护,安乐星总督甚至为此宣布了半日的公众假期。当车队离开淩家大宅的地界后,淩卫透过车窗惊愕万分地目睹了庆祝他就职的游行人群。
“哥哥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淩谦在他对面的坐椅上跷著二郎腿,大声地叹气。
这次他是主动坐到对面的,一来是因为妈妈在场,二来是因为……要是坐在哥哥身边,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规规矩矩,没有了阻隔剂,万一症状又严重起来就糟了。
姑且忍一忍吧。
为淩家将军准备的宇宙飞艇早在安乐星的基地等候,可以登上飞艇的人员都经过严格审核。在有条不紊的查验后,这架满载荣耀的飞艇启程驶向联邦军部所在——常胜星。
飞艇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终於平安抵达常胜星的联邦军事纪念馆。一切都在计划中。
纪念馆的人员也是军队编制,馆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名叫贝尔肯的中将。联邦军事纪念馆这栋建筑与众不同的地位,也可以从馆长的身份上略窥一二。一般来说,中将军衔的高级军官,至少可以担任一个极为重要的军事基地的总指挥官。
让一位有资历的中将担任馆长,无疑说明在军部心目中,此地的重要性绝对不比一个重要战略基地低。
当淩卫步下飞艇时,贝尔肯中将已经领著几名下属在此等候了。
“属下谨代表军事纪念馆全体人员向您致敬,并表示祝贺,长官!”贝尔肯中将敬礼后,为他们在前面领路。
“您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军事纪念馆吧,长官?”
“在镇帝军校读书时来过两次,这里是联邦军事史的活化石,是每个军校生的必到之所呀。”
“您说活化石吗?哈,这形容真是贴切极了。其实整个纪念馆本身,就是一条退役的巨型战舰。不过,即使您来过两次,应该还只是看过第一区吧?今天我很荣幸为你打开第五区的大门。如您所知,第五区,是每一任将军就职前的必须前往的地方。”
看得出来,贝尔肯中将对自己掌管下的军事纪念馆充满了自豪,带路的过程中不断为淩卫介绍著纪念馆的各种情况。
因为军事纪念馆存在著某个极特殊的部门,而且保存著大量珍贵的军事文物,所以这栋宏伟的建筑被划分成了内区和外区,内区还进一步细分成四个区,有极其严密的电子安保系统。一般公民只允许参观外区,也就是第一区。
贝尔肯中将刚才所说的第五区,正是整个纪念馆中权限最高之处,平时全面封闭,连馆长本人也不能轻易进去。
淩谦一直紧紧跟在淩卫身后,企图蒙混过关,但是,在进入第二区之前,淩涵就把他的图谋看破了,“淩谦,你去和晋升军官们待在一起,等下的嘉奖仪式需要准备一下。”
“有什麼好准备?不就是上台露个脸吗?”
“仪式前**是规定,你要我在今天用违反军规的名义把你关禁闭吗?”淩涵的威胁,一句就很够分量了。
淩卫停下脚步,转过头。
虽然不能保证淩涵没有一点醋意,但淩涵做事确实是在照著规矩办,挑不出差错。淩卫斟酌著,“淩谦,你去吧。嘉奖的时候不也是会见到面的吗?”
“哥哥!”
“快去吧,那边应该已经开始签到了。”
淩谦对淩卫露出很受委屈的表情,然后目光一转,像条龇著牙的小狼,恨不得把他孪生弟弟那张仗势欺人的臭脸咬出两个洞。
最不利的是,可以当救星的妈妈已经被警卫引去专门的休息室了,如果真的和淩涵争执起来,淩涵军衔比他高,有处置他的权力,万一真把他关禁闭,那岂不是要错过哥哥的就职?
用哥哥的就职日自己是否会被关禁闭,来赌淩涵到底有没有兄弟爱?这个……还是不要赌了。
淩谦当机立断。
“哥哥,快点出来找我哦。”淩谦向淩卫敬个礼,不甘心地走了。
淩卫没有立即转身往里走,而是站在原地目送著,不一会,淩谦的背影就被第一区里大量来来回回走动的游客遮住了。
这里平时游客就很多,今天是淩卫将军的就职日,仪式会从军事纪念馆开始,一直延续到军部大楼,为此淩卫的很多粉丝都不远千裏地赶来,巴望著可以见到偶像一面。在淩卫一行人抵达这里前,一区的人流已经达到顶峰,馆长不得不宣布游客必须分批进入。
所以,更多人连一区都挤不进来,黑压压地一片在军事纪念馆前面的超级大广场聚集著。
站在通道这边,隐约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
“请止步!前面是禁区,游客不能进去。”
“你是工作人员吧,请问怎麼样才可以见到淩卫指挥官?”
“我们是指挥官热爱团的代表,我们有礼物想……”
“淩卫指挥官已经到了吗?他一定在里面吧?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我们是淩卫待嫁新娘团的!今天是指挥官的大好日子,我们公选出全团最美丽的三位处汝,要献给指挥官阁下!如果你不配合,就是破坏指挥官的人生幸福!”
听到这些,淩卫的额头不由冒出冷汗。
幸亏贝尔肯中将领他走的是特殊通道,不然被这群李裁缝助手曾经提过的疯狂粉丝围堵,那可就惨了。
“咳,贝尔肯中将,我们抓紧时间吧。”
淩卫赶紧进入粉丝绝对进不去的第二区。
每个区都按照其不同的重要性,摆放著各式军事展览品,令人目不暇给。淩卫从前来参观时只是区区军校生,这一次,才算是领略了军事纪念馆真正的厚重感。经过第四区时,贝尔肯中将指著东南方向上一台令人无法不注意的黑色巨型物,有点卖关子地问,“长官,您知道那是什麼吗?”
“嗯?是联邦第一代的微型战机?”淩卫打量著它的款型猜测。
很古老的机型,可以说是联邦微型战机的始祖了,他当然没有亲自接触的机会,但曾经在书上看过它的图片。
“是的,联邦第一代微型战机。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一代机,您面前的,是联邦第一代微型战机的雏形机,所有的一代机都是以它为模板制造的,如果其他一代机是孩子的话,那它就是所有一代机的父亲。您知道它代表著什麼吗?一个时代的武器巅峰!当然,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有贝尔肯中将趣味盎然的介绍,令人浑然不觉路途的漫长,很快,第五区的岗哨俨然在目。
这时,旁边的走道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淩涵顿时眉头大皱。
“艾尔·洛森,你来这里干什麼?”
“我有进入第四区的权限,不需要向你报备,淩涵少将。”艾尔·洛森嘴上回答著淩涵,目光却看著淩卫,“有什麼需要我帮忙吗?”语气温柔。
淩卫心里明白,他问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他沉默片刻,然后对艾尔·洛森说,“他很高兴你赶了过来,但是,他希望你可以留在外面,不要给仪式增加变数,因为他也希望我今天可以一切顺利。”
淩卫嘴里的那个他,当然是指卫霆。
艾尔·洛森微微一怔,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了。
“我没有说谎,的确是他的意思。”淩卫注意到淩涵的目光越来越沉,下一刻不知会做出什麼举动,必须要让艾尔这家夥尽快在淩涵面前消失才行。
“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帮上忙,今天,应该也是他很开心的日子。终於有一位平民军官成为了联邦的将军。如果是他的话,此刻陪著新将军走进第五区的就应该是……”
淩涵的肩膀忽然微微一动,淩卫霍地一步跨在淩涵前面,拧著眉问艾尔,“你连他的意思都要违背吗?”
艾尔·洛森的笑容里带著苦涩,“我不会不顾他的意愿,既然,连他也希望我在外面等的话。”
他摇了摇头,转身就朝对外的出口走去了。
另一边,看他走掉的淩涵立即对著通讯器发了一连串指令,应该是和纪念馆中的安保措施有关,接著把新指派给淩卫的警卫官李立中校拉到一边,耳提面命一番,然后回到淩卫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哥哥放心,他现在连第二区都进不了了。我全面修改了权限密码,指定只有我列出的名单上的人员才可以进入禁区。”
“可以这样做吗?”淩卫惊讶地问。
“平日不行,但今天例外,按照特殊建筑物守则,军事纪念馆在将军就职日,可以只以新将军为中心运转。”
走到第五区入口,循例又是一番电子身份检测,由於要进入的地方属於整个联邦的最高密级场所,随著淩卫而来的一行人中,到了这里符合进入资格的并不多。
除了淩卫、馆长、淩涵,只有以秘书官的身份跟随的奈尔林,以及李立警卫官带著四名千挑万选的警卫跟了进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将军门了。”走过犹如水晶质地,圆拱形的扫描门时,贝尔肯中将也没忘记尽地主之谊,细致地介绍著。
“我看的资料上,是说每个将军就职前,必须先走进这道门,对吗?”
“是啊,联邦军部历史上的每位将军的生物档案都以最高密级保存在这里。新将军就职前,要在这里留下生物样本,还有接受生命探测装置的植入。”
贝尔肯中将没有详说为什麼要接受生命探测装置的植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上等将军的安危是关系整个联邦的大事,植入装置,一来可以在这个复制人技术成熟的时代严防假冒,二来,万一将军遭遇不测,军部能第一时间确定消息。
最好的例子就是淩承云将军,水华星能源爆炸,千万人同时尸骨无存,无从查证,只有淩承云是从一开始就确认了死亡。
起作用的,正是他就职时植入的生命探测装置。
和人挤人,脚踩脚,喧声震天的第一区不同,第五区静谧无声,过道纤尘不染,人迹罕至,忽然进入这种地方,会无形中感到很大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