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一来,由于锤链放到最长,所需的腕力也随之加重,一柄钢锤绕着两丈方圆的圈子打旋,岂是普通人所能持久控制的。
好在全老大力大如牛,内功深厚,短时间还不甚感觉吃力。
纪无情则正看准了这一点。
他早看到对方的锤链放到最长,自己只要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便毫无危险可言,而对方在只顾旋锤的情况下,前进后退都十分困难。
因之,纪无情索性并不还手,只是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以逸待劳,他明白,全老大内功再深,总有精疲力竭的一刻。
全老大对敌经验丰富,也觉出这样不是办法。
不大一会,全身便被汗水湿透,那锤势也渐渐缓慢下来。
事实上他也必须等锤势缓下才能收招或变招,否则若控制不住打到自己,后果何堪设想了。
就在他正要收招之际,却突觉手腕一沉,那钢锤竟已落地固定,不能动弹。
惊愕之下,才看清纪无情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站在锤上。
若是普通人,站在锤上,反而正中全老大下怀,因为他只要猛然一甩锤链必定会使对方人仰马翻。
但纪无情此时却暗运内力,施出了“千斤坠”身法,竟把那钢锤踏得像钉进地里一般。
全老大吐气开声,连甩三次甩不开,决定拚出全身之力,做最后一甩。
这次果然毫不吃力的甩开了,但他自己却站身不住,连连向后打了几个踉跄,还是无法控制后退之势,“卟咚”一声,当场摔坐地上。
他大骇之下,还未站起身来,眼前人影一闪,纪无情早已欺进,冷金风雷刀的刀尖,已抵住他的胸口。
原来纪无情早在他最后一次甩锤之前,已把锤链削断,这才使得全老大用力过度而又无法着力之下,不得不向后摔倒。
纪无情将刀尖徐徐向前抵达,不动声色的道:“全老大,现在是谁把谁剁成肉酱,你自己说吧!”
全老大大骇之下,身子被迫也一直后仰,最后竟然仰卧地上。
纪无情的冷金风雷刀并未继续跟进,抬脚踏上全老大小腹道:“你怎么忽然变成哑巴了,有什么遗言,只管交代,在下负责给你带到百花夫人骚娘们那里去。”
全老大自料必死,求饶也没用,干脆撑起骨头装一条硬汉,哼了一声道:“杀剐存留,全凭于你,何必多问。”
纪无情冷笑道:“南京板鸭,鸭于死了,嘴还蛮硬的,在下当然放不过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
“纪无情,咱姓全的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求你给个痛快。”
“好说,不过你痛快了,在下反而不痛快。”
“你准备把全某人怎么样?”
“按照你的办法,把你一刀一刀剁成肉酱,只是在下想慢工出细活,准备让你三天后再断气,多活三天,功德无量,你该感谢我纪无情才对。”
全老大脸肉一阵扭曲,却未说出话来,最后干脆闭上眼去。
纪无情刀锋一闪,全老大的一只耳朵,已离开了他的脑袋。
全老大脸肉又是一阵抽搐,但还是强忍着并未叫出声来。
耳朵只是两片皮肉连着,割掉后并非痛得太厉害,这苦头全老大当然还忍受得了,他担心的是下面还要受些什么活罪。
其实纪无情早已决定不杀他,只是略施薄惩而已,因为他希望全老大回去向百花夫人禀报。
若杀了他,百花夫人怎会知道事情是谁干的。
刚要再割全老大的另一只耳朵,忽听不远处高诵一声佛号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位施主请勿动手杀人!”
这话并未阻止住纪无情势如闪电的动作,全老大的第二只耳朵早又齐根削掉。
纪无情这才抬头向发话之处看去。
他不觉暗叫一声道:“奇怪,这两人怎会在此处出现!”
原来来的一共两人,前面一僧,后面一道,那僧人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那道士是武当掌门白羽道长。
这两人走在一起,本不足为奇,奇的是为何在这种地方出现。
明心大师已是六十以上的高僧,几乎须发全白,白羽道长仅是中年,而且接任掌门不过十年。
因之,两人虽身分相等,白羽道长总是对明心大师礼敬三分,不便并肩而行。
纪无情对这两人,一向心存崇敬,急急收起刀,也收起踏在全老大小腹上的脚,拱手过额,朗声道:“末学后进纪无情,恭迎两位大驾。”
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这才看清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
两人疾行几步,走在前面的明心大师先单掌立胸道:“幸会幸会,十年不见,想不到今日有缘得遇纪公子。”
纪无情道:“晚辈得遇大师,照样也是荣幸之至。”
明心大师望了地上一眼道:“这位施主是谁?”
纪无情抬腿踢了全老大一脚道:“割了两只耳朵算不得什么,别装死,起来自行见过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吧!”
全老大捂着两边耳根坐起身来,脸色胀得有如猪肝。
他并非怕见这两位掌门,而是丢人丢不起,自己身为百花夫人的头一条龙,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大半辈子,想当年何等威风杀气。
如今竟被一个后生晚辈割去两只耳朵,面对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他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明心大师啊了一声道:“这个是神鹰全施主吗?”
全老大脸色更是红中带紫,把脑袋埋向胸前,根本说不出话来。
明心大师这一开口,白羽道长也吃了一惊,他立即俯下身去,为全老大敷药疗伤。
明心大师又诵了一声佛号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无情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大师请问全老大吧!”
明心大师料定全老大不肯开口,再道:“纪公子,全施主是百花夫人的人,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你伤了他,未免过分一些了吧!”
纪无情冷然一笑道:“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也许这只是老禅师的看法,晚辈并没有尊敬她的必要。”
明心大师万未料到纪无情说出这种话来,呆了一呆,带着茫然的神色道:“纪公子,请听老衲一言,当年百花夫人领导武林同道,除却司马长风,消解了一场浩劫大难,使无数生灵得免涂炭,仅凭这件事,就足以使武林共仰了。”
“何况当时纪公子也曾参与行动,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十年时间不算太长,难道纪公子就忘怀了吗?”
“晚辈不但不曾忘记,而且记忆深刻。”
“既然如此,就不该伤了她的属下全施主。”
“她除却司马长风,对武林也许是件好事,但却全是为了一己之利,目的并非造福武林。”
“纪公子这话老衲不懂?”
“她除却司马长风,把司马山庄据为己有,虽然目前由常玉岚在主持庄务,实际上幕后*纵的还是她,她藉除却司马长风之名,而夺取了司马山庄,应当是武林同道帮了她的忙才对,试问当时江湖群豪死伤无数,他们除了白白赔上性命,又得到什么?”
明心大师摇了摇头,笑道:“原来纪公子是为了这件事,司马山庄二十年前原为岳大司马所有,百花夫人乃是岳大司马夫人,这只能说是物归原主,怎可视为夺取呢?”
纪无情顿了一顿道:“在事情真相未弄清楚以前,晚辈的话,到此为止,也许老禅师将来会有明白的一天。”
明心大师正色道:“不论纪公子如何说法,百花夫人和岳大司马的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老衲也不想再问,只盼纪公子心存一念之慈,让全施主刀下超生。”
纪无情道:“晚辈本不想把他怎样,割去两只耳朵,只是让他知道晚辈不是任人欺侮的。”
明心大师无奈的叹口气,转过头道:“道兄,全施主除了耳伤,别处可还有伤?”
白羽道长道:“并无别的伤处,贫道已为他止血敷药了,大约两三天后便可好的。”
明心大师再望望一旁昏睡的刘天残道:“这位好像是刘施主,是谁把他弄成这样了?”
纪无情冷笑两声道:“此地除了晚辈,并无别人。”
明心大师蹙起两道白眉,深深一叹道:“纪公子杀孽未免太重了!”
他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内心对纪无情竟能连伤两大高手,却不存疑。
他接着望向全老大道:“既然全施主和刘施主都在这里出现,夫人必定也离开暗香精舍了?”
这次全老大不能再不开口,干咳了几声道:“不瞒老禅师,夫人已先走一步,目前正在鄢陵。”
他说此话,不无希望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前往报讯之意。
明心大师两眼眨了几眨,道:“若二位随夫人行动,方才必不致发生这等惨事。”
纪无情冷冷笑道:“老禅师是说若百花夫人在,该死的应当是晚辈?”
明心大师立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纪公子未免太多心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怎忍见无端出现这种场面。”
只听全老大道:“老禅师,刘天残是先被杀的,夫人吩咐在下雇驮轿把他运到鄢陵城,吩咐过后就先走了,在下正在下山雇轿,不想姓纪的就冲出来了。”
他接着又道:“刘天残虽暂时被在下点了睡|茓,但他失血过多,必须早些运进城里再加疗治。”
明心大师颔首道:“救人要越快越好,老衲和白羽道兄在这里代为守护,全施主就下山雇轿去吧!”
全老大巴不得明心大师有这句话,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和道长了,在下这就雇轿去。”
纪无情知全老大此去至少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少不得也要在这里耽误一个多时辰,随即抱拳一礼道:“晚辈也该告辞了。”
明心大师忙道:“纪公子慢走,老衲正有事要找你谈谈。”
“老禅师要找我谈谈?”纪无情颇感意外道:“可是为伤了百花夫人手下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是谈的这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明心大师摇头道:“老纳自然不会再谈这个,而是另外一件私事。”
“老禅师请讲!”
“前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十年前皈依佛门,被老衲收为弟子,这件事纪公子一定清楚了?”
“晚辈当然清楚。”
“他数月前离寺出走,纪公子是否也清楚?”
“晚辈不但清楚,而且还见过他。”
明心大师难掩惊喜之色,急急问道:“纪公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纪无情道:“在官渡和他相遇。”
明心大师随之一皱白眉,望向白羽道长道:“这样看来,那件祸事,真是他闯下的。”
白羽道长吁口气道:“不管如何,总是要先见到无我小师父才好。”
纪无情只感一阵茫然道:“老禅师,道长,莫非在无我师父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明心大师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月前武当的五位道友,由合肥至官渡途中,被一名佛门弟子无端拦途截杀,当场四人丧命,只有一名侥幸逃回武当,因此白羽道兄才找上敝寺,并告知杀害武当四位道友的人,正是小徒无我。”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佛门中人上千累万,又怎知是无我师父干的呢?”
白羽道长歉然一笑,接道:“据逃回的那名弟子告知贫道,对方是位年轻僧人,而且双目已盲,因此贫道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是无我小师父。”
这使纪无情不由暗暗吃惊,他想起与无我和尚相遇之时是在官渡,而这事又发生在和无我相遇之前,实在很难替他辩护。
但他却又不相信这事会是无我干的,因为他虽然凡心未泯,却绝非嗜杀之人,尤其不致无端杀害武当弟子。
纵然真有这回事,他和他相处多日,无所不谈,总该会在无意间提到,但无我却从未透露过任何口风。
明心大师紧盯着纪无情的神色道:“为了这事,老衲曾陪白羽道兄到过司马山庄,当时常庄主刚回庄不久,据他说无我和纪公子曾在官渡救过他一命,纪公子既然当时和无我在一起,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
纪无情道:“晚辈可以答应帮助老禅师和道长查明此事。”
明心大师紧紧追问道:“莫非纪公子真知道他的下落?可否带老衲和白羽道兄与他一见?”
纪无情略一沉吟道:“能否找到他,晚辈也无法确定。”
明心大师想了想道:“这样吧!老衲和白羽道兄若不查明此事,暂时也不愿返回少林,鄢陵城内有间‘青山客栈’老纳以前曾住过,回头就和白羽道兄住在那里,不管纪公子是否能找到小徒无我,都请在三日之内到‘青山客栈’去一趟。”
“晚辈遵命,告辞了。”
在返回“垂杨草庐”的晚上,纪无情一直思解不透无我和尚怎会杀害四名武当弟子,即使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不曾交代,他也必须查明不可。
这些天来,他和无我和尚一直住在“垂杨草庐”,无名老人第一次召见他们后,三天后又召见一次,亲自指点讲解秘籍上的刀术和剑术,以后就完全由他们自己练习。
不过据他所知,无名老人召见无我和尚的次数较为多些,而且再后来又把无我和尚安置在另外一间秘室,亲自为他施行复明之术。
此后两人就不曾再见了,连他复明之术究竟进行得如何,也不得而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无法向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保证。
当然,他是绝对不能把无我和尚住在“垂杨草庐”的事告诉他们。
至于他上次单独到了司马山庄,也是因为在“垂杨草庐”闷得无聊,才偷偷跑出去,今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到达“垂杨草庐”住处,在房门口正遇上了周翠玉。
周翠玉一见他就带着不安神色问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纪无情一愣道:“周姑姑,可是有什么事?”
“老爷子刚才问你来!”
纪无情不知怎的,他对无名老人一见面就既敬又俱,闻言神色一紧道:“老爷子问晚辈什么?”
周翠玉道:“他老人家问你,必定有事,至于什么事,我也不敢问。”
“晚辈这就过去参见老人家。”
他真想藉这机会去拜见无名老人,因为他来到“垂杨草庐”算来已半月有余,只见过无名老人两次。
也因而令他奇怪的是,虽然“垂杨草庐”前后数进有几十间房舍,但范围也并不算太大,竟然再也有不见无名老人的踪影。
难道他是一年到头足不出户?
只听周翠玉道:“慢着,没人通报,你怎可随便闯进去!”
纪无情想起无我和尚,默了一默道:“周姑姑,司马公子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了?”
“可能已好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这一两天就可离开秘室和你见面。”
“周姑姑听谁说的?”
“这些天我曾到秘室去见过他好几次,当然是自己见到的。”
“那就请周姑姑替晚辈通报!”
周翠玉摇头道:“不成,老爷子正在打坐,谁也不敢去惊动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明天一早我去送早点的时候再找机会向他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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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感恩家人喜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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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情既喜且疑的道:“这事晚辈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的两眼被毁成那种模样,纵然扁鹊复生华陀再世,恐怕也难有回天之术。”
周翠玉淡淡一笑道:“老爷子能人之所不能,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等见到司马公子以后,一切自然明白。”
正说话间,突见一位蓝衫老人,缓缓向这边走来。
纪无情凝目望去,但见这老人满头白发,赤面长须,神态庄严肃穆,不怒而威,步履沉稳中而又自然飘逸。
在这刹那,纪无情打内心有种莫名的肃然起敬感觉。
周翠玉乍见这老人,也不禁神色一变,急急垂手侍立,几乎连头也不敢抬。
赤面长须老人行至门前,轻咳了一声道:“待会儿就要他过去!”
周翠玉躬身应了一声是。
赤面长须老人随即又缓步而去。
纪无情只觉赤面长须老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在记忆中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周姑姑,这人是谁!”
“别问!”周翠玉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快些把仪容好好整理整理!”
纪无情茫然道:“天色快晚了,马上就要睡觉,还整理的什么仪容?”
“你就这样去见老爷子吗?”
“周姑姑刚才不是说要明天再去见他老人家?”
“可是他老人家已经传喊你了。”
纪无情这才悟出方才赤面长须老人那句“待会儿就要他过去。”是要自己过去。
如此看来,那赤面长须老人该是无名老人手下所使用的人了,但周翠玉为何见了他如此恭谨畏惧?
实在令人不解,却又不敢问,以免再碰钉子。
说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在外面,大有目空四海之概,在司马山庄两度解围和今日对百花夫人手下大开杀戒,他全然不把那些对手放在眼里。
但一回到“垂杨草庐”,却又变得像只小老鼠般,几乎对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打心底做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对无名老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于是他匆匆盥洗更衣,忙了将近顿饭工夫,才整理完毕。
在周翠玉的带领下,绕过最后一进草庐的左边,又到了紧靠山壁的那所独立跨院。
这里正是无名老人的住所,在半个多月时间里,纪无情仅来过两次。
在门口周翠玉吩咐道:“等着,我先进去为你通报。”
这次很快,纪无情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周翠玉就已在里面招呼道:“进来吧!”
无名老人依然坐在堂屋正中的藤编太师椅上。
他身穿织锦绣团花的杏黄长袍,面庞既圆又大,脸上虽白得不见半点血色,却又腻滑生光,看不出一丝皱纹,颔下则又光秃无须。
纪无情是第三次看到这样的面孔,每次都有打内心发出的凛然而又肃穆的感觉。
他慌忙上前深施一礼道:“晚辈纪无情拜见老前辈。”
无名老人微一欠身,湛湛目光,凝视着纪无情道:“看你的神色,好像杀气很重,可是在外面闯过祸来?”
纪无情心头一震,呐呐的不知该如何问答才好。
无名老人淡然笑道:“老夫明白,你不可能妄杀无辜,不过,现在还不是真正开杀戒的时机,而且将来真正大开杀戒时,对手也不是这样容易对付。”
纪无情谨问道:“老前辈传唤晚辈,可是有所训教?”
“当然不是为了你今天杀人的事。”
无名老人语气稍歇,接着说道:“老夫第一次召见你时,曾说到府上十年前全家被害,真正元凶并非司马长风,而是另何其人,这话你还记得吗?”
纪无情道:“晚辈时刻不敢忘记,今日杀了几人,也正是为此事所引起。”
无名老人颔首道:“当时你曾向老夫询问这事有何根据,现在老夫就决定向你揭示真情,而且更要让你得到一番惊喜。”
纪无情虽然弄不清楚无名老人究竟要拿出什么证据,更弄不清有什么值得自己惊喜的事情。
纪无情却情不自禁拜伏在地道:“老前辈对晚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感激不尽!”
无名老人道:“老夫早已对你说过,当年和令尊曾是知交,而且令尊曾有恩于我,我今天对故人之子施以援手,不过投桃报李而已,如果要你感恩图报,那反而是见外了。”
这使纪无情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无名老人继续说道:“你年轻气盛,待会儿得知真相以后,必定急于找那女人报仇,所以老夫必须警告你不可过于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明白老夫的话吗?”
纪无情低头答道:“晚辈谨遵训诫!”
无名老人又道:“好在你不须忍得太久,那女人已到了鄢陵,可能由鄢陵再到司马山庄,想来你的报仇时机,也为期不远了。”
纪无情依然拜伏于地道:“那女人武功高不可测,所属高手又多,不但常玉岚蓝秀等人为她所用,连八大门派也必听令于她,晚辈一人之力,实不敢预料是否能报得大仇?”
无名老人不动声色的道:“司马骏将是你的帮手,他和那女人照样也有着血海深仇,必要时老夫也不能坐视。”
“可是司马公子的眼疾?”
“你放心,经过老夫详细检查,他的双目并未全盲,否则他如何能独行到西北大漠?又如何能与人对敌?经过这半月来的施行手术,老夫已可担保他必可完全恢复,连疤痕亦可不复存在,如果一切顺利,你明天就可与他相见。”
他说着,伸出右手虚空一托,竟然把纪无情的身子,由跪姿托得站立起来。
“翠玉,带他去见他的家人吧!”
周翠玉随即低声道:“纪公子随我来!”
骤闻无名老人之言,纪无情有如身在梦中。
十年前一家二十四口,全已死在一把无名大火,又到哪里和家人相会,莫非无名老人能施术使自己进入阴曹地府?
只听周翠玉又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随我走!”
纪无情慌忙向无名老人施了一礼,茫然出了跨院,才再急急问道:“周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要我带你和家人见面,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舍下一家二十四口……”
“方才我已对你说过,老爷子能人之所不能。”
“可是人死不能复活……”
“他们本来没死,哪里来的人死复活?”
“真的?”
“别问了,马上便可见面,见面一切自然明白。”
在这刹那,纪无情全身的热血,几乎要沸腾起来,他真的怀疑是身在梦中了。
绕过最得一进草庐的后侧,右边靠山壁处,又是一所跨院。
一进门就看见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妇人正坐在天井中一棵桂树下的藤椅上乘凉。
纪无情定了定神,立刻扑倒在那老妇人膝前。
在这刹那,过分的激动,除了热泪夺眶而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那白发老妇人乍见一个年轻人扑倒膝前,也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无情就激动无比的叫道:“娘,孩儿是无情!”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顿时也泪水夺眶而出,俯身抱住纪无情道:“孩子,娘终于看到你了!”
呣子恍如身在梦中,相拥喜极而泣。
当纪无情止住哭声,抬起头来,身前早已围了不少人。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人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叫道:“二弟,你……你真的回来了!”
纪无情再抱那蓝衫人道:“大哥,原来你也……”
他本来要说“原来你也在世”,话说到一半,急急又咽了回去。
蓝衫人拉起纪无情道:“二弟,你大嫂也在这里。”
纪无情定了定神,站在蓝衫人身后的,果然是十多年不见的大嫂。
他还没来得及招呼,纪老夫人便喊道:“心儿,凤儿,还不快快见过你们二哥!”
纪无情转头望去,只见身侧正站着一个丰神如玉、翩翩潇洒的年轻人。
在那俊美少年之旁,另有一个娉婷妩媚、风姿楚楚的绝色少女。
他呆了一呆,望向纪老夫人道:“娘,这两位是谁?”
那俊美少年和绝色少女几乎同声叫道:“二哥,你真不认识我们了?”
纪无情也随即叫道:“原来是心弟和凤妹,你们都已长得这么大了!”
他方才一时之间无法认出弟妹,说来不足为奇,因为他十年前最后一次离家时,弟弟、妹妹才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如今已长大成|人了,一个出落得如玉树临风,一个变成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乍见之下,哪敢相认。
原来他的父亲纪飞虎和母亲纪老夫人共有三儿一女。
老俩口在结缡第二年便生下了长子纪无性,十年后生下次子纪无情,再十年后生下三子纪无心。
十年一胎,说起来也真是凑巧。
至于弟兄三人的名字,可能是因为纪飞虎结交方外好友太多,所以替儿子取名,都像佛门弟子的法号。
老俩口生下三子未得一女,巴不得能有一位千金,当真天从人愿,在生下纪无心的第二年,便一举得女。
夫妇二人高兴之余,为爱女取名小凤。
可惜纪飞虎在纪小凤五岁时,便不幸去世。
此时纪无情得与一家团聚,其内心的兴奋,岂是笔墨所可形容,他细算全家人口,至亲骨肉竟然一个不少。
不消说,当年那些陷身火窟的,一定是看家护院和仆妇下人了。
待全家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纪老夫人才望向周翠玉道:“周大妹子,你是从什么地方把无情带来的?”
周翠玉道:“老夫人,纪二公子来到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于他在外面十年的经过,待会儿让他自己和你细说吧!”
纪老夫人愣了愣道:“既然来了半月多,怎么早不通知老身一声?”
周翠玉歉然笑道:“这是老爷子的安排,其实我早就希望你们全家见面了。”
纪老夫人又显出激动之情道:“老爷子对我们纪家,实在恩同再造,待会儿老身就向他老人家叩谢去!”
周翠玉道:“现在该你们全家好好谈谈了,我该走啦!”
纪老夫人一边起身相送周翠玉,一边吩咐道:“性儿,把你二弟招呼到我房里去,咱们大家好好聚聚。”
等纪老夫人把周翠玉送到跨院门口再回来时,全家人早已拥在纪老夫人房中。
老夫人的居室十分宽敞,布置得也颇为雅致。
纪无情叙述过自己十年来的境况后,迫不及待的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家中惨遭火焚,全家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会来到这里?”
纪老夫人叹口气道:“咱们全家的性命,都是老爷子救下的,若没有老爷子及时施以援手,我们这些人,你真的一个也见不到了!”
“老爷子是怎样救娘和全家的?”
纪老夫人再叹口气道:“当年司马长风派十八血鹰烧庄前,老爷子已预先得到消息,特地派出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前去救助……”
纪无情不等母亲说完,哦了一声道:“这两位老前辈是谁?”
纪老夫人道:“东方大姐一向住在挥旗山不归谷,那次她正好到‘垂杨草庐’来探望老爷子,老爷子就派她和东方大哥,姐弟二人一起到了南阳咱们家里。”
纪无情立刻想起上次东方霞带他和无我和尚初进“垂杨草庐”时,在门口曾遇到一位白发老人对东方霞口称大姐,想来母亲口中的“东方大哥”,就是此人了。
“两位老前辈到了咱们庄上以后呢?”
“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到达咱们庄上当晚就出了事,好在当时已经有了防备,就在傍晚,全家遵照他们的吩咐,迁到后山的一处农家,并带出不少细软首饰,至于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以及下人们则留在庄上应变。”
“后来呢?”
“在当晚二更后,司马长风派出的十八血鹰果然来了,但他们并未得逞,除少数下人死伤外,全被东方大姐姐弟二人打退,据说血鹰也死了好几个。”
“那么火烧庄院的事又是怎么来的?”
“东方大姐姐弟见血鹰已退,下人们也都以为没事了,而且大家苦战半夜也都疲惫不堪,便不再戒备,各自安寝。”
“谁知就在四更左右,又来了一批黑衣人,这批人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十大桶桐油,先把桐油泼在庄院四周,然后放起火来。”
“等东方大姐姐弟和下人们惊醒时,火势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可怜几十名下人全部丧身火海,东方大姐姐弟凭着武功高强,总算得以幸免。”
纪老夫人说到伤心之处,眼泪又不觉像断线珍珠掉落下来。
围在一旁的纪无性夫妇、纪无心、纪小凤眼睛也都开始湿润。
纪无情黯然吁口气道:“这些放火的人,可查出来是受谁主使?”
纪老夫人揩拭着泪水道:“好在被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当场各捉住一个,但这两人不等问话,便咬舌而死。”
“后来东方大姐姐弟检视他们身上,前胸都有一处铜钱大小的玫瑰花印,再检视他们的衣服,前襟里层又绣着‘暗香’两个字。”
“东方大姐立刻断定是一个叫巫嫣红的百花夫人所为。”
纪无情不觉毛发皆竖,咬牙切齿,无名老人所言不假,他的真正仇家,果然就是百花夫人巫嫣红。
纪老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次事件之后,据说武林中都传言咱们南阳世家惨遭大难是司马长风所为。”
“岂知那位百花夫人比司马长风更加阴险狠毒,做下这样惨绝人寰的事,竟然推到司马长风身上,而她竟靠着沽名钓誉,反而受着武林中千千万万人的推崇,娘真不知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纪无情不能在家人面前表现得太冲动,强自镇定的再问道:“娘和家人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呢?”
纪老夫人道:“庄院已全数烧尽,已使得全家无所栖身,而最重要的,是东方大姐姐弟警告,若借住亲友家中,一旦被百花夫人查知,一定会派人再来斩草除根。”
“最后听他们劝告,雇了几乘软轿,经过夜行晓宿的几天奔波,才来到这里,多蒙老爷子拨出一所跨院,供我们居住。”
“娘和大哥大嫂弟妹等人,是否这十年来不曾离开‘垂杨草庐’一步?”
“我们全家的确这十年来不曾离开‘垂杨草庐’一步,这是老爷子的吩咐,他说不但我们一家人不能让任何外人发现,连他老人家和身边的几位重要亲属照样也要隐秘行踪。”
“因之我们整天都是足不出户,好在家里还有两名下人,出门购物或者办其他的事,都是由他们负责。”
老太太话说得太多,喝了口茶,再道:“这十年来,你大哥整天读书习字,他现在的学问可大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另外又画得一手好画,老爷子客厅和咱们这里墙上挂的不少画,都是他画的。”
纪老夫人说着,指指墙上道:“你看,那就是你大哥画的。”
纪无情转头望去,墙上果然挂着一幅大约五尺长两尺宽的画轴,画名是“寒山秋月”,另有一首题诗,画得的确笔墨传神,颇见功力。
几乎不输当代名家,尤其题字龙飞凤舞,苍劲秀拔,下角题名“草岭山人”。
纪无情只看得嘴里啧啧有声的道:“大哥,咱们纪家一向以武学闻名武林,现在终于出了一位大画家大书法家了,这幅山水画得不输王摩诘,字也写得直追王羲之。”
纪无性脸上一热,尴尬笑道:“二弟,你怎么开起大哥的玩笑来了,你自小就比我聪明,若有十年工夫让你练字画画,那才真正够资格称为大画家大书法家了。”
纪无情也红着脸道:“兄弟这只手,只能拿刀,不能拿笔,你让我杀鸡杀鸭还差不多吧!”
一句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室内气氛也轻松了很多。
纪老夫人再指指纪无心和纪小凤道:“你弟弟妹妹也喜欢舞刀弄棒,另一半时间是跟着你大哥读书习字。”
“不过,你妹妹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明天我就要她做套衣服送你。”
纪无情望着纪小凤道:“那就先谢谢小妹了!”
纪小凤也婉然一笑道:“我给二哥做衣服可以,但二哥必须做我和三哥的老师。”
纪无情一愣道:“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能教你和三弟什么?”
纪老夫人笑道:“她是要你教武功,这方面你大哥不如你,他们两个成天只知瞎练,没有名师指点,再练也练不出名堂来。”
纪无情摇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儿子可能只有这一点比他们稍好,其余的什么也胜不过他们。”
纪小凤忙道:“二哥,你如果想学做针线,我可以教你!”
纪老夫人道:“凤儿,和你二哥一见面就开玩笑,一个大姑娘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纪无性道:“娘,在二弟面前,她本来还算个小孩子嘛!”
这句话提醒了纪老夫人,她怜惜的望着纪无情道:“情儿,你今年已经三十二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你在外面这十几年,如果已有了合适的,只管对娘讲,娘马上给你娶,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纪无情低下头道:“儿子不急,等报了大仇再说也不迟。”
纪老夫人蹙眉说道:“三十二岁了还不急?娘嫁给你爹的时候才十八岁,十九岁就有了你大哥,你现在为什么?”
纪无情道:“儿子现在有了娘和全家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纪老夫人顿了一顿,道:“你大哥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到现在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
纪无心Сhā嘴道:“娘,大哥是个男人,怎么会生孩子?”
纪老夫人瞅了小儿了一眼道:“半天没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跟娘鸡蛋里挑骨头,若没你大哥,你大嫂一个人就能生出孩子来?”
这句话使得所有人想笑又不敢笑。
纪老夫人紧跟着又道:“总算老天见怜,你大嫂现在已经有了。”
纪无情赶紧说道:“兄弟恭喜大哥大嫂!”
纪无性道:“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四十二岁孩子还没落地。”
纪老夫人笑道:“你这话心儿听着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纪无性一愣道:“儿子这话哪有什么毛病?”
纪老夫人道:“本来是十月怀胎,他可能会听成怀胎四十二年还没生出来。”
这次终于使得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纪大少奶奶和纪无心羞窘得低下头去。
纪无情见母亲说话依然像当年一样的风趣幽默,自然也大感开心,不由趁机说道:“娘,现在全家已经团圆了,等报了大仇以后,咱们总不能老住在这地方。”
纪老夫人带些感慨的道:“前些天我才见过老爷子,据他说咱们报仇之期已经不远了,等消灭了百花门后,当然要再回到南阳去。”
“若不能恢复往日的门第,怎么能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呢?”
纪无情深深一叹,说道:“要想恢复往日的庄院,谈何容易,光是这笔钱,我们就无法筹措。”
纪老夫人道:“我们现在的状况,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么坏,我们来时,曾带来五千两金子,另外还有些珠宝首饰。”
“这十年来用度不大,并没用去多少,还有就是藏在老家地下的金银,也不可能被人挖掘,所以将来回到南阳,大可以量力而为。”
“我们不妨把房子盖小一点,也用不着要多少下人,只要不离开祖宗庐墓就够了。”
纪无情感于无名老人恩德,而又一直弄不清他的身份来历,如今得知全家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以上,自然对他的一切知之甚详。
纪无情便趁机问道:“娘,孩儿也蒙老爷子召见三次,看样子他老人家必定来历不凡,可是问起周姑姑来,她又不肯告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老夫人摇摇头道:“娘也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老爷子的交代,不过,你也用不着纳闷,等报了大仇以后,一切自然明白。”
当晚,纪老夫人为了一别十年的爱子回家团聚,特地备下盛筵,并请来周翠玉做陪。
另外又在“垂杨草庐”大厅开了两席,这是宴请那边所有的人。
因为无名老人有规定,“垂杨草庐”的人,除周翠玉外,一律不准进入纪家别院,连无名老人自己也只有纪家初到时来探望过一次。
以后也只有大年初一会偶尔来过。
正因如此,纪老夫人也吩咐家人不可随便到前面去,这也就是纪无情来到“垂杨草庐”半月有余,而未被家人发觉的原因。
一顿酒筵直吃到深夜。
纪氏一家十年多来这是第一次如此兴高采烈过。
纪无情由于开怀畅饮,散席时已酩酊大醉。
纪老夫人早已吩咐纪小凤为他整理出一个房间,当下,就由纪无心和纪小凤把他扶进去睡下。
相信这一晚,他一定做了数不尽的好梦。
纪无情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还在大梦方酣之中。
纪老夫人也不忍惊动他。
“纪公子!纪公子!”
耳旁终于听到有人喊叫他的声音。
这语气显然不是自己家里的人。
睁开眼来,原来周翠玉站在床前。
纪无情本是和衣而卧,这时一跃而起,歉然说道:“周姑姑,那边有不少年轻丫环,有什么事要她们来转达就成了,怎好意思劳动你老人家。”
他话出口后,才想起昨晚母亲说过,“垂杨草庐”的人,除周翠玉外,其余谁都不准随便进入这所别院。
周翠玉也并不解释,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七老八十,几步路就到啦,还劳动她们做什么?”
“周姑姑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太阳都晒着ρi股了,还早?”
纪无情这才觉出时间实在已经不早了,道:“昨晚因为喝得太多了,想不到一觉睡到现在。”
“快随我来吧!你的好友司马小和尚眼睛已经复明啦!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个就是想看到你。”
“真的?”纪无情差点儿跳了起来:“周姑姑,他在哪里,我们快去!”
“就在你们从前往的地方。”
纪无情哪里还等周翠玉同行,冲出跨院,直奔前厅。
进入他和无我和尚原来所住的房间,无我和尚正在那里翻阅“冷金风雷剑秘籍”,他以前只是听纪无情代为讲解,现在则是亲自目睹了。
纪无情乍见此时的无我和尚,果然面容已完全改观。
这简直和十年前的司马骏完全没有两样,他双目炯炯有神,连眼眶附近的疤痕也全无痕迹。
在他来说,这真是双喜临门,既得和家人团聚,又得好友双目复明,兴奋之情,是可想而知。
“司马老弟!”纪无情奔进室内脱口喊叫。
此刻的纪无情,已不愿对司马骏再以“无我大师”称呼,因为他觉得那样叫实在太疏远了。
无我丢下秘籍,立即由座位上跃起,紧紧抱住纪无情,激动的叫道:“纪兄,小弟双眼终于复明了!也终于见到你了!”
无我简直真像恢复了十年前的身份,显得那样活泼而又焕发,当然,他的凡心也越发加重,也不再对纪无情以施主相称了。
两人紧紧相拥多时,无我才慢慢推开纪无情,道:“纪兄,你怎么称我为司马老弟了呢?”
纪无情道:“在我眼中,你根本还是司马骏,咱们当年曾义结金兰,若称呼你的法号,不是太生分了吗?”
无我点点头道:“对,小弟也有这种感觉,今天小弟双眼复明,重见大自然的一切美景,越发觉得生命的可贵,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已看出老爷子的心意,他老人家似乎很希望我弃僧还俗,只是不便言明罢了。”
“连我也有这意思,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其实当初出家是你自己的决定,并无外人强迫,现在要还俗,也尽可自己决定。”
无我缄默了半晌道:“这样吧!事情不妨从长计议,不过你我之间,从今后就以兄弟相称,当然,若一同出门遇见外人,就另当别论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又接道:“小弟的意思是不管如何,这十年来终是曾以少林为家,如果要再返俗尘,也该回寺向师父他老人家禀明,这是做人的道理,也是应有的礼貌。”
纪无情正想陪同无我到鄢陵“青山客栈”和明心大师见上一面,如今见他先有此意,立即说道:“老弟,你用不着长途跋涉返回少林了,要见令师明心老禅师,近在眼前。”
无我眨了眨眼道:“莫非他老人家已经云游到附近?”
这是纪无情将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无我会眨眼睛。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昨日曾遇见过令师和武当掌门白羽道长,他们目前正住在鄢陵城内的‘青山客栈’。”
无我急匆匆的道:“走,小弟马上去见他老人家!”
纪无情拉住无我道:“用不着急,他说过,至少要在那家客栈停留三天,而且在见他以前,愚兄还要问你几件事情。”
无我两眼又开始眨动起来,问道:“你要问小弟什么事?”
纪无情神色霎时现出凝重,吸口气道:“老弟,咱们可不是外人,你对愚兄可要说实话!”
无我越发愣住,怔怔的道:“纪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弟什么时候骗过你来?又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
“实不相瞒,令师和白羽道长这些天来正在到处找你。”
“小弟数月前无故离开少林,家师找我,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白羽道长对小弟有什么可找的呢?”
“因为他们怀疑你做错了一件事。”
“小弟无端离开少林,连自己也知道是做错了事。”
“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呢?”
纪无情又吸口气道:“事情发生在大半月前,武当派有五名弟子,由合肥至官渡途中,被一年轻僧人无端杀死四人,余下一人回武当报信,武当掌门白羽道长这才星夜到少林找到令师。”
无我摇了摇头道:“白羽道长这样做就不应该了,天下僧人成千上万,僧寺也不计其数,白羽道长为何单单找上了少林寺,难道这也是树大招风?”
纪无情轻咳一声,道:“说出来老弟别生气,因为武当派认定杀死他们四名弟子的人是你。”
无我神情为之一窒,道:“笑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半个多月来,小弟和纪兄都在一起,有没有这事,你应该清楚?”
“不错,可是事情是发生在你我在官渡相遇之前,愚兄实在无法为你辩护。”
“他们怎能证明事情是小弟所为呢?”
“据那位生还的武当弟子回去报称,杀人的僧人年纪甚轻,而且双目尽盲,手里使的又是一柄短剑,老弟,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吗?”
无我呆了一呆道:“有这种事?纪兄,是否你也断定事情是小弟所为?”
纪无情苦笑道:“我自然不信,但却不能代你向令师和白羽道长辩解。”
“纪兄。”无我双颊不住抽搐:“小弟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曾做这件孽事!”
“我同样也怀疑是否有人故意做成圈套陷害你?”
“小弟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再值得陷害的呢?”
“我想他们真正想陷害的也许不是你,目的在引起少林武当之间的不和,你不过做了对方利用的导引而已。”
“果真如此,小弟非马上去见师父和白羽道长不可了,否则事情因我而起,岂不罪孽深重。”
“我正要陪你去一趟,请稍待一会儿,母在子不远游,我回去向家母禀报一声。”
无我茫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认了一位义母?”
纪无情随即把家人十年前为无名老人派东方霞等所救,昨晚已经全家团聚之事说了一遍。
他为了不使无我内疚,并告知当年火焚南阳世家的真凶是百花夫人巫嫣红。
无我当场为纪无情道贺,但却禁不住内心又增悲哀。
在从前,四大公子当中,总算有个纪无情和他同等命运的,如今,孑然一身无家可归的,竟只剩下他一人了。
当纪无情禀告过母亲回来后,无我已戴上僧帽,并蒙上罩面黑纱。
“眼睛已经好了,为什么又蒙上黑纱?”
“老爷子交代过,小弟双眼复明之事,暂时不能让外界任何熟人知道,小弟不敢不从。”
两人离开“垂杨草庐”,循着山路,直奔鄢陵县城。
无我提醒纪无情道:“纪兄,有件事你我都须留意,那就是千万不能让家师和白羽道长知道咱们住在‘垂杨草庐’。”
这本是纪无情要提醒无我的,此刻对方说了,反而省得自己再多叮咛。
无我又道:“这也是老爷子在闲谈中交代过的,他说武林中至今尚无人知道‘垂杨草庐’,更无人知道他老人家隐居在这里。”
纪无情道:“不错,武林中至今也无人知道愚兄的家人还活着,否则岂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度过十年。”
无我道:“等回来后小弟要马上去拜见伯母和令兄纪大哥,既然府上不再认为当年火焚南阳世家是先父所为,彼此见面也就谈不到尴尬了。”
纪无情望了望无我,忽然心中一动,竟然无意中触动起一桩意念。
他想到如果无我能弃僧还俗,倒不妨把妹妹小凤的终身托付于他,无我本就倜傥潇洒,小凤又花容月貌,正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想来母亲和妹妹也必定同意。
可惜他又不便主动劝说无我弃僧还俗。
无我见纪无情像在想什么心事,忙问:“纪兄在想什么?”
他虽然黑纱罩面,但对外却看得十分清楚,只是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而已。
纪无情笑笑,道:“没什么,愚兄只是在想,你如果还俗以后,论年纪也早应该成家了。”
无我自我解嘲的道:“纪兄何必取笑小弟,纵然小弟还了俗,一个无家无业的人,拿什么养孩子老婆?纪兄比小弟大两岁,该成家倒是真的,可惜出家人无法参加你的喜宴,更谈不到喝你的喜酒。”
纪无情道:“愚兄的婚事,自有家母作主,你要一旦还俗,论婚事少不得要有愚兄料理了。”
无我顿了一顿,道:“纪兄,小弟说句切莫介意的话,听说你对桃花仙子蓝秀曾经一往情深过,可惜她已做了别人的妻子,不知现在内心是否还惦记着这件事?”
“小弟劝你想开些,佛门中人讲究的是‘缘’,尘世间男女之间的事也是‘缘’,如果无缘,是勉强不来的,若因此而烦恼,实在太不值得。”
这几句话,实在正说到纪无情的心里去,使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所辩解。
无我似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十年前小弟也曾遇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当然内心也曾颇具好感,但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从来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因之,也从未为这些事情烦恼过。”
纪无情自愧这方面确是不如无我多多,对于蓝秀,他确曾有过刻骨相思,但伊人既然已为他人所得,他自然不再存非分之念。
正因如此,近半个多月来,他数度邂逅蓝秀,表面上总是故意自作矜持,甚且冷漠相向,不假词色,说穿了也正是一种矛盾心理在作祟。
他不再答话,只是闷着头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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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释嫌公子访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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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鄢陵县城,很快便在城郊附近找到“青山客栈”。
这家客栈地点很幽静,难怪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两位方外之人曾住在这里。
正值中午,刚好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用过斋饭后并未外出。
两位方外高人为了清静,都住在后院上房。
纪无情要无我先在门外等侯,自己迳自敲门进入室内。
明心大师正与白羽道长在房内品茗清谈,一见纪无情,立刻起立相迎,打个稽首道:“衣衲料定纪公子必定如约前来,果然不曾失信。”
纪无情向两人见过礼后,道:“晚辈怎敢失信于老禅师和道长。”
明心大师忽然拉住纪无情,低声道:“纪公子来时可曾遇到百花夫人的人马?”
纪无情见明心大师神色甚为紧张,不由一愣道:“老禅师为何问起这事来?”
明心大师喧了声佛号道:“昨日老衲和白羽道兄陪同全施主将刘施主送进城,自然也见到了夫人。”
纪无情面现不屑之色道:“见着她不过是件平常事,老禅师何至大惊小怪?”
明心大师肃容说道:“老衲见了她,自然是件平常事,但对纪公子来说,却又大不平常。”
“此话怎讲?”
“她发现全施主两只耳朵不见,自然要追根究底,而全施主自然也要据实相告,夫人听完后,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同时老衲和白羽道兄也得知纪公子不但削去刘天残一足一瘤,更杀死杨三和五六名夫人手下,你这祸实在闯得不轻。”
“这是晚辈自己的事,何用老禅师*心?”
“话不能这样说,南阳世家目前只剩下纪公子一人了,老衲怎忍心府上绝后?”
“莫非那女人要杀晚辈?”
“你杀伤她的手下这么多人,她如何能不恼,看她昨日的神色,大有杀你而后快的模样,因之,老衲不能不担心你来时是否碰到她的手下。”
“她现在住在城内南大街‘天城客栈’,纪公子要千万留意不要被她的人碰上!”
纪无情漠然一笑道:“多谢老禅师关怀,晚辈不才,还怕不了那女人!”
明心大师大为不解的道:“老衲始终弄不清楚纪公子为何与夫人结下怨仇,夫人这一生,算得是巾帼英豪,女中丈夫,受武林中千万人的敬仰。”
“她杀你用不着亲自出面,只要藉用桃花令符号召武林,只怕天地再大,纪公子也不再有立足之地了!”
纪无情不动声色的笑一笑,道:“真是这样吗?晚辈不识高低,倒要试一试看!”
明心大师带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年轻人,老衲完全是好言相劝,你无端杀死夫人这多手下,一旦传扬开去,必定引起武林公愤,众怒岂可轻犯,夫人虽是仁心侠肠,只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如此说来,连老禅师也为那女人不平了?”
“纪公子何出此言,老衲不平是一回事,但关心纪公子的前途又是一回事,否则又何必担心你被夫人碰上?”
纪无情正色道:“老禅师对晚辈的关怀,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晚辈希望老禅师不要再提这件事!”
“也好,你可找到了无我?”
“不但找到了,而且已经把他带到。”
纪无情的话刚说完,无我已推门而入。
他翻身跪倒明心大师跟前,叫道:“弟子无我拜见师父!”
明心大师对这位曾是司马山庄少庄主的弟子,一向另眼看待,连忙扶起无我道:“快快起来,坐着和师父说话!”
无我落座后,纪无情也在一旁坐下。
无我带着无限歉意的躬身说道:“弟子犯下擅自出寺的大戒,还望师父治以应得之罪!”
明心大师喟然叹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为师今天能见着你也就够了。”
“师父可是要把弟子带回少林?”
明心大师微一沉忖道:“那是以后的事了,你今后何去何从,完全由你自己决定,为师决不干预,只要你在外面过得平安,为师就放心了,不过,现在却必须向你查明一件事情。”
“这事纪公子已对弟子说过,弟子就是来向师父解释的。”
明心大师凝下脸色道:“无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为师只盼你能说实话。”
无我哦了一声道:“听师父的语气,是否认为这事一定是弟子干的?”
明心大师语气一窒道:“为师自然希望事情不是你做的,但据武当那位道友回去的描述,行凶之人,又实在和你太相像了。”
无我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道:“弟子只能明告师父,事情绝非弟子所为,至于行凶之人究竟和弟子如何相像,那就非弟子所知了。”
室内的气氛开始沉寂,许久,明心大师才转头望了白羽道长一眼,道:“道兄,你看怎么办?”
白羽道长叹口气道:“若无我小师父不肯承认,贫道也实在没有办法!”
这句话不由引起纪无情的愤怒,他虽一向敬佩白羽道长的为人,却也无法忍受。
纪无情随即冷笑道:“道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天下之大,僧侣何止千万,双目尽盲者亦不乏人,若仅听一面之词,硬指无我小师父是杀人凶手,纪某实在于心不服!”
这几句话,说得白羽道长脸色骤变。
明心大师怕双方当场闹翻,忙拍拍纪无情肩膀道:“纪公子,有话好说,不可冲动。”
纪无情索性大声道:“不必查问啦!事情是我纪无情干的,我向白羽道长投案!”
明心大师、白羽道长,连无我在内,在这瞬间,都不禁为之一怔。
无我急急说道:“纪兄,人命关天,此事岂可视同儿戏,你可是要替贫僧代罪?”
明心大师也紧跟着道:“纪公子,千万不可闹意气!”
纪无情哼了一声道:“在下现在可以对白羽道长明言,那年轻盲僧是我改扮的,杀人行凶自然也是我做的!”
忽见无我霍地拔出短剑来,朗声道:“师父和道长不必查了,弟子承认就是,现在弟子情愿自刎一死,以向死去的武当道友谢罪!”
白羽道长动作快如闪电,急急夺下无我手中短剑,歉然说道:“小师父这是何苦,事情到此为止,贫道不再怀疑你就是了!”
明心大师早知无我当年和纪无情是金兰之交,此刻见两人生死不渝的举动,也大大为之动容。
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白羽道长还能再说什么。
明心大师也正好可以藉机下台,缓缓说道:“道兄,如果你想要小徒到武当去一趟,以便让那位生还的道友指认,老衲无不答应。”
白羽道长苦笑道:“贫道已讲过不再怀疑小师父,大师若再提这些,反而是对贫道见外了。”
明心大师总算放下多日来心中的一块石头道:“虽然如此,老衲对这事仍要设法继续访查,不能让行凶者逍遥法外。”
白羽道长道:“多谢大师为这件事费心劳神,贫道出外已久,也该转回武当去了。”
明心大师道:“如果道兄能多留几日,老衲很想和你再到趟司马山庄。”
“大师还有什么事到那边去?”
明心大师语重心长的道:“自然也是为了纪公子的事,百花夫人这一两天就要赶到司马山庄,老衲要劝劝她不要再和纪公子计较。”
纪无情拱拱手道:“多谢老禅师关爱,不过,晚辈倒想托老禅师带给她一句话。”
“什么话?可是要表明昨天的事纯是一场误会?”
“不但不是误会,而是晚辈睁开眼睛看清了真相,老禅师请告诉那女人,让她自己把脑袋留下,免得晚辈下次动手!”
明心大师呆了一呆,骇然道:“纪公子,你怎么竟说出这种话来?”
纪无情道:“晚辈当年年幼无知,所以才受了那女人的骗,上了那女人的当,现在年事稍长,至少已分得出是非善恶,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弥陀佛!”明心大师诵着佛号道:“年轻人,听了你的话,老衲真的不能再说什么了!”
白羽道长也被纪无情的话愣在当场,只好抢着说道:“大师,这事不必再提了,贫道陪你去一趟司马山庄就是。”
明心大师也知道劝解纪无情无益,望向无我道:“你是打算随为师回寺,还是继续在外云游?”
无我忙道:“弟子暂时还不能回寺,求师父原谅!”
明心大师道:“为师先前已说过,绝不干预你的行动,不过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总要告知为师才对。”
无我道:“弟子既属云游,自然并无一定之所。”
明心大师默了默,道:“也好,为师但愿你在外谨记往日的规诫,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老禅师放心。”纪无情道:“晚辈已决定和无我小师父一起行动,我二人相互照顾,绝不致有差错发生。”
常玉岚在家里待了将近半个月,既未查出Сhā刀留柬之人,也未发现南蕙的踪影。
老太爷常世伦无奈之下,只好取消一月限期,准许他且回司马山庄访查。
一路之上,晓行夜宿。
到达开封之时,不觉又是几天过去。
直到来至司马山庄迎宾馆,他才知道百花夫人已经住在庄上不少天了。
这在他真是喜出望外,他本来早就有意偕同蓝秀到暗香精舍探望岳母,如今对方既然来到庄上,就用不着再长途往返了。
匆匆赶到庄内,在大厅外面就碰到一人十分面熟。
他明明知道这人是百花夫人的属下,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一见常玉岚,老远就喊道:“常姑爷,你回来了!”
常玉岚终于勉强认出是神鹰全老大。
奇怪的是全老大怎么少了两只耳朵,别看两只耳朵在脸上占的位置并不明显,但少了它们却又最显眼不过。
“全前辈,是你?”
常玉岚一边说话一边只顾注意全老大的耳根。
其实这正表示他对全老大的关心。
但全老大却不做如此想,他干咳了两声道:“常姑爷,别看啦!
耳朵掉了,再看也长不出来!”
常玉岚不便多问,继续往前走。
突见迎面又有一人拄拐而来。
奇怪,这人又很面熟,照样也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身临切近,这人也咧嘴叫了声:“常姑爷。”
常玉岚皱了一下眉头,暗道:“这人真像刘天残,干嘛额头上那个突出的大肉瘤不见了?莫非去整容了?不过这一整反而不像‘独角蛟’了,还有,怎么左脚也少了一只?”
这一来他实在不敢确认,反正是百花夫人带来的人马,只好含笑点了点头,再向前走。
他心里不解的是,为什么百花夫人带来的手下全是些残缺不全的人。
“庄主,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这次是总管陶林,说话间已快步迎了上来。
常玉岚计算一下,除了在金陵住了半个多月,加上往返时间,离家可不是差不多已经快一个月了。
“陶总管,这些天来庄上没事吧?”
陶林道:“庄主走后不久,庄主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在多承纪公子帮忙解了围。”
“哦!”常玉岚道:“又是纪公子帮忙,到底发生过什么大事?”
陶林刚要回答,蓝秀已出现在面前。
小两口久别重逢,陶林自然不便在旁打扰,迳自忙别的去了。
常玉岚忙着要先去向百花夫人请安,蓝秀道:“娘正在休息,你暂时别去打扰她老人家。”
进入内室,常玉岚先把在金陵家里这些天的情形叙述了一遍,不过,有关老太爷对百花夫人不满以及自己曾受责骂的事,都避而不谈。
接着,喝了口茶问道:“方才陶林说我走后庄上又发生过事情,而且又是纪公子解了围,到底怎么回事?”
蓝秀随即也把那天飞天银狐阮温玉率江上碧以及“南海三妖”、“塞外三凶”进庄寻衅之事和纪无情如何及时赶来解围的经过说了一遍。
常玉岚长长吁口气道:“看来纪公子对咱们的这番大恩,是永远无法报答的了!”
他说着忽然心中一动,带着讶然神色道:“照这样看来,他目前的武功,似乎更胜从前多多了?”
蓝秀点点头道:“以妾身的观察,你和陶林现在可能都无法胜得过他,上次‘南海三妖’来找碴时,咱们三人费了好大的力量,才把他们制服。”
“但纪公子却仅凭一人之力,使得‘南海三妖’和‘塞外三凶’都不敢逞强,相较之下,不难明白他目前武功已高到什么地步。”
常玉岚沉吟了一会道:“上次夜间在黄河河堤上我曾和他展开过一场厮杀,当时我虽胜不了他,但他却没占到便宜。”
“你可知道,他现在手中多了一口宝刀,那宝刀称得上削铁如泥,连‘南海三妖’手上的‘千年沉钢套’都被他劈断。”
“有这种事?”常玉岚吃惊:“那宝刀必定有来历有名称?”
蓝秀摇头道:“可惜妾身见识不广,并不认识那是什么神兵利器。”
常玉岚缄默了半晌,道:“还好,神兵利器在他手中,并不致在武林中掀起风波。”
蓝秀黯然一叹道:“只是他口口声声要找你一决高下,贱妾不能不担心。”
常玉岚淡然笑道:“这倒用不着担心,对于他,我早已不存争名斗胜之心,如果败在他手下,给他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在我来说,反而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因为我们欠他的太多了!”
常玉岚既然这样说话,蓝秀也就不便再讲什么。
沉默了许久,常玉岚忽然想起刚才一进门所发现的怪事。
常玉岚不由问道:“刚才我一回来遇见两人,一个是神鹰全老大,一个像独角蛟刘天残,到底是不是他们?”
“那是我娘手下的两条龙,不是他们还有谁?”
“不对呀!他们怎会变成那种样子?”
“那也是纪无情的杰作。”
“什么?”常玉岚失声道:“纪无情怎会伤了他们?”
“说来也许你不信,纪无情好像对我娘非常不谅解,刘天残被他割掉肉瘤削断一足是我亲眼看到的,另外还杀了杨三和我娘五六名手下。”
“原来是他干的?那么全老大的耳朵也是他割的了?”
“不错,只是他被削耳朵的事我不曾看到,但据说少林的明心大师和武当的白羽道长正好碰上了,要不然全老大更不知要受什么活罪。”
“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还不曾回山?”
“他们为了查证那武当四名弟子是否司马骏杀的,所以并未离开开封附近。”
常玉岚紧蹙双眉道:“纪无情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他当年也在夫人手下做过事,夫人待他不薄,为什么反而和她老人家过不去?
实在令人不解?”
蓝秀也幽幽一叹道:“我娘为了这件事,把纪无情恨到了极点,曾说找到他以后,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纪无情杀伤了夫人的手下,夫人恨他是必然的,但我们要想办法化解才对。”
“这还用你说吗?一个是我娘,一个是你的好友,也是我们的恩人,但我娘对这事已是下定了决心,再劝也没用。”
“劝多了她连我也会责骂,前几天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也来过,更曾劝过她,她老人家照样不给人家面子。”
“待会儿我去劝劝她试试。”
“我劝你要着眼色行事,别看你是她老人家的乘龙快婿,照样会碰钉子。”
“可是我们不能眼看夫人和纪无情妄动干戈。”
“只怕事情不是你我阻止得了的,本来我娘不准备在庄上久住,但她为了要找到纪无情,已决定不见纪无情,绝不会离开司马山庄。”
常玉岚若有所思的道:“她老人家怎能断定纪无情必在开封附近呢?”
蓝秀道:“据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上次透露,他们曾在鄢陵遇见纪无情和司马骏,那时我娘也正住在鄢陵的‘天城客栈’。”
“我娘还一直埋怨他们当时为什么不通知她,否则哪能让纪无情活到今天,正因为这缘故,我娘才断定他必定仍在开封附近。”
常玉岚面色凝重,想了想道:“果真他仍在开封附近,我倒要先设法找到他了。”
蓝秀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如果我们能先找到他,就可以把消息透露给他,要他速速远走高飞,以免惹下杀身之祸。”
常玉岚道:“对,我正是这意思。”
蓝秀忽然想起了南蕙,忙道:“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我在赶往暗香精舍途中,在鄢陵附近曾遇到南姑娘。”
常玉岚大为惊喜道:“什么?南姑娘已在咱们庄上?”
蓝秀怅然摇头道:“我曾说尽好活,劝她速回金陵或者随我回庄,但她坚持不肯,最后就只有眼看她又走了。”
常玉岚不能责备蓝秀,不过他内心已有了决定,那就是除了找到纪无情和司马骏外,也顺便要找回南蕙。
两人又谈了很久,丫环来报说百花夫人已知常玉岚回来,要他立刻过去见面。
蓝秀为了接待母亲,特别整理出一所最精致的跨院供百花夫人居住。
当下,两人一齐进入跨院。
百花夫人正懒洋洋的仰靠在起居间的一张覆有绣花锦缎的大圈椅上。
她身旁站着一名唇红齿白面目俊秀的年轻人。
这人正是百花夫人的义子乐无涯。
蓝秀和乐无涯早已相识,在这种情形下却不便为常玉岚引见。
常玉岚虽然心中有疑,照样也不方便问。
他急急前行几步,翻身拜倒道:“小婿常玉岚拜见夫人!”
他虽做了百花夫人女婿,仍以夫人相称,并未改口称她岳母。
“起来吧!”
百花夫人连身子也没移动一下,语气也出乎意料的冷淡。
常玉岚和蓝秀心里都有数,自然仍是为了纪无情的事。
常玉岚站起身来,垂手站立一侧,却不知下面如何开口。
百花夫人冷笑道:“玉岚,你交了个好朋友!”
常玉岚呐呐说道:“夫人指的可是纪无情?”
百花夫人哼了一声道:“不是纪无情还有纪有情?”
常玉岚道:“这事方才蓝秀已全对小婿说了。”
百花夫人道:“我知道秀儿会对你说的,而且你也看见了,全老大五官去了一官,刘天残断腿割瘤,这回不残也得残了。”
“还有死去的杨三和几名弟兄,你已不可能看见,玉岚,我这一生,好强了大半辈子,如今一个后生晚辈的纪无情,竟无缘无故的惹到我头上,如果换了你,这口气可忍得了吗?”
常玉岚低下头道:“夫人,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小婿和纪无情是多年好友,深知他的为人,夫人总该查明白了再做处置。”
“住口!”百花夫人抬手一拍圈椅扶手:“我跟他有什么误会?
他可够资格跟我发生误会?你还敢为他辩护?”
蓝秀连忙向常玉岚使个眼色,一面陪笑道:“娘,何苦生那么大的气呢?保重身子要紧。”
百花夫人叱道:“娘岂是故意找气生的,身子是我自己的,难道我不想保重?”
蓝秀刚要再劝慰几句,只见百花夫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出了跨院,两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常玉岚道:“看来非尽快找到纪无情不可了,否则他一旦碰到夫人,势必凶多吉少。”
蓝秀道:“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就在附近寻找他吧!尤其要去一趟鄢陵,据我预料,他很可能目前住在鄢陵。”
“何以见得。”
“因为他杀伤我娘手下是在鄢陵,而第二天又在鄢陵一家‘青山客栈’和明心大师白羽道长见面,这不是很好的证明吗?”
常玉岚也觉蓝秀的话有理。
“对啦!刚才在夫人身旁站的那年轻人是谁?”
“我本来要替你引见,却又没机会,这人是我娘的义子。”
常玉岚哦了一声,皱眉说道:“请恕我说句你不想听的话,这人外表固然仪容不俗,但却似乎带着几分邪气。”
“我和他一见面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在我娘面前却似乎十分得宠,你可看出他像谁吗?”
“的确有些眼熟,但以他的年纪而论,我不可能从前见过他。”
“你看他可像半年的暗香精舍总管乐无穷?”
常玉岚心中一动,急道:“不错,这人很像已死的乐无穷。”
“他正是乐无穷的同胞弟弟,名叫乐无涯,我娘见他无依无靠,早在十年前就把他由家乡接了来,收为义子。”
常玉岚默然许久,才道:“当年乐无穷就并非好人,但照样也在夫人面前得宠,如今又宠此人,这对夫人实在并非好处。”
“但站在晚辈立场,我又不便批评什么,你我也只能对这人敬而远之了。”
当晚,常玉岚难得有一次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他便一个人直奔鄢陵而来。
本来,蓝秀也想随同行动,但因有百花夫人在庄,又不便远离。
他预料若纪无情和司马骏真在鄢陵,必定住在城内客栈,因之,第一步便是遍访城内各处客栈。
实际上城内客栈,也不过三五家而已,访查起来,并不困难。
偏偏都是徒劳无功,但另外一件事却使他喜出望外。
那是他在一家客栈的住客登记帐上,居然发现了南蕙的名字。
偏偏南蕙正外出未归。
他问明了南蕙所住的客房,决定耐下心来等待。
于是他就在离店面不远的餐堂叫了一壶酒,几样小菜,一面自饮自酌,一面等待南蕙回来。
谁知刚坐下不久,便见一僧一俗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在常玉岚来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进来的两人居然是纪无情和司马骏。
不过纪无情的打扮,却使他由衷吃惊。
他已不再是在黄河河堤和他拼搏过一阵时的纪无情,那时他蓬首垢面,乱发覆肩,衣衫也油污不堪。
如今则是衣履整洁光鲜,容颜焕发,意气飞扬,完全是一副翩翩潇洒的五陵佳公子的气派。
至于司马骏,也是看崭新的僧衣,只是僧帽下垂着一块蒙面黑纱。
常玉岚明白,那是司马骏不愿让人看到他那被毁的双目。
这是常玉岚十年来第二度和纪无情真正的相遇,至于出家后的司马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时他反而故意背过脸去不使对方发现,因为他要暗中窥探一下纪无情和司马骏要谈些什么?以便查知目前二人的行动。
他明白,若当面探询,说不定将会遭到碰壁。
果然,纪无情和司马骏并未注意常玉岚。
两人找了一副靠窗的座头坐下。
纪无情先开口道:“老弟,今天你就破次戒开怀畅饮一番吧!
今后你我经常在一起走动,两人吃饭还要叫两样饭菜,实在有些别扭。”
无我迟疑了一下,道:“这样可以吗?小弟现在还是佛门中人,不应破了出家人的规矩。”
纪无情笑道:“你最多只能算半个出家人,从咱们在官渡相遇到现在,我就从来没见你烧过香,吟过经,拜过佛。”
无我语气尴尬的道:“照你这样说,小弟岂不成了佛门中大逆不道的叛徒?”
纪无情歉然笑道:“别介意,算我说错了话,其实佛就在心中,心中有佛,佛即存在,只要心存虔诚就成了,何必计较形式。”
无我默然不语。
纪无情又道:“更何况老爷子早就有意让你弃僧还俗,连我也这样盼望,你还顾虑什么?”
无我终于颔首道:“好吧!不怕我佛罪过,小弟就听你的了,只是小弟己戒酒十年,今日破戒,必须适可而止。”
纪无情道:“这方面愚兄不会勉强你,孔夫子是唯酒无量,不及乱,别喝过了头就好了。”
他说着招来店小二,吩咐端酒上菜。
两人的一番对话,常玉岚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想到这两人目前境况应该十分潦倒才对,但看他们一身打扮又叫了满桌的上好酒菜,又似乎生活极为阔绰。
这时常玉岚已沉住了气,反正两人这顿饭一定吃得很久,不愁他们跑掉。
只听纪无情道:“东方老前辈也应该来了,这次咱们两人要好好请请她。”
又听无我道:“如果她老人家不来这里,那不是空等了?”
常玉岚听到这里,暗暗寻思道:“东方老前辈是谁?莫非就是上次救我一命的千手观音东方霞?”
说来惭愧,千手观音东方霞在挥旗山不归谷虽然救过他一命,他却没看到对方。
因为东方霞为他施行过疗毒解|茓之后,他必须三天才能清醒复原,而当他清醒之后,东方霞早已启程赶来鄢陵。
他所看到的,只是少谷主东方绿珠,连这一切经过,也是东方绿珠告诉他的。
他对千手观音东方霞,可以说大恩未报,如今听说她要来,又怎能不迫切的等着见上一面。
他聚精会神的再听下去。
纪无情道:“听说那女人早已住进了司马山庄,目的自然不外是要找到我。”
无我道:“所以你的行动必须隐秘,千万别让那女人发现形踪,那女人手下眼线众多,连八大门派都为她所用,至少暂时咱们惹她不起。”
纪无情冷笑道:“如果不是老爷子不准轻举妄动和周姑姑的一再叮咛,我早就主动到司马山庄找她算账!”
“她的武功诡奇莫测,纪兄还是要多加考虑。”
“我不能为了那女人武功高就连仇都不报,即使豁上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无我默了一默道:“话虽这样说,但纪兄却犯不着白白送上一命,更不能因而被人查知老爷子的隐居之处。”
“所以,小弟劝你暂忍一时,一旦时机成熟,小弟也不能坐视,须知先父也是死在那女人手中,把小弟*得无处容身而不得不出家的也是她。”
“这件深仇大恨,较之纪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将来手刃那女人,应该是小弟的责任较为重才对。”
常玉岚只听得心头猛震,两人所说的那女人分明是指百花夫人,他万想不到纪无情和无我恨百花夫人恨到这种地步。
这就难怪纪无情要对百花夫人的手下大开杀戒了。
另外,他们所说的老爷子又是谁呢?
好像此人非常受到纪无情和无我的尊崇,而他们两人的行动又好像也在受着老爷子的影响。
他想再听下去,可惜纪无情和无我已只顾吃喝起来。
他不想再等,起身走了过去,抱拳拱手朗声道:“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两位!”
纪无情和无我都不禁为之一惊。
但两人只淡淡的瞥了常玉岚一眼,并未答腔。
常玉岚走到跟前,再拱拱手的说道:“二位,虽然一别十年,但还不至于不认识我常玉岚吧?”
纪无情头也不抬,冷冷说道:“大名鼎鼎的司马山庄庄主,又兼号令武林的桃花令主,纪某哪会认不出来!”
常玉岚轻咳一声道:“纪兄何出此言?”
“在下说的可有什么不对吗?”
“若纪兄一味拒常某于千里之外,兄弟真不知要如何作人了!”
“笑话,当今武林,阁下该是做人最成功的一个,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
常玉岚咽下一口唾沫,转向无我道:“司马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无我故意不动声色的道:“请恕贫僧双目不能见物,这位好像是常施主吧?”
常玉岚自然不知道无我已经盲而复明,但却明白对方此问是故意的。
常玉岚不觉顿了一顿道:“司马兄,当年彼此也曾是知交好友,久别重逢,正该一叙离情,何必如此对待常某?”
无我漠然笑道:“常施主,别忘记贫僧早已是出家之人,出家人四大皆空,哪里还有什么情字可言?”
常玉岚道:“可是僧俗间也不乏知交好友,难道兄弟就不能高攀司马兄这位方外好友吗?”
无我摇头道:“不必了,贫僧怕是如此一来,有辱常施主的身份。”
“同马兄,何必做违心之论,若彼此之间真无情义可言,上次在官渡,你和纪兄又何必救我?”
无我诵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即使换了别人,贫僧照样也不能见死不救。”
“上次之事,只是凑巧罢了,贫僧当初出手相救之时,根本就不知道被制在车中之人是谁?”
无我这番话并不勉强,当时常玉岚被飞天银狐阮温玉所制,人事不省躺在车中,即使明眼人也不易认出是谁,何况无我又是双目已盲。
但常玉岚还是勉强笑了笑道:“司马兄此话固然有理,可是你后来和纪兄到敝庄解围,又当如何讲呢?”
无我语气一窒,道:“那照样也是事有凑巧,否则,出家人又何必管那么多的闲事呢?”
“司马兄不必再做违心之论,你和纪兄若无相助之情,又怎会进入敝庄?”
“贫僧云游四方,何处去不得,若常施主不肯接纳,下次不去就是了。”
忽听纪无情道:“司马老弟何妨实话实说!”
无我不懂纪无情话中之意,愣了一愣道:“纪兄的意思……”
纪无情冷然道:“那就由我和他说实话吧!”
他转头望向常玉岚道:“常庄主,纪某说出原因之后,希望你最好马上离开!”
常玉岚正色道:“兄弟正想听听纪兄要说些什么?”
纪无情道:“纪某到贵庄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你。”
“那最好不过,兄弟期盼十年,为的就是和纪兄重相聚首。”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不外是故友重聚,把酒言欢?”
纪无情不由仰脸狂笑道:“可惜你猜错了,纪某是要杀你!”
常玉岚并未感到过分惊骇,因为纪无情数度和蓝秀相遇所讲的那些话,蓝秀都已转告过他。
他朗朗笑道:“纪兄,你若真要杀我,我情愿死在你的刀下,但我必须要弄清楚,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那女人!”
纪无情话出口后,才觉出有些下妥。
他立刻再补充道:“常庄主别误会,我指的自然并非尊夫人,尊夫人已名花有主,若纪某再存非分之想,那还算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常玉岚接道:“兄弟明白,你指的是敝岳母百花夫人,实不相瞒,你刚才和司马兄说的话,兄弟已完全听到了。”
“那很好,纪某就用不着再做解释了。”
“可是兄弟不明白你和夫人何时结下仇怨?”
“你去问她好了,常庄主,纪某现在还不想杀你,所以方才才要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那女人才是真正的元凶,你不过是附人而已,纪某当然要先杀了她,再找你算账。”
常玉岚长长一叹道:“纪兄,兄弟可以猜得出,你和夫人必定因故而产生了某种误会,夫人目前正在到处找你。”
“兄弟必须向你提出警告,你杀伤了她不少手下,她可能也不肯轻易放过你,所以,我要劝你尽速远走他处,千万不能让她碰上。”
纪无情冷冷而笑,道:“阁下太小量纪某了,找若怕事,又何必生事?”
“纪兄武功高强,只怕也不足以与夫人抗衡。”
“大不了豁出一命而已,连纪某都不在乎,何需阁下*心?”
常玉岚只急得顿足道:“可是我们是多年的生死好友,叫我如何不担心?”
纪无情笑道:“如果阁下真是纪某的生死好友,纪某倒要拜你一件事,你若做得到,那就证明此言不假,否则,一切免谈!”
常玉岚大喜过望,道:“不要说一件,就是千件万件,兄弟也必须尽力,绝不使纪兄失望。”
纪无情却又摇摇头道:“不必啦!阁下做不到的事,我又何必勉强。”
“只要兄弟做得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这事在纪某做起来也许很难,但换了阁下,却只是举手之劳。”
“纪兄若不说出来,教兄弟如何下手?”
“好吧!事情的确很简单,把那女人的人头拿来见我,到那时自可证明咱们的确还是好朋友。”
常玉岚猛闻此言,不由呆在当头,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纪无情继续说道:“你是她的乘龙快婿,她对你自然用不着戒备,谈笑之间,一举手就成了,常庄主,这点小忙,你究竟肯不肯帮?”
常玉岚吁口气道:“纪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纪无情不屑的道:“所以,我早就料到这件事你办不了。”
常玉岚搓着双手道:“纪兄和兄弟谈点正经的不好吗?”
纪无情霍然大笑道:“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正经呢?”
此时的常玉岚,当真是处在一生中最为尴尬的场面中。
但他和蓝秀一样,也只有逆来顺受,因为他出来本来就是要找到这两个人的,岂可一怒离去。
只见无我单掌立胸,缓缓说道:“常施主,贫僧今日难得开次酒戒,正准备和纪兄好好畅饮一番,你这一打扰,未免太煞风景了!”
常玉岚趁机道:“二位既然有此雅兴,兄弟何妨敬陪末座。”
无我道:“常施主言重了,堂堂武林大盟主,纪兄和贫僧怎敢高攀?”
常玉岚无可奈何地道:“两位不该始终如此对待常某,须知常某是一片诚心而来,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无我道:“贫僧并未怀疑常施主的来意,只是彼此境遇不同,身份不同,贫僧与纪兄单独相处,可以无话不谈,有常施主在此,就未免碍事了。”
常玉岚暗忖道:“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似乎较十年前更为密切,当年南阳世家分明是司马长风派十八血鹰烧的,纪无情全家无一幸免,难道他对司马骏就毫不迁怒?”
“而夫人号召武林各大门派消灭了司马长风,也等于为纪无情报了仇,他为何反而对夫人既误会又痛恨?……至于司马骏,那倒有情可原。”
只听纪无情也帮上了腔,道:“常庄主,知趣的还是趁早离开的好,回去对那女人讲,要她把脑袋自行割下来留在司马山庄,过两天我就去取。”
忽听无我叫道:“纪兄,不必跟他罗嗦,东方老前辈已经来了,咱们快到门外去迎接她吧!”
原来无我正坐在窗口,已发现千手观音东方霞走在街上。
两人撇下常玉岚,匆匆奔出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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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无情公子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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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依然僵立在原地。
此刻他最感不解的,是无我如何能发现千手观音东方霞已在街上?
纵然他有听音辨位的本领,但街上行人甚多,总不能连谁走路的声音都听得出来,果真如此,干脆就不必要眼睛了。
不大一会工夫,纪无情和无我果然陪同一名年约五十上下但面貌仍十分姣好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常玉岚不觉又是一愣,他早就听说过千手观音东方霞在五十年前就被武林七雄逼在挥旗山不归谷。
而当时她能在江湖成名,少说也是二十岁以上的人了,哪有七八十岁的老妇仍能保持如此容颜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再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决定弄清楚真相再说。
纪无情和无我簇拥着千手观音东方霞来到那副靠窗桌头,东方霞毫不客气的居中而坐,两人打横相陪,而且执礼甚恭,和方才对常玉岚冷讽热嘲时的神态完全不同。
纪无情很快的又叫了几样菜,并添加了碗筷,把一张方桌摆得满满的。
他为东方霞斟满一杯酒,然后将自己的酒高举过额道:“晚辈敬东方老前辈!”
无我也跟着举起杯来。
东方霞笑笑道:“怎么小师父也喝起酒来?”
纪无情忙代答道:“老爷子有意要他还俗,晚辈也劝他还俗,他现在已经是半个俗家人了,喝几杯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东方霞问道:“你们怎知老身今天要来?又怎知来了之后要进这家客栈?”
纪无情道:“是周姑姑对晚辈们说的。”
东方霞道:“周大妹子也真是,老身到鄢陵来向老爷子请安也不是一次了,何必劳师动众相迎?又何必在客栈吃饭?‘垂杨草……’。”
她“庐”字尚未出口,突见纪无情暗使眼色,不觉转头望向坐在另一角的常玉岚,蹙了下眉,道:“这人好像很面熟?”
纪无情道:“老前辈一月前才救过他,应当会认出他才对。”
东方霞哦了一声道:“是常三公子?”
纪无情道:“不是他还有谁?”
“既然是他,为什么不找他过来坐坐?”
纪无情望了无我一眼,却不便再说什么。
东方霞叹了一声道:“你们之间的事,老身心里早就有数,你二人既然不想理他,当初又何必救他呢?”
“其实他倒并非坏人,只是受了那淫妇的牵连而已,否则在不归谷我也不可能耗费不少真力救他了!”
这些话常玉岚照样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已知道这看似中年而且风韵犹存的女人确是五十年前被武林七雄逼在挥旗山不归谷的千手观音东方霞,更知道她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是东方霞居然进一步的把百花夫人骂成“淫妇”,却使他骇异不已。
东方霞又道:“听说那狗淫妇目前已住在司马山庄,司马山庄原属大司马所有,岂可容那狗淫妇把庄院弄脏!”
纪无情愣了一愣道:“听说她是岳大司马的夫人?”
东方霞哼了一声道:“她凭什么?不过三十年前大司马抄家灭门是因她而起,倒是真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出机密泄漏得太多,急急变换话题道:“把常三公子喊过来,老身有话跟他讲!”
纪无情只好朗声道:“常庄主,东方老前辈召见,请过来吧!”
常玉岚巴不得有这个机会,来到座位前,深施一礼,道:“晚辈常玉岚,拜见东方老前辈!”
东方霞指指对面的空位道:“不敢当,常三公子请坐!”
常玉岚临坐前又是一礼道:“上次得蒙老前辈救得一命,恩同再造,真不知何日才得答报!”
东方霞淡淡笑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
这本是一句客气话,但听在常玉岚耳朵里,却大有啼笑皆非的感觉,语意分明透着他的一条命,实在不足道哉,死活都不关重要。
东方霞又道:“老身早就知道,你和纪公子以及无我小师父十年前都是生死好友,他们现在对你不肯理睬,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常玉岚道:“晚辈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查明这项原因。”
东方霞冷笑道:“原因很简单,你不该娶巫嫣红的女儿为妻。”
“巫嫣红”三字,常玉岚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怔了一怔道:“巫嫣红是谁?”
“就是令岳母自封百花夫人的那狗淫妇!”
常玉岚正色道:“老前辈为什么要对家岳母语含诬蔑?”
东方霞也扳起面孔道:“说起来她还真不够格让老身诬蔑,免得弄脏了老身的嘴,不过,尊夫人蓝秀本身也许并不算坏。”
她叹了口气,不胜感慨的又道:“要想纪公子和无我小师父和你和好如初不难,回去把那狗淫妇杀了就成。”
“老前辈也要强人所难?”常玉岚只觉内心有股无名的冲动。
东方霞不动声色的摇摇头,道:“这是勉强不了的,还是留着她的人头让老爷子亲手杀吧!”
常玉岚心头一震道:“老爷子是谁?”
东方霞道:“老爷子就是老爷子,现在还不到让你知道的时候。”
常玉岚实在忍不下这三人的冷言冷语。
他刚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东方霞却又阴冷的笑了起来道:“慢着,你最近可曾返回金陵老家?”
常玉岚觉出此问必有原因,忙道:“老前辈怎么知道?”
东方霞哼了一声道:“府上被人Сhā刀留柬,而且说明事情是因你而起,令尊怎能不召你回去查明原因。”
常玉岚岂能放过这机会,这正是其父常世伦限令他必须查明的大事,于是,急急问道:“老前辈怎会知道这件事呢?”
东方霞道:“老身当然知道。”
“事情是什么人干的,还请老前辈示知一二。”
“不必了,老身不可能告知你此人是谁,不过,此人对府上绝无恶意,否则,Сhā刀削柬之处是在令尊卧房之外,岂肯留下令尊活命?”
“可是那Сhā刀留柬之人,究竟是何居心?”
“希望你早日回家省视高堂,你在司马山庄十年不曾返回故里,难道就丝毫无愧于心吗?”
常玉岚窘然低下头去,一时之间,无法置辩。
东方霞继续说道:“另外,也希望你因而认清巫嫣红那女人的本来面目,因为令尊对她照样也十分不满。”
这使常玉岚越发惊诧,东方霞说的完全不假,他的父亲常世伦上次大发雷霆中那番话,的确语气中对百花夫人颇为不谅,连带的对蓝秀也不具好感。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常世伦从未提起过千手观音东方霞,东方霞怎么对金陵世家的事情如此清楚呢?
他虽然内心存在着太多的迷惘和疑问,却又不能盘问,因为他明白,东方霞是不可能多做解说的。
东方霞冷漠的笑了笑,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又道:“常三公子,有件事,老身料定你可能到现在还弄不明白。”
“什么事?老前辈请说明白!”
“贵庄十年来每年举行三次与桃花有关的武林大会,可是有的?”
“这事已行之十年,武林中尽人皆知,自然是有的。”
“今年三月十五的‘赏花大会’,为什么不曾如期举行?”
常玉岚心神一紧,道:“说来惭愧,一来是本庄桃林业已被人砍伐得不成样子,二来是有人居然假冒晚辈和贱内的名义发出停止‘赏花大会’的柬帖,以致今年第一次的武林盛会未能举行。”
东方霞道:“老身问的正是这两件事。”
常玉岚迫不及待的问道:“莫非老前辈知道这两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东方霞若有所思的道:“这两件事自然并非一人干的,只是配合得事出凑巧罢了。”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老前辈请讲!”
“老身虽弄不清楚是谁派人砍伐了贵庄桃林,但却知道冒名发帖之人。”
“请问老前辈,是谁冒名发帖?”
“令岳母百花夫人巫嫣红。”
在这刹那,常玉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呆了半晌,才冷热摇头道:“老前辈何苦如此捉弄晚辈,这种话,即使三岁孩童,也难以置信!”
东方霞不动声色的道:“老身早就料定你不会相信,所以话出口后,连自己也有些后悔了。”
常玉岚正色道:“但求老前辈能说出使晚辈相信的理由?”
东方霞颔首道:“也好,那么老身先问问你,司马山庄一年举办三次武林大会,这可是令岳母的主意?”
常玉岚摇头道:“是晚辈和贱内决定的,同时也可说是应武林同道的盛意要求。”
“这就对了,所以令岳母一开始就不赞成,只是不便强加制止而已,否则她为何十年来三十次武林盛会竟然一次都不参与呢!”
若不是东方霞提起,常玉岚真还不曾思考过这件事,百花夫人的确十年来从未参加过一次武林盛会。
按理说司马山庄归她所有,她又身为长辈,盛会应当由她亲自来主持才对。
但她不到司马山庄参与武林盛会,却也并不能认为她就是反对此举。
想到这里,常玉岚轻咳一声道:“可是老前辈不能根据这理由就断定冒名发帖之人是家岳母?”
东方霞平静一笑道:“常三公子稍安毋躁,令岳母最大的用心,是不希望把司马山庄做为武林集会之所,因为武林中人多嘴杂,说不定就有人无意中揭破她的隐秘。”
“到那时,她必将身败名裂,永远无法在武林中立足了,更遑论继续号令武林。”
常玉岚摇摇头道:“老前辈这理由并无法使晚辈充分相信。”
东方霞并不生气,笑了一笑道:“老身只是看在令尊一生行侠仗义,不忍见常三公子陷于不义,所以才趁这机会提醒你,至于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对老身并不重要。”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不过老身并不希望你和纪公子以及无我小师父闹成现在这种局面。”
常玉岚忙道:“晚辈又何尝愿见这种局面出现,这次晚辈离开司马山庄来到鄢陵,目的也就是寻访纪兄和司马兄,求得他们谅解。”
“他们在官渡既然肯救晚辈于不死,以后又数度为司马山庄解围,见面时却又对晚辈如此不理不睬,实在令人不解?”
忽见纪无情神色一变,急急问道:“阁下怎知道在下和司马老弟住在鄢陵?”
常玉岚道:“纪兄上次在鄢陵山路上杀伤夫人手下,次日又在鄢陵城郊‘青山客栈’会见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人在鄢陵?”
纪无情望了无我一眼,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突闻店门口脚步声响,接着有人叫道:“南姑娘回来了!方才曾经有人找过你,那人正在餐堂里,还没走。”
进入后门的果然是南蕙。
常玉岚不愿让东方霞等三人得知此事,因为他希望能和南蕙单独谈谈,这时心下难免十分着急,深恐她迳自闯进餐堂。
好在南蕙并未这样做,不消说她是要进入上房稍为修饰再出来与人相见,姑娘大了,爱美乃是天性。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来人是谁?
常玉岚也随即起身道:“在下暂时失陪,去去就来!”
他匆匆来到南蕙的上房门口。
门虽虚掩,对方已是二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当然不便迳自推门直入,只有停下脚步,先敲了敲门。
“谁?”南蕙依然是十年前那样娇滴滴的声音。
“我。”
“你是谁?”
常玉岚推门而入。
刚跨进一步,他便急急又退了出来。
南蕙果然正在更衣。
她显然没看清是谁,嘴里冷冷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冒失,姑娘家的房间,可是随便乱闯的吗?”
常玉岚窘然说道:“南姑娘,我是常玉岚。”
南蕙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进来吧!”
这时南蕙已换好衣服,乍见之下,她已不再是十年前天真活泼的少女,而是另具有一种成熟美,风韵更胜当年。
尤其身材和面貌,除了肤色稍黑一点,完全和蓝秀酷似,若换了别人,真分不清她究竟是南蕙还是蓝秀。
她神色非常冷淡,指指床边的木椅道:“请坐吧!”
接着自己在床沿坐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常玉岚叹了口气道:“我听贱内说过,她前些天在附近山上曾遇见过你,所以料定你可能在鄢陵附近落脚。”
“今天打听不少家客栈,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了你。”
南蕙低下头道:“我明白,你是希望我回金陵或者司马山庄,上次蓝姐姐也这样说过,所以,我要郑重告诉常三哥,用不着存这种念头。”
“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不过,对你们夫妇这一番关怀,我内心还是十分的感激。”
常玉岚黯然摇摇头道:“这是何苦?你总该把离开金陵舍下的理由说明白?”
“我只是想离开,没有什么理由。”
“莫非家父和家母……”
“常三哥别想得太多,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待我很好。”
“那究竟为什么呢?”
“理由很简单,小妹不是常家的人,不能在府上住一辈子,老爷子和老夫人十年相待之情,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
常玉岚哪能听不出她话中之意,默了一默道:“南姑娘,女孩子家一人在外闯荡,总是令我放心不下。”
“目前有一个人,也是单身在外,你若执意不肯回金陵或司马山庄,倒不如和他做个伴儿吧!”
南蕙果然黛眉一扬,问道:“你说的这人是谁?”
常玉岚道:“这人你十年前就认识,而且你还曾照顾过他。”
“他是谁?”
“纪无情。”
南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几眨,有些不信的道:“他不是已经在江湖上失踪十年了吗?你为何忽然想起他来?”
“并非想起,而是曾经见过他。”
“真的,他在什么地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是否想见见他?”
“如果他还在,我当然想见见他。”
“你请稍待,我去去就来。”
常玉岚离开南蕙房间后,直奔餐室。
这时他内心有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方才南蕙的话,含意已经很明白,想劝她回金陵或者司马山庄,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若能撮合她和纪无情成就姻缘,正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同时他也明白,纪无情早就对南蕙颇具好感,当然,这和她长得和蓝秀酷似有关。
另外,他也希望能够藉此使纪无情不再对自己如此冷淡,使彼此之间,恢复往日原有的情谊。
回到东方霞等三人席位,除了东方霞对他还稍加理睬外,纪无情和无我还是像先前一样的冷淡。
常玉岚不能多耽误时间了,搭讪者望向纪无情,道:“纪兄,兄弟有句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纪无情头也不抬,喝下一口酒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请当面讲,何必单独谈,在下不认为东方前辈和司马老弟是外人。”
常玉岚尴尬一笑道:“兄弟当然不敢把东方前辈和司马兄当成外人,不过,这事还是单独谈谈较好。”
纪无情哼了一声道:“那就免谈吧!”
无我也紧跟着道:“常施主,贫僧难得和纪兄畅饮一番,最好别来打扰!”
常玉岚正在大感窘迫之际,还好,东方霞开口道:“纪公子,老身看得出来,常三公子必定有要事相告,你就离座和他一叙吧!
老身绝不怪你失礼就是。”
纪无情稍一犹豫,终于站起身道:“如此晚辈就暂时失陪了!”
常玉岚转过身去,在前带路。
出了餐堂,纪无情忍不住问道:“常庄主,你想把纪某引到哪里去?”
常玉岚放缓脚步道:“兄弟想带纪兄去见一个人。”
“可是令岳母百花夫人?”
“也是一个女人。”
“那可能是尊夫人了?”纪无情主动停下脚步道:“请恕纪某不愿见她。”
在这刹那,纪无情已很快的想到常玉岚必定和蓝秀同住在这家客栈。
只听常玉岚道:“贱内当年和纪兄也曾相识过,纪兄为什么不愿见她?”
纪无情冷笑道:“她必定已经告诉过你,纪某这些天已和尊夫人见过两次,何必再见?而且她已做了阁下的夫人,男女有别,更不是纪某所该见的!”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兄弟从未听说过朋友之妻不可相见的道理,果真如此,反而显得纪兄心地不够光明了。”
纪无情不屑的一笑道:“既然阁下说出这种话,在下反而非见她不可了。”
来到南蕙的房门前,常玉岚当先推门而入,叫道:“南姑娘,我把这人带来了,你看他是谁?”
南蕙猛见纪无情,不由啊了一声道:“纪大哥,真的是你……”
在她的想象之中,纵然纪无情真的来了,也必定是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甚至仍在疯癫之中。
谁知此刻站在面前的他,却是容光焕发,风姿翩翩,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纪无情原先还真以为是蓝秀,直到常玉岚在门外喊了声“南姑娘”,他才立刻想到是南蕙。
他对南蕙当年的照顾之情,除了感激之外,也早有着一份怜惜与爱意,看见了她,几乎像见到篮秀一样。
只是当时南蕙年纪还小,他也只能拿她当妹妹相看。
而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南蕙,当年的稚气和娇憨已不复存在,而是一个风韵楚楚的成熟汝郎了。
但模样儿却比从前更加秀丽了。
他呆了一呆,才呐呐说道:“南姑娘,真想不到又和你见面了!”
南蕙这才羞答答的道:“纪大哥,这十年来你都在哪里,我看你一定过得很愉快?”
纪无情吁口气道:“一言难尽,你如果想知道,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南蕙红晕飞颊,低下头道:“好啊!我当然想知道。”
“要告诉你不是现在。”
“没关系,我想你不会马上就走。”
“南姑娘,你可是路过此处?”
“我已不再回金陵了。”
“那就该到司马山庄去。”
南蕙看了常玉岚一眼,不再言语。
常玉岚忙道:“纪兄,兄弟想把南姑娘交给你照顾,当年她照顾过你,现在轮到你照顾她了,这要求想来纪兄不会不答应吧?”
纪无情何尝看不出常玉岚的心意,顿了一顿道:“纪某四海飘泊,到处为家,怕的是苦了南姑娘。”
常玉岚道:“正因如此,你们才该相互照应。”
南蕙深情款款的偷瞧了纪无情一眼,又低下头去。
常玉岚觉出此时此地,自己在旁边反而碍事,随即说道:“你们两位好好谈谈,兄弟该走了!”
岂知这次纪无情反而对他关心起来,急急问道:“你到哪里去?”
常玉岚道:“兄弟自然要回到司马山庄,并在司马山庄恭候二位的大驾!”
常玉岚在客栈柜台会了账,另把东方霞那一桌的酒菜钱也付了,却并未再过去告辞,迳自离开了这家客栈。
直到出了店门,他才看清这家客栈的招牌是“群贤老栈”。
其实他并未远离,只是在街头一边闲逛,一边注意着客找门前的动静。
因为他的目的,是想追踪东方霞和纪无情等人离开“群贤老栈”以后,他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店门外的一条街连他自己也数不清究竟踱过了多少遍?终于发现他们走出店门。
千手观音东方霞走在最前,纪无情和无我在后簇拥相随。
奇怪的是并未发现南蕙的踪影。
这使常玉岚大惑不解。
难道自己好心好意的一番撮合,竟然无端告吹了?
看南蕙方才对纪无情含情脉脉的神情,以及纪无情对南蕙的情意流露,似乎不可能两人会不欢而散。
他开始犹豫,此刻究竟该追踪东方霞等三人好?还是马上进内去看看南蕙?
正在犹豫不定之际,突然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把。
他悚然回头,不由大吃一惊,但见身后站着一个全身银色披风,足登银色小蛮靴的绝色女郎,赫然是飞天银狐阮温玉。
他是吃过阮温玉大亏的,自然要暗暗提高警觉,以防她故技重施,好在此刻正在大街之上,他料定对方不敢随便出手。
另外,他也很希望能和她重见一面,以便问问她到底心存何意。
不等常玉岚开口,阮温玉便倩倩一笑道:“我料到你也许吉人天相不会死,果然还活着。”
常玉岚也冷然笑道:“这是什么话?”
阮温玉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逍遥津‘云集楼’你曾中过我的‘五阴九玄掌’,这种掌伤,除了我们‘八贡门’外,无人可救,难道你就结过疮疤忘记痛了?”
“然而在下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所以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们中原武林终究有人。”
常玉岚暗中注意附近动静,见阮温玉似乎只是单身一人,既无江上碧随行,也无其他护从。
常玉岚不觉问道:“阮门主的属下都到哪里去了?”
阮温玉笑道:“单独行动,不是自由得多吗?常公子司马山庄仆从如云,还不照样是单人一个?”
常玉岚见东方霞等人已经走远,再不跟上去就要失掉线索。
他只好说道:“逍遥津‘云集楼’之事,在下决定不再计较,我现在还有事,阮门主也该忙自己的去了。”
谁知阮温玉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小妹好不容易遇到你,正想找你谈谈!”
这情状使得常玉岚最是尴尬不过,大街之上,男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跟踪的念头。
常玉岚不动声色的道:“在下和阮门主有什么好谈的?”
阮温玉娇媚一笑道:“只要人和人在一起,就一定有话可谈,何况你我在‘云集楼’一别,不觉已经一月,怎说无话可谈?”
常玉岚略一迟疑,道:“好吧!由我作东,就请姑娘到‘群贤老栈’小酌一番。”
阮温玉笑道:“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她咂了咂嘴,又道:“鄢陵是开封府的地面,由你作东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小妹也用不着客气。”
进入“群贤老栈”餐堂,常玉岚点过酒菜后,和阮温玉分宾主坐下。
那店小二直是发愣,他从未见过像常玉岚这样的客人,在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内,竟然连吃三次。
先是自己自饮自酌,接着又参加别人的筵席,现在又带来一个女的再吃。
其实常玉岚起先除了在自己这边喝了两杯酒,吃过几口菜,到了东方霞那边的一桌,根本连筷子都没动。
此刻他肚子里还真饿得很呢!
店小二端上酒菜之后,忍不住直向阮温玉偷瞧。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人,也只有住在这里的另一位姑娘,还可以和她比上一比,不消说那是指的南蕙。
阮温玉似乎涵量颇佳,高高举起杯来道:“小妹借花献佛,先敬常公子。”
常玉岚喝下一口酒道:“阮门主有话请讲,在下还急着赶回司马山庄。”
阮温玉道:“鄢陵离贵庄至少百里路程,现在已是未末时分,返回贵庄,恐怕要带夜了,何不就在这家客栈留宿一宵?”
常玉岚笑笑道:“上次在逍遥律‘云集楼’留宿,差一点送了命,这次又遇到阮门主,在下还想多活几天。”
“卟嗤!”
阮温玉笑出声来道:“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妹可以向你保证,绝不再暗下毒手了。”
“你可是因为这次没带手下,想到把在下带走不方便?”
阮温玉依然笑个不停,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现在已不是我希望的。”
“你是说我对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那倒不是,而是我觉得你已经有了妻室,而且,尊夫人又十分美丽贤淑,我不忍心横刀夺爱,更不愿平白无故的破坏别人的美满家庭。”
“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
“在上次到贵庄以后,那次虽没看到你,但尊夫人一定对你说过吧?”
“内子的确对在下说过,那次你曾率领‘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到敝庄,准备把敝庄一扫而平,可惜并未得逞,是吗?”
阮温玉格格笑道:“常公子,何必说得这样难听,实对你说,小妹上次到贵庄绝无恶意,只是因为关心你的掌伤,看看你是否回庄。”
“可是‘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却当场干戈相向,若不是纪公子前往相助,只怕那天的后果就难以收拾。”
“你要明白,‘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并非我的属下,他们不过为了某种原因暂时听命于我而已。”
“那天他们遭到纪无情的惩戒,小妹不但不曾出手相助,反而当场责骂他们,这事尊夫人必定也对你说过?”
常玉岚点点头道:“不错,所以在下才弄不清你到敝庄的用意何在?”
“用意方才已经对你说了,我不再以你为,也是那天到了贵庄以后才决定的。”
常玉岚不由心情已经轻松了下来,笑了笑,道:“不知谁有这份福气,能被你雀屏中选?”
阮温玉带着羞答答的神情道:“你的好友——纪无情。”
常玉岚不觉暗暗吃惊,心下沉思道:“糟糕,若在从前,她配纪无情未尝不可,但现在不同,这让南蕙怎么办?自己的一番用心岂不又将白费?……”
阮温玉见对方未做任何反应,蹙了一下眉,关切的问道:“小妹这项决定,你认为如何?”
常玉岚耸了耸肩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在下怎好妄自参与意见。”
“因为你和他是生死相交的好友,自然对他的为人最清楚不过,所以小妹才想听听你的意见,须知女孩儿家的终身大事,关系着一生的命运,小妹怎能不慎重行事。”
“你为什么关忽然看上纪无情呢?”
“小妹早就说过,小时候曾有一位相士为我推算生辰八字,然后告诉家父家母,说我将来的终身,一定要许配四大公子其中的一位。”
“而纪无情又正是四大公子之一,我看中了他,又有什么不对吗?”
“在下记得在逍遥律‘云集楼’时,你曾随身拥有一份四大公子的画册,当时你对他并不喜欢,为什么却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那画册上所绘的纪无情,蓬首垢面,邋邋遢遢,我怎会嫁给那种人呢?”
“那画册上所画的他并没错。”
“你只说对了一半,当我在官渡第一次遇见他时,他的确是那副肮脏样子,但第二次在司马山庄再见到他,就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她不等常玉岚的问话,她接着又说道:“至于今天再遇到他,他越发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常玉岚哦了一声道:“你今天也见过他?”
阮温玉道:“刚才他和一位老女人以及司马骏由这家客栈出去,你看见了,难道我不能看见?”
常玉岚似感不解的道:“你为什么不追上他?”
阮温玉窘然摇了摇头道:“我本想追上他,但有那老女人和司马骏在旁,想了想,还是免了。”
“你可认识那老女人?”
“虽然不认识,却和她交过手。”
常玉岚吃惊的道:“你怎会和她交过手呢?该不是认错人了?”
“剥了皮还能认得出她的骨头,怎会认错人。”
“可是你根本不可能有和她交手的机会?”
“说来也是凑巧,就在你被司马骏和纪无情救走之后,我也来到了鄢陵,有天傍晚在城郊的关帝庙前遇见了她,彼此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胜负如何呢?”
“那老女人好厉害,武功简直高不可测,使得我连‘五阴九玄掌’都发不出来,后来看看不妙,只好半路抽身,要不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常玉岚笑道:“难怪你刚才不敢追踪纪无情,原来是怕那老女人?”
阮温玉脸上一热道:“有这么一点点,她究竟是谁呢?”
常玉岚心想告诉她也无关紧要,当下,整了整脸色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她在五十年前,就曾名动江湖,中原武林黑白两道,对她无不闻名丧胆!”
阮温玉吃惊的道:“她在五十年前就出名了?我看她虽然老,也最多不过五十左右,而且模样儿还蛮不错呢!”
常玉岚笑道:“其实她的武功,也不算是最高的,中原武林,比她更高的,还多得很呢!”
他这几句话,自然是带有吓唬阮温玉的意味。
而阮温玉也的确有些心惊,眨着一对雪亮的大眼睛道:“我以前实在小量你们中原武林了,以后倒要多加留意才成。”
“这叫做初生之犊不畏虎,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在了奉劝阮门主,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在常玉岚预料中,最后一句话定会激恼了对方。
谁知阮温玉并未在意,反而幽幽一叹道:“小妹已决定不在中原武林惹事了,只求早点儿完成终身大事,我刚才所以不去追纪无情,遇到你也是一大原因。”
常玉岚心头一震道:“咱们之间,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阮温玉忍不住笑道:“看你吓成那样子,放心,你有尊夫人蓝秀,我何苦再去搅和,我是说希望你能告诉我纪无情住在什么地方?”
常玉岚啼笑皆非的两手一摊道:“抱歉,我也不清楚。”
阮温玉黛眉一耸,立时娇叱道:“常玉岚,你说这话有谁相信?
你们是生死之交,他在官渡河边,冒死救你,你会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我阮温玉现在只求你帮这一点点忙,成|人之美仅需张口之劳,难道你都不肯?”
这叫常玉岚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尴尬摇头,无可奈何的道:“在下和阮门主一样,也在追查他的下落,原因是彼此间虽属好友,却又误会很深,而他的性子又非常倔强,所以才形成现在这种局面。”
阮温玉见常玉岚不像说假话,不由跺脚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去跟踪?”
常玉岚道:“是你把在下绊住,在下又怎样跟法?”
阮温玉又是一跺脚道:“早知如此,不管那老女人有多厉害,我也要跟过去!”
常玉岚道:“既然你上次在敝庄就属意于他,为什么当时不和他约定相会地点?”
“谁说我没约定?我当时曾明告他要在开封的‘锦华居’等他三天。”
“他去了没有?”
“废话,他若去了,要说的话,何必等到今天?其实我在‘锦华居’一直等了他五天,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曾在鄢陵出现,所以才又赶来鄢陵。”
“想不到你对他已痴心到这种地步。”
“这不叫痴心,而是目前除了他已别无选择,你想我能远嫁到沙漠找沙无赦吗?而司马骏又是出了家,除非你肯把尊夫人休掉。”
常玉岚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我双方都设法查访,他目前一定就住在鄢陵附近,我若查访到了,就设法通知你,你若查访到了,也请通知我。”
他这番话,实际上只是敷衍之词,因为他怎能让对方破坏了纪无情和南蕙之间的事。
阮温玉却是信以为真,忙道:“我就住在对面的‘天城客栈’,暂时不会离开,欢迎你随时和我联系。”
一顿饭吃了很久,他送走阮温玉后,随即赶往南蕙房间。
南蕙未随同纪无情行动,是件令他颇为思解不透的事,他哪能不急于查明原因。
岂料南蕙的房间已经上了锁,问明伙计,才知她已有事外出。
他本来要当晚赶回司马山庄,但为了查明南蕙动向,只好也在“群贤老栈”住了下来。
他无法提前就寝,夜晚每隔一段时间,必到南蕙窗外察看她是否已经回来。
谁知直到三更过后,房门的锁仍未打开。
南蕙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他记得店里伙计日间曾说过,她的行囊并未带走,而且也未结算店饭钱,若她要赶往纪无情那里,为什么当时不跟着一起走呢?
她的人三更还不回来,今晚该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常玉岚不能再等,在床上倒头便呼呼睡去。
一觉醒来,竟是日上三竿。
几乎已到了近午时分。
问过伙计,才知道南蕙四更左右曾返回客栈,早饭后又有事外出了。
常玉岚心知她这一走,又不定几时回来了。
他便决定先返回司马山庄,等过几天再回来看看。
出了鄢陵县城,在城西偏北五里外的山坡上,远远就发现一处庙宇,直到临近,才看清原来是座关帝庙。
他想起昨天阮温玉说过在城郊一处关帝庙前曾和千手观音东方霞动过手,莫非指的就是这里?
他看了看就要由庙侧的小路离去。
忽见从庙门里走出一个衣履崭新,面目俊秀的年轻人来。
常玉岚不禁心头一震,暗道:“他怎么也来到这里?”
原来这俊秀的年轻人竟是百花夫人的义子乐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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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百花夫人现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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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岚十年前对乐无涯的哥哥乐无穷一向不具好感,而且彼此曾发生过冲突。
上次乍见乐无涯,见他面带邪气,举止轻佻,照样也打心底感到憎恶。
因之,和他从未交谈过。
但此刻彼此在鄢陵郊外相遇,总不能不打打招呼。
未等他开口,乐无涯早已迎了上来道:“常姐夫,你果然到鄢陵来了!”
常玉岚不答反问道:“乐老弟怎么会到了这里?”
乐无涯道:“小弟是奉夫人之命来找常姐夫回去的。”
常玉岚一愣,道:“夫人怎知我是到鄢陵来的?”
乐无涯似笑非笑的道:“这个小弟就不清楚了,她老人家只吩咐小弟到鄢陵来找你的。”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弟也不清楚。”
“这就怪了,我前天由金陵回来拜见夫人时,她并没提起有事,昨天一早出发到鄢陵,她就有了事情,也未免太凑巧了?”
“小弟也是昨天来的。”
“你怎知道在这里可以等到我?”
“实不相瞒,小弟已查出常姐夫昨晚宿在‘群贤老栈’,不便进内打扰,经问明这里是回开封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在关帝庙等你,同时有件大事相告。”
常玉岚急急问道:“什么大事?”
乐无涯嘿嘿笑道:“自然是寻找纪无情!”
“你可认识纪无情?”
“小弟虽没见过他,但却看到四大公子的画像,尤其有司马骏在旁,那就更不会错了。”
“你见过他们?”
“小弟昨日下午路经此处,发现有三个人在此路过,其中一个很像纪无情,另一个是面蒙黑纱的年轻僧人,还有一位中年女人。”
乐无涯所说的一点也不错,是东方霞、纪无情、无我三人。
他们昨日由“群贤老栈”离去时,也正是下午,居然能被乐无涯碰上,也算是巧合了。
常玉岚也正好可以问问他们的去向。
“他们由这里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弟本来跟踪了一程,但可能已被他们察觉,为了不使对方生疑,只好半途而止。”
“夫人寻找纪无情的目的何在,你可知道?”
乐无涯忽然眉毛一耸,冷笑道:“难道常姐夫还不清楚?他杀了杨三,割了全老大的耳朵,削去刘天残的瘤子和砍断他一只脚,另有五六名弟兄也被他杀死!”
“我当然听说过。”
乐无涯咬牙切齿的道:“不要说夫人对这事不只一次的大发雷霆,即使小弟,找到纪无情,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常玉岚不动声色的道:“乐老弟,你最好梢安毋躁,纪无情不是你可以杀得了的。”
乐无涯陡现杀机,冷笑道:“常姐夫,你也最好别小量了小弟,小弟幼学武功,更随夫人学艺十年,目前身手虽非炉火纯青,但也算不得等闲之辈!”
常玉岚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自炫武功的,难免对乐无涯反感越发加深,不由也冷冷笑道:“你自信比全老大刘天残如何?”
乐无涯不屑的道:“他两个算什么,马尾拴豆腐——提不得!”
“这样说你自信可以和纪无情一较高下了?”
“只要他敢来,小弟绝不会让他在手下走过十招!”
“难得,如此看来,乐老弟该是目前武林第一高手了?”
“小弟虽不敢自夸是武林第一高手,但对付纪无情,必定还绰绰有余。”
“佩服,佩服!纪无情武功在我常玉岚之上,看来乐老弟比我已不知高出多少倍,有机会常某倒很想跟你学习学习!”
乐无涯窘然笑道:“常姐夫年纪比我大,又是亲戚,小弟的兵刃是对外不对内的。”
“不妨比划比划,点到为止。”
“算了吧!下次遇到纪无情,再让常姐夫看看小弟的身手。”
“我倒真希望有这种机会一开眼界。”
乐无涯默了一默,忽然问道:“常姐夫可知道家兄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常玉岚摇头道:“不清楚,想来此人武功一定很高了。”
乐无涯沉声道:“小弟若查出此人,照样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常玉岚道:“有其兄必有其弟,想当年令兄在暗香精舍,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威风杀气,听说老弟不久之后,也要接掌暗香精舍总管,是吗?”
乐无涯笑道:“这是早晚之间的事,放眼暗香精舍,若不由小弟接掌,又有谁能干得了?”
“的确,像老弟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乐无涯还要再说,常玉岚已不再答腔。
返回司马山庄,已是掌灯时分。
乐无涯迳自回到百花夫人那里复命。
常玉岚先和蓝秀见面,把在鄢陵一天来的经过叙述过后,尚未来得及开饭,百花夫人就派侍婢前来通知要他过去相见。
这次蓝秀依然陪同前往,进入跨院内厅堂,只见百花夫人像上次一样,仰靠在一张覆有绣花锦缎的大圈椅上。
乐无涯垂手侍立身侧。
此处并无其他侍婢。
常玉岚见过礼后,百花夫人冷声问道:“玉岚,你到哪里去了?”
这问话在常玉岚听来,实在老大不是味道,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前往鄢陵,所以才命乐无涯按址寻找。
再者,乐无涯回来以后,必定也向她禀报过。
可见这种问话是多余而又并非善意的。
但他表面上仍得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躬身答道:“小婿前往鄢陵,乐老弟必定已向夫人禀报过了。”
这话分明也透着若干不悦。
百花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刚由金陵老家回来,为什么在庄上仅仅住了一晚,便又跑到鄢陵去?”
常玉岚正色答道:“小婿是希望能找到纪无情。”
“那是准备通知他,要他千万躲着我?成全你的朋友之义,是吗?”
“夫人这话小婿不懂,小婿不过想劝解纪无情不可与夫人做对。”
“你见过他没有?”
“见过了。”
“他怎么说?”
“他根本不给小婿劝说的机会。”
“那很好!”百花夫人格格而笑,但笑声却震人心魄,道:“他不听你劝说,也许听我劝说,你只要负责把他请到司马山庄来就成。”
“夫人可是要对他不利?”
百花夫人摇头一笑,这次笑得很甜,大有醉人之概。
百花夫人笑道:“他既然能杀死杨三,杀伤全老大刘天残,武功必定已非十年前可比,像这样的人才,我很想把他收为己用。”
常玉岚瞥了乐无涯一眼,道:“纪无情的武功不算高,比起夫人手下的乐老弟还差得多。”
百花夫人一愣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根本不曾见过面。”
“这是乐老弟自己说的,夫人只管问他!”
百花夫人侧脸道:“无涯,你可说过这种话?”
乐无涯挺了挺胸道:“孩儿受夫人调教十年,对付姓纪的,谅来还不成问题,姓纪的如此胆大妄为,下次见了面,孩儿绝饶不了他!”
百花夫人得意的一笑。
她望向常玉岚和蓝秀道:“娘这十年来,总算调教出一个像样的人来,无涯目前的身手,比他哥哥乐无穷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来他就是暗香精舍的小主人了,你们都别瞧不起他!”
常玉岚笑道:“他既然武功高出纪无情甚多,小婿怎敢瞧不起他。”
百花夫人整了整脸色道:“玉岚,还是那句话,尽快把纪无情找来,我要好好请他,绝不伤害他,最好连司马骏也一起请来。”
“据无涯说,昨天曾看见他们走在一起,另外有一个女人,你一定知道她是谁?”
常玉岚担心百花夫人已查出东方霞的行踪,若故意隐瞒,反而不妙,当下,顿了一顿道:“那人是千手观音东方霞前辈,夫人必定知道此人?”
百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但瞬即嘿嘿笑道:“果然是她,也好,正可方便我一网打尽!”
常玉岚道:“夫人明鉴,东方老前辈并非坏人,小婿的一条命就是她老人家救的。”
百花夫人叱道:“她是你的恩人,却是我的仇人,她救了你,却又杀我,玉岚,如果有一天她和我仇人相见,你是准备帮着谁呢?”
这问题问得太突然,常玉岚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但百花夫人却并不放过他。
她紧跟着再问道:“你说,究意帮着谁?”
常玉岚吁了一口气道:“我想夫人和东方老前辈纵然从前有过过节,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何苦兵戎相见?”
百花夫人纵声冷笑道:“玉岚,这可是你该说的话吗?我把唯一的女儿都给你了,连司马山庄也交给了你。”
“东方霞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她这举手之势就超过了我对你的恩情?”
常玉岚轻咳了一声,道:“小婿岂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怨仇宜解不宜结,还是请夫人三思。”
百花夫人寒着脸色道:“我岂止三思过,这些年来千思万思都有了,现在的局面,是我不杀她,她必杀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吗?”
“小婿不相信会形成这种局面。”
“住口!”百花夫人抬手拍着椅背:“你不相信我相信,你不知前因后果,怎可妄下断语?”
连蓝秀也料想不到,场面会火爆到这种局面,两人中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丈夫,简直不知如何劝说是好。
尤其百花夫人似乎已变得喜怒无常,任谁也有动辄得咎的感觉。
正在大感为难之际,还好,乐无涯趁机陪着笑脸道:“娘,您就别跟常姐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是玩的。”
“孩儿和常姐夫由鄢陵一路回来,知道他对您是忠心耿耿,将来若果真和那东方老女人碰上,常姐夫当然是帮着您啦!”
乐无涯这几句话果然有效。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还是你这小子会说话,我本来就不曾和他生什么气。”
说着,望向常玉岚。
她语气柔和的道:“玉岚,你没生我的气吧?方才我不是和你当真,怪只怪这几天我的情绪不好,脾气比较急躁些,你们做晚辈的,不要见怪才好。”
“小婿不敢。”
百花夫人喝了口茶,忽然蛾眉一蹙,问道:“对啦!听说庄门外的桃林,一向茂盛向荣,为什么前些天我来时发现有些已被砍伐得残缺不全?”
常玉岚叹口气道:“这事发生在一月之前,不知何故,被人一夜之间,砍伐得面目全非,连带的连今年三月十五的赏花大会也未能举办。”
百花夫人脸色一变道:“可曾查出是什么人砍伐的?”
“说来惭愧,小婿至今不曾查出。”
蓝秀紧跟着说道:“娘,至于赏花大会不曾举办,倒并非因为桃林已被砍伐,而是有人冒用玉岚和女儿的名义,发出柬信,柬帖上写的是今年赏花大会暂停一次。”
百花夫人双颊微微抽搐,略微沉吟道:“这样说来,那冒名发帖和砍伐桃花的该是一伙人了?”
蓝秀摇头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那砍伐桃花的人,不外存心看司马山庄的笑话,他们反而是希望赏花大会如期举行。而冒名发帖之人,则又是存心不让武林同道前来司马山庄聚会。”
“这两件事发生在一前一后,不过是事有凑巧罢了!”
百花夫人默然甚久,才点点头道:“你的看法很对,现在我必须提醒你们,今后庄上要多加戒备,说不定司马山庄的太平日子已经不多,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很可能就要来临了。”
蓝秀和常玉岚互望一眼,却不便表示什么。
百花夫人继续说道:“十年来司马山庄举办了三十次的武林聚会,娘一次都不曾参加,本来今年曾有意前来主持赏花大会。”
“还好临时有事未能成行,否则岂不白跑一趟了。”
常玉岚道:“不管如何,小婿希望五月五日品桃大会能够如期举行,桃林被砍伐的总是少数,多数仍能开花结果,招待武林同道谅来还不成问题。”
百花夫人点点头道:“好,我也这样想,若你们因而停办品桃大会,岂不正称了那冒名发帖之人的心意,而且也必坏了司马山庄的名头。”
“现在离五月五日端阳节的品桃大会,已不到一个月了,我已决定留在司马山庄,即使有事须回暗香精舍,也必定会在品桃大会之前赶来。”
蓝秀喜形于色道:“那最好不过,女儿和玉岚早就盼望您能亲来主持一年三次的武林大会,这次终于盼到了!”
百花夫人再望了常玉岚和蓝秀一眼道:“王岚忙碌了一天多,必定很辛苦,你们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常玉岚和蓝秀用过晚餐后,陶林和绝代又来闲谈了一会才离去。
室内只剩下小夫妻两人,常玉岚摇摇头道:“你觉得岳母这十年来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吗?”
蓝秀轻蹙黛眉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她老人家好像变得脾气十分急躁,有时候甚至喜怒无常。”
“你我以后对她老人家应该留心一二才是,免得惹她生气。”
蓝秀幽幽一叹道:“我想她可能受到什么刺激,而且我们又不方便问。”
“很明显,她对纪无情是气到了极点,必欲杀他而甘心。”
“不,刚才所说的那位东方老前辈,似乎和娘怨仇更深。”
“那位东方老前辈正是救我活命的恩人,夹在她们中间,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倒难了,昨日东方老前辈可对你说过什么?”
常玉岚犹豫了一下,才道:“当然,她对岳母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说什么?”
“还是别问的好,有些话令人难以启齿。”
蓝秀呆了一呆。
她虽未继续追问,却蹙眉说道:“她的话你可相信是真的?”
常玉岚故做不经意的笑笑道:“片面之词,自然难以采信。”
“五月五日的品桃大会,你是决定要如期举行吗?”
“连岳母都鼓励举办,岂可轻言废止。”
蓝秀黯然若有所思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就在那次品桃大会上,司马山庄会真的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
常玉岚神色一紧道:“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蓝秀凄然一笑道:“你别当真,也许是我在胡思乱想吧!”
两人又谈了一阵,便各自安寝。
常玉岚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虽然他连日跋涉劳累,照说应该一合眼就进入梦乡,但因思潮起伏,心绪半刻不得宁静,只好披衣外出走动走动。
他在庄院各处巡视了一遍,虽然看到了几个男女剑士正在巡夜,但是警觉性确实是不够高。
他不觉想起日间百花夫人的警告,要他庄院必须加强戒备,的确值得自己留意。
又想到十年来经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三十六名男剑士和蓝秀训练出来的十八名女剑士,竟然到现在派不上用场。
否则何至被“塞外三凶”一出手就打得狼狈不堪。
然而常玉岚不能怪他们,因为他和蓝秀当初训练他们就以锻练体魄强身为主,并未教他们杀人御敌制敌却更为要紧。
因为武林中讲是非重义气的人总是少数,以强凌弱恃技压人甚至滥杀无辜的才是多数,你不杀人,人却杀我,这又做何解释。
因之,他决定就从最近几天起,对剑士们彻底改变训练方式,否则,自己和蓝秀陶林等一旦离庄,若再有强敌压境,必定不可收拾。
但又哪有那么凑巧,纪无情和无我会及时赶来相助呢?
正行走间,不觉已到达百花夫人的跨院门前。
蓦地,从槐树下冲出一个人来。
此人出现得过于突然,竟把常玉岚吓了一跳。
刚要拔剑出手,才看清是全老大。
常玉岚不觉哑然失笑,他想起全老大两耳已齐根削掉,听力大减,自然事先并未听到他的脚步声。
现在猛见有人走近,难免会沉不住气冲出来。
“常姑爷,原来是你?”
“全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今晚夫人大门外是我负责守夜。”
“那太辛苦你啦!”
全老大一跺脚,咬牙切齿的道:“辛苦点没关系,恨只恨纪无情那狗娘养的太可恶,咱这两只耳朵被他一割,几乎变成半个聋子了,不然怎会连常姑爷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
“全前辈看开点,比起刘前辈来,你还是好多了。”
常玉岚话出口后,才觉出这种安慰人的话,说得实在不恰当。
果然,全老大哼了一声,道:“可不是嘛,比起死去的杨老三来,好得更多了!”
常玉岚搭讪着问道:“夫人已经休息了吗?”
全老大道:“夫人是否休息,咱也不清楚,她老人家有规定,一更过后,谁也不准进去,连咱在外面担任守护巡逻的也不例外。”
“除了夫人,里面还有什么人?”
“白天是侍婢们服侍,晚间好像只有一个贴身丫环和乐无涯住在里面。”
常玉岚内心一动,问:“乐无涯为什么要住在里面?”
全老大道:“他是夫人的义子,关系跟我们不同,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夫人一向派他担任内院护卫。”
常玉岚上前推了推门,门已由里面上了闩。
全老大跟进几步道:“常姑爷可是要进去?”
常玉岚道:“既然里面已经上了闩,就用不着进去了,我是睡不着,才想起来到各处走一遍,夫人这边的安全,更为重要。”
“常姑爷你放心,夫人这边,一切由我们负责,倒是庄内庄外的戒备,还是要加强些才好。”
常玉岚暗叫一声“惭愧”,但他表面还是不在意的道:“司马山庄范围太大了,人手又不够,也只能如此而已。”
全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话不能这样说,就是因为庄院太大,所以才要加强戒备,说句常姑爷别介意的话,夫人来到这里第二天就透露过……”
“夫人透露什么?”
“她老人家说当年司马长风活着的时候,连庄上的看家护院都是一流高手,他居然能花银子把丐帮帮主费天行请来当总管。”
“那时的司马山庄,称得上高手如云,实力胜过天下任何门派,而现在呢?却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似乎谁都有资格到司马山庄来闯上一闯,你想,她老人家怎能看得惯?”
常玉岚淡然笑道:“在下如何能和司马长风相比,司马长风当年一心想吞并武林,自成霸主,所以才惨遭死无葬身的命运。”
“我若和他一样,岂不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全老大道:“不管如何,夫人已决定在最近几天亲回暗香精舍一趟,以便将那边的高手,调派一部分前来司马山庄,到那时常姑爷自可高枕无忧了。”
“难得夫人对司马山庄如此关心!”
全老大咧了咧嘴道:“司马山庄本来就是夫人所有,她当然要关心啦!”
常玉岚哼了一声道:“这事何用全前辈提醒,若夫人想把司马山庄收回,在下随时可以交出!”
全老大见常玉岚似有怒意,忙陪笑道:“咱不过随便说说,总之,庄上加强戒备,的确是应该的。”
常玉岚冷笑道:“要加强戒备,用不着夫人回暗香精舍劳师动众,只要把纪无情请来就够了!”
一句话,激得全老大面色有如猪肝,干咳了一声道:“常姑爷有事请自己忙吧,全某护卫夫人的安全要紧。”
常玉岚走后,全老大嘀咕着骂道:“奶奶的,看来夫人把偌大一份家产交给他,也是瞎了眼了!”
他对百花夫人,称得上忠心耿耿,掉了耳朵,还要轮班守夜,也毫无怨言。
其实还有比他更忠心的,刘天残已把“独角蛟”的标志削去,又失去一只脚,还不照样要拄着拐轮班守夜。
他只顾守在跨院门外,对百花夫人在跨院内的动态半点也不清楚。
其实百花夫人这时并未安寝,正和干儿子乐无涯在灯下谈天。
这是一间十分精致充满旖旎风光的卧房。
粉红色的墙壁,粉红色的绣花地毯,粉红色的罗帐,一股迷惑的气息令人陶醉。
百花夫人只披着一袭蝉翼般的薄纱外衣,里面红色的肚儿和水绿短裤隐约可见。
她虽然算起来年纪至少已在五十开外了,但却驻颜有术,触目所及,肌肤滴粉搓酥,滑如凝脂。
她斜靠鸳枕,玉体半坐半卧,凤目半睁半闭,斜睨着坐在对面的乐无涯。
乐无涯此时也衣衫不整,两眼直直的像要喷出火来,死盯着百花夫人的全身。
许久,才听乐无涯道:“娘,儿子有件事不懂您的意思?”
百花夫人斜瞄着乐无涯道:“什么事不懂,说出来让我听听!”
乐无涯道:“上次您老人家冒用姐姐和姐夫之名,发出停止赏花大会的柬帖,目的是不希望武林人物再在司马山庄集会。”
“为什么今天又当着姐夫姐姐之面,要他们如期举办品桃大会呢?”
百花夫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彼一时此一时也,现在的情势和那时已经完全不同了,我的心意当然也不得不跟着改变。”
乐无涯眨了眨眼道:“娘可是为了要杀纪无情才改变了心意?”
百花夫人嘿嘿冷笑道:“你也太把那小子看高了,纪无情算什么东西,我要杀他等于捏死一只蚂蚁。”
乐无涯瞪大了两眼道:“那是为什么呢?”
百花夫人道:“为的是东方霞那可恶的女人又出现了。”
乐无涯怔了怔道:“莫非娘怕她?”
百花夫人撇撇嘴道:“她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担心她后面还有另外的人。”
“谁?”
“这人叫东方青,正是那女人的同胞弟弟。”
“东方青?”乐无涯皱着眉头道:“儿子没听说过。”
百花夫人不屑的道:“你连东方霞也是刚听说过,当然不会知道东方青是谁?”
“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三十年前,他做过山海关总兵。”
乐无涯啊了一声道:“他的官做得不小啊!”
“他是大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大司马最忠心的亲信。”
“这就不对啦!”
“有什么不对?”
“您是大司马的夫人,他是大司马的亲信,又怎会和您做对呢?”
百花夫人叹口气道:“你年纪轻,不必多问,而且这些事情,你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乐无涯呆一呆道:“东方青还活着吗?”
百花夫人道:“我只是担心他还活着,连他姐姐东方霞都在世,他自然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至少不在东方霞之下,我担心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曾做过独当一面的总兵官,手下党羽一定很多,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
“那么娘要姐夫、姐姐恢复举办武林大会的目的又是何在呢?”
“我要在武林大会之后,留下八大门派掌门和其中杰出高手,共同对付东方青姐弟,把他们这股势力彻底消灭。”
“那时武林中也就彻底太平了,我这一生也可高枕无忧,安度余年了。”
乐无涯只听得连呼吸也有些急促,呐呐问道:“娘,您可有把握使八大门派掌门和其他高手都乐于为您所用?”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我自信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听我所用,何况,你姐夫姐姐手中还握有桃花令符,只要桃花令符一出,谁敢不遵?”
乐无涯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日间您曾说过武林中说不定又有一次腥风血雨来临,指的一定就是这件事了?”
“你知道就好。”百花夫人说话间脸色一整:“无涯,这件事娘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只有你一人知道,千万不能向任何人泄漏。”
“否则,不管你往日对娘再好,娘也会翻脸不认人的!”
“您老人家放心,儿子怎敢随便乱讲。”
“那我就放心了。”
乐无涯默了一默,忽然涎脸问道:“娘,蓝天倚的事该怎么办?”
百花夫人顿时蛾眉紧蹙。
她神色不安的叹口气道:“早知如此,在暗香精舍就该把他杀了,想不到他竟能私自脱逃,万一他把事情宣扬出去,我这三十年来在武林中所建立起来的声誉,就整个荡然无存了,所以,在目前来讲,除掉蓝天倚,比消灭东方青姐弟更为重要!”
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娘,儿子早就劝您把他除掉,您却又念着他昔日的好处,说什么于心不忍,现在可好,人已经跑了。”
“现在找又找不着,并且劳动您老人家亲自出马,由暗香精舍直追到鄢陵,到现在连点线案都没有。”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道:“我想他一定就在鄢陵和开封附近,长留在司马山庄不走,这也是原因之一。”
乐无涯转了转眼球,低声道:“娘,他若当真逃到司马山庄,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为什么?”
“因为您曾说过,他是姐姐的养父,而且当年把姐姐说为己出,若他被姐姐收容,您又怎能下手?”
百花夫人叹口气道:“说的也是,其实这方面我何尝没考虑到,所以我才告诉这些人出外追踪的人,只要找到了他,就地斩杀,就地掩埋,绝不可带回司马山庄。”
乐无涯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其实在这世界上,我才是最痛恨他的人,若把他交给我亲手杀掉,才称心愿!”
百花夫人斜睨一眼道:“你别高兴,从前有他和你轮流服侍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要知道娘不是好服侍的。”
乐无涯又涎起脸来道:“儿子什么都不成,就这方面还算能让娘满意。”
百花夫人抬手直指到乐无涯鼻子上道:“你别得意,蓝天倚当年也不差。”
“娘!”乐无涯凑过脸去,低声道:“可惜他老了!”
百花夫人顺手勾住乐无涯的脖子,娇媚一笑,眯起眼睛道:“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将来也有老了的一天。”
乐无涯不由打个哆嗦道:“娘,儿子将来是否也要像蓝天倚的下场一样?”
百花夫人“卟嗤”一声笑道:“看你吓成那样子,娘老啦!有你一人服侍就够了,等你到了蓝天倚那种年纪,娘可能早就不在世上啦!”
乐无涯忙道:“娘快别说这种话,儿子希望您永远不死!”
百花夫人轻轻在乐无涯脸上拧了一把道:“等娘到了七老八十满身鸡皮疙瘩的时候,只怕我也不想服侍了。”
乐无涯趋势扑在百花夫人怀里道:“不,您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美貌无双。”
百花夫人又格格的笑了起来。
卧房内的灯熄了。
在这刹那,一切都归于……
百花夫人回暗香精舍去了。
这次只是她一人回去,随带的人全留在司马山庄,连乐无涯也不例外。
她回暗香精舍的目的,乐无涯最清楚,全老大和刘天残也知道一点点,唯有常玉岚和蓝秀却蒙在鼓里。
常玉岚和蓝秀又开始操演男女剑士了。
以前的操演地点,男剑士是在庄外的迎宾馆前广场,女剑士是在内院,现在则是分别集中在大厅之外的两侧。
这是因为常玉岚和蓝秀已开始教他们真正的攻拒制敌招术,不宜再让外人看到。
但庄内喜欢看的人却不少。
尤其是全老大、刘天残、乐无涯等人,因为百花夫人一走,他们闲着没事做,都赶来凑热闹做壁上观。
另外,陶林和绝代夫妇有时也来指点指点。
男女剑士们近日来数度饱受欺凌,如今要学真正功夫,自然也练得非常起劲。
男女剑士们在休息的时候,有的仍在自动练习,全老大和刘天残一时技痒,也下场来了。
刘天残一下场就指着为首的杨海涛道:“老弟,你刚才这式子不对,这样对敌起来非挨打不可,必须左腕下压,右手上翻。”
“这样不但可以保住上盘,另外右腿侧踢,对方近前非吃大亏不可。”
刘天残为显示身手,拐杖往地上一点,直飞出四五丈远,人未落地,右脚便斜斜而出,生生把一个矮胖的男剑士踢翻在地。
那矮胖的男剑士爬起身来,咬牙裂嘴的道:“刘大侠,你这是干嘛?”
刘天残嘿嘿笑道:“这就是真正的制敌之术,跃飞时叫‘流星赶月’,出腿时叫‘魁星踢斗’,咱刚才只是点到为止,否则你老弟还想有命吗?”
那矮胖的男剑士转转眼珠子,带点傻乎乎的神气,问道:“你刚才这一脚,有没有人能躲过?”
刘天残又嘿嘿的一笑,道:“咱出道江湖已经大半辈子了,还没碰上有人能躲过这一脚的。”
“那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了?”
“哪里话,武功天下第一的是我们夫人。”
“不用说你是武功第二了?”
“这还差不多。”刘天残指指全老大道:“他也算得天下武功第二,我们两条龙身手都不相上下。”
只听站在远处的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刘老二,别把自己看得太满了!”
刘天残噘嘴一笑道:“对不起,咱还忘记乐少爷也在这里。”
那矮胖的剑士望了常玉岚和蓝秀一眼,道:“这样说来,我们庄主和庄主夫人也不如刘大侠了?”
刘天残干咳了两声,道:“常姑爷和蓝姑娘自然身手都不错,可惜我们一家人没有机会较量。”
常玉岚和蓝秀在一旁都微微含笑,不做任何表示。
只有站在大厅门口的陶林,面泛不屑之色,冷冷而笑。
站在他身旁的绝代担心他和刘天残冲突起来,低声道:“老陶,他就是这样子,你就见怪不怪算啦!”
刘天残虽听到绝代说话,却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当下,也顺手一指道:“你们这位女掌家也算得天下武功第二了。”
“想当年她在暗香谷当大谷主的时候,可是威风不可一世,从前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的眼睛就是她抓瞎的。”
那矮胖剑士早已知道司马骏就是上次来的无我和尚,不觉伸了伸舌头道:“我的妈,那位司马少庄主上次来过,他当场砍掉‘塞外三凶’老大的一只手。”
“那样高的武功,都被陶大娘弄瞎一双眼睛,这样说陶大娘的武功实在太了不起啦!”
忽听陶林喝道:“高三,你在那里胡扯什么,还不好好练功!”
那叫高三的矮胖剑士道:“陶总管,小的不是胡扯,是和刘大侠谈论武功,这样正可以增长见识。”
陶林哼一声,不再理睬。
那高三却是意犹未尽,抿了抿嘴,又道:“刘大侠,还有一位武功高的,你还没有提到。”
刘天残道:“天下虽大,武功高的,也不过都集中在暗香精舍和司马山庄里,还有哪个没提到?”
他这样说话,分明是让常玉岚、蓝秀、陶林、乐无涯等人听着舒服。
只听高三说道:“小的所说这人叫纪无情,据说当年和我们庄主一样,也是武林四大公子之一。”
刘天残先是呼吸一窒,接着哼了一声道:“无名小辈,你提他做什么?”
“小的是想知道,在刘大侠眼中,他的武功如何?”
“告诉你他是无名之辈,论武功根本不入流,你还老提他做什么?”
高三摇摇头怔怔的道:“不对吧?前些天我们庄上遭了两次大难,两次都是他解的围,小的们都是亲眼看到的,若他的武功还不入流,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刘天残的一张脸憋得有如猪肝,尤其额头上肉瘤割掉之处,几乎要泛出血光。
他气呼呼的道:“叫你别讲!咱今天谈的,都是武林绝顶高手,那种无名小辈,至少有几百箩筐,要讲三天也讲不完!”
高三倒是十分会磨菇,咂了咂嘴,道:“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小的和刘大侠谈点别的好不好?”
刘天残道:“你讲吧!”
高三两眼瞧向刘天残的下身,搭讪着问道:“刘大侠,你的一只左脚怎么不见了?”
刘天残呼吸又是一窒,道:“每个人不一样,有的长得全,有的长得不全。”
高三点点头道:“小的明白了,你是天生下来就这样,对不对?”
刘天残正好顺水推舟道:“算你这小子猜对了,不然咱怎会取名天残?”
高三一皱眉头道:“小的过几天也准备剁掉一只脚,或是砍断一条臂,再不就削去耳朵。”
刘天残一愣道:“你这小子好像发疯了?”
“小的聪明得很,怎会发疯?”高三边说边指指全老大道:“你看,你缺一只脚,他缺两个耳朵,你们的武功都是天下第二。”
“小的若想将来成为一流高手,哪能不把身上的东西去掉一两件?”
全老大咧嘴傻笑道:“你老弟说得对,我全老大的两耳也是天生没有的,老弟,你若想把身上去掉几样东西,咱现在就可以帮忙。”
全老大说话间果真从腰间解下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来。
高三吓了一跳道:“全大侠,您别当真,小的还要考虑考虑!”
全老大嘿嘿笑道:“没什么考虑的,只要削下一对耳朵,包管你武功天下第二。”
陶林担心全老大一口怨气发泄在高三身上,立即高声喝道:“高三,你这小子真疯了吗?他们两位是天生残废,所以才武功天下第二,你半路出家,怎能和他们比?”
高三也觉出不对,打个寒噤,边退边颤声的道:“全大侠,小的是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
全老大紧跟不舍,阴森森的笑道:“老子岂是给你作耍的,今天就让你尝尝失去耳朵的滋味!”
蓦地,人影一闪,常玉岚一掠数丈,已横拦在全老大身前,声色俱厉的道:“全老大,你想做什么?”
全老大脸色一变,双目凶光暴射,阴森森的笑道:“常姑爷,咱倒想要问问你要做什么?”
常玉岚极力压抑着心头怒火道:“全前辈,打狗看主面,高三纵然说错了话,凭你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和他计较。”
“老子掉了两耳朵,可是他随便取笑的?”
“不知者不怪罪,即使要怪罪,也该看在常某的薄面上。”
岂知全老大仍不理睬。
全老大一掌推开常玉岚,喝道:“老子今天非宰了这小子不可,谁拦着他谁就要找倒楣!”
常玉岚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霍地长剑出鞘,朗声道:“全老大,这是司马山庄,容不得你撒野!”
这时高三已跑到陶林跟前。
陶林早已气得牙根发痒,若不是蓝秀暗递眼色,早已冲出来了。
他拍拍高三的肩膀,说道:“小子,别怕,有你陶大叔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忽听刘天残冷声道:“常姑爷,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常玉岚冷笑道:“你们既然承认在司马山庄是客人,就应该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客人的身份!”
刘天残阴恻恻笑道:“姓常的,别觉着不错,司马山庄是夫人所有,夫人让你住你就可以往,夫人不准你住,你随时都得滚蛋!”
常玉岚听得呆了一呆,若在以往,他长剑出手,早就会让刘天残和全老大当场溅血横尸了。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这两人都是百花夫人的多年心腹,一旦动起手来,势将无法向百花夫人交代。
纵然自己可以不计后果,但蓝秀和百花夫人之间的母女感情却不得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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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奴才仗势欺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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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秀的情形也是如此。
她既不能制止,又不能袒护任何一方。
唯有陶林,还勉强可以出面承当。
此刻在场的男女剑士,都已拥向大厅门口的蓝秀和陶林夫妇身边。
好在蓝秀并不为常玉岚担心。
她深知凭他一人对付全老大和刘天残,还不至于吃亏,当然,她盼望的是风波能够平息下来。
常玉岚横剑当胸,长长吁了口气道:“刘天残,你放心,在下绝无久占司马山庄之意,只要夫人下令要我走,常某随时都可以走,但目前夫人不在,你还不够资格讲这样的话!”
刘天残这时也亮出了厚背鬼头刀,叱道:“姓常的,你还在做梦,夫人从暗香精舍回来后,就是你滚蛋的时刻,这些天来,夫人早已对你不具好感,你心里应当有数!”
刘天残这话倒并非空|茓来风,他经常在百花夫人的身侧,当然能窥知百花夫人的心意。
其实,常玉岚又何尝没有这种预感。
他更明白,眼下全老大和刘天残所以敢如此猖狂,说不定已得到百花夫人的暗示。
忽听陶林大喝一声道:“刘天残,全老大,陶某没想到你们竟敢放肆到这种地步,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究竟算什么东西?”
“我们庄主可是你们随便侮辱的,如果换了陶某,早就让你们滚蛋了!”
刘天残一指陶林,暴声道:“姓陶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陶林冷笑道:“陶某是司马山庄的总管,有权赶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滚蛋!”
忽见乐无涯趋前两步,不动声色的道:“你们司马山庄可是仗着人多,要打群架?”
蓝秀大感一愣,她万没料到连乐无涯也要为全老大和刘天残助威,不觉轻咳了一声道:“乐兄弟,你是夫人的义子,不该也跟着火上加油!”
乐无涯微微一笑道:“蓝姐,你错了,小弟就因为是夫人的义子,所以才看不顺眼!”
“你有什么看不顺眼的?”
“看不顺眼你跟常姐夫对夫人她老人家既不孝又不顺。”
蓝秀本来就对乐无涯十分憎厌,立即叱道:“乐兄弟,我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你算什么?”
乐无涯耸了耸肩,仰天打个哈哈,笑道:“说的可倒好听,你是她的女儿,小弟是她的儿子,儿子总要比女儿亲些。”
“这十年来,守着夫人晨昏定省的是我,你做了些什么?十年来你曾回暗香精舍探望过她老人家几次?夫人的这种女儿,要不要都是一样!”
蓝秀一耸黛眉,喝道:“乐无涯,你好大的胆子,可是认为我不敢教训你?”
“那正好,小弟正想领教领教蓝组的高招,看看你这位当年的桃花仙子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着将长衫一撩,顿时现出腰间束着一圈兵器百宝囊,百宝囊里赫然Сhā着一排十几柄寒光闪闪的柳叶飞刀。
但他随即又将长衫放了下来,翻腕拨出斜Сhā肩间的燕翎刀来。
这把燕翎刀刀柄一片金色,系有红绳穗,另缀着三只金环,只要微一挥动,便发出叮当脆响,无形中助长了声势。
蓝秀眼见此情,反而有些犹豫起来,她深知乐无涯很受百花夫人宠爱,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势必闹得母女失和。
唯有暂忍一时之气,才能缓和下眼前紧张火炽的局面。
当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藉以镇定激动的情绪,缓缓的说道:“乐兄弟,你真要和我动手吗?”
乐无涯手横燕翎刀,说道:“小弟本没有自相残杀之意,但是你们司马山庄,实在欺人太甚了!”
“是我们欺人太甚?还是你们欺人太甚?你要放明白些。”
“我们远来是客,又是夫人身边的人,若今天有夫人在,常姐夫他敢这样目中无人吗?”
常玉岚应声道:“乐老弟,你们既然知道自己是客,就不该如此傲慢无礼,今天若有夫人在,常某不会对你们这样客气!”
乐无涯又嘿嘿笑了起来道:“常姐夫,你想怎样?”
常玉岚忍了又忍道:“应该是我问你们想怎样才对,我劝你们最好静下心来,等夫人回来以后,她老人家自有处置。”
乐无涯皮笑肉不笑道:“小弟劝常姐夫还是放明白点,夫人不回来还好,等她老人家回来,也就是你离开司马山庄的日子到了!”
常玉岚道:“常某方才已经表明过,只要夫人吩咐下来,我马上卷行李走路,不劳乐老弟费心!”
只听陶林猛一跺脚,大声道:“岂有此理,这像什么话!”
刘天残紧跟着吼道:“姓陶的,你不服气只管过来!”
陶林岂甘示弱,翻腕取出朴刀,大踏步走来,一边叫道:“就不相信姓陶的制服不了你!”
常玉岚见风波刚要平息下来,忽然又闹起来,他拦住陶林,喝道:“陶林,你这是怎么啦?”
陶林气急败坏的道:“庄主,刘老二斯人太甚,你忍得下这口气,我陶林忍不下这口气,拚着不在司马山庄干,老奴也非要整治整治这老小子不可!”
“飕!”
一柄柳叶飞刀电光石火般向陶林侧腰急袭而至。
“当!”
常玉岚长剑疾掠,险险的将柳叶飞刀截击落地。
陶林方才在盛怒之下,根本无暇留意乐无涯斜刺里的一记暗袭,若非常玉岚出手拦击得快,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常玉岚双眉直耸,转面大喝道:“乐无涯,你别给脸不要脸,须知我常玉岚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乐无涯一阵双肩乱抖的冷笑道:“司马山庄的一个小小总管,你还想造反不成?”
陶林放过刘天残,疾向乐无涯冲去。
常玉岚想出手拦阻,已是晚了一步。
乐无涯不等陶林冲近,“飕!飕!飕……”柳叶飞刀一连划起数道白光,直袭陶林前胸三处大|茓。
若在从前,即使十支八支飞刀一齐袭到,也无法伤到陶林。
但此刻陶林已气昏脑袋,近似疯狂,挡过两柄飞刀之后,朴刀刚迎上第三柄飞刀,第四柄飞刀又已飞来。
“喳!”的一声,正好Сhā上陶林侧腰。
而乐无涯似是已决心置陶林于死地,右手连扬,又是两柄飞刀飞来。
但他没料到常玉岚已人随声到,横在陶林身前,“当!当!”两声,早把飞刀荡偏。
这时绝代早跃过来扶住陶林,急急叫道:“老伴,伤得重不重?”
一边为陶林拔出飞刀,敷药止血包扎。
陶林脸色惨白,苦笑一声道:“一点小伤没什么。”
蓝秀担心绝代和乐无涯拚命,急急跟了过来。
绝代果然拔出兵刃就要向乐无涯冲去。
蓝秀急急抓住她的衣襟道:“老嫂子,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何苦再闹!”
绝代大声叫道:“小姐,这还成什么世界,婢子就是拚着一死,也要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蓝秀道:“老嫂子听我的话,一切都由夫人回来作主!”
“可是他是夫人的干儿子。”
“不管他是什么,我照样也忍不下这口气,若夫人不肯作主,我也情愿和你们一起离开司马山庄,我是常家的人,咱们还可以到金陵去!”
只听乐无涯冷笑道:“蓝姐,这可是你说的?”
蓝秀叱道:“言过留声,当然是我说的。”
乐无涯道:“小弟少不得要把蓝姐这几句话向夫人禀告。”
“你只管禀报,我还怕不了你!”
“小弟本来就不想让你怕!”
常玉岚忍不住喝道:“乐老弟,你少说两句可不可以?”
乐无涯咦了一声道:“怎么?你们两口子倒很亲密,是否准备两个打一个,上吧!小弟怕不了你们!”
刘天残火上加油道:“乐少爷,咱们的人也不少,我刘天残和全老大绝不会眼看你受人欺侮!”
乐无涯毫不在意的笑笑道:“你们两位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对付这两个人,还用不着帮忙。”
就在这时,忽听一名剑士叫道:“庄主,夫人,他们两位又来啦!”
一个是蓝衫飘飘,神采飞扬的纪无情。
一个是身穿僧袍,黑纱蒙面的无我和尚。
纪无情和无我和尚的到来,男女众剑士们虽不敢齐声欢呼,却个个喜形于色。
但刘天残和全老大却全凉了半截,但为了面子,又不能当场开溜,只好头皮发麻的硬撑着。
乐无涯虽也认出这两人是谁,却似乎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原因是他从未亲眼见过他们的武功。
常玉岚和蓝秀的心情则又是不同,他们还真希望纪无情和无我和尚能代他们把对方好好教训一顿。
不过,他们也不希望有溅血横尸的结果发生。
他们怕的是百花夫人返庄后无法向她交代。
最感喜出望外的是陶林,他恨不得纪无情和无我能出手把暗香精舍来的人马全部斩尽杀绝。
因之,他本来要由绝代扶进室内养伤,见此情形,也决定留着不走。
他命剑士搬来一把椅子,干脆坐在大厅门口,他要亲眼看着纪无情和无我出手,以解心头之恨。
但绝代却又有些心惊胆颤,因为她曾弄瞎无我和尚的双目,如今对方到来,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绝代当年在暗香谷身为大谷主时,谷前谷后手下不下百余人之众,可谓威风不可一世,照说不该对无我心生畏惧。
但说穿了不足为奇,原因是她本身的武功并无惊人之处,而是仗着暗香谷的各种机关设置以及几种妖法邪术而已。
而自她十年前离开暗香谷后,陶林即不准她再以妖法邪术伤人。
同时连她自己也都把那些鬼魅伎俩忘记得差不多,也失去了那些施术作法的药物。
因之,此刻的绝代,和当年暗香谷大谷主时的她比起来,真正可以用“今非昔比”来形容了。
这就是此刻当场各人的心情,也不妨用“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来形容。
原来纪无情和无我是由侧门而入,司马山庄白天本来毫无戒备,再加男女剑士都已集中在大厅两侧练武,门外乏人监视,两人可说是在无人之下直闯进来的。
他们尚未接近大厅,就远远望见常玉岚、蓝秀、陶林等人在与人冲突。
起先还只道是又有黑道人物前来寻衅找碴,但仔细一瞧,立刻认出和司马山庄作对之人竟是刘天残和全老大。
这使纪无情和无我一时之间,都呆在当场,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呢?
他们两人今天前来司马山庄的目的,不外是探听一下百花夫人的动静。
这是千手观音东方霞暗中吩咐他们来的,并无无名老人的示意。
正因为并无无名老人的示意,所以东方霞只能吩咐他们前来探听虚实,却禁止他们和百花夫人正面冲突,以免坏了无名老人的大事。
当下,纪无情和无我发现居然是司马山庄和暗香精舍双方闹出了“窝里反”,大感愕然之下,便立即隐身墙角,暗中窥探事情如何变化。
他们不但看清了双方的一来一往,更听清了双方各自说的什么话,也明白了百花夫人已暂时回转暗香精舍。
司马山庄居然和暗香精舍在发生冲突,在纪无情和无我来说,自然是意外之余又大感安慰。
至少由于对方力量分散,将来对付百花夫人必可减轻一些负担,而对他们的昔日好友常玉岚,也不至太伤和气。
谁都可以想到,这些天来,纪无情对常玉岚的印象,已渐渐好转,尤其常玉岚为他撮合和南蕙相见,值得他由衷感激。
而常玉岚对他的冷讽热嘲一直逆来顺受,也使他在内心深处有着歉意,只是在表面不得不继续坚持到底罢了。
常玉岚发现纪无情和无我后,随即还剑入鞘,急急趋前几步,抱拳过额道:“二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这些天兄弟每日期盼,终于盼到纪兄和司马兄了!”
他说这话不打紧,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三人却听得大感愤恨。
尤其乐无涯,不由暗暗骂道:“难怪夫人早就对姓常的起了猜疑,果然他视敌为友,引狼入室……”
只听纪无情冷冷笑道:“纪某和司马老弟难得今天看了一场精彩好戏,偏偏这出爆出冷门的好戏会发生在司马山庄,实在值得喝彩。”
“不过,常庄主表现得似乎太过软弱了,不知当年身为武林四大公子之一时的威风杀气何在?”
常玉岚满面尴尬之色,长长叹口气道:“纪兄请别见笑,兄弟到现在才明白以前营营以求的,只是虚名而已。”
“此刻反而非常羡慕像你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那是多么自由自在。”
纪无情两眼眨了几眨道:“难得,堂堂司马山庄庄主,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常玉岚又是一叹,像是自我解嘲般道:“纪兄,方才经过,你都看到了?”
“全看到了,用不着再说。”
“天下虽大,但我常玉岚却已到了无可容身之地,你相信吗?”
“怕的是你没有决心。”
“此话怎讲?”
“大不了回府上金陵世家去,再不然,就到纪某那里去。”
常玉岚急急问道:“只是我不知尊址何处,但求纪兄赐告?”
纪无情扫掠了全场一眼,道:“若你真想和纪某见面,不妨三日后再到上次会面的那家客栈。”
常玉岚和纪无情的一番对话,似乎谁都没顾虑到有暗香精舍的人在旁。
尤其常玉岚,他的话在乐无涯等人听来,分明是公然通敌,显然已背叛了百花夫人。
其实,常玉岚的心意未必如此,他只是并未顾虑到乐无涯等在旁而已。
只听纪无情道:“常庄主,贵庄和暗香精舍的人马闹到这种地步,此刻你准备如何善后?”
常玉岚低下头,喟然答道:“自然要等夫人自行处置了!”
纪无情指了指蓝秀道:“那不是夫人吗?常庄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惧内?尊夫人好像不是那种河东狮吼的女人?”
常玉岚心知纪无情是存心取笑,索性不再言语。
但蓝秀却被说得娇靥像红柿子,情不自禁的也低下头去。
纪无情故意哦了一声道:“原来常庄主所说的夫人不是尊夫人,而是暗香精舍的那个臭娘们?”
常玉岚急急叫道:“纪兄,不可这样说话!”
纪无情并不理睬,继续说道:“其实尊夫人才真正够资格称为夫人,四大公子之妻连王妃都有,称做夫人似乎还太委曲了,暗香精舍那女人算什么东西,她够资格称夫人吗?”
这时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早已气得昏天黑地,只是其中全老大和刘天残是在纪无情手下吃过苦头的,他们是敢怒而不敢言。
乐无涯似乎也心存顾忌,此人一向阴险狡诈,他只有强忍着找机会下手。
陶林和众剑士却听得十分过瘾。
尤其众剑士,自从百花夫人带领人马进驻司马山庄后,暗香精舍的人似乎都眼高于顶,连他们正眼也不看一下。
蓝秀虽不愿纪无情出言侮辱自己的母亲,在这种情形下,也不便出面干预。
纪无情则是故意暂时不理睬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等人,等对方忍无可忍主动出手时,再趁机给他们好看。
一直未说话的无我,这时终于慢吞吞的开口道:“纪兄,你说那女人不够资格称夫人,咱们该称她什么才好呢?”
纪无情一字一字,加重语气道:“狗淫妇!”
常玉岚忍不住道:“纪兄,夫人不在庄上,何必再提她老人家?”
纪无情笑道:“这样说你也承认那女人是狗淫妇了?小错,今天纪某才算见到了真正的常玉岚!”
他说着再望向蓝秀道:“常夫人,常庄主虽然有惧内的毛病,但纪某却希望你别再欺负他,因为他是我十年前的生死之交,我不愿眼见他这十年来老是窝囊受气!”
这几句话说得蓝秀照样没有开口置辩的余地,因为谁都可以听得出,他是指桑骂槐,和百花夫人过不去而已。
纪无情见全场谁都不敢说话,冷冷笑了笑,再道:“今天发生在司马山庄的事,既然常庄主不敢管,庄主夫人又一昧装聋作哑,纪某心有不平,少不得要代管一管了!”
众剑士一听纪无情的语气,这才知道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一个个莫不喜形于色,只是不敢公然出声而已。
只见无我行前两步道:“纪兄,你真要伸手代管这件事?”
纪无情道:“纪某本来不想多事,实在是于心难平,司马山庄目前明明是常玉岚的庄主,要赶他走也要那狗淫妇出面才成,即使租房子住,也该等房子到期,你看!”
他手指全老大、刘天残等,加重语气道:“这些王八蛋狗东西,他们凭什么赶常玉岚走路?这不明明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吗?”
“常玉岚现在已经是道地的窝囊废,他忍得下,我纪无情可忍不下,连这点小事咱们都不能帮忙老朋友解决,还谈的什么生死之交呢?”
众剑士们暗暗叫好,连纪无情骂庄主窝囊废也毫不计较,他们料定全老大和刘天残必定有所反应。
岂料这两人竟是目瞪口呆的愣在当场,刚才飞扬跋扈的气焰简直不知哪里去了。
其实全老大和刘天残先前心里就有数,他们知道自己绝不是常玉岚和蓝秀的对手,甚至连陶林也对付不了。
他们所以胆敢当场动武,不外是觉得自己是百花夫人的心腹手下,常玉岚夫妇绝不敢把他们怎样。
但,现在不同了,纪无情和无我却不讲这一套,不要说对方来的是两人,即使纪无情一个,也不是他们可以料理的。
纪无情刚要拔刀,却听无我道:“慢着,等小弟先找一个人谈谈再说。”
无我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转,人已一掠数丈,落在大厅门口。
大厅门口陶林正负伤坐在椅上,绝代在旁扶持着他。
众人这才知道无我是冲着绝代去的。
但令众人骇异莫解的是,无我双目已盲,而绝代又未出声,他如何能够认定绝代是停身何处?
这正是无我面蒙黑纱的原因。
从前他双目尽盲,并且留有疤痕,所以不得不面蒙黑纱,如今双目已经复明,为了暂时不让人识破,他照样仍以黑纱覆面。
这秘密除了纪无情和住在“垂杨草庐”的人以外,到现在并无任何人知道。
说起来,今天无我的心情较纪无情更为激动。
因为这是他复明后第一次看到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司马山庄,只是由于隔了一层黑纱,别人无法看出而已。
绝代自知并非无我的敌手,而且她也根本不愿再和无我结怨,急急向后退了几步,躲到蓝秀身旁。
蓝秀不得不冲着无我叫道:“大师,怨仇宜解不宜结,十年前她是无心之过,何必再苦苦追究?”
无我冷冷笑道:“说话的该是桃花仙子司马山庄女主人常夫人蓝姑娘女施主了?”
他一口气为蓝秀说了这么多名号,听得在场不少人都想笑而又笑不出来。
蓝秀也忍不住想笑,不过她心情却无形中放松不少,因为这表示无我并非在极度愤怒之下。
否则他出语应当简单明快些才对。
“大师,我正是蓝秀,久违了!”蓝秀语气十分柔和。
“瞎眼之人,哪里谈得上久违不久违,即使近在咫尺,照样还远隔重山,女施主可是要为她讲情?”
“但求大师看在蓝秀薄面,不再追究。”
“女施主太客气了,彼此并无交情可言,现在却让贫僧看你的面子,难道司马山庄女主人的面子当真大过天去?”
“常夫人,当年你身为桃花仙子的时候,看你脸色的,应当是常玉岚和纪无情,其中并无贫僧,对吗?”
这几句话说得蓝秀既羞又愧,同时又深感方才自己失言。
当年武林人物追求她的,除常玉岚和纪无情外,其他虽仍多于过江之鲫,但司马骏却的确绝未Сhā足其间。
所以他出言才那么词锋犀利,理直气壮,连纪无情也给抖露出来。
常玉岚担心蓝秀下不了台阶,连忙跟了过来,说道:“大师,贱内不会说话,请你别见怪。”
无我仰面打个哈哈道:“若说尊夫人不会说话,有谁相信,她当年把你说得晕头转向,要你向东,你不敢往西,要你朝北,你不敢走南,常施主为什么不听别人的,却专听她的?”
常玉岚被无我挖苦得干咳了几声道:“大师,常某向你赔礼,就算看常某的薄面吧!”
无我不屑的道:“你又有什么面子?帮着那狗淫妇夺取了司马山庄,杀害了家父,难道这就是面子?”
常玉岚面色青中泛白,无奈之下,喝令绝代道:“陶嫂子,还不快向大师赔罪!”
绝代猛着胆子行前几步,深施一礼道:“但求大师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婆子向你请罪啦!”
无我嘿嘿笑道:“老不羞的臭女人,就凭你也称得绝代妖姬?
贫僧今天没有别的,当年你如何处置贫僧,贫僧现在就如何处置你,循环报应,天理昭彰,否则这世界就太不公平了!”
他说话间移步如飞,左手疾探,已扣住了绝代的右腕,接着五指微微加力。
在这刹那,绝代只感体内气血逆转,那扣住右腕的五指,有如五道正在收纵的铁箍,使得她全身筋力顿失。
连呼吸也近于窒息,即使想出手反击,也毫无余力可言。
常玉岚大骇之下,紧随着也掠了过来,横在两人身侧,语近恳求的道:“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是何苦?”
无我哼了一声道:“这样贫僧已经吃亏太多了,当年贫僧双目被他弄瞎之时,才不过二十岁,往后还要过几十年暗无天日生活,这老女人如今已接近入土为安的年纪,痛苦日子并不太多。”
忽见陶林在一名剑士的扶持之下,吃力的走了过来。
他的侧腰,鲜血仍在不断渗出,边走边叫道:“少庄主,陶林只求您高抬贵手,我陶林一生,无儿无女,十年来只和老妻相依为命。”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陶林也绝不偷生,只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这对孤苦无依的老夫妻吧!”
几句话说得情词恳切,几乎声泪俱下。
无我纵使铁石心肠,也不由为之大大感动。
他叹了口气,松开扣住绝代腕脉的手,顿了一顿道:“难道这样就算了吗?”
陶林惨然一笑道:“等陶某伤势好了以后,情愿再带她到少庄主台前领责。”
无我又是一叹,道:“陶前辈,贫僧明白你是一个好人,只可惜事非其主,太过愚忠了!”
陶林窘然说道:“谁是谁非,陶某心里有数,难得少庄主一番教训。”
无我回过头来,问道:“常施主,那个姓乐的施主是什么人?”
常玉岚道:“那是夫人的义子,随夫人住在庄上。”
无我笑道:“听他方才的语气,好像比那狗淫妇架子更大,而且又出手伤了陶前辈,贫僧倒想试试他的飞刀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无我说话间“冷金风雷剑”已经出鞘,缓缓向乐无涯走去。
乐无涯早知他双目已盲,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直到他走近不足一丈,蓦地双手齐扬,每只手像连珠弩般各发出三柄飞刀。
六柄飞刀,寒芒闪射间,直似流星飞虹,迎面袭向无我全身大|茓。
这情景使得在场不论任何人都不禁为无我捏一把冷汗。
何况众人又只道他双目不能见物,仅凭听音辨位,根本无法躲过。
但见无我依然缓步前进,丝毫不做闪躲移位身法,只是手中“冷金风雷剑”连连挥舞。
喳!喳!喳……
一叠连声的脆响,夹杂着火星迸飞,在场所有的人在这刹那,都不禁为之瞠目结舌。
六柄柳叶飞刀,不但全被击落,而且每柄飞刀都是一分为二被拦腰削断。
当然,这是因为他手中用的是千古罕见的神兵利器“冷金风雷剑”。
乐无涯大骇之下,抖手又是一柄飞刀袭来。
此刻两人相距已不足六尺,而他只发一柄飞刀,较之双手连发时不论准头和劲道都高出甚多。
因此众剑士中不少人已惊呼出声。
岂知无我依然不躲,左手一探,竟然将那柄飞刀用两指夹住,随即又扬腕倒甩回去。
乐无涯心慌意乱之下,已来不及再发飞刀,躲过之后,急急拔出他的三环燕翎刀,迎面扑了上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大的心愿,便是一击奏功,连人带刀,化为一体,但见刀锋刹那间化为点点金光,电光石火般,直向无我罩去。
无我见来势过猛,若硬封硬架,很可能会两败俱伤,立即滑步旋身,待对方冲出后再斜斜刺出一刀。
哪知乐无涯居然能在急冲间随心所欲,竟像早料定对方必会侧闪一般,立即折转方向,如影随形般再急袭过来。
无我所以不想硬碰硬和对方接招,担心两败俱伤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千手观音东方霞有所交代。
那就是在未得到无名老人示意之前,绝不可与百花夫人正面冲突。
此人是百花夫人义子,若杀了他,百花夫人返回司马山庄以后,势必事态闹大,那就无法交代了。
他心念转动间,身躯又是一偏,接着“冷金风雷剑”一招“倒转阴阳”,探臂发出。
这一招拿捏得准确无比,刚好迎向乐无涯的刀锋。
“呛啷”一声,刀剑一接,对方的三环燕翎刀早已断成两截。
乐无涯果然身手不同凡响,竟能在觉出兵刃已断同时,藉刀剑相交的反弹之力,倒纵出三四丈远。
无我并不追赶,眼见乐无涯逃得无影无踪,才回转身来,阻住全老大和刘天残的去路,一面高喊道:“纪兄,还剩下两个如何发落,该看你的了!”
全老大和刘天残在乐无涯落败的同时,确有逃跑之意,偏偏还没来得及发动,便被无我阻住去路。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这个双目已盲的和尚,竟然不因视力已失而有任何影响。
其实在场者除纪无情之外,又有哪一个不认为是不可思议的呢?
这时纪无情也亮出了“冷金风雷刀”,不紧不慢的先来到全老大的跟前。
纪无情不动声色的问道:“全老大,你的耳朵好得很快啊!影不影响听力?我的话你可听得见?”
到这时众剑士才知道全老大的耳朵是纪无情割的,以此类推,刘天残失去肉瘤和左脚也很可能是纪无情的杰作了。
全老大气得满脸横肉暴起,像鼓着肚皮的青蛙,但他却不敢亮出兵刃。
因为他心里有数,不动兵刃还有活命可留,打歪主意那就非死不可。
“怎么不说话?”纪无情刀尖已指到他鼻子上,再推进半寸五官又去一官了。
全老大终于咬牙咧嘴的道:“纪公子,你叫咱说什么呢?咱现在的杀剐存留,是任凭于你了,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纪无情道:“你刚才的气焰哪里去了?不是也要割别人的耳朵吗?来,割我纪无情的耳朵最方便,动手吧!”
全老大一连干咳了几声,却无法说出话来。
突见纪无情扬起左手,闪电般一掌掴去。
“啪!”
全老大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踉跄摔出了五六步,还是站脚不住,然后又一ρi股坐在地上。
待他把捂住面颊的手放了下来,早已皮破血流。
全老大反而得了理,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好汉不打赖汉,他料想纪无情也该见好就收了。
纪无情果然见好就收,他和无我一样,是谨遵千手观音东方霞前辈的交代,尽量不闹出人命。
不过他还是跟过去几步道:“好好坐在这里休息,否则便是自找苦吃。”
他话未说完,人又来到刘天残的眼前。
他不动声色的道:“谁封你的武功天下第二?”
刘天残嘴巴咧了几咧,还没发出话来,忽然身子一幌,竟然单腿在地上不住跳动起来。
原来纪无情并未如何作势,“冷金风雷刀”轻轻一划,就把刘天残的拐杖割断。
刘天残失去左脚,全仗左腋下挥着一根拐杖行动。
拐杖一断,失去支柱和重心,虽未当场栽倒,但却必须只凭左脚跳动。
本来,以他的功力,来个“金鸡独立”,足可在原地稳站半盏热茶的工夫不动。
然而,现在有冤家对头的纪无情站在他的面前,胆颤心寒之下,哪里还发挥得出原有的功力。
他除了坐下去,也只有大跳其独脚舞了。
谁都可以想象,这动作十分滑稽可笑,引得众剑士们都齐声大笑。
连蓝秀也不由转过脸去忍俊不禁。
刘天残虽在大跳其舞,但内心的窝囊,不难想见,这比掴他两记耳光更要难受。
纪无情眨了眨眼道:“尊驾什么时候学来这样一套武功?可是传说中的‘五行迷踪步’吗?”
刘天残且跳且吼道:“姓纪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纪无情冷笑道:“想的倒不错,你还算是个人?”
他不等对方答腔,接着又道:“在下这个武功天下第三,很想领教领教你这武功天下第二,尊驾现在就赐招吧!”
刘天残哼了一声道:“姓纪的,刘某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就杀吧!”
纪无情不怒反笑,道:“你们的主人,才不过是个狗淫妇,她手下哪里来的大丈夫,你未免自视太高了,至于杀你,我还真嫌弄脏了宝刀。”
他边说边望向站在远处围观的众剑士道:“你们谁想动手,只管过来。”
众剑士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过来。
纪无情再望着高三道:“你该出出气了,杀了他这武功天下第二,你就要变成武功天下第一了。”
高三反而缩到人丛里去了。
突见纪无情飞起一脚,直向刘天残踢去。
刘天残本来站脚不稳,一声惨嚎,竟像天外飞石般飞摔出两丈多远,落地之后,又打了三四个滚翻。
最后才被一棵大树挡住。
不消说,他的人也昏天黑地,晕厥过去。
纪无情看也不看一眼,大踏步来到无我面前道:“司马老弟,咱们该走了!”
常玉岚连忙跟了过来道:“纪兄,无我大师,今天难得来到敝庄,无论如何必须接受兄弟大礼招待才是。”
纪无情笑了笑道:“你可是为了答谢我们帮忙才要招待?”
常玉岚一愣道:“纪兄这样说话,就未免太见外了。”
纪无情道:“今天之事,那狗淫妇已经对你无可谅解,纪某和司马兄弟打了她的人,你反而设筵招待,等她回来,你还想再混下去吗?”
常玉岚被他一语提醒,不由犹豫了一阵道:“可是纪兄和无我大师救过兄弟一命,又前后两次相助本庄解除灾劫,此情此德,兄弟怎敢忘记。”
纪无情摇摇头道:“难道纪某和司马老弟前番相助阁下,就是为了一饭招待?”
常玉岚窘然笑道:“这让兄弟再说什么才好呢?”
纪无情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纪某和司马老弟今天此来,为的是和令岳母百花夫人见见,那女人既然不在,还有什么好停留的。”
“至于暗香精舍留在这里的几个猫头狗耳,纪某也犯下着和他们计较,留下他们的狗命,让令岳母暂时壮壮声势,等过些天再一起收拾。”
常玉岚只能静静的听着,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纪无情叹了口气,再道:“阁下是聪明人,你的处境,除尴尬之外,可说已十分危始,人与人相处,唯有患难时才见真情。”
“阁下一旦无法在司马山庄待下去,还请速作打算,不妨找到纪某面议,纪某那里,自信还有你栖身之地。”
常玉岚深深一叹道:“此事还言之过早,兄弟自有处置。”
纪无情冷冷的笑道:“大丈夫当断则断,不断则乱,一旦大祸临头时,只怕悔之晚矣!”
只听无我说道:“纪兄,要走快走,何必多言,常施主若再执迷不悟,只怕咱们也救不了他。”
纪无情随即拱拱手道:“常庄主,但愿纪某下次还能再见到你!”
他走出两步,又回身向蓝秀拱拱手道:“常夫人,纪某和司马老弟今天对令堂言词颇不礼貌,还望别介意才好。”
纪无情和无我走后,全老大和刘天残依然坐在那里未动。
全老大只是面颊被打得皮开肉绽,并不妨碍行走,刘天残也早已苏醒过来,他们赖着不动,无非是为了面子。
再者便是看看常玉岚和蓝秀究竟对他们如何处置,常玉岚和纪无情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常玉岚吩咐几名剑士道:“把全、刘他们两位前辈扶到后面休息去!”
谁知众剑士们刚一接近,刘天残就瞠目大喝道:“狗娘养的,都给老子滚开!”
全老大也紧跟着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够什么资格扶老子进去?”
奉命搀扶的众剑士们一个个全吓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常玉岚挥手让众剑士们不得再在大厅附近停留,然后大步走了过去道:“你们两位这算何意?”
全老大冷笑道:“要我们回去休息可以,但他们不够资格搀扶!”
常玉岚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认为谁才够资格呢?”
“你常姑爷和小姐代劳还差不多!”
常玉岚怔了一怔,霍然大笑道:“全老大,这样说你又不够资格了,我劝你们最好别狗仗人势!”
忽听刘天残吼道:“姓常的,你说什么?”
常玉岚转头道:“你的耳朵还在,难道听不清楚?”
刘天残肉瘤被割出突泛血光,探身摸起地上的半截拐杖,抖手向常玉岚抛掷过来。
只听坐在椅上的陶林大声道:“庄主,这些混账也太无法无天了,你忍得下这口气,老奴可忍不下这口气!”
常玉岚让过半截拐杖,喝道:“刘天残,常某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你想怎么样,敢把老子宰掉不成!”
常玉岚两边太阳|茓抽搐了几下,*近几步,蓦地飞起一脚,直踢向刘天残前胸。
这次刘天残连叫都没叫出,身子飞起一丈多高,然后再摔了下去。
落地之后,四平八稳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全老大一见苗头不对,常玉岚居然敢玩真的,刚要爬起来开溜,常玉岚早一掠而至,依样葫芦,闪电般飞起一脚。
常玉岚面色白中泛青,望蓝秀和陶林等一眼道:“走,我们也该进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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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下毒手夫人逐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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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常玉岚夫妇卧房外的起居间里,昏黄的灯影下,坐着常玉岚、蓝秀和陶林三个人。
门外则有两三名剑士带剑巡守,显见得气氛十分凝肃、沉重。
只听常玉岚道:“乐无涯回来没有?”
陶林答道:“老奴方才还派人到跨院查看,据夫人的丫环说,一直没见他的人影,不过,全老大和刘天残现在却在房里睡得好好的,据说晚饭时他们都喝了不少酒。”
蓝秀蹙着黛眉道:“只怕在我娘返回之前,乐无涯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常玉岚道:“他可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陶林沉吟了一下道:“依老奴的看法,他一定是赶回暗香精舍见夫人去了。”
蓝秀点点头,说道:“说得有理,不过他在我娘面前加油添醋,把事再一渲染,那就更糟!”
陶林凝着脸色道:“所以老奴才劝庄主最好暂时避开一下,等夫人回来时看看如何发展,再决定下一个步骤该怎么做,至于小姐,夫人和你总是骨肉情分,谅来她老人家不致把你怎样。”
“陶总管的话说得不错。”蓝秀望向常玉岚道:“我看你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常玉岚摇摇头道:“我何尝没考虑到,不过这样一来,没嫌疑也会变成有嫌疑,反而更糟。”
蓝秀默了一默道:“我真想不透,娘的手下人怎么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连她老人家的姑爷和我也不放在眼里?”
陶林叹了口气,说道:“变啦!确实变啦!这次见面,夫人也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依我看,说不定刘天残全老大等人是有夫人的授意,否则借天给他们做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做的。”
蓝秀摇头道:“我娘怎会有这种授意呢?”
“她为了赶庄主走,自己不便出面,所以才示意刘天残全老大等人。”
“可是她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婿,赶走了他,她的亲生女儿怎么办?”
“夫人若能顾虑得那么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常玉岚接道:“司马山庄本就不是常家的产业,我对司马山庄也绝无留恋,不过,我一定要等见了夫人的面再走,只要她老人家明白表示,我立刻卷行李走路!”
蓝秀轻咳了一声道:“可是你也要顾虑顾虑我!”
常玉岚道:“我走了,当然也希望你跟着一起走。”
“但她老人家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连母亲也不要了。”
常玉岚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庄上,我并不勉强。”
陶林见常玉岚和蓝秀也斗起气来,忙道:“这是何苦,庄主和小姐现在是要解决问题的,怎可再制造问题?”
陶林这十年来,一向称蓝秀为夫人,如今为了和百花夫人有别,所以才改口称小姐,同时这样在感觉上也比较亲切些。
蓝秀幽幽一叹道:“陶总管,你一定明白,现在最难做人的是我。”
陶林颔首道:“老奴当然明白小姐的处境。”
常玉岚望了陶林一眼道:“陶总管,我早就交代你不准再自称老奴,你怎么老不肯改过来?”
陶林自我解嘲的笑笑道:“说惯了还真不容易改过嘴来。”
常玉岚道:“我不相信你的嘴会笨到这种地步,连仅仅两个字都改不过来!”
这时蓝秀却深锁蛾眉,像在自言自语般说道:“真想不到,娘跟我们之间,会演变到这种局面。”
陶林忽然干咳了几声,面泛尴尬之色,好像心里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又强忍着不曾说出来。
蓝秀觉出有异,连忙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陶林又干咳了一声,说道:“老奴……不,我的确是有几句话想对小姐和庄主讲,但又不便开口。”
蓝秀凝注着陶林的脸色道:“陶总管,玉岚和我对你来说,都不是外人,何用吞吞吐吐?”
陶林顿一顿,终于像拿出极大的勇气,呐呐说道:“我是看到夫人和庄主小姐弄成这种局面,才想起要说这些话,只是这对小姐难免有些冒犯之处。”
蓝秀怔了一怔道:“你只管讲!”
陶林又犹豫了一阵,才道:“实不相瞒,夫人并非大司马的原配。”
蓝秀啊了一声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陶林咽下一口唾沫,缓缓说道:“小姐是知道的,我当年也是大司马的手下,只因在乾字营担任头领,甚少进入大司马府,但有一次却因故进入府内,见过大司马的元配夫人,确实并非现在的令堂。”
蓝秀急急问道:“那么我母亲是大司马的什么人?”
陶林道:“听说大司马有一妻六妾,现在的夫人,原是大司马原配夫人的贴身侍婢,因她丽质天生,人又绝顶聪明伶俐,所以才被大司马看中收为第六妾。”
蓝秀只听得连呼吸也有窒息的感觉,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陶林歉然一笑道:“这些事目前当然知道的人不多,连我也无法断定是真是假,不过我那次进府所见的大司马原配夫人,确实不是令堂。”
“那么大司马的原配夫人以后的下落你可知道?”
陶林脸色一凝,不觉流出几滴老泪。
他语带哽咽的说道:“大司马因受人诬陷通敌谋反,以至抄家灭产,他的原配夫人事发之后就悬梁自尽,而且因这事件,连大司马的昔日手下,也有不少受到牵连,像由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山海关总兵东方青,就是革职查办,经朝中文武力保,才削籍为民而免于死罪。”
蓝秀这时也不禁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那时,蓝秀虽是在襁褓之中,但此时想起大司马以及全家遭此冤情,叫她怎能不悲从中来。
她不禁呜咽问道:“陶总管,这些年我曾不只一次问过我娘,她老人家可能也是悲伤过度,一直不肯讲,你既然知道内情,请告诉我,家父是否也是当时被问斩的?”
陶林揩拭了一下泪水道:“大司马是被发配到乌鲁木齐,在那边终身监禁,据说他老人家在乌鲁木齐,不到三年便自绝身亡了。”
蓝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她长长吁一口气道:“陶总管,到底是谁诬陷家父的?”
陶林苦笑道:“自然是司马长风了,不过,依我推测,司马长风只是其中之一,幕后必定另外有人,因为司马长风当时只是府内一名侍卫头目,他不可能有使大司马抄家灭门的神通。”
陶林顿一顿,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了,现在想查当年陷害令尊大司马幕后之人,谈何容易,连夫人都查不出来,何况我们,我劝小姐还是别再伤心,商议现在的事要紧。”
常玉岚也趁机劝解道:“别哭啦!令堂是否大司马的原配夫人并不重要,因为你是大司马千金的身份并没有变。”
陶林再深深一叹道:“总算老天有眼,据说大司马的冤情在他发配三年后就已经平反,皇上也知道了大司马是位为国为民的大大忠臣,并追封他老人家为太子太保,可惜这些荣耀,他老人家都看不到了。”
蓝秀噙着泪水道:“你可知道我家目前还有些什么人幸存在世?”
陶林苦笑道:“大司马的原配夫人当时已经悬梁自尽,六名侧室,也多半不知下落,如果说大司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据我所知,也只有令堂和小姐了。”
蓝秀道:“先父既然被追封为太子太保,我娘是否也可以受封呢?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出面受封?”
陶林道:“这就难说了,夫人总是侧室,侧室按例是不能受封的,何况夫人现在早已收回司马山庄,又拥有暗香精舍,此刻她的排场,不知比当年在大司马府中高出多少倍,即便能受封,她也不愿再去领封了。”
蓝秀黯然摇摇头道:“这事就不必再谈了吧,我娘大约两三天内必回来,总要设法过了她这一关才成。”
陶林道:“我的意思,是希望庄主能暂时到外面躲一躲,等风波慢慢平息后,再回来就没事了。”
蓝秀侧脸望向常玉岚道:“我和陶总管的意思完全相同,你究竟听是不听?”
常玉岚霍然站身而起,语气有如斩钉截铁般道:“二位不必多言,我已决定留在庄上等夫人发落,离庄躲避风头,那是畏首畏尾的行径,不是我常玉岚所应做的!”
百花夫人直到纪无情和无我前来闹事的五天后,才回到司马山庄。
这次进庄,称得上声势浩大,除了八朵名花全数到齐,另在暗香精舍,挑选了十八名高手。
原来这十八名高手,几乎全是她近十年来收容在暗香精舍的,包括狼狈双绝、小风细雨、独目婆婆、长白双狐、以及雪山皓叟赵松、六指追魂万方杰、活济公贾大业、百毒大师曾不同、五更猫苗吐蕊等人。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原司马山庄庄主司马长风的手下,在司马长风死后,无处可投,很自然的便为百花夫人所收容。
这还不算,据说还有十二名临时重金礼聘同来的高手,并未进庄,都安置在开封府城的客栈里。
乐无涯上次被无我和尚战败后,果然是逃回了暗香精舍,这次百花夫人的大队人马进庄时,就是由他在前开路引导。
常玉岚不愿自讨无趣,更不愿在这时候献殷勤。
因此,当听到剑士来报,他并未出门迎接,连百花夫人进入庄内跨院后,也不过去探视。
陶林因伤势尚未痊愈,也未出外招呼。
只有蓝秀,她不能不迎接母亲。
所以,当她听到消息后,便带着绝代直奔大门外,将百花夫人陪到庄内跨院之后,才辞了出来。
百花夫人当面并未向蓝秀说什么,反而是面带笑容,一副和蔼可亲模样。
这使蓝秀内心更加忐忑不安,弄不清百花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由跨院返回自己室内后,常玉岚正坐在椅上看书,看得还十分入神。
“玉岚,你该过去向她老人家问安了,虽然场面尴尬,但是礼不可废。”
常玉岚放下书,淡然一笑道:“一切等她发落了再说,我常玉岚没有必要忍气吞声向她讨好。”
蓝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说不定我娘什么也不追究了。”
“她可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表示。”
“在暴风雨到达的前夕,往往是最宁静的,这就和灯塔下面是最黑暗的道理是一样的。”
“也许吧!但你终究是她唯一的女婿,她不可能对你太过分的。”
“听说她带来了不少人马,除了八朵名花之外,住在庄上的有十八名高手,另外开封城内还有十二名高手,称得上声势浩大,不亚当年曹*下江南,咱们这司马山庄,也跟着威风起来了。”
“你何苦挖苦她老人家,不过我总觉得娘有点小题大作,即便要对付纪无情和司马骏,也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
常玉岚冷笑道:“这至少可以证明武林四大公子是不受人轻视的。”
蓝秀忽然心神一震,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娘真和纪无情、司马骏争斗起来,你会帮着谁?”
常玉岚似己胸有成竹,不假思索的道:“一方面是岳母,一方面是好友,若以关系而论,的确让我为难,所以这就要看谁是谁非了。”
蓝秀道:“可是你要明白,岳母只有一个,好友却随时可交!”
常玉岚摇摇头道:“不见得,纪无精和司马骏救过我的命,也为司马山庄解过围,令堂对我有过什么?”
蓝秀正色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娘把唯一的女儿都给了你,把偌大的司马山庄也给了你,难道这还不够么?”
常玉岚道:“司马山庄看样子她马上就要收回,即便不收回我也并不稀罕,至于你我的婚事,说真的,她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这话怎讲呢?”
“事情摆在面前,在你尚未和她母女相认之前,我们早就相识相爱甚至论及嫁娶了,她即便要阻止,只怕也阻止不了,这不是顺水人情是什么?”
这番话确是事实,蓝秀并无置辩的余地,她幽幽叹一口气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你还是该会见见她老人家才是。”
“犯不着,若庄上没发生过什么事,我不但要去看她,而且还要出庄迎接她,现在嘛!她会主动找我的。”
蓝秀虽然觉得常玉岚对自己的母亲似嫌过分了一点,但也颇能体谅出常玉岚此刻的心境。
而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等人在庄上如此的嚣张和放肆,的确也是任何人所难以忍受的。
百花夫人是午前率领人马进庄的,奇怪的是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仍然毫无召见常玉岚的消息。
常玉岚也懒得查问,入更后,正要上床安眠,忽见蓝秀匆匆由外面进入内室道:“别睡了,我娘叫你去!”
若在从前,常玉岚总得把仪容整理一番,现在则是一切免了,他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来道:“就叫我一个人去?”
“我当然也要陪你去。”蓝秀道:“连陶总管和绝代也被叫了去。”
常玉岚笑笑道:“要他们去,大概是做见证的。”
俗话说“债多不愁”,常玉岚此刻正是这般心境,反而一片坦然,毫无紧张可言。
在蓝秀的陪同下,他安步当车的进入百花夫人那所跨院。
一进门就望见厅堂内灯火辉煌,照耀得有如白昼,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一字形列站在右侧。
左侧是绝代扶持着伤势未愈的陶林。
奇怪的是上面的座位却空着,根本不见百花夫人的踪影。
这情景使蓝秀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厅堂内并无百花夫人这次回来所带的高手。
常玉岚昂然的跨进门槛,只向陶林这边看了一眼,对于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等根本不予理睬。
但乐无涯等三人却一个个怒目横眉,有如凶神恶煞一般。
上面的正座一侧,另摆着一张空椅,不知是给何人预备的。
这时,陶林不住向常玉岚暗递眼色。
常玉岚朗声道:“人已到齐,夫人也该来了!”
只听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夫人来不来,不是常姑爷该管的事!”
常玉岚剑眉一耸,勃然变色,喝道:“乐无涯,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莫非是你来代表夫人不成?”
乐无涯冷笑道:“你认为在下代表不了夫人?”
蓝秀见常玉岚和乐无涯一见面就闹成如此气氛,忙拉了常玉岚一把道:“玉岚,少说两句吧,一切有我娘作主。”
常玉岚面色铁青,忍着打心里直冲的怒火,摇摇头道:“夫人现在还没赶我走,常某仍是司马山庄的庄主,姓乐的究竟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乐无涯面带阴笑,双手已扣住柳叶飞刀百宝囊,大有猝然出手之概。
就在这剑拔弩张瞬间,厅外已响起脚步声。
百花夫人已莲步娜娜走了进来。
常玉岚怒气难以平息,依然昂然而立。
岂知百花夫人丝毫不以为怪,在正中座位上坐下之后,指指前侧的空椅道:“常姑爷请坐。”
若在往日,只有一张空椅,常玉岚必定不会迳自就坐,但今天不同,毫不迟疑的便上前落了座。
只见百花夫人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常姑爷,我走了这些天以来,庄上一切都还好吧?”
常玉岚也冷冷一笑道:“乐无涯返回暗香精舍,必定早对夫人讲了,夫人今天回来以后,全老大和刘天残也必定不甘寂寞,小婿所知的,和他们知道的完全一样,何必再做赘词!”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常姑爷今天好像火气很大,不知因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常玉岚耸了耸肩道:“小婿不敢,乐无涯等他们三位应该心里有数。”
百花夫人侧脸问道:“无涯,是你惹着你姐夫了?”
乐无涯皮笑肉不笑的道:“夫人不妨问问全、刘两位前辈,常姑爷和纪无情、司马骏里应外合,趁夫人回暗香精舍,想把儿子们一举消灭,他这种做法,究竟是何居心?”
忽听陶林沉声喝道:“乐少爷,你说话可要凭良心,那天的事,有目共睹,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夫人蒙骗过去的!”
陶林一向为人稳重,做事最有分寸,但乐无涯的话,却实在使他按捺不住,尤其他那天无故为乐无涯的飞刀所伤,此刻更是怒火难耐。
却见乐无涯手指陶林冷叱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陶林骂道:“我陶林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里转呢,论辈份你不过是孙字辈,只是我陶林即便绝子断孙,也不会要你这种孙子!”
乐无涯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刚要跃身冲扑过来,却被百花夫人喝住道:“无涯,在娘面前不得无礼,陶林的确是你的前辈,你该敬老尊贤才对。”
刘天残咬牙切齿的道:“禀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姓陶的把乐少爷比成孙子,岂不连你老人家也骂了?”
百花夫人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倒不计较这些,刘二,那天发生的事,你倒是说说看!”
刘天残阴森森笑道:“常姑爷帮着外人打自己人,还有什么好讲的?”
蓝秀终于忍不住接道:“刘前辈,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
刘天残嘿嘿笑道:“原来小姐也在睁着眼说假话,那天纪无情和司马骏把我们打了,你们是否在一旁站着瞧?他们临走时你们还要设宴招待,事实摆在面前,小姐还有什么好说的?”
常玉岚自知此刻是有理也说不清,从座位上霍然而起,手指刘天残道:“不错,他们把你们打了,常某也把你们打了,你想怎么样?”
刘天残望着百花夫人道:“夫人,现在当着您的面常姑爷这样子了,上次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常玉岚不等百花夫人开口,大步*近刘天残身边道:“常某今天就是要当着夫人的面教训你们,才算真正的教训,常某没有夫人那种宽宏大量,在司马山庄,容不得你们如此嚣张!”
他话未说完,扬手一掌,疾向刘天残掴去。
蓝秀想不到情势会闹到这种地步,想拦阻已来不及。
刘天残根本躲不过这快加闪电般的一掌。
“啪!”一声暴响。
刘天残已踉跄摔向墙角。
常玉岚趁势再飞起一腿,扫向全老大侧腰。
全老大未防有此一着,惨呼一声,直被踢出门外。
就在这时,忽听陶林惊叫道:“庄主小心!”
“飕!飕!”
两柄飞刀,破空而来。
常玉岚闻声移位,急掠数尺,让过飞刀同时,人也返扑回来。
岂料正在冲向乐无涯时,第三柄飞刀又已袭来。
常玉岚闪躲不及,那飞刀正中左肩,所幸仅是划伤表皮,飞刀穿破衣服而过。
这一来越发激起常玉岚的真火,双掌齐出,掌风有如排山倒海,撞向了乐无涯。
这间厅堂,只是跨院里较大的一间,当然比不上前院大厅宽敞,乐无涯已被常玉岚欺近身前,也无法再抛射飞刀。
又因两人都未佩带其他兵刃,此刻完全凭近身拚搏的拳脚工夫制敌。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并未制止,反而若无其事般的在做壁上观。
蓝秀早就憎恨乐无涯,她见百花夫人并不制止,索性也不理会,因为她相信常玉岚必可胜过对方。
趁着这个机会给乐无涯一点教训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果然,乐无涯在无法施展飞刀之后,近身相搏,不论在招术和内力上,都无法胜过常玉岚。
而常玉岚则是愈攻愈猛,手下毫不留情,转瞬之间,已击中乐无涯前胸两掌,踢中侧腰两脚。
乐无涯原未料到常玉岚身手如此凌厉,他以为自己已是一流的绝顶高手,必可藉此机会大出锋头,否则,他怎会自讨苦吃。
二三十招过去,常玉岚已是只攻不守,着着进*。
乐无涯却已只剩下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他情急智生,拚命向百花夫人身边退避。
百花夫人这才出声喝道:“住手!”
常玉岚趁机一掌,只打得乐无涯向后摔出好几步,才停下手来。
百花夫人望着乐无涯叱道:“就凭你也想跟常姑爷动手?人家十年前就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首,现在既是司马山庄的庄主,也是号命武林的桃花令主,你算什么,不自量力,简直是碟子里洗澡,还浅得很呢!”
她回过头来,再道:“常姑爷,十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竟有这样大的进境,看来果然是未来的武林盟主了。”
常玉岚搓了搓手道:“小婿从不敢痴心妄想武林盟主之位,几手三脚猫把式,和任何人比都自感不如,所以只好拿来对付对付乐无涯这种材料了!”
百花夫人笑道:“那很好啊!总算我没看错人,把司马山庄托付给你,不过只是有点担心……”
她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言,目的不外看看常玉岚如何接腔。
偏偏常玉岚并不开口。
百花夫人只好再继续说道:“我担心的是你连我的人都打,如果有一天打到我头上,我年纪老了,实在不知该怎样应付?”
“娘!”蓝秀急切切的叫道:“那天的事,只怕换成任何人也无法忍受,您听女儿解释!”
百花夫人突然脸色一变,蛾眉倒竖,满面冰霜,大喝道:“住嘴!现在只有两条路让你选择,你是要他?还是要我?说!”
蓝秀慌忙双膝跪地,含泪说道:“娘,你老人家暂请息怒,女儿有话告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秀儿,当年娘错了,你也错了!”
常玉岚心知事情不可为,倒不如自己先表明态度,免得反遭对方开口将自己驱逐出庄。
当下,抱拳一礼道:“夫人放心,常玉岚并非不知趣之人,自料司马山庄无容身之地,不须夫人吩咐,就此告辞了!”
他不等百花夫人表示什么,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
身后响起百花夫人一声厉喝。
常玉岚转回身来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准备到哪里去?”
“四海之内,除了司马山庄,何处不可栖身,不劳夫人挂念!”
“有胆量你就给我滚!”
常玉岚刚转过身来,突见面前两道寒光疾闪,不知什么时候,八朵名花中的天香与玫瑰,已横剑拦在门外。
这两个女人,都生性淫荡,外貌妖冶,当年曾在“玉香院”大张艳帜,不知情的,只以为她们是“玉香院”的红牌姑娘,实际上是百花夫人安置在妓院里的暗桩。
常玉岚因为曾在那里吃过亏,上过当,同时也因而进入圈套而为百花夫人所控制。
如今十年过去,这两朵所谓名花依然娇娇滴滴的艳光照人。
但常玉岚回思前情,却对这两朵花打心底既憎又恨,连接的也对百花夫人的行径感到不齿。
十年前他对百花夫人连在妓院里都设有明桩暗卡,由于当时年轻,只觉她神通广大,能人之所不能,内心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想来,当时实在幼稚得可笑,反而前次回金陵受到父亲常世伦那番责骂,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见。
此刻双剑横拦面前,而他又手无寸铁,使他不得不暗中运起真气来,决定徒手与她们一搏。
好在他深知这两个女人擅长的只是媚功,在武学上谈不到多大火候。
还未等他开口,天香已脆生生的问道:“常姑爷,你想到哪里去?”
常玉岚耸了耸剑眉道:“在下到哪里去,你还不够资格问。”
天香哼了一声,说道:“别觉着不错,现在你已失去娇客的身份了,谁都可以杀你!”
常玉岚冷笑道:“今天谁敢阻挡常某去路,谁就是死路一条!”
天香向玫瑰互望一眼,两柄剑立时罩起两道剑幕,缓缓向常玉岚*进。
常玉岚吐气开声,双掌平推,“呼、呼”两声,势如狂飚,分别向天香和玫瑰两人撞去。
他发出的掌力,足可开碑裂石,天香和玫瑰如何抵敌得住,两声尖叫之后,常玉岚早已失去踪影。
常玉岚离开司马山庄已经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谁也没看见他的踪影。
最着急的自然是蓝秀了,那天她担心惹起百花夫人的猜疑,在常玉岚冲出跨院之后,并不敢在后追随。
后来当她回到卧房,发现常玉岚的兵刃已经不见,才知道他必定是回房取了长剑才离开的。
在她预料中,常玉岚必定仍在开封附近,而且必定有音信给她。
但一连三天,竟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另外令她不解的是,这三天来百花夫人居然对常玉岚一字不提,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不过,越是这样,越使蓝秀忐忑难安。
蓝秀放心不下常玉岚,因此决定亲自到开封附近去明察暗访,但她又不敢去告知百花夫人。
一更过后,她招来陶林商议。
“陶总管,玉岚一去三天,杳无音信,你看该怎么办?”
陶林面色凝重,叹了口气道:“庄主是在那种情形之下离开的,他当然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是说他总该暗中托人带个音讯给我。”
“也许他找不到适当的人?”
“所以我决定去找他。”
“小姐可知道庄主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必在开封附近,也许在鄢陵。”
陶林颔首说道:“如果庄主未回金陵的话,那一定是在鄢陵,也许他已经和纪公子会合一处了。”
蓝秀若有所思的道:“我倒非常希望他能和纪公子在一起,只是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为什么?”
“纪公子上次约他三天后在鄢陵一家客栈相会,而他却是五天后才离庄的,这就很难联络上了。”
陶林略一沉吟道:“小姐可知道那家客栈的字号?”
蓝秀想了想道:“他好像提起过,叫什么‘群贤老栈’。”
陶林道:“鄢陵只是一个县份,要找一家客栈很方便,可惜我伤势尚未痊愈,行动仍不方便,不然一定会帮小姐跑一趟鄢陵。”
蓝秀道:“我正打算自己去一趟,又不方便对我娘讲。”
陶林正色道:“出嫁从夫,古有明训,这种事情,根本就用不着跟夫人讲,小姐只管去,夫人追问起来,有我们老两口担待。”
正说到这里,突然门帘一掀,绝代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
陶林没好气的道:“老伴,这么大年纪了,干嘛还慌里慌张的?”
绝代喘吁吁的道:“不好啦!庄主他……”
蓝秀和陶林同时大吃一惊。
陶林急急问道:“庄主怎么样了?”
“庄主可能……可能……”
蓝秀啊了一声,失声问道:“他可能怎样了?”
“可能……可能已经没有了!”
蓝秀和陶林同时呆了一呆,僵在当场。
“老伴,你说清楚些!”
陶林缓过一口气来,骇然惊问。
绝代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道:“庄主也许凶多吉少了!”
蓝秀两眼发直,连声音也几乎是直着出来的,她问道:“老嫂子,你是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绝代又喘了几口大气,才道:“婢子刚才到跨院准备服侍夫人,不想夫人和乐少爷却关起房门在里面低声说话,婢子一时好奇,便偷偷在门外听了一阵。”
蓝秀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和乐无涯提到了玉岚?”
绝代点点头道:“他们正是在谈庄主的事。”
“他们说什么?”
“夫人问乐少爷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乐少爷说住在开封客栈的十二名高手,一共出动了六名,昨天在鄢陵郊外就找到了庄主,六名高手展开围攻,庄主全身中了七刀八剑,只剩下一口气,但他最后还是侥幸得以逃脱。”
蓝秀只听得心如刀绞,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陶林紧接着再问道:“姓乐的和夫人还说过什么?”
绝代道:“乐少爷说,今天又曾派出不少高手到鄢陵以及开封附近继续追杀庄主,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报。”
陶林痛心疾首的紧锁眉头,说道:“老伴,夫人把那姓乐的小子实在宠得太过分了点!”
绝代叹口气道:“可不是吗,连我有时候也看不过去。”
绝代自从和陶林重逢后,十年来住在暗香精舍的时间比司马山庄还要多,这倒并非老夫妇感情不好,而是她对百花夫人太过忠心耿耿,几乎把个百花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但是自从八天前老伴陶林被乐无涯以柳叶飞刀掷伤后,她对百花夫人的看法,已经渐渐转变。
乐无涯完全是一派恶少气息,而百花夫人竟对他如此的纵容,仅凭这一点,就未免大大不该了。
如今又见百花夫人对唯一的女婿,也要下毒手,撇下自己的女儿不顾,心肠之狠,也可见一斑。
因之,她在偷听到这些消息后,立刻奔回向蓝秀禀报。
也正因为百花夫人一向把她视为心腹,进出内室不须通报,所以她才有机会听到此等被百花夫人视为绝对机密的消息。
。。
第二十七回 明身世母女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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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蓝秀已是心乱如麻,全没了主意。
她强忍着眼泪道:“陶总管,你看我该怎么办?”
陶林毫不迟疑的道:“既然夫人已无母女之情,必欲置庄主于死地不可,小姐也用不着顾虑太多了,马上去找庄主要紧,也许还能救他一命。”
“可是到哪里去找呢?”
“既然庄主在鄢陵重伤,他行动不便,必然不会离开鄢陵太远。”
蓝秀犹豫了半晌,已下定决心,语气十分坚定地道:“我决定现在就动身到鄢陵去。”
陶林颔首道:“对,事不宜迟,只恨我刀伤尚未痊愈,不能随小姐一起行动。”
蓝秀幽幽一叹道:“你本来就该留在庄上。”
绝代紧跟着道:“那就由我随小姐去。”
陶林摇摇头道:“你去不妥。”
“有什么不妥?”
“夫人会怀疑事情是你告诉小姐的。”
“可是夫人并不知道我听到了他们的秘密。”
“夫人机智过人,岂是你可以比得的,小姐不去寻找庄主,也许可以瞒得过她,你若随着小姐一起走,那等于不打自招了。”
蓝秀也觉得陶林的话有理,忙道:“你不必去啦?太多反而不便,留在庄上照顾陶总管要紧,我现在就动身,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陶林站起身来,关切的说道:“小姐一路千万留心,不可大意,若查不出庄主下落,最好早些回来,咱们再好好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陶林和绝代两人走了之后,蓝秀立即佩起了长剑,并且随身携带了几张银票,便匆匆出了住处。
刚跨出大门,她忽然心中一动,竟想到要回去见百花夫人当面把话说明。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母亲竟然置自己于不顾,连唯一的女婿也要置之死地,怎不令人痛心,不管如何,她也要问上一问。
来到跨院门前,只见刘天残正在一棵槐树下。
此时一更已过,不消说此人是在负责巡夜。
蓝秀并不理睬,正要推开大门,刘天残拐杖一点,一掠数丈,早跃了过来道:“蓝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若是在以往,蓝秀自然会过来依礼相见。
但此时此地,她早已失去了这种耐性,不由冷哼一声反问道:“废话,没有事我会来吗?”
刘天残两眼翻了几翻,凶光闪射,嘿嘿笑道:“对不起,夫人有令,一更过后,谁也不准进去。”
蓝秀一整脸色,喝道:“放肆,你要看清楚我是什么人!”
刘天残哼一声,冷冷说道:“在下当然看清楚了你是小姐,可惜的是就算小姐也不能例外。”
“我偏要进去,你想怎么样?”
“那就只有按夫人的令谕行事,格杀勿论!”
蓝秀霍地抽出了长剑,面色一寒,叱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敢拦阻,只管上来试试!”
刘天残本来用的是一口四尺多长的厚背鬼头刀,此刻因左腋下撑着拐杖,不适用笨重兵刃,已换了一柄薄刃单刀。
当下,单刀一掠,直向蓝秀斜肩带背砍去。
蓝秀没料到他真敢动手,一咬牙,一道银光暴起,长剑硬是迎向刀锋。
刀剑一接,响起一声金铁大震。
火星迸飞之下,刘天残当场被震退五六步。
蓝秀久未与人动手过招,也感虎口一麻。
刘天残站稳之后,拐杖一点,早已反扑回来。
他凭恃着拐杖甚长,人在空中,拐杖一记“泰山压顶”之势,挟着一缕劲风,疾袭蓝秀上盘。
蓝秀冷叱声中,长剑硬是又迎了上去。
“咔喳”一声,刘天残的拐杖生生被拦腰削断。
岂知刘天残在出拐的同时,右手单刀也一招“乌龙穿塔”而出,倏忽之间刺向蓝秀的前胸。
蓝秀娇躯疾偏,不待剑势收回,变招为“流星赶月”,再迎向刀锋。
刘天残拐杖已断,单刀又被磕回,一时站脚不住,“咚”的一声,身不由己的仰翻在地上。
蓝秀杀机已起,此时她已无暇考虑到后果,反正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索性就豁出去了。
当下,跟进一步,手起剑落,刘天残的左臂,已被齐根斩下。
刘天残惨呼一声,随即在血泊中晕厥过去。
由这一剑看来,蓝秀多多少少还是有所顾忌,否则刚才那一剑是应该砍到刘天残的脖子上的。
她刚要还剑入鞘,忽见大门呀然而开,乐无涯匆匆奔了出来。
蓝秀乍见之下,不由一皱黛眉,不敢正视。
因为乐无涯此时匆忙间不但穿得单薄,而且也衣衫不整,简直像从被窝里刚爬起来似的。
乐无涯先望了蓝秀一眼,再看看躺在血泊中的刘天残,心里早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故作茫然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蓝秀冷笑道:“没什么,刘天残想拦阻我进入跨院,我把他砍了,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死。”
乐无涯哦了一声道:“蓝姐,你未免太过分了,刘天残是奉命在门外巡夜的,他不准你进来,是职责所在,你不应该杀他!”
蓝秀道:“我已经把他杀了,你可是不服气?”
乐无涯嘿嘿笑道:“蓝姐干嘛把脾气发到小弟身上来?你杀了夫人的人,可见你根本没把夫人放在眼里。”
“这不是你管的事!”
蓝秀说着横剑直往大门里走去。
乐无涯忽地横身阻住蓝秀去路道:“蓝姐要面见夫人可以,但总得由小弟先去通禀一声。”
“笑话,我要见我娘,何劳你通禀?”
她不理会乐无涯,长剑一掠,再冷声道:“乐无涯,你若再敢阻挡,少不得要和刘天残同一下场!”
乐无涯所以不敢过分发作,是因为他此刻手无寸铁,而且他深知蓝秀武功高不可测,赤手空拳拚搏等于自讨苦吃。
蓝秀刚闯进二门,里面已响起百花夫人的声音道:“吵什么?
可是秀儿来了?”
只见厅堂里已亮了灯,百花夫人正坐在绵缎绣披的大圈椅上。
蓝秀触目之下,只觉脸上一热,照样也不敢*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百花夫人穿得如此单薄,在半遮半掩的一件外衣之下,隐隐可见里面只是一层蝉翼般的轻纱,胴体各部分都若隐若现。
百花夫人语气平淡的道:“刚才究竟为什么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乐无涯早已侍立在百花夫人的身侧,他躬身答道:“娘,蓝姐硬闯进来,而且杀了刘天残!”
百花夫人笑了笑,缓缓说道:“她是我女儿,要见我随时可以来见,你们本来就不该拦阻。”
“可是她不该杀刘天残!”
“刘天残有眼无珠,连我的女儿都要拦阻,他是自己找死。”
“夫人!”
百花夫人挥了挥手,继续道:“我们母女见了面,没有你讲话的份儿,在一旁站着别开口。”
她说着转过脸来,语气十分柔和的问道:“秀儿,这么晚了来见我,一定有什么重要大事?”
蓝秀道:“女儿想离开司马山庄几天,特来禀告母亲。”
百花夫人带些不解的问道:“娘现在已经住在庄上,你还要到哪里去呢?莫非要到金陵探望公婆?”
“女儿的确也该到金陵探望探望公婆.不过现在寻访你女婿的下落要紧。”
“哦,娘明白了,你是要找王岚,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大约不外在开封或鄢陵附近。”
这句话显然使得百花夫人留上了意。
百花夫人紧跟着问道:“他可是有讯息给你?”
蓝秀摇头道:“他若是有讯息给女儿,女儿也就用不着出去寻找他了。”
百花夫人若有所思地默了一默。
随即,她笑着说道:“我想他只是一时负气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你最好还是留在庄上,品桃大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邀柬我已代你们夫妻发了出去,这时候你实在不宜离开山庄。”
蓝秀冷幽幽的说道:“就是因为品桃大会的日子快要到了,所以女儿才必须把他找回来。”
“可是万一你们夫妇两人都不在,又怎么办?”
蓝秀冷漠一笑道:“有您老人家在庄,品桃大会本来就应由娘主持,我们在不在,根本也就无所谓了。”
百花夫人脸色一沉,道:“听你这语气,好像不希望娘住在司马山庄?果真是这样,只管直说,娘可以马上回到暗香精舍去,你放心,娘还不至于没有容身的地方。”
蓝秀芳心一震,忙道:“女儿绝没有这意思,娘别多心,司马山庄本来为娘所有,娘要收回,随时都可收回,女儿还有金陵可去,照样不会没有容身之地。”
百花夫人刹那间脸色变了几变,但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只听她淡淡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明白,在你眼中,常玉岚比娘重要,不过,依娘看来,他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娘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呢?”
“他在武林中一向人缘最好,而且目前又是号令武林的桃花令主,武林同道只有保护他,不可能有谁侵害他,再说他的武功,在当今之世,能胜他的,已实在找不出几个了。”
蓝秀摇摇头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如果有人处心积虑的围杀他,只怕他的武功再高也难逃活命!”
百花夫人星眸中冷芒闪射,身子颤了一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秀不敢接触百花夫人的目光,低下头道:“女儿只是打个比方,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女儿不能做这种最坏的打算。”
百花夫人耸眉一笑道:“果真如此,你现在去找他,不是已经晚了么?”
蓝秀芳心又是一震,暗道:“莫非他已经……”
百花夫人紧盯着她的脸色道:“秀儿,你可是听到了什么有关玉岚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蓝秀凄然一笑道:“女儿方才已经对娘说过了,不曾有他的半点消息,所以这才要去找他。”
百花夫人不动声色的道:“你既然执意要去,娘也不能过于勉强你,什么时候要动身?”
“现在就走。”
“天这么晚了,明天一早再走不好么?”
“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娘该明白才对。”
“也好,娘不耽误你的大事,走吧!”
离开司马山庄后,蓝秀心焦如焚,披星戴月,直奔鄢陵。
因为常玉岚既已身受重伤,她料定如果还活着,必然仍在鄢陵附近。
到达鄢陵,天已大亮。
蓝秀先到城内各处客栈查问。
其实她也料定,为了逃避追杀,常玉岚纵然还活着,也不敢住进客栈,倒是很可能躲入山里民家。
最后她找到了纪无情曾和常玉岚约定的“群贤老栈”,也找不到人,连问起纪无情的名字店里也无人知道。
这时她想起上次纪无情杀死杨三和杀伤全老大、刘天残的那处山径,那里是去往暗香精舍的必经之路,何不再去看看。
到达现场之后,不由她只感一阵毛发悚然。
但见杨三和五、六名暗香精舍属下埋尸之处,坟土已被扒开,十几只野狗,正在啮食尸骨。
野狗们居然不怕人,对蓝秀走近,照样张牙裂嘴吃它们的。
蓝秀也不想把它们赶走,一来近前去臭气难闻,二来觉得与其暴尸荒郊,反不如被野狗吃干净了好些。
因为不可能有人再把这些断肢残骨重新掩埋。
她刚要转身离去,忽然两名乡下打扮的女子由身后而来。
这两名女子都是二十六七年纪,青一色的布衣布裙,头戴竹笠,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姿色。
蓝秀何等机警,一搭眼就看出这两人神色举止不似乡下女子,隐约忆起她们似曾相识很像百花夫人手下八朵名花中的小风和细雨。
同时她也明白,这两人必定是奉百花夫人之命跟踪来的,自己的母亲对亲生女儿竟施出这种手段,怎能不令她黯然伤情。
果然,当她回身向后走时,这两名女子又折转方向跟踪过来,只是,她们已把距离拉远,大约有十余丈之遥。
蓝秀故意在一处山坡上的拐角树下伫住脚步。
那两名女子担心跟脱了梢,自然要施展轻功奔行,转过山坡,两人刚好和蓝秀碰个正着。
两女脸色一变,想躲避已来不及。
蓝秀故意招呼着说:“两位姑娘可是住在这附近的?”
前面的一名蓝衣女子道:“我们正是这附近农家的人。”
蓝秀道:“府上住哪里?”
蓝衣女子随手向左前方一处民家指指道:“就在那边。”
蓝秀道:“那最好不过,我是走远路来的,口渴得很,想到府上讨杯水喝喝!”
蓝衣女子望了另一位黑衣女子一眼,窘然说道:“抱歉得很,我们现在并不是要回家去。”
蓝秀冷笑道:“你们既然不是回家的,必然是要下田了,为什么既不回家又不下田,反而在山上闲荡?乡下人像你们这样逍遥自在的,只恐并不多见。”
蓝衣女子翠眉一耸道:“闲扯臊,我们的事,你管得着么?”
蓝秀霍地长剑出鞘,喝道:“你以为姑娘我不认识你们,你叫小风!”
说着再指指黑衣女子道:“她叫细雨,你们两个混账东西,竟连姑娘我也跟踪起来,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小风、细雨两人互递了一个眼色,立即各自闪开三尺,抢占中宫,分明是有意要联手合攻。
蓝秀因心系常玉岚安危,自昨晚至今,性情也变得大为急躁。
她知道这两人中以细雨为首,长剑抖出两朵银芒,指向细雨道:“是谁让你们跟踪我来的,快说!”
细雨冷笑道:“当然是夫人派我们来的,你还敢把夫人怎么样?”
蓝秀不动声的道:“我不敢把夫人怎样,但却敢把你怎样!”
突见细雨冷不防衣袖一甩,面前随即一片红雾朦朦,一阵异味掠过,蓝秀身子晃了几晃,跟着倒了下去。
只听小风道:“夫人怎会养出这么个女儿来,细雨,你看该怎么办?”
细雨不假思索的道:“咱们临来时夫人曾交代过,必要时就宰了她,否则,她醒过来我们反而要遭她的毒手。”
小风略显犹豫的道:“夫人说是这样说,但她总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若宰了她万一夫人反悔,只怕咱们两人也难免一死。”
细雨道:“可是我们总不能把她背回司马山庄。”
小风想了想道:“不如把她背到附近农家,然后回去一人向夫人禀报。”
“可是附近农家会起疑心?”
“就说她病重昏迷不省人事,多给他们几两银子也就是了。”
“万一她醒来呢,谁能招呼得住?”
“你真是猪脑,活人让尿憋死,她醒不醒来由咱们控制着,只要按时给她施迷|药不就结了。”
细雨点点头道:“姐姐说得对,就由我来背她走吧!”
细雨刚弯下身来,突然惨叫一声,人已摔倒地上。
但见蓝秀一跃而起,一缕指风,直戳小风前胸。
小风猝不及防之下,也跟着摔倒地上。
原来蓝秀方才只吸进一口“暗香血雾”,但闭住呼吸,故意装作晕倒地上,以便听她们说些什么。
当她听到百花夫人居然要小风细雨必要时将她致于死地,恍如身在梦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长剑先指向细雨道:“你们两个是想死还是想活?”
细雨虽被点了|茓道,仍能说话,她吓得全身直打哆嗦道:“小姐饶命,我们是奉了夫人之命……”
蓝秀冷笑道:“就因为你们是奉了夫人之命,所以我才不得不杀你们!”
小风惊呼道:“小姐,难道你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认了?”
蓝秀道:“正因为我顾虑到将来母女还要见面,所以才必须杀你们,两位都是聪明人,不会认为我的做法不对吧?”
她不再等两人回答,长剑划起两道银芒,小风和细雨的人头,早已离开脖子,滚到七、八尺外。
忽听山坡上传来一阵夜枭怪叫般的阴笑,接着转出两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般的怪物。
蓝秀心神一震,依稀认出这两人是早年以凶残歹毒闻名武林,于十年前投归百花夫人门下的“狼狈双绝”。
“狼狈双绝”中老大是青狼赵明,老二花狈马堂,江湖中人都习惯上称赵明为赵老大,马堂为马老二。
目前他们是百花门暗香精舍的外堂执事,蓝秀虽然十年来也到过暗香精舍探望过百花夫人,却和“狼狈双绝”甚少碰面。
两人笑声过后,人已*近蓝秀。
青狼赵明当先又桀桀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姐竟然在这里修理夫人的两朵名花,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青狼赵明笑时露出那两排森林白牙,再配上一对刺猬眼、鹰钩鼻,仅凭这副长相,普通人就能被吓个半死。
花狈马堂紧跟着裂嘴笑道:“小姐,小风细雨两人,可是咱马老二日夜神魂颠倒尚未尝到甜头的两个大美人,你这么把她们一杀,叫咱马老二今后怎么办?”
蓝秀本来无意杀这两人,她心念电转,想到如不杀死他们灭口,他们定会把今日经过禀报百花夫人,那样一来,她就越发不能见容于母亲了。
心念及此,杀机陡起,但表面上却装得神态悠闲。
因为她早就知道这“狼狈双绝”一向诡诈阴险,如果能从他们两人身上多探查出一些秘密,岂不更好。
当下,蓝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两位莫非也是一路跟踪到这里来的?真是辛苦了!”
青狼赵明拱拱手说道:“不敢,我们只想问问,小姐为什么要杀死小风和细雨两位姑娘?”
蓝秀道:“她们不遵家母令谕,私自逃离司马山庄,我是奉家母之命,前来追杀她们,可有什么不对?”
花狈马堂嘿嘿冷笑道:“恐怕不是这么一回事吧,依咱看来,事情和小姐说的刚好相反。”
蓝秀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家母派她们来追杀于我的?有这种可能么?”
青狼赵明立即瞪了马堂一眼,叱道:“老二,你胡说什么?世上哪有母亲杀女儿的道理?”
花狈马堂转了转鼠眼,窘然笑道:“那是兄弟猜错了,小姐千万别见怪。”
青狼赵明顿了一顿,说道:“小姐,实不相瞒,我们是奉了夫人之命,前来请小姐回去的。”
“我昨晚才离庄,而且临行时也禀明过家母,是她老人家特准的,现在为什么又要我回庄?”
“因为小姐出来的目的,不外是查访常姑爷的下落,对么?”
“不错,在未找到庄主之前,家母不可能要我回庄。”
“属下弟兄二人,就是奉命来禀报小姐一个好消息的,昨夜小姐走后不久,常姑爷就回庄了,而且他好端端的,并未受伤,传说中他曾被人围杀,纯属有人故意造谣。”
这种伎俩,岂能瞒得过蓝秀,但她却故做惊喜,道:“既然有这种好消息,我当然要回庄了,不过……”
赵明刺猬眼眨了几眨道:“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蓝秀道:“我还准备到鄢陵城内办点事情,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赵明面泛苦笑道:“夫人一再吩咐,要我们弟兄务必陪小姐一起回庄,否则实在无法交代。”
蓝秀略作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母命不可违,你们在前带路!”
赵明立刻在前带路,但马堂却站着不动。
蓝秀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马堂乾笑着道:“属下殿后,这样小姐才安全些。”
蓝秀也微微一笑道:“多谢关照,我一人走路,也不见得不安全,如今有了你们二位在前带路,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只管走在前面。”
她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突觉一道劲风,急袭而来。
蓝秀早已有备,反臂一剑,迎了过去。
原来方才是青狼赵明的金蛇鞭,趁机出手。
蓝秀一剑荡开金蛇鞭,花狈马堂的两根虬龙棒早已乘隙攻了上来。
这两人一展开攻势,威力的是不凡,而且配合得严丝合缝,恰到好处。
蓝秀为避开两人所欲采取的方位,脚下不停旋移。
这一来赵明和马堂刚取好方位,便又迫得立刻转变阵式,无形中已失去配合,威力也随之大减。
但他们两人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歹毒角色,蓝秀想把这两人制服,一时也并非容易之事。
蓝秀手中的长剑,并非神兵利器,仅能凭招术取胜,而且论内力又未必能胜过对方,尤其赵明的金蛇鞭足有五六尺长,想攻进去实在不容易。
于是,她猛一吸气,倒纵出去丈余之外,落下地时,左手已多了一条七八尺长的丝带。
花狈马堂如影随形在她落地时也几乎同时到达,他右手虬龙棒刚一攻出,就被丝带缠个正着。
马堂吃惊之下,左手虬龙棒随之袭到。
蓝秀早在丝带缠住对方兵刃后,拚力向后猛甩。
这一来马堂左手的虬龙棒根本无法着力,被蓝秀骤起一剑,齐腕削断。
马堂惨叫一声,蓝秀顺势再跃身反臂上刺。
当真准确得很,一剑正刺中马堂前胸,几乎穿了个前后皆通。
马堂只呼叫了半声,便摔在地上不动。
蓝秀再欲追杀赵明时,谁知赵明早已逃出十余丈外。
蓝秀岂能留了祸根,有如星飞丸泻般衔尾疾追。
若在平地,以她的轻功,赵明根本无法逃脱,但眼前脚下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到处沟壑丛林,没转过几条弯路,就已失去赵明的踪影。
此刻蓝秀的焦虑心情,可以想见。
谁都可以预料到,赵明返回司马山庄后,必定会把这一切经过,详细的向百花夫人禀报的。
母女间的相处,已经到达这种地步,她如何能再回到司马山庄。
她从前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放过,即便昨晚在家动身时,也未料到竟然一去不能再回。
当然,她仍然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向百花夫人解释,但至少这希望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实现了。
所幸她临动身时带了不少银票,足够在外几个月的支用。
同时蓝秀也想到,若在最近几天之内无法寻到常玉岚,就必须赶往金陵世家向公婆禀报。
正行走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应当去探视一下养父蓝天倚。
自从半月前南蕙救下蓝天倚,由她护送到一处山野中的农家疗养后,她就一直想抽暇前往探视,但因不久百花夫人率众进驻司马山庄,竟使她始终无法外出行动。
她谨遵蓝天倚的吩咐,这件事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连常玉岚也不例外。
此刻,由此地到那家农舍,不过十几里路,半个时辰之后,便已到达。
这家农舍,就在鄢陕北方的贾鲁河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只有老夫妇两人和一个女儿。
蓝秀到达时,老夫妇那十七八岁的女儿秋姑正在门外的天井里晒衣服。
秋始一见蓝秀,立刻放下衣服,亲切的过来打招呼。
说起来蓝秀也是他们家的恩人,因为她上次曾赠给这对老夫妇五十两银子,这在乡下人来说,实在是一笔大数目,足够一家三口将近一年的生活用度。
“秋姑娘,我爹还好么?”
蓝秀一见面就急急问秋姑。
“蓝伯伯他……”
秋姑神色不安的欲言又止。
蓝秀觉出不对,吃了一惊道:“我爹怎么样了?快说?”
蓝秀未等秋姑答话,已发觉老农夫这时正从堂屋走了出来。
她撇下秋姑,急急奔了过去道:“老伯伯,我爹究竟怎么样了?”
老农夫神色尴尬,但语气却十分亲切的道:“姑娘,请到里面坐,待老汉慢慢的告诉你。”
蓝秀虽已预料到即将发生不幸,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随老农夫进入堂屋。
老农夫搬了一把椅子请蓝秀坐下,又端上一杯冷茶,然后取出旱烟袋,燃上烟丝,巴唧巴唧抽了几口,缓缓说道:“姑娘,令尊蓝大哥走了!”
蓝秀大吃一惊,失声而叫道:“我爹他……”
老农夫这才觉出方才的语意不妥,因为“走了”二字,很容易被别人听成是“死了”的代用语。
于是,他连忙干咳了几声道:“老汉是说令尊已经离开这里了。”
蓝秀心神稍稍一松,急急问道:“他……他到哪里去了?”
老农夫似有难言之隐,叹口气道:“他在这里住了大概五六天,那天早上秋姑去送饭,发觉屋里没人,起先我们全家还以为他到附近散步去了,谁知后来一直没回来。”
“我爹的东西可曾带走?”
蓝秀想起那天她把蓝天倚安置好后,还特地到城里买了几套新衣。
老农夫喷着烟雾道:“东西都带走了,他住的那间厢房,现在还空着,姑娘不妨进去看看。”
蓝秀进入厢房,果然里面除了炕上还铺着被褥外,其他一无所有。
老农夫也跟了进来道:“既然东西都带走,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老汉还以为他找到姑娘了呢。”
蓝秀再回到前面堂屋道:“老伯伯这些天来可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事情?”
老农夫摇头说道:“老汉住在山上,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子,那里会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
“譬如有陌生人在附近走动?”
老农夫刚要开口,忽然脸色大变,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两眼只顾直直的望向门外远处。
蓝秀愕然之下,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一个中年女子,正缓缓由山坡上行来。
这中年女子的身影,在她来说,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
在这刹那间,她几疑自己身在梦中,情不自禁的离座而起,快步向那名中年女子奔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她辨认得也越来越清楚。
那中年女子似乎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蓝秀已扑倒在她膝前,颤巍巍的叫道:“娘,原来你老人家……”
蓝秀不知是悲是喜,是激动是兴奋,哽咽着,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中年女子这才在极度惊愕之下,定过神来,也激动无比的道:“秀儿……是……是你……”
原来这中年女子,正是蓝天倚的妻子,也是抚养蓝秀十几年,待她胜过亲生母亲的养母周翠玉。
“娘,这十几年来,你老人家都在哪里?”
蓝秀珠泪滚落双颊,悲切切的叫道。
“一言难尽!”周翠玉也噙着眼泪,一面把蓝秀扶了起来,说道:“咱们到那棵树下好好谈谈吧!”
左边数丈外有棵大松树,母女二人就在树下的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娘,女儿记得当年在桃花林时,就在师父桃花仙子仙逝由女儿接掌桃林的前几天,你老人家却忽然失踪不见了,以后女儿和桃花老人陶林邀游江湖,为的便是寻找你老人家的下落,想不到十几年音讯全无,今天竟能在这里见了面,也许这正是天意吧!”
周翠玉怅然叹口气道:“娘这十几年来,住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蓝秀眨了眨眼,茫然问道:“为什么?难道娘连女儿也信不过?”
周翠玉歉然一笑道:“不必多问,慢慢你自然明白。”
“娘是否知道女儿这十几年来的境况?”
“你也用不着说了,娘一切都知道,你做了桃花仙子以后,和常三公子订下终身,后来消灭了司马长风,你们夫妇就住进了司马山庄,而且又用桃花令符号令武林,每年在司马山庄有三次武林大会,是么?”
“娘可知道女儿与百花夫人的关系?”
“她是你的生母,娘早在大司马被抄家后由你爹把你接回来那天就知道了。”
蓝秀强忍着再度涌出的泪水道:“娘可知道百花夫人待女儿如何?”
周翠玉似有无限幽怨,吁了口气道:“她是你的生母,当然会待你很好,不然怎会把司马山庄交给你和常三公子执掌。”
蓝秀只觉悲从中来,情不自禁重又扑倒周翠玉膝前道:“娘,您说错了,她现在早已不能见容女儿,既*走了你女婿,又派人到处追杀女儿,女儿现在已是无家可归了。”
周翠玉怔了一怔,迫不及待的问道:“有这种事?到底为什么?
快告诉娘!”
蓝秀随即源源本本,从纪无情杀伤百花夫人手下起,以至百花夫人率众进驻司马山庄,她的手下人如何嚣张跋扈,常玉岚因而被*出庄,自己因寻找常玉岚而遭到围杀的经过,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
周翠玉只听得大为激动,喟然一叹道:“秀儿,娘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蓝秀幽幽说道:“玉岚的生死下落不明,女儿必须设法找到他,万一短期内没有消息,女儿原打算回金陵常家禀报公婆,现在既然遇到娘,就决定和娘在一起了。”
周翠玉道:“也好,只是娘暂时不能带你回去,你就住在韩伯伯这里吧!”
蓝秀知道,韩伯伯就是那位老农夫,不由急急说道:“娘,女儿还没告诉您,爹没有死,他……”
在蓝秀预料中,这话一定会引起母亲的过度惊喜,谁知周翠玉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娘就是要你留在这里照顾他的。”
蓝秀一楞道:“莫非娘已经知道了,可是他老人家……”
周翠玉道:“你爹并没搬走,只是住的地方较为隐秘而已,是不是韩老伯刚才已经告诉你他早就走了?”
蓝秀茫然点点头。
周翠玉接着说道:“那是娘特地交代他这样说的,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了你爹的安全。”
蓝秀不觉转悲为喜道:“娘快带女儿见爹去!”
她顿了一顿,再道:“娘为什么不把爹带到您住的地方去?”
周翠玉凄然摇摇头道:“这和不能带你到我那里去一样,别多问。”
“女儿如何把爹护送到这里的经过,娘一定都知道了?”
“你爹当然早就告诉我了,是一位叫南蕙的姑娘先救了他,然后你才赶到的,对不对?”
“女儿真该好好谢谢南姑娘,可惜也是不知她的下落。”
“南姑娘现在和娘住在一起,过两天我就带她来和你见面。”
蓝秀闻言喜不自胜道:“真的,她能和娘在一起,那最好不过。”
但她立刻又觉出不对,顿了一顿道:“娘既然准她住在您那里,为什么不准爹和女儿一起去?”
周翠玉摇摇头,说道:“娘有难言之隐,这事你爹明白,至于你,只好暂时蒙在鼓里了。”
这时母女二人已走近农舍,韩姓老农夫早走出天井迎接。
周翠玉道:“韩大哥,这是我女儿,用不着顾忌,而且从现在起,她也要暂时住在府上了。”
这倒使韩姓老农夫大感意外,因为蓝秀生得天姿国色,衣饰华丽,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怎会留住在山野之间的简陋农家?
当然,韩姓老人不便多问,只好望着蓝秀窘然一笑道:“刚才不得已没跟姑娘讲实话,姑娘千万别见怪。”
蓝秀道:“晚辈还该谢谢韩伯伯才对。”
周翠玉道:“不必麻烦韩大哥引路,我们自己进去吧!”
穿过堂屋,便是用竹篱围成的一个后院。
后院正靠着山壁,在草墙后面,搬开几捆高粱后,便显出一个洞口。
周翠玉弯腰进去,走不到一丈,左拐便是一间窄小的石室,石室内点着油灯,照见蓝天倚正在床上打坐。
他的脸色已见红润,完全不似半月前初来时那副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模样了。
原来这里是韩家的菜窖,由于初夏存菜不多,所以经周翠玉的要求之下,特地空出来供蓝天倚暂住的。
不消说这地方是最安全不过的,纵然有人进入农舍追查,也不可能发现草墙后面还有处山洞。
周翠玉还没进入石室就叫道:“天倚,秀儿来看你啦!”
蓝天倚喜中带惊的叫道:“快快叫她进来。”
蓝秀早抢前几步,拜倒床前道:“女儿拜见爹爹!”
蓝天倚道:“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坐着讲。”
床前只有一只木凳,蓝秀让母亲在床沿坐下,自己才在木凳上落了座,她关切的望着蓝天倚道:“半月不见,爹的气色好多了。”
蓝天倚道:“在这里吃得饱,睡得着,又有你娘常来照顾,爹的身子,当然会慢慢恢复过来。”
他说着神色带点不安的又道:“你怎么有机会到这里来看我?
巫嫣红那女人不是住在司马山庄么?她怎么会让你随便出来?”
由蓝天倚的神色和语气里,蓝秀难免有些讶然不解,她已由常玉岚处得知巫嫣红就是她的生母百花夫人。
在她的想法里,当年百花夫人在大司马抄家时既然能把她托付给蓝天倚,那么蓝天倚必定是她的心腹,为何此刻竟然直呼百花夫人之名,而且神色间颇有敌意,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不等她开口,周翠玉已抢着说道:“秀儿已经不回司马山庄了,她决定就留在这里服侍你。”
蓝天倚大为惊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周翠玉道:“秀儿,把事情经过,再对你爹讲一遍!”
当蓝天倚听蓝秀讲述过后,叹口气道:“我早就猜到巫嫣红那女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会下毒手,果然不出所料。”
蓝秀怔了怔道:“爹,你怎么也说她的坏话?”
蓝天倚双颊开始抽搐,语调激动的道:“秀儿,她是你的生身母亲,所以原先我是不准备和你讲实话的,以免伤了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现在她既然连你也不放过,我也不须再隐瞒了,孩子,你可知道上次追杀我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蓝秀眨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道:“总不会是她吧?”
蓝天倚怪然一笑道:“你说对了,派人追杀爹的就是她。”
蓝秀啊了一声道:“这真让女儿万万想不到,莫非这十几年来爹一直被她监禁在暗香精舍?”
蓝天倚长长吁口气道:“也可以这样说吧!半个多月前,爹听到她要对我下毒手的消息,千方百计的找机会逃了出来,谁知忍饥挨饿昼藏夜出逃到鄢陵山上,还是被她派出追杀我的人追到了,我当时又饥又病身子又虚,若不是南姑娘和你及时赶来,早就没命了。”
这时周翠玉倒了杯茶递给蓝天倚道:“秀儿已经不走了,你们爷儿俩多的是时间在一起,喝口茶再慢慢讲。”
蓝天倚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了,上次爹再三交代你不可对任何人讲,而且不能随你到司马山庄去,正是这原因,你想,我若到了司马山庄,她必会得到消息,到那时我既难免一死,你们母女之间也难以相处。”
蓝秀紧蹙着黛眉道:“可是女儿始终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爹呢?”
蓝天倚痛苦的摇摇头道:“别追问,爹有苦衷,实在不愿意对你讲真情。”
蓝秀两眼凝视着蓝天倚的神色,怔怔地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
却见周翠玉别过头去,幽幽一叹道:“天倚,事情早晚是要揭晓的,何必再隐瞒秀儿,连我都可以原谅你,自己的女儿还顾虑什么?”
蓝天倚略一迟疑,像下了决心,点点头道:“好,我告诉她。”
接着转过脸来,又道:“秀儿,可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么?”
蓝秀不假思索道:“女儿的生父,自然是当年被抄家的大司马。”
蓝天倚摇摇头,说道:“说出来你别失望,你没有那样身份地位显赫尊贵的父亲。”
蓝秀只听得心气一窒道:“那么女儿的生父是……是谁呢?”
蓝天倚苦笑道:“就是我。”
蓝秀呆了一呆道:“那么女儿的生母也不是她了?难怪她连女儿也不放过。”
蓝天倚又摇摇头道:“你的生母就是巫嫣红。”
蓝秀如闻晴天霹需,失声问道:“难道爹和她?……”
蓝天倚神色尴尬的道:“不错,你是我跟她所生的,那女人是大司马的第六妾,生性淫荡,为大司马所不喜,而她又每晚都离不开男人,爹当时是大司马将军府内院护卫头目,由于年轻心志不定,竟然抵制不了她的美色勾引,而做了她的面首,就这样才有了你。”
蓝秀羞窘得低下了头,幽幽问道:“后来呢?”
蓝天倚道:“在大司马抄家后,她躲到一处亲戚家里,又过了几个月,才生下了你,后来她把你交给了我,我就带着你娘和你偷偷离开京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野间筑屋住下,那就是你自幼住过十几年的老家了。”
“爹为什么要躲得那么远?”
“因为担心被巫嫣红找到,爹想和你娘过着正常的家庭生活,摆脱那女人的纠缠和掌握。”
蓝秀回忆着往事道:“女儿记得一直到十三四岁,我们的确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并无任何人前来打扰,直到有一天爹出门一去不返,才开始了女儿和娘的悲惨厄运。”
蓝天倚道:“其实她在那十三四年来,一直在到处找我,只因我们住往的地方太隐秘,竟使她无法如愿。”
“当爹被她再度发现时,她已利用这十三四年的时间,建立了自己的地盘暗香精舍,手下徒众不了数百,有所谓的八朵名花五条龙,以及另外不少高手。”
“她怎会在仅仅十几年内,在武林中建立下如此庞大的势力?”
“她财势雄厚,在大司马抄家前,便私运出无数的金银珠宝。
她本来就有武功根底,再加她偷去大司马几册在武林中已失传的武学秘籍,凭着她过人的资质,很快的便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声名大噪。”
“但是,江湖中人很少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来历,即便知道,也都认为她是大司马的原配夫人。”
“试想,以她现在不过才五十左右的年纪,大司马的年纪,至少比她大出二十岁,怎可能是元配夫人呢?”
“这么说,爹离家一去不返后,就是被她发现掳走了?”
“不错,爹被掳到暗香精舍后,又做了她的面首,整天被拘禁在设有机关的暗室里,只有夜间才被放出来和她相会。”
“她为了要断绝爹的念头,所以又派人追杀你娘,所幸你们母女两人逃到了桃花林,才逃过一劫。”
蓝秀心念闪电般转了几转道:“爹,女儿有一事不解,她既然要追杀我娘,娘逃到桃花林并不安全,因为当时的桃花仙子正是她的妹妹,即便桃花仙子不认识娘,陶林总该认识娘才对。”
蓝天倚道:“在大司马府时,爹只是内院侍卫头目之一,而陶林是在外面军营里当差,彼此从无来往,自然并不认识,而且你娘对真正的身份一直守口如瓶,所以才能把陶林瞒过。”
蓝秀望了周翠玉一眼道:“娘在女儿接任桃花仙子之前,忽然失踪离开桃花林,这件事女儿始终不解,方才问娘,娘也不肯讲,爹可知道是为什么?”
蓝天倚道:“现在爹连这样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娘自然也不需再隐瞒了,老实对你说,巫嫣红的妹妹桃花仙子在临死前的几天,已经查出了你娘的身份,她要处死你娘,幸亏有个丫环把消息暗暗告诉你娘,你娘担心连累你,自然不能对你讲,只有一人偷偷逃走了,好在不久那女人就死了,这件事也就无人再提了。”
“可是她们为什么不杀女儿?桃花仙子临死时反而遗嘱女儿接了她的大位?”
“傻孩子,你是巫嫣红的亲生女儿,那女人弄清你娘的身份后,自然也明白你是她的甥女,当然不会害你。”
周翠玉在旁叹口气,Сhā嘴道:“秀儿,当你知道了自己不是大司马的女儿,是否心里很难过呢?”
蓝秀连忙离座又跪到床前,含泪说道:“爹,娘,女儿不但不难过不是大司马的亲生女儿,反而更高兴,因为我已知道了爹才是我真正生身的父亲,百花夫人虽然生了我,却不但没养育过一天,反而要置我于死地,而你老人家养育我十几年,待我胜于己出,和亲生又有什么两样?”
周翠玉情不自禁俯下身来,母女两人相拥而泣,久久不能自己。
蓝天倚也俯下身来,拍拍蓝秀肩膀道:“别哭啦!难得一家团聚,只可惜常三公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但现在急有何用,只好慢慢打听了。”
周翠玉也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巫嫣红那女人也太狠毒了,连自己的唯一女婿也要杀。”
蓝天倚哼了一声道:“她连亲生女儿都要杀,何况女婿。”
蓝天倚说到这里,忽然像想起一件事情,接着轻咳了一声问道:“秀儿,巫嫣红这次到司马山庄去,可曾带着一个叫乐无涯的年轻人?”
蓝秀芳心怦然一震道:“有这么一个人,据说是她的义子,爹为什么忽然问起他来。”
蓝天倚神色尴尬的别过头去道:“说出那女人的丑事你别难过,乐无涯目前是在巫嫣红跟前最得宠的一个面首。”
蓝秀只觉脑门“轰”的一声,几乎僵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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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夫妻劫后聚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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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秀想起这些天来,百花夫人那所跨院,每到夜晚,只有一个贴身侍婢和乐无涯住在那里,又想起昨晚前往辞别百花夫人时,两人都衣衫不整,两相印证,不觉恍然大悟,自己的生母竟做出这样丑事恶行。
她居然和一个年纪相差一倍以上的男子私通,而且名义上两人又是义母义子身份,怎不令她痛心疾首。
蓝天倚长长叹口气,继续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用不着多隐瞒,当年乐无涯的哥哥乐无穷,也正是那女人的面首。”
“十年前她初见常三公子和纪二公子时,本意是把他们收为面首,后来发觉,二人不可能甘心供地驱使,才又改变了主意。”
他说到这里,又从周翠玉手中接过一杯茶,喝下后接道:“爹这次遭到那女人追杀,也多半是乐无涯的怂恿。”
“其实爹在半年前已因身体虚弱不能供她驱使,所以这半年来只是被她禁锢在暗香精舍一处秘室里,照那女人的原意念在爹多年来为她效力,只想等爹自行衰竭而死,但乐无涯却不肯放过,那女人也听了他的话。”
“她这次未能追杀到我,将是她内心最大的恐惧与不安,因为她担心爹会把她的丑行传扬开去,到那时她就势必身败名裂了。”
周翠玉恻然望了蓝秀一眼道:“娘和这位韩姓老夫妇早就认识,当十天前偶而前来时,无意中撞见了你爹,为了他的安全,才要求那韩老伯把你爹搬到这间石室来的。”
蓝天倚郝然低下头去,呐呐说道:“翠玉,我自知罪孽深重,太对不住你,你能原谅我吗?”
周翠玉正色道:“到现在何苦还说这种话?你是身不由己,我怎会怪你,我们不是曾在乡村山野间过了十几年安安静静的美满生活吗?如果你心里没有我,恐怕早就自动去找她了,那还会等她把你掳走。”
蓝天倚黯然说道:“可是老住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周翠玉无奈摇摇头道:“你总得让我找机会禀明老爷子,只要他老人家能原谅你,马上就可接你到‘垂杨草庐’去了。”
蓝天倚忽然握拳捶了一下床板道:“不管如何,你要尽快向老爷子禀明,他老人家能原谅我最好,否则,我也应该在他老人家面前谢罪一死。”
周翠玉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拍着蓝天倚的肩头道:“天倚,我们夫妇好不容易重聚,这事我怎能不加慎重,我曾有好几次和老爷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好几次话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
“只因这件事对你、我太重要了,万一老爷子不肯原谅,不但你一命难保,连我也无法再在‘垂杨草庐’耽下去了。”
蓝天倚又是长长吁了口气,不再言语。
蓝秀早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到这时才找到询问的机会,愣愣的道:“娘,老爷子是谁?‘垂杨草庐’又在什么地方?”
周翠玉颇感为难的道:“老爷子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娘离开桃花林,就是投奔他的,十几年来,一直负责服侍他,至于‘垂杨草庐’,也就是老爷子和现在娘住的地方。”
她所以肯向蓝秀透露“垂杨草庐”,不外是因为这名称一向不为外人所知,而且此刻蓝秀已无法再回司马山庄,对自己的女儿,已用不着过分守密了。
蓝秀察言观色,心知母亲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再问。
石室里沉寂了甚久,蓝天倚才又问道:“你每次出来,老爷子可都知道?”
周翠玉道:“自然要瞒着他老人家,其实你的消息,我到现在还不敢对‘垂杨草庐’任何人透露。”
蓝天倚道:“现在有秀儿在旁照料,我比从前更安全多了,为了不使那边的人生疑,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周翠玉临走时,留下了一包蓝天倚喜欢吃的东西,这都是她在“垂杨草庐”亲到厨下准备的。
她不准蓝秀远送,以免泄露形迹,出了洞口,便自行赶回“垂杨草庐”。
一路上周翠玉想了很多。
夫妻重聚,再加上女儿也回到跟前,在她来说,怎不兴奋莫名。
但想到常三公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不免为女儿难过。
好在她至今并未见过女婿常三公子,即使难过,也并不深刻。
回到“垂杨草庐”,她本想先去看看纪无情、司马骏和南蕙。
因为她早知道常玉岚是纪无情和司马骏的生死故交,常玉岚如今遭到这种下场,理应让他们两人知道。
至于南蕙,她是蓝天倚的救命恩人,而且又和蓝秀相识,让她知道蓝秀的处境,也是应该的。
原来南蕙那天在鄢陵的“群贤老栈”和纪无情见面后,便决定随纪无情到“垂杨草庐”栖身。
但纪无情必须先回家禀明母亲,所以暂时仍把南蕙留在客栈。
纪老夫人早就为纪无情的婚事关心,听过之后,立刻满口答应,等和南蕙一见面,更是对这位丽质天生而又聪明慧黠的女孩子满心喜欢,马上就把她留在“垂杨草庐”中的纪家别院。
而南蕙也对纪老夫人亲切得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和纪家上下人等也相处得十分和睦融洽。
纪老夫人喜在心里,决定报过大仇后就为儿子和南蕙完婚。
不过,周翠玉经过一番冷静考虑,并未去找纪无情、司马骏和南蕙。
因为她觉得目前的第一件大事,还是要先见老爷子,只有老爷子肯答应让蓝天倚父女到“垂杨草庐”来,才能谈其他的事。
否则,若先把事情宣扬出去,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怀着恐惧不安而又焦虑沉重的心情走向无名老人所住的那所别院。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在此刻的她来说,却像比跋涉千山万水还要艰难。
无名老人白天习惯在厅堂里打坐,当周翠玉到达时,果然不例外。
周翠玉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跨进门槛,垂手侍立一侧,内心虽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岂知无名老人两道湛湛眼神,有知冷电,直穿肺腑,缓缓说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讲?”
周翠玉的身子一颤,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呐呐说道:“老爷子,婢子确实早就有话对你老人家讲,只是一直不敢开口!”
无名老人挥挥手道:“有话站起来讲,你服侍我十几年了,算不得外人,何必行此大礼!”
周翠玉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要开口,无名老人又道:“这些天你好像有时不在‘垂杨草庐’,是否正为了这件事?”
周翠玉心头一震,愕然失声道:“莫非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她心里想着一面偷偷注意无名老人的神色。
因为这对她太重要了,蓝天倚是否能和她夫妻永聚,只在无名老人一念之间。
无名老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良久,才缓缓说道:“老夫岂能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这些年来孤伶无依,也够苦了。”
周翠玉如奉大赦,复又跪拜在地道:“但求老爷开恩。”
无名老人神色开始凝重,一字一字的道:“这不能算蓝天倚的错,他一向对老夫忠心耿耿,若没有那女人的引诱,怎可能发生这种丑事,去诉他,只管回来,老夫绝不责怪于他就是。”
周翠玉感激涕零,匆忙站起身来,由于过度兴奋,语调反而激动得呜咽起来,道:“老爷对我们夫妇的大恩大德,婢子和他来生必定结草衔环。”
无名老人又挥挥手道:“去吧!让老夫一个人清静一下。”
周翠玉离开无名老人别院,自觉前后已判若两人,这世界顷刻之间,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她回房刻意修饰了一番,揽镜自照,似乎自己已年轻了许多,像是又恢复到昔日的青春,脑际也浮起一幕灿烂美丽的远景。
她决定先到纪家别院去探望一下纪无情和南蕙。
在无名老人的严格规定下,纪家别院只有她一个人可以随便进出,另有,就是不属于“垂杨草庐”中人的司马骏了。
跨院进去的第一间厢房,便是纪无情的住处。
这厢房一共三间,最外面的一间算是小客厅,里面两间是卧室。
当真凑巧,纪无情和司马骏正在客厅里下棋,南蕙则在一旁观看。
此时的司马骏,已不适合再称为无我和尚了。因为他已奉无名老人之命,改换了俗家装束。
由于他双目已经复明,看起来容光焕发,翩翩潇洒,英气勃勃,有如玉树临风,完全一副五陵佳公子气派,似乎又恢复了十年前身为司马山庄少庄主的模样。
说来也许令人不信,他一向不喜与异性相处,不少绝色美女,都不曾放在眼里,偏偏自从在纪家别院遇见纪家小姐纪小凤后,竟然一见倾心。
起初,他因自己已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人,也只是把一番爱慕之意,藏在内心深处而已。
自从奉命改换便服后,难免已形诸于外,因此,经常藉着来找纪无情谈天,设法和小凤接近。
纪小凤自然也对他颇具好感,纪老夫人看在眼里,也并不反对,只是司马骏僧俗身份未明,不便公然表示而已。
纪无情呢?不消说也对两人有意撮合,因之,他也是主张司马骏弃僧还俗最有力的一个了。
这时,纪无情和司马骏一见周翠玉来了,连忙停止对弈,站起身来迎接。
别看这两人在外面耀武扬威,在周翠玉面前,却乖得像两个大孩子,最是彬彬有礼。
这原因很简单,一来周翠玉是无名老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二来她对他们二人也最为关怀照顾。
南蕙先裣衽一礼道:“周姑姑,你来了。”
此刻的南蕙,也和半月前像脱胎换骨一样,完全不见了昔日犷傲不驯的野性,显得是那样端庄贞静。
周翠玉坐下后,开口就说:“你们知道我是谁?”
纪无情等人只听得大感一愣,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谁不认识您是周姑姑?”
周翠玉这才觉出方才自己那句话太突然。
其实不能怪她,她因为内心太兴奋,所以一心只想直接了当的先表明身分,然后再提蓝秀和常玉岚,否则,一开口就提起蓝秀和常玉岚,那才是真正的没头没脑太突然了。
她不觉脸上一热,顿了一顿道:“老身是说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来历?”
纪无情道:“你老人家始终不肯讲,晚辈们如何能知道。”
周翠玉道:“现在我就要对你们讲了。”
司马骏Сhā嘴道:“那最好不过。”
周翠玉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说道:“我是蓝秀的母亲,蓝秀是你们早已认识的了。”
纪无情等又是一愣,呆了半晌,才问道:“蓝秀的母亲,不是巫嫣红那女人吗?”
周翠玉随即把详细经过,毫不隐瞒的叙述了一遍。
纪无情大喜过望的道:“周姑姑,晚辈这些天来,就因为她是巫嫣红的女儿,所以方心存恨意,现在得知她是你抚养长大的,以后便不会那样对待她了。”
周翠玉深深一叹道:“可惜她现在已经落难了,不再是司马山庄的女主人了。”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周姑姑此话怎讲?”
周翠玉道:“现在老身已用不着对你们隐瞒,常三公子在三、四天前就被巫嫣红*出司马山庄,而且据说巫嫣红还派出不少高手把他杀成重伤,此刻下落不明,秀儿为了出来查访,那女人竟然连亲生女儿也要追杀……”
她说到这里,不觉滴下几滴眼泪。
纪无情大为关切的急急问道:“周姑姑可有看见了她?她在什么地方?”
周翠玉道:“我已把她安置在一处民家,还有她父亲也在那里。”
纪无情忙不迭的道:“周姑姑,快带我们去,我们帮忙把蓝大叔和她一起接回来。”
周翠玉稍显犹豫的道:“别忙,我方才已经禀报过老爷子,老爷子宽宏大量,同意把她父亲接回来,只是秀儿的事,还不敢对老爷子讲,不知道老爷子肯不肯也让她来。”
纪无情忙道:“那正好,她可以住在晚辈家里。”
周翠玉有些为难的道:“那方便吗?老太太同不同意?”
南蕙扯了纪无情一下衣角,低声道:“二哥,你就对周姑姑实说了吧!”
她一向称纪无情纪大哥,自从住进纪家别院,得知纪无情排行第二,已经改口称二哥了,连姓儿也不再带。
纪无情随即歉然一笑道:“周姑姑,小侄因为先前不知您和蓝姑娘的关系,所以有件事没有告诉您,您女婿常玉岚前天已经被接到舍下来了。”
周翠玉大为惊喜,啊了一声道:“真的,他可是被你救下来的?”
纪无情望了司马骏一眼道:“该说是事有凑巧吧!小侄和司马老弟前天偶然在鄢陵城外一处山坡经过,得见令婿被六名高手追杀,可惜晚了一步,当时他已身受重伤,眼见就一命不保,小侄和司马老弟赶上前去,总算将强敌击退,当即把令婿搀回舍下养伤。”
周翠玉大为激动的道:“两位贤侄,你们前后两次救了常三公子的性命,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二位才好。”
纪无情正色道:“周姑姑说那里话来,小侄们和令婿早已是生死故交,但为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却一再故意给他难堪,他都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凭这些,就足以证明他对小侄们的真正友情了,你老人家又何必再提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呢?”
周翠玉早知十年前纪无情对蓝秀曾是一往情深。
此刻她真恨不得能再有一个像蓝秀一样的女儿,好在她已明白,纪无情目前已经有了意中人,而南蕙长得又多么和蓝秀相似。
她心里想着,一面急切的问道:“可不可以带老身看看常三公子?”
纪无情道:“丈母娘看女婿,当然可以,不过他刚才睡着了,所以小侄才能抽空和司马老弟下棋。”
“这两天来可都是你亲自照料他?”
南蕙抢着说道:“可不是吗!二哥两天来几乎日夜守在他床前,换药疗伤都是他亲自动手,连陪我谈天的时间都没有了。”
周翠玉内心又是一阵感动。
纪无情道:“周姑姑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小侄去看看他醒来没有。”
常玉岚就被安置在纪无情隔壁的另一间房里。
纪无情悄悄进去后,常玉岚已闻声醒来,他因盖着被子,无法看出伤势,但气色和精神还都很好。
纪无情来到床前,俯下身来,低声道:“常兄,是不是要换药了?”
常玉岚摇摇头道:“早上才换过药,何必再麻烦,兄弟感觉已好得多了。”
纪无情道:“你别激动,我现在要告诉一件使你既吃惊又高兴的事。”
常玉岚紧锁眉峰道:“兄弟最担心的便是贱内,那女人连自己的女婿都要杀,只怕连她的女儿也难放过,我倒真希望贱内也能及早逃出司马山庄。”
纪无情不动声色的道:“不但嫂夫人已经逃出了司马山庄,连令岳母也在咱们这里。”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道:“什么?那女人也来了?这怎么可能?”
“你别惊,待我慢慢告诉你。”
当纪无情照着周翠玉所告诉的详细说过一遍后,常玉岚并不似在预料中的那样感到意外了。
因为他早就听说蓝秀自幼为一对蓝姓夫妇抚养,并且如道她的养母在桃花林时不知去向,不过,如今得知她的生父就是蓝天倚,而且蓝天倚并没死,而她的养母又住在“垂杨草庐”,自是高兴万分。
当下,他强自活动了一下身子道:“真不好意思,家岳母来了,兄弟无法立即前往拜见,实在太失礼了。”
纪无情忙道:“令岳母就在兄弟房里,你现在浑身是伤,当然该由她来看你,等好了以后,再补行拜见大礼也不迟。”
常玉岚颇为尴尬的道:“真想不到第一次和她老人家见面,我会是这样子,那就麻烦纪兄请家岳母来吧!”
纪无情回到自己房里,南蕙抢着问道:“干么去了这么久?”
纪无情道:“我当然要把事情经过详细对他讲明白,免得周姑姑见面后还要再解释。”
说着望向周翠玉道:“你老人家就随小侄来吧!”
司马骏和南蕙也跟在后面。
进入房内,常玉岚已在背后垫个枕头靠墙坐了起来。
他刚要欠身为礼,周翠玉就关切无比的叫道:“姑爷,千万别这样,养伤要紧!”
她虽然没看到常玉岚的伤势,但第一次和女婿见面就这种场面,话未说完,已不禁流下泪来。
常玉岚也大为激动的道:“小婿到今天才得见岳母,岳母千万原谅。”
周翠玉叹口气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就该怪巫嫣红那女人,姑爷,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常玉岚强做笑颜道:“多获纪兄和司马兄相救,这两三天又承纪兄日夜衣不解带照料,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周翠玉道:“若我能早两天知道多好,老爷子那边的药室,一向由我照料,什么样的珍奇药物都有,待会儿我就去拿些过来。”
纪无情大喜道:“那太好了。”
司马骏和南蕙也都喜形于色。
周翠玉在床沿坐下,再道:“刚才纪少爷必定已对姑爷说了,秀儿出来寻找你也遭到那女人的追杀,好在她没受伤,反而杀死那女人的手下好几个,目前她正在一处民家和她父亲在一起,我决定马上去把他们父女接过来。”
纪无情道:“哪太好了,她来了,小侄也可好好休息休息了!”
周翠玉为了常玉岚养伤,不便多留,临走时嘱咐道:“姑爷安心养伤,我这就给你取药来。”
出了房门,纪无情道:“小侄随姑姑一起去。”
取好药,周翠玉交给纪无情道:“这里面内服外敷的都有,麻烦你马上为他换药,我现在就去接他们父女回来。”
纪无情连忙说道:“周姑姑别急,您累了大半天,好像连午饭都没吃,依小侄看,您还是先休息,等到了傍晚再说。”
周翠玉茫然问道:“这是做什么?”
纪无情道:“到那时小侄已为令婿换好了药,也好随您一起去,而且为了不使巫嫣红派出的眼线发觉,必须在夜晚行动才好。”
周翠玉也觉得纪无情顾虑的很对。
她不难料出,鄢陵一带,目前已是百花夫人注意的焦点,很可能已到处布满了暗桩暗卡,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自然应以行动隐秘为宜。
她回到房间,用了些饭,又上床休息了一阵,待太阳将落西山,纪无情和司马骏早已在门外等候了。
本来,南蕙也要随着来的,纪无情说好说歹的才把她留下。
由“垂杨草庐”到韩姓老人农家大约有七八里路,到达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进入后院,周翠玉吩咐纪无情和司马骏先在外面等候。
韩姓老人招待非常亲切,特地命女儿秋姑把桌凳搬到后院,并沏了一壶茶,纪无情和司马骏月下品茗,倒也颇为惬意。
周翠玉进入石室,蓝天倚和蓝秀父女二人,正在灯下谈心。
蓝天倚一见周翠玉便愣愣的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翠玉道:“我是来接你们的。”
蓝天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中急急问道:“老爷子恩准了?”
“他老人家如果不准,我怎敢随便作主。”
“他说什么?”
“已决定不再追究于你,他说你是受那女人威胁引诱,并非心甘情愿。”
蓝天倚如奉大赦,情不自禁翻身在床上跪下,拱手过额道:“谢天谢地,多谢老爷子宽宏大量。”
他说完话,便忙着整理随身东西。
蓝天倚本来是空人一个由暗香精舍逃出,但蓝秀为他购买了好几套新衣以及日用物品,这些天来周翠玉也带来一些东西,整理起来,足足要包成两大包。
蓝秀还有些不放心的道:“娘,女儿我呢?”
她从前贵为桃花仙子和司马山庄女主人,如今竟落得连栖身之地也没有,说起来也够凄惨的了。
周翠玉道:“你当然也要跟爹一起过去。”
蓝秀刚要帮忙蓝天倚整理东西,周翠玉再道:“别忙,娘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过去后你就可以见到常姑爷了。”
蓝秀照样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道:“娘,您说什么?”
周翠玉道:“常姑爷也在那边。”
连蓝天倚也听得停止动作。
“他……他怎么会在那边?”蓝秀不知是惊是喜。
“他被巫嫣红派人杀成重伤,幸亏纪少爷和司马少爷路过碰上,救了他一命,当时就把他搀回“垂杨草庐”疗养,刚才娘已和他见过面了。”
“他伤势怎样?”
“纪少爷两天多来衣不解带照护他,刚才又换上娘从老爷子那边取来的药,料想不久就会痊愈的。”
蓝秀吁了一口气,哺哺自语的道:“纪公子和司马公子在一个多月内连救他两次性命,玉岚和女儿真不知如何报答他们。”
周翠玉也不禁有些激动的道:“娘方才何尝没在他们面前说过这件话,纪少爷真不愧是至情至性的侠义中人,听他的语气,他和姑爷的交情,实在不是生死知己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蓝秀只听得热泪盈眶道:“他们可知道娘来接爹和女儿的事?”
周翠玉道:“他们担心路上出事情,也跟着来了。”
“他们在哪里?”
“我吩咐他们在后院里等候。”
蓝秀急急起身道:“娘请帮爹整理东西,女儿出去看看他们。”
出了洞口,只见纪无情和司马骏正在那里对月饮茶闲谈。
她本能的芳心一震,司马骏为何已经换成了便装,而且看来不像失明之人。
纪无情和司马骏认出来人是蓝秀,刚要起身见礼,谁知蓝秀竟然急急行前几步,望着两人,盈盈拜了下来。
在这刹那,纪无情和司马骏都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当场。
半晌,纪无情才失声叫道:“嫂夫人,这算何意?”
蓝秀泪落双颊哽咽说道:“承蒙二位公子两度援手,使外子玉岚得以大难不死,此恩此德,我夫妇二人真不知如何答报!”
纪无情凄凉一笑道:“嫂夫人,说句你别介意的后,兄弟认识常兄在你之先,十几年的相知相交,如果连这点忙都不能帮,那还算的什么朋友。”
他说着,刚要俯身将蓝秀搀起,但两只手伸出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蓝秀不使纪无情为难,随即站起身来。
彼此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周翠玉已陪着蓝天倚走了出来。
纪无情和司马骏连忙过去和蓝天倚见礼,虽是初次见面,但因事先已知道一切,也就不须多做寒暄。
两人并从蓝天倚和周翠玉手里各自接过一个包裹。
然后,蓝天倚和周翠玉再去向韩姓老夫妇道谢道别。
韩姓老夫妇带着女儿秋姑直送出竹篱,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屋里去。
一行五人,随即往“垂杨草庐”进发。
“娘,有多远的路?”蓝秀问道。
“不要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时司马骏正在蓝秀身边,蓝秀终于忍不住问道:“司马少爷,你的眼睛……”
纪无情抢着代答道:“是老爷子给他治好的,老爷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以称得上是当今之世第一高人了。”
蓝秀眨着星眸道:“老爷子究竟是什么人?”
纪无情歉然笑道:“知道的不肯讲,不知道的问也问不出来,你问我,我也无可奉告的。”
蓝秀搭讪着再问道:“到了那边,可不可以见到他老人家?”
纪无情道:“那就看他要不要召见了。”
蓝秀正要再问,只听蓝天倚道:“翠玉,今晚可不可以见到镇台大人?”
周翠玉道:“他老人家几乎三十年没离开‘垂杨草庐’一步,当然可以见到。”
蓝天倚又问道:“那边还有些什么人?”
周翠玉道:“老爷子为了清静,不少前来依附的旧日僚属都遣散了,你去了也不会认识几个,不过东方大姐这几天又要来了。”
五个人一路谈着,很快便到达“垂杨草庐”。
篱门未关,推门而入后,只见一名白发苍苍但却红光满面的魁梧老人正坐在前院的藤椅上对月品茗。
蓝天倚乍见那白发苍苍的魁梧老人,定了定神,急急趋前几步,侧身跪拜在地道:“卑职蓝天倚,拜见镇台大人。”
魁梧老人并不吃惊,语气亲切的道:“起来,现在咱们都是无官无职的平民了,用不着这种称呼,更用不着行此大礼。”
蓝天倚似乎还是不敢起来,谨声说道:“一别三十年,镇台大人还是这等康健硬朗,卑职真是太高兴了。”
魁梧老人挥挥手道:“要你起来就起来,咱们都是武人出身,武人就是要干脆些!”
蓝天倚刚站起来,周翠玉已低声道:“秀儿,还不拜见大人!”
蓝秀立即盈盈跪拜下去道:“再晚蓝秀拜见镇台大人!”
在蓝秀预料中,这位昔日的镇台大人,一定是无名老人了,也正是父亲当年的上司,自然也表现得无比虔诚礼敬。
纪无情和司马骏知他是千手观音东方霞的同胞弟弟东方青,却到此刻才明白他三十年前竟是镇守一方的总兵大员,不由也都肃然起敬。
当下,东方青望了蓝秀一眼道:“周大妹子,这就是令媛蓝姑娘吗?”
周翠玉点了点头。
东方青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她幼年成名,如今也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周翠玉愣了一愣道:“这些事青帅都知道了?”
东方青颔首道:“方才老爷子已召见过老夫,所以我已知道你去接蓝老弟了,至于令媛的事,是南姑娘对老夫讲的。”
他接着又深深一叹,再道:“你带他们父女安置安置去吧,老爷子已经安歇了,今晚不必再去见他老人家了。”
光阴荏落,匆匆便是将近半个月过去了。
这时常玉岚在蓝秀悉心照料下,伤势已日渐痊愈。
蓝天倚在来到“垂杨草庐”的第二天,便拜见了无名老人。
唯独常玉岚和蓝秀,却始终未为无名老人召见。
他们夫妇半个多月来在不少人的传言中,已把无名老人视为神明,偏偏无缘拜见。
某天傍晚,纪无情和司马骏在“垂杨草庐”前的小桥边浏览山光水色,突见一名黄衣老者,由对面小径上急奔而来。
纪无情立即失声叫道:“司马老弟,来人好像是司马山庄的陶总管!”
没等司马骏答话,那老者己来到跟前,果然是桃花老人陶林。
陶林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怎能不使纪无情司马骏吃惊,至少可以证明,百花夫人的眼线已经踩到“垂杨草庐”来了。
他们自然不能让陶林往里直闯。
纪无情当先拱拱手道:“陶前辈,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陶林只顾奔行,虽然发现小桥上有两个人,却没注意到是纪无情和司马骏,尤其司马骏,不但不再僧衣僧帽,而且双目复明。
乍见之下,使他几乎不敢相认,当下,慌忙抱拳拱手道:“两位公子,庄主和小姐可在里面?”
纪无情止往去路道:“陶前辈别问这个,请先说明来意?”
陶林气喘吁吁的道:“还请二位公子不必为难,陶某有重要大事向他们禀报。”
“陶前辈怎会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实不相瞒,夫人的眼线,几天前已经踩到这里来了。”
纪无情觉出若再隐瞒反而误了大事,但又不能擅自放陶林进去,随即转头说道:“就请司马老弟把常兄夫妇叫出来吧!暂时千万不可惊动别人!”
司马骏依言而去。
陶林怔怔的望着司马骏的背影道:“纪公子,司马公子的眼睛原来没瞎?”
纪无情淡然一笑道:“有人把他弄瞎,自然也有人让他复明。”
这两句话在陶林听来,说了等于没说,表面上虽然大为尴尬,但内心却又感到十分的安慰。
因为他对老伴当年把司马骏废去双目,一直歉疚不已,如今不管他是如何复明的,在感觉上总是好过了许多。
不大一会工夫,常玉岚和蓝秀已在司马骏的带领下,来到了桥边。
常玉岚果然已将痊愈,行动和常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不等陶林上前见礼,常玉岚就惊疑的问道:“陶总管,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陶林长长叹息一声道:“夫人派出的眼线,早就查出庄主和小姐在这里了,只是慑于东方大人的名声,暂时不便前来要人而已。”
常玉岚苦笑一声道:“她是想要我们夫妇回去?陶总管,我们夫妇逃在外面,都躲不过她的追杀,若再回去,那不等于自投虎口吗?”
陶林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庄主和小姐千万不能回去,所以才偷偷的前来报信。”
蓝秀问道:“夫人为什么要我们回去?在表面上总不会是让我们回去领死吧?”
陶林尴尬一笑:“庄主和小姐避难在外,也许把庄上的一件大事忘了。”
蓝秀急急问道:“什么大事?”
陶林道:“再过三天,便是五月五日品桃大会了,夫人在将近一个月前,已经以庄主和小姐的名义发出邀柬,如今八大门派掌门以及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多半已经到达了,到昨天为止,迎宾馆已经安置了三四百人,开封城的‘锦华居’,据说客人也已爆满,三天后主持品桃大会,如果庄主和小姐不能露面,夫人如何向前来的宾客交代?”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莫非陶总管是奉她之命前来接我们回去的?”
陶林摇摇头道:“我哪够这种资格,据绝代昨晚得来的消息,她已邀请宾客中的几位德高望众以及知名人物,准备明天连袂前来,共同迎接庄主和小姐回庄。”
“所以我才提前赶来提醒一下,千万不能回去,否则,品桃大会一过宾客散尽之时,庄主和小姐的下场只怕就很难想象了。”
常玉岚语气坚定的道:“你放心,我们夫妇就是猪脑再笨,也不会笨到自动回去送死,何况,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无忧无虑,比在庄上舒服多了。”
陶林忽然仰起头来,两眼霎霎的望向“垂杨草庐”的竹篱之外,神色肃穆的问道:“东方大人可在里面?”
常玉岚有些沉不住气的道:“你怎么知道东方大人?”
陶林正色道:“当年东方大人是大司马手下最得力的一员虎将,皇上特放他山海关总兵,手下掌兵数万,匈奴不敢寇边,可叹大司马抄家时他也受到牵连,竟落得革职,后来幸得文武百官力保,才免于死罪。”
“三十年来,谁也不知他的下落,岂料竟被夫人查出他就隐居在这里,夫人慑于他的名声,所以才商请宾客中的高人们,准备明天前来迎接庄主和小姐。”
常玉岚道:“陶总管可认识东方大人?”
陶林正色道:“他当年做过我的上司,而且不时蒙他赏识提拔,怎会不认识,如果现在能有幸拜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常玉岚道:“不必了,我会代你向他老人家禀报,为了不使夫人疑心,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陶林道:“庄主必须向东方老人禀报,明天他们来以后,也最好能请他老人家出面。”
陶林走后,纪无情道:“常兄,这事一定要马上向东方老前辈禀报,否则明天他们到达后,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还不知道,那就遭了。”
“听陶总管的语气,那女人只知这里为首的是东方老前辈,并不清楚还有一位更大的老爷子。”
纪无情的话尚未说完,竹篱外的一块大青石后已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正是东方青。
纪无情等四人连忙迎上前去见礼。
东方青轻咳了一声道:“方才陶林的话,老夫都听清楚了。”
常玉岚情不自禁拜伏在地道:“晚辈夫妇二人罪该万死,为老前辈添了麻烦。”
东方青扬手虚空一托,道:“起来,没什么,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提前到来最好不过。”
常玉岚只感东方青在扬手虚空一托之际,一股柔和而又奇大无比的暗劲,竟然托得他不想起来也非起来不可。
东方青再道:“你们都回去吧,老夫马上去禀报老爷子,用不着*心,一切都有老爷子和老夫做主。”
在别院的厅堂里,东方青坐在无名老人的身侧。
这时,东方青已把方才陶林前来的事详细禀报了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不动声色的道:“还好,那贱人仍不知道老夫还活在世上。”
东方青躬身说道:“既然如此,老爷子明天是否要亲自出面?”
无名老人道:“明天就由你全权处理,常玉岚和蓝秀,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我想他们走后,那女人为了司马山庄的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必定会自行率众前来,那时老夫决定亲自出面,同时也可趁机了断这件公案。”
东方青面色凝重,再问道:“如果明天他们来意不善,当场闹翻,卑职该如何处置,还请老爷子示下。”
无名老人神情顿现肃厉,一字一字的道:“‘垂杨草庐’不容任何人无礼放肆,若有人敢胆取闹生事,任由你迳自处置。”
东方青沉吟了一阵,忽然低声道:“老爷子,公子的事,也该明正身份了?”
无名老人吁口气道:“好!等明天的事一过,老夫就召集所有的人,让他认父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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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无我还俗归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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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东方青就召集纪无情、司马骏、常玉岚、蓝秀有所指示:对方到达时,由他本人率纪无情、司马骏接待。
常玉岚和蓝秀先行回避,必要时再出面。
另外,东方青又规定“垂杨草庐”的仆妇侍婢们一概不准到前院来,只在大厅留下一名男仆负责为客人沏茶。
又指示纪无情等,对方来人,照样也不准趁机偷进后院,否则格杀勿论。
安置已毕,东方青自行进内休息。
纪无情和司马骏心里都有数,由司马山庄到垂杨草庐不下百里左右路程,即使对方一大早动身,也要到午时才可到达。
两人并不敢像东方青一样回房休息,干脆就坐在竹篱外谈天等候。
他们并不清楚,后院的常玉岚、蓝秀以及南蕙等,也都各佩兵刃在全神戒备,只要看见陌生人闯进,绝不留情。
垂杨草庐虽然比不上司马山庄那般建筑宏伟,但三十年来,却绝无陌生人敢闯进一步,因为惊动了无名老人那还得了。
看看即将近午,守候了足足两个时辰,垂杨草庐果然不见半个人影在前院出现。
司马骏道:“纪兄,东方老前辈是否在学当年诸葛亮,故意要唱空城计给他们看?”
纪无情道:“垂杨草庐本来就无多少可用之人,东方老前辈这样安排,使对方弄不清虚实,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两人正说到这里,对面转角处十余丈外已发现了人影,接着人影全部出现,竟有十个左右之多。
纪无情和司马骏原未料到对方竟是浩浩荡荡,如此大队人马。
走在最前面的已隐约可以看出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后面依序是武当掌门白羽道长、昆仑掌门西门怀德、青城掌门鱼跃门、峨嵋掌门清心大师、雪山掌门龙御风、崆峒掌门铁云飞、丐帮帮主费天行。
最后则是两名衣饰华丽、姿容妖娆的女子。
纪无情和司马骏都认不出她们是什么人。
同来十人中,居然有八人是一派宗师身份,另两名女子也是大有来头,仅凭这一着就可证明百花夫人的神通够大。
忽见司马骏猛一跺脚道:“糟糕,我师父来了,我这身打扮以及双目复明的事,怎可让他老人家看到。”
纪无情忙道:“你快去禀报东方老前辈,顺便改换装束。”
司马骏立即应声而去。
转瞬间明心大师等一行十人已过了小桥,走近竹篱。
纪无情早已站在那里,抱拳过额道:“纪无情恭迎各位前辈高人。”
明心大师问道:“方才和纪公子在一起的那人好像小徒无我?”
纪无情笑道:“大师好眼力,他的确长得很像无我小师父。”
明心大师歉然一笑道:“那是老衲认错了。”
纪无情依序再向各人见礼,直到最后面对那两名女子,才觉出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们,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个个见礼过后,纪无情才高声道:“各位高人请进入大厅待茶。”
说罢,当先在前带路。
众人在明心大师领头下,鱼贯而行,过了篱门,进入前院,不少人都暗中东张西望,因为在司马山庄临走前百花夫人已对他们交待过,这里隐居着的是当年威名煊赫雄踞一方的山海关总兵东方青。
自然垂杨草庐的一切很容易引起他们的好奇。
进入大厅,里面的座位早已安排好,居然客位上整整是十张椅子。
大厅里则有一名男仆在守候。
纪无情心里有数,一定是司马骏进来时顺便吩咐摆下十张座椅的,不过这一来却使明心大师等大感骇异。
他们想到东方青居然连来了几人都弄得清清楚楚的,看来不但神通广大,而且早已有备了。
当然,他们并不清楚陶林昨天已经泄漏了消息。
纪无情招待众人落座后,眼看男仆个个奉上香茗,东方青仍不见到来,心下难免大为着急。
他并非招呼不了这大场面,而是觉得自己不能越俎代庖,若说错了话,实在吃罪不起。
为了拖延时间,纪无情再抱拳说道:“列位高人今日来到垂杨草庐,不知为了何事?”
他这样故作不知是必要的,否则明心大师等十人必定反而起疑。
明心大师无疑是十人众望所留的代表性人物,他轻咳了一声道:“纪公子,听说昔年的东方镇台隐居在这里,不知是真是假?”
纪无情道:“不错,老禅师等十位前辈高人可是要见他老人家的?”
明心大师诵了声佛号道:“老衲等正是要求见东方大人。”
纪无情道:“晚辈方才已派人禀告东方老前辈了,他老人家马上就会出来和各位高人相见。”
一语未毕,大厅门外已响起一声咳嗽,接着,面色肃穆步履沉稳的东方青已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高大,神态凛然,不怒而威,虽然已无兵符在握,但却自有一股无形的摄人气质。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一身僧衣面蒙黑纱的司马骏。
在这刹那,大厅内一片静谧,鸦雀无声。
东方青是军务出身,当年一直为朝廷效力,退隐后三十年又从未离开垂杨草庐,与武林人物从无来往。
因此,连八大门派之首的少林华门明心大师也不认识了。
纪无情连忙代为引见,到了最后那两名姿容妖艳的女人,她们知道纪无情必不相识,便自我表明身份。
原来这两人是三十年前即已骚动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曾因拜倒石榴裙下而惨遭杀戮的长白山“金银双狐”。
双狐中金狐毛琼瑶、银狐林飞燕,都具有一身诡异莫测的武功,她们虽然冶荡成性,但对天下男人,却至今从未看中一个。
因之,每次出现,都是双狐同进同出,从来不曾和男人单独行走。
照说她们的年纪,目前也该五十开外了,谁知照样是娇艳如花、风姿依旧,较之百花夫人巫嫣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引见完毕,司马骏趁机趋前向明心大师打个稽首道:“弟子无我拜见师父。”
这使除明心大师之外的其他九人都为之震惊不已。
因为他们都早知道无我已双目失明,而此刻十人的座位又十分靠近,无我居然能直走到明心大师跟前见礼,实在是不可思议。
东方青在主位落座后,纪无情和司马骏立即一左一右侍立在旁,构成了一幅极为奇特的画面。
明心大师更是打心底感到尴尬,自己的徒儿替俗家人跟班,在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东方青手拂银髯,缓缓说道:“今日十位高人辱临垂杨草庐,老夫深感荣幸之至,但不知有何见教?”
他出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音量虽不大,但却满室发出嗡嗡回响。
仅凭这份内功,也足以入耳惊心。
明心大师双手合什,诵了声佛号道:“贫僧等冒犯之处,尚请东方施主见谅,听说司马山庄常庄主和常夫人在贵府,不知是真是假,还请东方施主见告。”
东方青淡然一笑道:“不错,老夫留他们在舍下作客,贵大师为何问起他们来?”
明心大师肃容说道:“实不相瞒,贫僧等人想迎接常庄主夫妇回庄。”
东方青冷然笑道:“贵大师乃方外高人,接常三公子夫妇回庄,似乎不该是诸位分内之事?”
明心大师干咳两声,道:“东方施主说得对,这的确不是贫僧等人分内之事,但因受人所托,也只好厚颜向东方施主求情了。”
东方青不动声色的道:“不知贵大师受何人所托?”
明心大师单掌立胸,缓缓答道:“昔年岳大司马元配百花夫人!”
东方青脸色微微一变道:“老夫昔年也曾在大司马麾下做事,也曾见到他的元配夫人,不幸岳夫人早已在大司马抄家时悬梁自尽,不知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又续弦了一位百花夫人?”
此语一出,客座上的十名高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但又不便出声议论。
明心大师也神色窘然,顿了顿道:“请恕贫僧等并不清楚当年岳大司马府内之事,但受百花夫人所托,却又义不容辞。”
东方青脸色微微一变道:“老夫想问贵大师一句话,那百花夫人究竟用的什么方法,使得各位竟然自贬身价,受她指使?”
谁都可以听得出,这几句话语气甚重,毫不留情,纵然修养再好的人,也难免会被激怒,何况同来十人中,都是一派宗师之尊,闻言后立时交头接耳,怒形于色。
纪无情和司马骏见此情形,也都手按兵刃,只要东方青一声令下,他们便要立即出手。
明心大师不愧是领袖八大门派的一派大宗师人物,涵养之深,也非他人可及。
他回身朗声说道:“诸位既然推派贫僧担当此来重任,就用不着私下纷纷议论,否则,贫僧便当此告辞而去,不再参与此事。”
明心大师的话,果然颇具效力。
尤其其中武当掌门白羽道长、昆仑掌门西门怀德、青城掌门鱼跃门,以及丐帮帮主费天行,都是颇具正义的人物,本来不愿闹事,其余几人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东方青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诸位连袂前来垂杨草庐,老夫感谢还来不及,岂有怠慢之理,只是迎接常三公子夫妇回庄之事,老夫却断然不能答应。”
明心大师长长叹口气道:“贫僧等实在有为难之处,只因后天便是司马山庄的武林大会,目前各地武林同道到达者已不下千人之多。”
“若常庄主和常夫人不能回庄,武林大会势将无法举行,这事岂止百花夫人着急,贫僧等照样也是盼望常庄主夫妇回去。”
东方青也微微颔首道:“诸位的心情老夫可以体会到,既然事情如此重大,那女人为何不亲自前来?是她见不得老夫?还是老夫见不得她?”
客座上十位高人,闻言又面面相觑起来,连明心大师似乎也无言可对。
东方青默了一默,再道:“老夫绝不使诸位为难,现在不妨把常三公子夫妇叫到面前,让他们自行表示态度,这样做也免得诸位对老夫有所疑心。”
这一来十名高人大都喜形于色,同时也为东方青忽然变得如此开明,暗暗喝彩。
东方青随即吩咐司马骏道:“你去把常三公子夫妇找来和诸位高人见面。”
司马骏去后不久,便已带着常玉岚和蓝秀进入大厅。
常玉岚抱拳和明心大师等见过礼后,东方青道:“他们十位高人是前来接你们夫妇回司马山庄的,你们肯不肯回去,不妨自行对他们表明。”
在同来十人预料中,原以为常玉岚夫妇的行动,是受到东方青的控制。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司马山庄近日来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更不清楚百花夫人曾暗中派人追杀过他们,百花夫人当然也不会向这十人透露半点内幕消息。
其实他们即使有所耳闻,也绝不会相信百花夫人居然会对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暗下毒手。
明心大师望着常玉岚夫妇抢先说道:“常庄主、常夫人,后天便是贵庄武林大会之期了,二位身为主人,居然到现在不曾回庄,夫人目前心急如焚,特地嘱托老衲等十人前来迎接二位回庄,二位这就请随老衲等动身吧!”
常玉岚和蓝秀早已有所协议,为了家丑不外扬,同时他们总是百花夫人的晚辈,对近日来发生的事,也实在难以启齿。
当下,常玉岚抱拳正色道:“老禅师和诸位前辈高人有所不知,并非常某夫妇不肯回庄,而是家岳母事先已有所交代,此次武林大会,由她老人家亲自主持,并嘱我们夫妇到垂杨草庐回避,如今她老人家又邀托诸位前辈高人要常某夫妇回去,常某实在不解究属何意?”
客座上十名高人,又是一片惊讶之色。
明心大师哦了一声道:“老衲等实不知夫人和常庄主伉俪事先还有这种约定,但夫人既然要老衲等前来,常庄主还是回去的好。”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老禅师应当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夫人究竟为何又改变主意,常某也难免心下存疑。”
“老禅师等请回去代常某上复夫人,若真有此意,不妨请她老人家亲来一趟,只要她老人家当面交代,常某夫妇自当遵命回庄。”
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而且语气婉转中颇为坚定,使得明心大师等人都无再坚持的余地。
只听东方青朗声道:“常三公子话已说明,诸位已无须再做斟酌了,请回去告知那女人,如他敢于和老夫相见,明天就自己前来垂杨草庐一趟。”
明心大师站起身来,长长吁了口气:“诸位随老衲回去向夫人复命吧!”
当日晚饭后,纪家别院纪无情的那间厢房里,除了昔日的武林四大公子之三的纪无情、司马骏、常玉岚外,蓝秀也敬陪末坐。
常玉岚语重心长的道:“兄弟和内人这次来到垂杨草庐,给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添的麻烦太大了,明天夫人势必前来,少不得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大灾祸,但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好像还毫无动静,究竟要怎样应付,应该早些指示下来才对。”
纪无情依然豪气干云,毫不在意的笑笑道:“你放心,根本不须老爷子出马,有东方老前辈作主,谅那女人来了后也不见得能活着回去。”
他说到这里,发现蓝秀的神色十分尴尬,忙陪笑道:“嫂夫人,那女人虽是你的生母,兄弟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连你都要杀,根本已无母女之情,尤其她的所作所为,你实在已经没有再为她顾虑的必要了。”
蓝秀红着脸低下头去,此时此地,她已实在无法再为百花夫人辩解。
纪无情冷笑着继续说道:“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当年把舍下烧得片瓦无存,二十四名下人惨死火窟的那件灭绝人性的勾当,已查明是她所为,明天那女人来到后,少不得要血债血还,还请常兄和嫂夫人多多见谅。”
常玉岚叹口气道:“兄弟劝纪兄明天还是保持冷静些,必须听候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的示下行事才对。”
纪无情总算语气缓和下来道:“这还用你提醒?没有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的示下,兄弟当然不敢随便动手。”
司马骏皱了皱眉头道:“纪兄也不能太大意,那女人手下高手如云,仅仅今天来的那十位高人,就等于集合天下武林精英于一堂。”
“再加上明天随她而来的徒众,必然更不在少数,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鹿死谁手,实在难于预料。”
纪无情微一沉吟道:“司马老弟,若随她前来之人全肯为她效命,那的确大势不妙,但你必须知道,其中不乏明事达理的正义之士,如令师明心大师、武当白羽道长、丐帮费天行、青城鱼跃门、昆仑西门怀德等前辈,他们必不致对那女人盲从。”
正说到这里,周翠玉由外面翩然而入。
纪无情等四人立即起身相迎,并把她让至首座。
周翠玉的专责就是服侍无名老人。
谁都知道她对无名老人那边的消息最灵通,她的到来,正是这些人最期盼的。
常玉岚和蓝秀因为一个是女婿一个是女儿,反而不便开口多问。
唯有纪无情,这些天来,他和周翠玉相处得最亲切,赶紧沏了杯茶,双手递上去道:“周姑姑,咱们这里明天就有热闹好瞧!
可是到现在老爷子和东方老前辈还没有半点指示,您来了一定有消息透露给我们。”
周翠玉喝了口茶道:“我正是要来告诉你们,老爷子马上要召见你们了。”
纪无情Se然而喜道:“他老人家仅是要召见我们?”
周翠玉道:“当然不是,所有重要人手都要召集,以便指示明天的行动。”
常玉岚忍不住问道:“岳母,他老人家要不要召见小婿和令爱两个?”
周翠玉道:“姑爷,你和秀儿在司马山庄虽是重要人物,但在他老人家眼中,就只能一般看待了,不过,据东方大哥方才吩咐,你们两个也要去。”
她默了一默又道:“待会儿你们两个好好回房装扮装扮,不过秀儿千万别把胭脂粉往脸上搽,穿得干干静静越朴素越好,老爷子最不喜欢女孩子妖妖娆娆的模样。”
“你们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一高兴,娘脸上也有光彩。”
纪无情搭讪着问道:“周姑姑,老爷子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您总该告诉我们了吧?”
周翠玉犹豫了半晌,终于吁口气道:“反正老爷子今晚已决定向你们表明身份,我现在说出来也不算罪过。”
“那您就快说呀!”纪无情紧盯着周翠玉的脸色。
周翠玉一字一句的道:“他老人家就是三十年前官高极品执掌全国兵符的大司马岳撼军!”
在这刹那,室内静得几乎连根绣花针落地也可听见,足足半盏热茶工夫过后,才听纪无情道:“传闻中大司马三十年前抄家后幽禁在乌鲁木齐,而且三十年前就客死异域,他老人家怎么还能再活着?”
周翠玉幽幽一叹道:“这要从头说起,大司马在乌鲁木齐幽禁三年后,皇上念他昔日功勋,就降旨开释了他,谁知就在返回故里途中,竟然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
“巫嫣红那女人听到消息后,便派出高手在中途裁杀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当时正身染重病,幸亏身边一位相随多年的侍从李三奋力保护,大司马才得幸免不死。”
“但李三被巫嫣红派出的高手所杀,只因李三身材面貌都和大司马酷似,巫嫣红派出的高手以前又从未见过大司马,当他们回去复命后,巫嫣红就真的以为大司马死了。”
“大司马后来怎会来到这里呢?”
“这就要再说到东方镇台大人了,东方大人原是由大司马一手拔擢而升到总兵官的,大司马抄家后,他也受到株连削籍为民,就在这里修建了垂杨草庐隐居。”
“后来大司马返里途中走到这里,便被东方大人留住下来,而大司马丢官罢爵也不愿再见故乡亲友,留住在垂杨草庐正遂他所愿。”
众人听得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纪无情问道:“巫嫣红为什么连大司马也要下毒手呢?”
周翠玉又是黯然一叹道:“说起来你也不要吃惊,巫嫣红原是大司马的第六侧室,只因大司马对她一向冷淡,那女人空闺难耐,竟私通好几名府中内卫,后来风声终于传到大司马耳朵里。”
“那女人自知性命难保,竟然勾通朝中奸宦,诬造通敌罪名,向皇上揭发密告,大司马的抄家大祸,可说完全由她而起。”
“而她在抄家之前,又买动府中宵小,偷运出无数的金银珠宝,这才能修筑暗香精舍,居然在武林中呼风唤雨,混到了现在的地位,这也算是当今的一大奇闻了。”
纪无情恻然摇摇头道:“晚辈今天看东方老前辈提到巫嫣红,也是恨之入骨,莫非他老人家从前也认识巫嫣红?”
周翠玉道:“东方大人怎能不恨,没有巫嫣红诬告大司马通敌之罪,大司马就不会罢职去官,他也不会受到株连。”
“另有一个原因,说来更是话长了,原来巫嫣红本是东方大人的一名侍婢,东方大人见她乖巧伶俐,才把她转送给大司马夫人。”
“那女人善伺人意,连大司马夫人也对她怜爱有加,后来大司马纳妾,大司马夫人竟然主动把她举为侧室,唉!谁知好心不得好报,她反而做出这种事来。”
纪无情道:“东方大人的姐姐千手观音东方霞前辈从前是否也和大司马有渊源?”
周翠玉道:“岂止有渊源,他们简直是一家人,大司马家里三代官宦,他老人家的祖父和父亲都在朝里做过大官,东方大人父亲,也正是跟随大司马父亲的得力手下,难道这关系还不够深吗?”
纪无情轻咳一声,呐呐问道:“周姑姑,你和大司马也必定早有渊源?”
“提起老身。”周翠玉歉然一笑:“不妨也告诉你们,老身三十年前就是大司马的侍婢,后来由他老人家做主,嫁给了秀儿的父亲。”
“所以十几年前来到‘垂杨草庐’,又负起了服侍他老人家的责任,也可能老身摸清了他老人家的心意,所以他老人家也最高兴由我服侍。”
她说到这里,不觉望向纪无情和司马骏道:“待会儿见到大司马,你们别奇怪,因为他老人家必定已经不是你们从前所见的那模样了。”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什么?”
周翠玉道:“从前你们所见的他,并非他的本来面目,那是他戴了一副面具,所以才显得面孔奇大,而且又白得不见半点血色,这次见面,他老人家一定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纪无情脑际间电般转了几转,想到这些天,曾好几次看到一位神态威凛,赤面长须的老人,而又不敢询问是谁,莫非他就是大司马岳撼军?
只听周翠玉问道:“你在想什么?”
纪无情道:“晚辈想到这些天来,有时看到一位赤面长须威武至极的老先生……”
“不错,那就是大司马了。”周翠玉望了望门外天色,站起身来道:“你们这就准备准备吧!我先过去,一有消息,随时就来通知你们!”
当纪无情、司马骏、常玉岚、蓝秀进入大司马岳撼军那所别院后,厅堂里东方青、东方霞、蓝天倚、周翠玉已先在座,连纪无情的母亲纪老夫人也被请了来。
只是中间的主位是空着,大司马岳撼军并未到场。
纪无情等见过礼后,东方青亲切的道:“你们四位都坐下,不必拘礼。”
东方青等全体落座后,神色肃穆的缓缓说道:“方才我已禀报过老爷子了,他老人家吩咐由我先行安排一下明天的行动。”
说着,转面望向东方霞道:“大姐,还是由你分派吧!兄弟听你的。”
千手观音东方霞笑道:“你是怎么啦!当年千军万马都能调度,现在还分什么姐姐弟弟,别罗嗦,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反正明天大家都不能闲着。”
东方青这才郑重其事的道:“明天他们来了之后,前院照样不得有闲杂人等走动,后院也不得有对方任何人进入,大姐就请带领蓝老弟和周大妹子负责在后院戒备。”
东方霞道:“你放心好啦,这点小事,我还办得来。”
东方青道:“当然啦!大姐在挥旗山不归谷是一谷之主,五十年来,没人敢闯进不归谷一步,这次实在是大材小用啦!”
东方霞格格笑道:“看你年纪一大把啦,连胡子都白了,还在大姐我面前贫嘴,别罗嗦,还是分派你的吧!”
这几句话,尤其连胡子都白了,听得纪无情等年轻一辈都忍不住要笑,却都不敢笑出声来。
东方青再望向纪老夫人道:“老夫最担心的,就是嫂夫人那处别院了,无心贤侄夫妇和小凤侄女都不会武功,所以要由常贤侄夫妇和南姑娘把守,不过常贤侄夫妇必要时还要出来和那女人见面。”
纪老夫人忙道:“东方大人放心,小儿无心和小女小凤也曾习过武功,只是赶不上老二无情罢了。”
东方霞道:“这就成了,老身也可以兼顾纪家别院。”
东方青继续说道:“至于纪贤侄和司马贤侄,就随老夫行动,总之,明日大敌当前,成败在此一举,绝不可掉以轻心。”
东方霞道:“说了半天,你把老爷子都给忘了。”
东方青道:“他老人家待会儿还另有交代,周大妹子,你就去请老爷子吧!”
周翠玉应声往屏风而去。
原来屏风后另有便门可通大司马岳撼军居室。
不等大司马出现,室内所有的人早都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及至闻听脚步声响,不约而同的都站立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相貌仑奇脱俗神态庄严赤面长须的老人,在周翠玉的陪侍下,由屏风后转了出来。
岳撼军坐下后,常玉岚和蓝秀立即抢着上前拜见。
在全室所有人中,他们夫妇是第一次目睹大司马的丰采威仪。
周翠玉抢着说道:“老爷子,这就是婢子的女婿常玉岚和女儿秀儿。”
岳撼军宽大的袍袖微微一拂道:“都起来。”
常玉岚和蓝秀在这到那,似乎不想起来也得起来。
岳撼军缓缓说道:“都分派好了吗?”
东方青躬身答道:“卑职方才已发派好了,但请老爷子示下。”
岳撼军拂须颔首道:“那就好了,明天他们来到时,不妨仍先由你出面,依老夫预料,那女人所带人手一定很多。”
东方霞Сhā嘴道:“老爷子,只怕咱们那几间大厅招待不下。”
岳撼军冷冷一笑道:“只要他们有头有脸的少数人进入大厅,其余的只准许在溪流对岸停留,‘垂杨草庐’岂是那些混账东西随便踏的!”
大司马虽然仅仅只吩咐了这一句,但却令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因为把对方大队的人马阻止在溪流对岸,纵然他们暴动了起来,也有足够的处置缓冲时间。
东方霞再问道:“如果他们不服,老爷子是否准予就地格杀?”
岳撼军不怒而威,淡淡说道:“任凭你们,只是不可滥杀无辜。”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众人心情更是放松了不少,因为若他老人家限制太多,明天的行动,难免就要碍手碍脚。
忽然,岳撼军双目射光,湛湛眼神,望向司马骏道:“你过来!”
司马骏心头一震,老爷子不叫别人,单叫他自己,他除了茫然不解,也难免暗生凛骇,站起身来,愣愣的直向岳撼军身前走去。
谁知岳撼军并未再理会司马骏,却将湛湛眼神,扫掠全场一遍道:“你们可知老夫的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他问的当然是指蓝天倚和周翠玉夫妇,因为纪老夫人人不在大司马府,纪无情等有的尚未出生,东方霞困居在挥旗山不归谷,东方青则正在戍守边关。
周翠玉怔了一怔,道:“夫人不是在抄家前悬梁自尽了吗?”
岳撼军双颊抽搐了几下道:“不错,你们可知道她为什么要悬梁自尽?”
周翠玉道:“夫人自然是听到抄家的消息才寻了短见。”
岳撼军哼了一声道:“这件公案,除了东方老弟知情外,三十年来,老夫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周翠玉只听得悚然惊心道:“莫非夫人死得不清不白?”
岳撼军黯然一叹道:“事到如今,老夫已决定对你们实说了,夫人是被巫嫣红那女人勒死的。”
此语一出,厅堂内除东方青外,无不怔在当场。
岳撼军神态凝肃,继续说道:“巫嫣红秘密勾通朝中奸宦,诬告老夫通敌谋反,事情被夫人得知,而她与府内侍卫私通且已怀有两个月身孕,也难以瞒过夫人。”
“她以前曾是夫人侍婢,夫人愤悔交加,就把她叫到内室当面痛责,巫嫣红想到若夫人将这些事告知老夫,她自是性命难保,竟然陡起杀心,将夫人当场勒死,然后吊到梁上,她自己也离开府中,逃匿无踪。”
“只因当时抄家消息已传至府中,使得府中上下人等都以为夫人是惊闻噩耗而悬梁自尽,并未怀疑到事情是巫嫣红干的。”
全室所有的人,此时无不骇然失色,而又呆若木鸡。
很久,周翠玉才壮着胆子问道:“这事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
岳撼军道:“老夫在夫人死后的第二天才闻讯回府,这事是夫人的侍婢秋香向老夫密报的,当时秋香正抱着三个月大的公子在外,当她回来走到门口正听到夫人在训斥巫嫣红,她不敢进入,便躲到窗外偷听。”
“后来见巫嫣红出手勒死夫人,也不敢喊叫,因为她知道巫嫣红曾习过武功,若喊叫出声,她和公子也必定性命难保。”
岳撼军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接道:“老夫听到秋香密报时,巫嫣红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为了家丑不可外扬,除了告诫秋香不得随便乱讲外,自己也守口如瓶,只在来到‘垂杨草庐’后,透露给了东方老弟一个人。”
周翠玉心念电转,急急问道:“老爷子,那么公子哪里去了?”
岳撼军不答反问道:“你可记得公子身上有什么特征?”
周翠玉想了想道:“婢子仿佛记得公子在手掌中指的根节处有颗豆大的红痣。”
她的话刚刚说完,司马骏就情不自禁心头猛然一震,明明他自己的左手掌中指根节处也有一颗豆大的红痣。
岳撼军颔首道:“不错,可以看出你很细心。”
周翠玉忍不住再问道:“老爷子还没说出公子的下落?”
岳撼军长长吁一口气道:“老夫知道大势已去,抄家必不可免,不得不预做打算,便把公子托付当时的最得力的心腹内卫头目司马长风,命他带着公子连夜由司马府逃回司马山庄,同时也把司马山庄的一切掌管大权交代于他。”
周翠玉道:“可是司马长风以后竟自己霸占起司马山庄来了。”
岳撼军苦笑道:“司马长风固然忘恩负义,但那也是老夫给他的机会,他带着公子到了司马山庄以后,不久老夫发配到乌鲁木齐。”
“三年后又传出老夫已经客死异域消息,在这种情形下,他把司马山庄据为己有,也算顺理成章,不过,他总算为岳家留下了后代根苗。”
周翠玉情不自禁的望向司马骏,惊喜失声的问道:“老爷子,您是说司马……”
岳撼军点点头道:“不错,因为老夫想到,司马长风当时虽有妻室,却无子嗣,所以当他一月前来到‘垂杨草庐’后,老夫就检视过他的左手,果然不出所料。”
突见东方青离座拍拍司马骏的肩头道:“岳贤侄,还不拜见令尊。”
岳骏这才“卟咚”一声,双膝跪倒岳撼军脚下,霎时间热泪有如泉涌,哽咽叫道:“孩儿不孝,直到今天,才得与爹父子相认……”
岳撼军凄凉一笑道:“不必难过,你该高兴才对,今后父子们相聚,来日方长。”
东方青搭讪着问道:“老爷子,明天杀了那女人以后,今天在场各人何去何从,您也应该先做个安排?”
岳撼军道:“骏儿回到司马山庄,那边的事情一切由他掌管,老夫就决定留在‘垂杨草庐’安度余生了。”
岳骏膝行几步,猛然抱住岳撼军的腿,泪流满面,激动无比的道:“爹,求你老人家也回司马山庄,孩儿也好晨昏定省,以赎不孝之罪!”
岳撼军淡然一笑道:“为父已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你只管回去,若怀念为父,不妨每隔十天半月来探望一次,为父和你东方大叔,就答应你每年也到那边往几天。”
东方青再问道:“依卑职看,纪府的一家人,最好暂时仍留在这边。”
岳撼军道:“老夫已决定由司马山庄出资重建南阳世家,等修建完竣后,纪夫人再带全家回去。”
纪老夫人也感激得热泪盈眶的道:“老爷子,不必啦,妾身带来的还有不少积蓄,将就着在那边盖着几间房子足足有余。”
却见常玉岚离座走向纪老夫人,躬身一礼道:“伯母,小侄斗胆,未经禀明,已于两年前在南阳世家原址,重建了一处新庄院,虽然比不上府上原来的南阳世家的宏伟壮丽,但也足够几十口人住用了。”
只听纪无情叫道:“常兄,你是怎么啦?这种大事,都不对兄弟讲一声?”
常玉岚摇头苦笑道:“两年前兄弟找不到你,前些时找到了你又不理我,又担心你发脾气,现在么,就不得不说了。”
纪无情正要再说什么,已被东方青以眼神制住,他明白,有老爷子在场,谁也不能在旁吵吵闹闹。
岳撼军再望向常玉岚,尚未开口,常玉岚已肃容说道:“晚辈夫妇早就有意回金陵老家,老爷子不必费心。”
岳撼军道:“你们夫妇也请暂回司马山庄,东西该带走的只管带走,骏儿初初接掌山庄,还要你们多多协助。”
说着,视线又转到千手观音东方霞,道:“老夫的意思,东方大姐这次回不归谷,不如把那边的事情做一结束,带着你的手下人搬到司马山庄去,骏儿更需要你的指导和关照。”
东方霞略一沉吟道:“婢子听老爷子的。”
最后,岳撼军的视线落到蓝秀脸上,缓缓说道:“蓝姑娘,明天的事,在你来说,也许难免伤心,可是那女人罪恶滔天,死有余辜,老夫不得不杀了她,那女人除了生你之外,并不曾养育你一天,而现在你的父母都在身边,也算无所遗憾了。”
蓝秀噙泪低下了头,此时此地,她还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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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垂杨草庐惩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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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预料中,百花夫人巫嫣红率领的大队人马,至少要在午时才能到达。
谁知早餐刚过,蓝天倚就在前院竹篱外整理花木时发觉情形不对,因为他已隐约可见里许之外尘土飞扬,人影幢幢。
当东方青得到消息后,一面命蓝天倚禀报岳撼军和通知纪家别院及召集“垂杨草庐”所有的人即刻戒备。
一面率领纪无情和岳骏、常玉岚到竹篱外。
常玉岚也随后赶到。
东方青站在前院竹篱外不再前进,纪无情、岳骏、常玉岚则一直来到桥边,才一字排开了。
百花夫人的人马来得如此之早,不消说她是为了避免惊动地方而趁夜赶路的。
不大一会,大队人马果然到达。
走在前面的,仍是昨日前来的明心大师等十名高人。
中间才是百花夫人的一乘黄|色小轿,被乐无涯和仅剩下的六朵名花簇拥着。
后面另有二十几个人,可以认得出来的,有雪山皓叟赵松、六指追魂万方杰、活济公贾大业、狼狈双绝之一的青狼赵明、独目婆婆、百毒大师曾不同、五更猫苗吐蕊、神鹰全老大等。
这些人都是百花夫人在暗香精舍的原有班底。
最出人意外的“塞外三凶”的青面韦陀白君天、病二郎罗家驹、红娘子裴冷翠和“南海三妖”的青竹丝、银地牛、金毛猴等,居然也被百花夫人网罗了来。
还好,人群中不曾见到飞天银狐阮温玉和狂人堡主江上碧。
走在最后的,是陶林和绝代。
当走在前面的明心大师等见小桥对面纪无情、岳骏、常玉岚三人一字排开,阻住去路,又见东方青神威凛凛的远远站在竹篱门外,便也自动停下脚步。
昔年的武林四大公子,如今竟有三人同时出现,而且并肩而站,显得分外抢眼。
尤其在众人心目中已成盲人的岳骏,居然双目射光,神采飞扬,而且身着华丽俗装,使得明心大师等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此时此地,却谁也不能就这件事出语询问。
百花夫人虽然坐在轿中,对外却看得非常清楚。
岳骏的双目复明和改变换俗家装束,固然使她震惊不已,更不解的是,常玉岚居然行动如昔,毫无异状。
因为她明明听说他已身中七刀八剑,不死也必残废,谁知竟然好得这样快,莫非是派出的高手骗了自己……
但最使她凛然惊惧的,还是昔日山海关总兵东方青那高大魁梧昂然岳立的身影,她最先曾做过他的侍婢,在心理上总不免怕他三分。
只听明心大师高诵了一声佛号道:“三位施主可是不准老衲等过桥?”
纪无情抱拳朗声道:“老禅师等十位高人请到前院,东方大人在那边迎接。”
明心大师等过桥之后,百花夫人的黄|色小轿刚要跟随前进,纪无情喝道:“轿里是什么人?出来答话!”
但见乐无涯双目凶光暴射,沉声道:“瞎了狗眼,除了夫人,谁敢乘轿!”
纪无情霍地亮出冷金风雷刀,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垂杨草庐’前出言无状?”
乐无涯刚要飞刀出手,百花夫人已出声叱道:“无涯,不得无礼!”
她之喝退乐无涯,目的不外是不愿立即闹翻。
因为她此刻尚摸不清“垂杨草庐”的底细,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更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
纪无情依然居中而站,不动声色道:“东方大人有令,‘垂杨草庐’不比司马山庄,地方狭小,任何人必须下轿步行。”
百花夫人并不发作,依言走出轿来。
纪无情气定神闲的再道:“纪某等奉命行事,巫夫人只准带一人进去,其余的人集中原地,不得乱闯!”
百花夫人仍不发作,不动声色的回头道:“你们都在这边随时听令行事,无涯一人随我过去。”
当她行经常玉岚身边,常玉岚别过头去,并未理睬。
百花夫人冷冷一笑道:“常姑爷,半月不见,你好像连我也不认识了,秀儿呢?”
常玉岚终于微施一礼,淡然答道:“小婿奉命在此接待贵宾,并未见到令爱!”
百花夫人嘿嘿笑道:“变了!变了!天也变了!地也变了!实在变得可笑!”
其实她不明白,此刻最悲愤填膺的该是岳骏,害父之仇、杀母之仇、毁家之仇,全在巫嫣红一人身上。
他恨不得拔剑把百花夫人刺个前后皆通,但在未得到岳撼军和东方青的示意前,只能强忍着不动声色。
虽然过了小桥进入前院仅是几十步路,但百花夫人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她暗察形势,几乎每走一步,心念都在闪电般打转。
当她走到前院,明心大师等十人已被延进大厅。
东方青也在大厅的主位的第二张太师椅上落了座。
可以想见,正中座位,是留给大司马岳撼军的,只是明心大师等人,并不清楚而已。
百花夫人进入大厅,不敢正视东方青,自动在客位的首席上坐下,乐无涯则怒目横眉侍立一侧。
这时,纪无情、常玉岚、岳骏三人也同时进入大厅,手按兵刃站在东方青身后。
双方两阵相对,壁垒分明,但谁都不愿先行开口。
还是明心大师打开了僵持的局面,双掌合什,缓缓说道:“夫人,老衲等今天是陪随而来,如何请常庄主常夫人回庄,你该和东方施主面对面的谈谈了。”
百花夫人终于望着东方青皮笑肉不笑的道:“东方大人,想不到你居然还健在世上,真是老天有眼了。”
东方青冷冷说道:“巫嫣红,废话少叙,先说明你的来意?”
“昨天明心大师等十位高人早已对东方大人说了,只要你肯放小婿和小女回庄,本夫人马上就走。”
东方青放声一阵豁然大笑,大厅内一片回音激荡,许久,才止住笑声道:“巫嫣红,今天只怕有你的来路,没有你的去路了,你恶贯满盈,罪恶滔天,老天能让你活到现在,你也该知足了!”
这几句话,只听得明心大师等十人都大为震惊。
因为在他们的想法,百花夫人是大司马的元配夫人,东方青虽官居总兵,总是大司马的部属,且为大司马一手提拔,按理实不该对大司马夫人如此出言不逊。
但明心大师等终究非等闲人物,已觉出东方青的话不无原因,在真相未弄清楚之前,谁也不便随便介入。
因为百花夫人固然一向为他们深深钦服,而东方青当年抵御外寇,功在社稷,照样也是他们衷心敬佩的国之干城。
百花夫人双颊由红转白,抽搐了几下道:“东方大人,实不相瞒,本夫人今天是有备而来,你这小小的‘垂杨草庐’,还没放在本夫人眼里!”
东方青喝道:“大胆贱人,恬不知耻,是谁把你封做大司马夫人的?”
百花夫人神色一窘,正自答不上话,明心大师已高诵佛号道:“东方施主可容得贫僧说句话吗?”
“贵大师有话请讲!”
“夫人是大司马的元配夫人,这是人所共知之事,东方施主方才那几句话,实令贫僧不解?”
东方青冷冷笑道:“这贱人一手遮天,掩尽天下耳目,贵大师等十位高人,三十年前可曾见过岳大司马?又可曾见过大司马的元配夫人?”
明心大师紧蹙白眉,顿了一顿道:“贫僧等虽未见过大司马,但面前是大司马夫人,谅来却绝不会假。”
东方青面色铁青,话到唇边,却又强忍了下去道:“也好,老夫暂时不提此事。”
他之所以不再进一步说被,不外是留给岳撼军自己出面说明,因为究竟如何决定,他不便迳做主张。
明心大师早就存下息事宁人之心,为免情势发展到不可收拾,紧跟着再道:“贫僧等但求东方施主和夫人不再做口舌之争,司马山庄的武林大会就在明天,现在还是谈正事要紧了。”
东方青道:“也好,由他们自己去谈。”
边说边吩咐道:“纪贤侄去把蓝姑娘找来。”
百花夫人忽然脸色变得异样柔和,语气更是亲切无比,望着常玉岚道:“姑爷,别怕,我知道你可能受了他们的控制胁迫,所以才言不由衷。”
“司马山庄明日的武林大会,邀柬是你们夫妇发出的,你们为什么竟然不肯回去主持?目前庄上的客人已几乎全数到齐,我不相信你们会故意给我为难?”
明心大师也立即说道:“夫人说得是,常庄主还是以武林大会为重,回去的好。”
常玉岚拱拱手道:“老禅师有所不知,武林大会邀柬并非常某夫妇所发。”
明心大师哦了一声道:“怎会有这种事?谁能冒名发帖呢?”
常玉岚道:“今年三月十五日的赏花大会停办,就是有人冒名发出柬帖的,此事老禅师已经知道,常某至今尚未查出是何人所为,至于这次冒名发帖之人,老禅师不妨问问夫人好了。”
明心大师呆了一呆,转向百花夫人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衲倒被弄糊涂了?”
百花夫人神色尴尬,哼了一声道:“大师,邀柬的确是本夫人代发的,那是因为常姑爷和秀儿离庄已经半个月,本夫人不得不为他们代为料理。”
明心大师道:“常庄主,你离庄半月,夫人代为料理,岂能以冒名顶替而论?”
常玉岚淡然一笑道:“老禅师是明理之人,司马山庄每次武林大会,不乏千里面来的贵客,半个月内发出邀柬,远路的连送达也难办到,真相如何,似乎用不着常某进一步说明了,老禅师何不问问常某夫妇为何离开司马山庄?”
“老衲的确想知道常庄主为何要离开司马山庄,即使老衲等同来十人,对这事也无不关切。”
“常某说来寒心,那就请老禅师问夫人好了!”
明心大师尚未来得及开口,百花夫人已勃然变色,喝道:“常姑爷,你到底受了他们的什么好处?竟然和自己的岳母作对,我连唯一的女儿都交给了你,有哪点对不住你?”
常玉岚冷笑道:“夫人太对得起小婿了,既想要小姐的人,又想要小婿的命,常玉岚但得有一口气在,感激不尽!”
百花夫人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想找死?你们十位高人,哪一位把他拿下。”
明心大师等面面相觑一番,却并无人应声。
因为他们已料知其中大有蹊跷,否则,岂有岳母与女婿之间闹出此等局面,何况常玉岚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会无故向百花夫人出言无状。
幸好这时蓝秀已随纪无情进入大厅,明心大师趁机说道:“夫人不必再问常庄主了,最好改问小姐,看她是否回庄。”
蓝秀遥遥向百花夫人施了一礼,神色一片黯然,然后走到常玉岚身侧。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但瞬即又缓和下来,道:“秀儿,半月不见,你好像变了?”
蓝秀低下头道:“娘,变的不是女儿。”
“你是说我变了?”
“女儿在你老人家面前,不愿多说,也不敢多说。”
“我现在要你随我回去,你究竟回不回去?”
蓝秀总是母女情切,不忍见悲惨局面发生,霎时泪水夺眶而出,悲切切的道:“女儿已决定不再回去,倒是要劝娘速速回去,以免……”
百花夫人脸色一变道:“免得什么?”
蓝秀呜咽说道:“娘是聪明绝顶之人,请恕女儿无法再进一步说下去。”
百花夫人陡地蛾眉倒竖,面泛杀机,一阵冷笑,笑得双肩乱抖,许久,才止住笑声道:“畜生,不必说了,今天谁敢跟我巫嫣红做对,谁就是死路一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任凭‘垂杨草庐’埋伏下千军万马,我巫嫣红也要给你们消灭个精光。”
“大胆!”
东方青面色骤变,大喝道:“‘垂杨草庐’岂容你这贱人如此放肆。”
百花夫人冷笑道:“东方青,今天你也难逃一死。”
东方青太阳|茓微一抽搐,转头吩咐岳骏道:“去请老爷子出来!”
岳骏双目圆睁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待小侄先结果了这贱女人。”
百花夫人只听得大为讶然,星眸疾转,叱道:“少在老娘面前玩把戏,老爷子是什么人?”
东方青冷笑道:“说出来让你这淫妇吓个半死,老爷子就是大难不死的大司马!”
此语一出,在座的明心大师等十名高人,全都目瞪口呆,因为他们料定以东方青的身份,绝不会信口开河,但又不相信这会是事实。
百花夫人也打了个寒噤,随即却又放声狂笑道:“东方青,你想把大司马的牌位抬出来吓我吗?”
东方青不动声色道:“如果大司马当真出现,你这贱人又怎么办?”
百花夫人又是一阵狂笑道:“你只管要他老人家出来。”
忽听门外响起一声冷得入耳惊心的话音道:“不必请,大司马已经来了。”
话音未毕,门外赫然出现了千手观音东方霞。
客座上的明心大师等,几乎没有一人认得东方霞,但百花夫人脸上却已变了颜色,她深知东方霞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她的出现,无疑将是自己的一大克星。
东方霞手横凤头拐,眉笼杀气的站在大厅门外,无疑是封住了门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出”之慨。
接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绿袍,赤面长须,神威凛凛的老人迈步进入大厅。
东方青等立即起身肃之相迎。
说也奇怪,像有一种无形的慑人力量,明心大师等也都由座位上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在这刹那,百花夫人已面色如土,哆嗦打个不停。
只有乐无涯,还是一副不以为意模样。
大司马岳撼军居中坐下,湛湛眼神,扫视全场一遍道:“他们十位,想必是当今武林各门各派的宗师人物了?”
东方青躬身禀报道:“不错,八大门派掌门都已在内。”
岳撼军不动声色道:“想不到这淫妇居然能请动这多高人为她壮胆。”
明心大师起身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等今日有幸得瞻仰大司马威仪,也算不虚此行了。”
岳骏走近岳撼军低声道:“爹,这就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也是孩儿的师父。”
司马骏居然是大司马的儿子,岂但明心大师等如坠五里雾中,连百花夫人也愕然不解。
岳撼军望了明心大师一眼道:“老夫多谢大师对小儿的一番爱护,今日事完之后,自当说明一切。”
明心大师不敢多问,只有俯首再诵了一声佛号。
岳撼军这才缓缓说道:“今日老夫要明告各位,你们所知道的百花夫人巫嫣红,原是老夫正室的一名侍婢,后来被老夫收为第六名小妾。”
“这女人不守妇道,私蓄面首,弄权藏奸,因被老夫察觉,遂遽下毒心,买通朝中奸宦,诬告老夫通敌卖国,使老夫只落得抄家发配,连东方总兵也受到株连撤职查办,这且不言,更把老夫正室林夫人亲手勒死。”
“后来老夫在乌鲁木齐获释后,又遭她暗派高手截杀,至于这次常三公子和蓝秀姑娘避难‘垂杨草庐’,又何尝不是为她追杀所*。”
明心大师只听得心神一阵震荡,望向常玉岚和蓝秀道:“常庄主、常夫人,大司马说的可全是实话?”
常玉岚正色答道:“大司马何等身份地位,岂能言而不实。”
明心大师双颊微一抽搐,再问蓝秀道:“常夫人还没回答老衲的话?”
蓝秀深深一叹,红着脸低下头去。
岳撼军继续说道:“老夫在夫人被这女人勒死后,自知抄家已不可免,便把刚三月大的幼子交与了司马长风,司马长风后来虽把司马山庄据为己有,但却总算为老夫保住了后代根苗,现在诸位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却见东方青低声道:“老爷子,要不要把蓝天倚找来给这贱人看看?”
岳撼军颔首道:“他就在门外,要他进来。”
话声未毕,蓝天倚已低头走了进来。
岳撼军叹了口气,说:“你代老夫说明经过。”
这时百花夫人越发神色怪变,竟然体似筛糠,不摇自颤。
东方青立即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诸位高人,这位蓝老弟,原是大司马府的内卫头目,在巫嫣红的威*之下,做了她的面首,大司马抄家的十几年后,又被她掳进暗香精舍,如今他已年迈体衰,她竟要杀他灭口,所幸天不绝人,蓝老弟总算逃出了暗香精舍。”
忽听百花夫人有如疯狂般的叫道:“你们诸位千万不能相信他们的话,这些话都是假的,连大司马也是他们设计伪装的。”
明心大师等是何等样人,岂能被百花夫人这一番喊叫就信以为真。
其实这只能怪百花夫人方才已被吓呆,若她在岳撼军一进大厅时就辩称人是假的,也许人们能被她蒙骗过去。
可惜她现在说这些话,为时已晚了,而且只凭她那副惊慌失措的神色,明眼人也不难看出一切。
百花夫人见明心大师等表现得十分冷淡,心知不妙,立即喝令乐无涯道:“快走!冲出去!”
这是她最后的杀手锏了,她带来大队人马,必须冲出后才能呼应配合,否则已别无良策了。
乐无涯双手各握满了几柄飞刀,在冲到距岳撼军身前不足一丈时,突然双手齐扬,七、八柄柳叶飞刀,有如银色飞蝗般,闪电射向岳撼军上身各大要|茓。
岳撼军左袖疾拂,右掌随之平推而出。
那飞来的七、八柄飞刀,竟然在他一拂之间,全数落地,而右掌的雄浑掌力,更不亚惊涛裂岸,生生把乐无涯整个人震得像天外飞石,直撞到墙壁上。
当乐无涯由墙壁再反弹回来,早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岳骏势如闪电,早跃过去短剑一挥,乐无涯的身子和脑袋立刻分开了家。
百花夫人料到无法由大门冲出,长剑抖起一圈剑幕,护住身子,整个人蓦地平射而起,直向一处窗户撞去。
待她冲出窗户后,那窗户刚好被削出一个圆洞,这正是她那剑幕先行破窗,以便使身上不受任何伤损。
只听东方青大叫道:“大姐,拦住这女人,别让她跑掉。”
其实不等东方青招呼,千手观音东方霞早已抢在窗外等候,那一根凤头拐舞动得有如毒蟒出洞,风雨不透,哪里会让百花夫人脱身。
岳撼军朗声道:“你们十位高人最好就留在大厅,以免出去沾上是非。”
明心大师等也觉得留在大厅较好,他们谁都不帮,干脆客人身份做到底,只是面对倒卧在血泊中的乐无涯的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内心又颇为不是滋味。
岳撼军说过话后,也率众出了大厅,其中岳骏为母报仇心切,立即也为东方霞帮上了手,合搏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迎战东方霞都难以取胜,再来了岳骏,而岳骏的一柄冷金风雷剑,又招术奇诡,出神入化,使得她不几招后便已手忙脚乱起来。
这时百花夫人带来在小溪对岸的人马,早已闻声蜂拥般攻了上来。
纪无情、常玉岚、蓝秀、蓝天倚、周翠玉等在东方青的带领下,也全亮起兵刃迎了上去了。
连南蕙也由后院奔了出来助战。
唯独岳撼军,仍在背着手做壁上观,不曾亲自下场。
前院中霎时间数十人展开混战,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杀声连连,沙尘横飞,闷哼惨呼之声,此起彼落,间或血雨激溅,人头滚落。
这是“垂杨草庐”前院以前所未有的画面,又岂是“惊天动地”四字可以形容。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所带的人马中,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原来是陶林和绝代夫妇在倒戈相向。
这一来只因不少人猝不及防,全老大和青狼赵明以及独目婆婆等人,全丧命在陶林的朴刀之下。
大约不到顿饭工夫之后,前院广场上已完全静了下来。
百花夫人所带来的人马,除了有三、五人逃脱以外,其余全数七横八竖直僵僵的躺在血泊中。
其中原属暗香精舍的徒众死得也许并不冤枉,但刚刚加入百花门的“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死得却实在不值得。
百花夫人被东方霞一拐打翻在地,按照岳骏的意思,早想一剑将她刺死,但却被东方霞喝止。
因为她要交给岳撼军亲自发落,所以暂时只把她点了|茓道。
岳撼军刚要再进大厅,突见一男一女两名老人翻身在脚下跪倒,他不由哦了一声道:“是陶林和绝代?快起来,待会儿再跟你们叙话。”
陶林和绝代爬起来再向东方青行拜见大礼。
东方青叹了口气道:“一别三十年,终于又看到了你们,等老爷子把事情处理过后,咱们再好好叙叙。”
众人随岳撼军再度进入大厅,东方青吩咐道:“把那女人押进来。”
岳骏立刻抓住百花夫人头发,像提小鸡般提了进来,摔在岳撼军脚下。
别看百花夫人以往神功无敌,威武不可一世,此刻却是完全一副待宰羔羊模样。
岳撼军面色显出从未有过的凝重,冷冷扫过百花夫人一眼道:“贱人,还有什么话说呢?”
百花夫人几乎把头垂到胸前,根本答不出话。
忽见蓝秀翻身跪倒在地,泪水有如断线珍珠般,啜泣说道:“小女子求老爷子开恩!”
明心大师也高诵着佛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等也求大司马放她一条生路吧!”
只听岳骏声音嘶哑的喊道:“师父和常夫人若再为她求情,我岳骏就决定自刎而死,难道害父杀母之仇就可以不报?”
岳撼军缓缓说道:“并非老夫非制你于死地不可,而是找不出可以饶恕你这淫妇的理由。”
百花夫人终于抬起头来,泪垂双颊,望着蓝秀道:“秀儿,你不愧是娘的好女儿,可叹的是娘的确已经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即使大司马饶我一命,我也无颜再活在世上。”
蓝天倚听到这里,立即拉着蓝秀道:“秀儿,先随爹到后院去。”
蓝秀早已泣不成声,临走时还不住向百花夫人回顾。
就在蓝秀随蓝天倚走出大厅不久,只见百花夫人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倒在地上不动,这位集万恶于一身的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岳撼军长长吁一口气,视线转向常玉岚道:“你和蓝姑娘即刻陪同他们十位高人回司马山庄,明日的武林大会,不妨照常举行,仍由你们夫妇负责主持。”
明心大师等刚要起身告辞,突见南蕙匆匆过来禀报道:“老爷子,外面有几个人,是开封府来的,要求见你老人家。”
她的话刚刚说完,开封府陆知府和开封府马巡检已迈步而入,望着岳撼军就翻身拜倒。
岳撼军挥挥手道:“你们已是不止一次前来了,何必拘礼,只是你们今天来得太不凑巧,‘垂杨草庐’竟是横尸遍地。”
陆知府躬身说道:“卑职和马巡检正是为这事来的。”
东方青道:“莫非你们已知道他们要来?”
陆知府道:“司马山庄昨晚出动大队大马,往鄢陵方向进发,卑职立即想到可能会来这边闹事,为了维护大司马和镇台大人安全,也连夜点动百余名人手随后赶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好在大司马和镇台大人都安然无恙,实在万幸。”
马巡检也抢着说道:“卑职的手下百余人都集中在小溪对面,卑职马上命他们过来清理现场。”
东方青颔首道:“那就辛苦他们了,正好这里人手不够,掩埋几十具尸体,也颇费一番功夫。”
马巡检走后,陆知府忽然神色异样肃穆,躬身说道:“卑职此来,另有一件消息禀报大司马和镇台大人。”
岳撼军哦了一声道:“什么事?只管直说。”
陆知府道:“大司马和镇台大人隐居在这里的消息,不知什么人禀报了皇上,皇上念两位大人当年功在社稷,又不幸曾身陷冤狱,于心过意不去,而且又思念功臣。”
“据说近日内将派钦差大臣到这边来请大司马和镇台大人还朝另加封赠,所以卑职待来向二位大人道贺。”
岳撼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叹了口气道:“老了,三十年的寂寞岁月已经过去,老夫还求的什么功名利禄。”
东方青趁机说道:“老爷子,大事已毕,今天就该备上几桌酒食,和陆知府马巡检等人好好聚聚。”
岳撼军拂须颔首道:“也好,就吩咐厨下准备吧!难得他们十位高人两次前来‘垂杨草庐’,老夫也要交交他们这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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