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一片草原之后戛然止住,飞飞躺在帝笙的怀里,抬起手,未有任何东西落于掌心。她缓缓收起,忽然很迷茫。
她之于柒情绝算什么?
一粒尘,一把沙,一阵风,或是一滴雨?
他著她形躯,他予她神态,他教她情爱,她曾想,如若不能陪在他身边,她宁愿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现在她不能确定了。
她给了他那么多,却没有一点他想要的,那她给的再多,也不过全都是他的负担罢了。
“你要带我去哪?”飞飞瞥了一眼不停前行的帝笙,轻声问道。
帝笙并没有回答她,但也没有停住脚步,周围的景色不断后退,他脸上的神情越发变幻莫测,墨蓝色的眼睛中散发出的光芒令人惊艳。
最终,他们停在一个望不到边际的火山谷,岩浆不断地从火山顶端迸发出来,连天都似乎被染成了红色。
帝笙驻足谷口,将飞飞放在地上。
飞飞勉强站稳了身子,所踏的是一座架在岩浆之上的石桥。
与天枢宫比起来,这里很像炼狱。
“你记住,你不是乌鸦,你是凤凰,你要浴火重生。”帝笙长臂一伸,指着谷口处立着的一块四人高的巨石,上刻三字:凌烟阁,“你跟柒情绝之间只能远远欣赏,靠近了就会失掉彼此身上的光环,真正适合你的地方不是天庭,你也不应该做神仙,你最须归属的地方,是魔界。”
飞飞根本不想听一个骗子说话,转身便要跃下石桥,他不是说她可以浴火重生么?那她就重生给他看。
帝笙赶忙拉住她,扣住她的手不允她乱动,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凤凰涅槃啊,怎么,你要一起么?”
“不过是这么点小事,值得你如此?”
“小事?”飞飞挑起眉,“你能不能别碰我?很恶心。”
帝笙居然很配合的松开了手,而且还对着她扬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
飞飞别开头不看他,她和他无话可说,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虽然她打不过他,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转眼间,飞飞迅速闪到了帝笙身后,抬手凝起一道白光劈向他的后颈。
帝笙就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任由飞飞宰割,他的笑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荡的更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整个凌烟阁入口,引来了阁中之人。
数不清的魔军自凌烟阁内一涌而出,领头的人很熟悉,是云珂。
云珂一见飞飞就特别激动,冲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检查:“你怎么弄成这样?是谁干的?谁伤了你?”
飞飞挣开他的手,她不想和帮凶多说:“没人伤害我,这些可都是警世恒讯啊。”
云珂看着她甜甜的微笑,听着她冷漠的讽刺,心里像扎了根针一样疼,想说什么,却被帝笙推开。
所有魔军一齐跪下向帝笙行礼:“恭迎君上。”
“原来你加入了魔界。”飞飞打量着跟着跪下的云珂,“难怪你变了,变得跟这个人一样恶心,我心里那个单纯无邪的小僵尸早就不存在了。”
众魔军闻言,忍不住悄悄打量飞飞……她说出这么无礼的话,为什么君上和统领都不言语?她究竟是谁?
飞飞傲然立在凌烟阁外,一身素白裙裳染满了血色的污秽,脚踩白靴也脏乱不堪,但她的神情却一点都不卑微,走到现在这一步,她明白卑微救不了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向任何人低头,任何人都不值得,包括那个她曾愿以命相许的师父。
飞飞坚定地回应每一个质疑的目光,时间似乎都停止在这一刻,她享受着别人的惧怕和难得的舒缓,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乞求垂怜。
“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讨厌你这种模样。”帝笙忽然开口,望着凌烟阁下的雾凝结界,话锋一转,“可是我想,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加讨厌。”
飞飞循着他的目光望下去,透明的气流外,天界众仙家已追了过来。
帝笙见此,非但不急着调兵遣将,反而闲适地负手看向飞飞:“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飞飞冷冷地回望着他:“我不觉得自己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不。”帝笙立刻指出她的错误,“你的价值太大了,只要柒情绝不死,你永远都有伟大的价值。”
“你想用我来折磨他?”飞飞怒极反笑,“那你太看得起我了,即便我死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帝笙不以为然:“是吗?那我们试试。”他迅速抬手,扣住她的脖颈,稍一用力,她便可断气。
很简单的方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飞飞的法力虽然比过去强了许多,比起他来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她深知反抗也是徒劳,干脆任由他去。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柒情绝究竟会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出去迎接他们,这群蠢货竟敢追到这里来,是嫌命太长了么?”帝笙低头在飞飞耳边轻轻诉说着,不断有热气吹到飞飞耳中,暧昧至极。
云珂紧握双拳立在他们背后,看着飞飞隐忍的模样,突然很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
跟着帝笙掠出结界,飞飞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之中的柒情绝。
他一向夺目,即便是在污秽混乱的魔界。
“妖孽,你作恶多端,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打得你永不超生!”白无涯悬空而立,手持长鞭,俊秀的眉眼锁满了鄙夷。
帝笙无所谓道:“在魔界的地盘还敢说出这等猖狂的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帝笙,猖狂的是你吧?你以为现在的魔界还是当初的魔界吗?今日不要说是你自己,便是整个魔界的人都在这,也逃不掉!”洛冰不屑道。
帝笙挑了挑眉:“谁说我是一个人?”他轻抚着被控制在怀中的飞飞的脸颊,怜爱道,“你怕不怕?”
飞飞双目放空地望着一处,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不断翻滚的岩浆。
“狗男女。”洛冰忍不住啐了一口。
帝笙立刻看向她:“你说谁?”
“说你,如何?”洛冰仗着身后有众仙家撑腰,说话很是高傲,却不想话音方落,一记金光便瞬间穿透了她的左肩,她吃痛的单膝跪在地上。
“这个道歉方式,我很喜欢。”帝笙指的是她的跪拜。
“你!……”洛冰痛得言语不能。
白无涯立刻挡在她面前,将她搀扶起来,检查过后蹙起眉头,看向柒情绝。
柒情绝淡淡地睨了他们一眼,走了几步,站到所有人的前面,远远与帝笙对视。
“一千年前我可以封印你,今天也不会有改变。”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帝笙的神态从一开始就很诡异,现在更甚,他“哦?”了一声,身后便开始聚集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它们现在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那就是魔军。
“你很肯定?”帝笙虚心地问道,“那她怎么办?和我一起封印下去么?仔细想想……巫山**,缠绵悱恻,千百万年,无人打搅……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
柒情绝不想看他脸上刻意的暧昧,侧过目光落在飞飞身上,然后怔住了,神色变幻,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
飞飞一身白衣已经染红了,此刻她站在帝笙怀里,配起她当初为帝笙所作的银色长袍,竟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相衬和美艳。只是那美艳很凄楚,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消失。
“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帝笙眼神怪异地看着柒情绝,“胜者,就可以得到她。”
柒情绝修眉微蹙,她本来便是他的,何来赢得一说?
“放开她。”柒情绝开口,冷淡吐出三个字。
最先惊讶的并非帝笙,也并非飞飞,而是众仙家。
“掌门师兄这是何意?那叛徒……”洛冰捂着肩膀,不解地问道。
柒情绝没理她,他和飞飞从开始到现在的日子,相依为命,朝朝暮暮,不是为了今日的互相残杀。
洛冰的问话没得到回答,别人也自然不敢再多言。关于飞飞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司命星君的弟子,有什么过错都应该由司命星君自己处理,飞飞虽然并没有实质上做出背叛天界的事,但也的确和帝笙有所勾结,若柒情绝偏了私,到时他们自然会说话。
“如果我不肯放呢?”帝笙抱着飞飞,用那带着伤疤的一面脸颊紧紧贴着飞飞白皙的脖颈,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滑向了她衣衫里侧。
飞飞一怔,开始挣扎。
柒情绝握着绝情剑的手有些颤抖,但他将情绪掩饰的极好,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我说最后一次,放开她。”
帝笙不语,却悄悄偎在飞飞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人格分裂,另一个我是残暴的,是没有感情的,我根本控制不了另一个自己,我也许会伤害到你,但我会在清醒之后再救你,所以你不用怕。”
飞飞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控制,她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柒情绝忽然动了,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飞快掠至凌烟阁口,在与帝笙只剩几步之遥地方停住,一手持剑,一手平伸,语气依旧很淡,不露半点情绪:“过来。”他在叫飞飞过去。
飞飞终于肯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了,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坚决举手保证还有2章绝不再虐飞飞,飞飞要翻身了!
筒子吗,没有前面的经历肿么可以让一个懦弱的女人强大呢!!
必经之路啊!!
话说最近总是睡不够的样子,日理万机的,忙的要死,胸好疼,我该肿么办?
帝笙见这一幕,充满了兴趣,他主动松开了飞飞,温柔地笑着说:“你选谁?”
柒情绝完全无视帝笙,难得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过来。”
飞飞低头看了一眼他素白的掌心,掌纹清晰却淡得几乎看不见。如果换做是以前,她应该早就感动的扑过去了,但现在她却犹豫了,犹豫过后,更是漠然。
“我不去。”她说出了令所有人震惊的话,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帝笙。
“你说什么?”柒情绝好像没听到一样。
“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难过吗?”飞飞不答反问,后退到石桥边,动作很危险。
“你想做什么?”柒情绝有些紧张,朝前迈了几步,被飞飞喝止。
“别过来。”飞飞第一次对他大声说话。
柒情绝停住脚步,雪白的长袍飘逸在漫天鲜红之中,刺目而耀眼。
“我可以原谅别人对我不好,我可以原谅别人不相信我,但是你不行。我原谅不了你的冷落,原谅不了你的怀疑,我原谅不了你对我没有真心,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的人。”飞飞的话令在场的人更加惊讶,这里面仍不包括帝笙。
帝笙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她说话,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只要她选择留在魔界,他就有办法带她逃过这一劫。
这是一个血花飞溅的黄昏,飞飞站在石桥上,望着满眼翻滚的岩浆,突然走近,脚步已经迈出大半,整个人几乎就要掉下去。
“你若及时回头,我们便可继续师徒下去,你若再执迷不悟,他日必为魔,定会害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作为北斗首座,他承诺不伤害她,只要她回来,他们便可回到当初的时候,继续师徒下去。
众仙家却对此很有非议:“司命星君此言差矣,这妖孽与魔王勾结甚深,若放过她,难保她将来不会做出背弃天道之事!”
飞飞闻言笑了:“你看,他们不会让你放过我的,而且我要的,也不是做你的徒弟,我要的,是做你的妻子,做你爱的人。”
柒情绝眼神闪烁地看向别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连他自己都读不懂的深意:“万万不可能,我对你,只有师徒情谊。不,若你再这般下去,师徒情谊也不会再有。”
飞飞听了这话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对于当初早早离开的持恩,柒情绝没有半分师徒情谊,而今天却承认对她有,她是不是应该很高兴?但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那就让我们师徒情谊就此做个了断吧,那种东西从来不是我想要的。”飞飞转身,离开危险的桥边,头也不回地步入凌烟阁。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如果就这么死了,柒情绝还真的有可能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柒情绝凝视着飞飞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被帝笙挡住:“后悔了么?”
“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柒情绝说的很确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没有遇见飞飞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对错,没有后悔,没有未来,没有爱。
“即便是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离开?”帝笙飘忽地问了一句,迅速掠到飞飞身边,抱起她冲入结界,将天界之人隔绝在外,阴沉的笑声响彻高空,满是嘲讽。
“星君,可要攻入?”众仙家中有人提议。
柒情绝持剑回身,绝情剑上化出一条白色流苏,缠在他手臂上:“回天庭,从长计议。”
“掌门师兄?”白无涯不解的很,为什么要离开?
段蓝泉一直沉默着,这时却Сhā了话:“也许掌门师兄另有高招呢?魔界虽气数已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帝笙在灵山福地之顶笼络众多妖孽,小有气候,若强攻进去,即便赢了也会损失惨重。”
段蓝泉的话句句在理,说得非常对,众仙家连连点头,对柒情绝方才和飞飞与帝笙之间的对话默契不提,但那不代表他们在心里不会想,在背地里不会议论。
柒情绝一行人就此离开,而另一边,飞飞也被帝笙带到凌烟阁内一间房中。
她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已经混着血水粘住了,稍稍一动便会扯到伤口,那感觉不比心里的痛好受。
“你在哭?”帝笙忽然问道。
飞飞一惊,伸手抚上脸颊,果然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淌下。她转过头,蠕动嘴唇,混着那些落下的泪水,用一听就让人很心疼的声音说:“我没有哭,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哭。无论什么事,谁的离去,谁的放弃,都不能再让我哭。”
帝笙笑了,虚假的笑容中浮出点点真意,两片薄唇吐出赞赏:“很好,就是这样,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怕伤害别人,不要怕柒情绝,不要做老好人,要做大奸大恶者,行邪道,莫管他人如何看你,自己过得好,便胜过一切正义。”
飞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感谢你,我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
“我只是加快你们的分离,让你们看清彼此多么不合适,我只是推动了它们快速来到,我没有错。”帝笙端起随从递来的玉碗,碗内盛着飞飞不认识的东西,“来,喝了它,喝了它你可功力倍增,到时天界攻打进来,我们可并肩作战,你可寻回你所想要的一切。”
多么蛊惑的声音啊,可惜飞飞不需要,她想要的东西,靠这些也得不到:“你出去。”
飞飞的拒绝立刻让帝笙眉心凝起三道,但总算 仍是张笑脸:“如果我一定要你喝呢?”
她不跟柒情绝回去,不代表她就要加入魔界,虽然她当时的选择不论是帝笙还是柒情绝都认为她会那么做,但她不会真的那么做。就像柒情绝说的,若她真的坠入魔道,成了妖孽,必定会害人,到时她要用那颗害人之心去爱他,他只会更加不屑。
她必须承认,走到这个地步,她还是爱他的,即使她不会再说出他的名字,不能告诉也没有勇气告诉天下人她爱他,但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他。
帝笙沉默片刻,扣住飞飞的下巴,脸上的悲伤令人不忍:“怎么你心里还是有他?”
飞飞瞪着他,正欲言语,被一声传讯打断:“君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帝笙松开手,转头看了一眼,是云珂。
“什么事,讲。”帝笙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这间房。
但云珂却好似有意要让他离开,即便是一小会:“事关重大,还请君上借一步说话。”
帝笙似笑非笑地睨着云珂:“好。”接着又对飞飞道,“你等我一下。”
飞飞看都不看他,谁要等他。
帝笙却不在意她的冷漠,转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跟着云珂离开。
这一走,就是将近一个多月未见,等再见时,得到的却是天界来人攻打凌烟阁的消息。
的确,老窝都被人发现了,不来打也很难,何况依照帝笙那个性,是绝对不会换窝的。
“飞飞,你快走!”云珂冲了进来,飞飞躺在床上。
她已经躺在床上很久了,从那天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下去过,她现在身体很差,灵霄会上受了重伤,又被那些无情无义神仙的人打伤,她真的没力气“快走”。
“我带你离开。”云珂将床上的飞飞背起来就跑。
飞飞闭着眼,任他为所欲为。可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直直撞到了帝笙身上。
“你要带她去哪?”帝笙背着手立在那里,他个子极高,影子完全可以将他们两人都罩住。
“君上,天界的人已经攻打来了,飞飞行动不便,如果留她一个人在这,呆会他们攻进来……”
“你认为我会输?”帝笙刚才还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现在忽然冷了脸。
飞飞想起那日他所说的,莫非他真的有人格分裂?
“君上,属下从未求过你,只请你这次让属下先送飞飞走,属下一定会回来和君上同生共死。”
帝笙二话不说直接化出一道金光打在云珂身上,云珂整个身子朝后方飞去,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染红了飞飞的白裙子。
帝笙接住正欲摔倒的飞飞,将她抱在怀里。
飞飞看着云珂,眼中满是不忍。
你走不掉的,任何想带你走的人我都不会留下。”帝笙抱着她走到云珂身边,黑色缎面靴子碰了碰他的身体,“看你之前跟着我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就让你痛痛快快上路。”说着,就要下手。
“住手!”飞飞想都没想,嘴比大脑反应快。
帝笙意味深长地看着飞飞:“怎么,你要为他求情?我不会应承你,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背叛。”
飞飞挣扎着想要阻拦他,但实在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珂在被他再次震得后退百米。
“不!……”她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凌烟阁,却仍无法阻止一切发生。
云珂闭了闭眼,吐出一大口血,奄奄一息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飞飞,眼里满是不舍:“我……真的不想骗你的……真的不想。”
飞飞眸中凝了泪,心终究是没有全冷,他其实还是那个愿意为了他死的单纯少年,只是立场变了,他们都没办法:“我……知道,我知道。”
只此一句,泪如雨下。
云珂轻轻一笑,露出牙齿上的血印子,帝笙毫不留情的一击又朝他袭去,他这次直接摔下了凌烟阁,掉入滚滚岩浆之中。
“不要!……”飞飞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望着云珂落入岩浆之前眼中的留恋和不舍,她真的宁可他永远骗他,永远坏下去,也不愿意他就这么为她没了性命。
她万万想不到帝笙会做出这种事,又或者像他说的,他有人格分裂,现在的他是没有感情的,但她又动弹不得,不要说是云珂,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我恨你!……”飞飞低低哭泣,生平第一次有人离开她,还是她曾经那么在乎的人,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在僵尸林时的一幕幕,几乎无法呼吸。
“这只是小事一桩,呆会还有更精彩的戏要你看呢,你等着瞧吧。”帝笙居然用兴致勃勃地语气跟飞飞叙述,好像那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特别值得期待。
“你这个变态!”飞飞身上无力,只能用牙齿去咬他,可不论她怎么使劲,力道仍是不痛不痒,甚至在帝笙看来,那就好似一种无声地邀请,在邀请他做些什么。
“现在时间地点不合适呢。”帝笙遗憾地说,“否则我一定会满足你的。”他脸上带着笑。
飞飞不想再跟他说话,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我们出去,去见你的情人。真可惜,刚才那一幕他没有看见,我真好奇如果他看见,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帝笙一边抱着飞飞朝外走,一边戏谑道。
不一会儿,飞飞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到了凌烟阁口。
“司命星君,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准备好埋骨凌烟阁了吗?”帝笙悬空立于石桥之上,怀抱飞飞,神色高傲,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他已失去理智。
魔军一排排站在帝笙身后,密密麻麻,数量是天界之人的好几倍。
柒情绝自下而上仰视着他,但那种神情和角度却让帝笙感觉自己是在被鄙视,为什么?他不悦地皱起了眉。
“帝笙,你作恶多端,执迷不悟,一千年前我留你一命,这次绝对不会。”柒情绝施法掠起,仿若凌波踏水而来,一身如雪长衫,下巴尖尖的,脸色苍白,却异常俊秀。
在他的绝世风华之下,帝笙都黯然失色。
帝笙将飞飞放下,让她跪坐在自己腿边,先是轻抚着她的发,然后忽然紧紧攥住,飞飞疼得倒抽凉气。
柒情绝握着绝情剑的手一抖,泄露了他的不安:“放了她。”
“来吧,我们打一场,你知道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帝笙手中蹂躏着飞飞的头发,毫不怜香惜玉,与平日里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放了她,我同你打。”柒情绝淡淡走上前去,无数落叶飘入火山谷,落入岩浆中,化为灰烬。
帝笙是魔,名副其实的魔,他已没有理智,随手将飞飞扔到一边,一脸暴虐地掠向柒情绝:“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千年,柒情绝,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这场恶战从一开始便在所难免,魔军与天界众仙激战,没人会去在意微不足道的飞飞,她被无情地扫到了一边,临近石桥边沿,岌岌可危。
而柒情绝与帝笙又在斗法之中,根本无暇分神,令飞飞的处境更加堪忧。
索性柒情绝考虑得周全,在来之前便嘱咐了一个人一定要保护好飞飞,那个人就是白无涯。
白无涯护在飞飞身边,魔军一个个袭上来,他便一个个打下去,与其同时还要回应来自洛冰的斥责和愤怒,心力交瘁。
“你为什么护着她,难道你也对她……”洛冰红了眼眶。
白无涯解释道:“我没有,是掌门师兄的吩咐罢了。”
“你胡说!我不相信!我不准你护着她!”
“冰儿,你不要这么任性,这种时候……”
“好!”洛冰打断白无涯的话,“那我便要看看,你是救我还是救她!”洛冰忽然停住动作,任由魔军朝她袭去。
白无涯一惊,立刻上前帮忙,而洛冰则在他对付魔军时,趁机攻向毫无还手能力的飞飞。
飞飞怔了一下,脑子迷迷糊糊地,视线不由自主转向了柒情绝。
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瘦了很多,她不知道他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还是爱他,看见他就会好心疼,这种痛苦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所以,当洛冰袭来的时候她没有还手,无暇□的柒情绝根本不知道她有危险,已经失去理智的帝笙更加不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等他们姗姗来迟地发现异样时,飞飞已经整个人滑向了翻滚的岩浆中。
依稀记得帝笙说过,她不是乌鸦,是凤凰,可以浴血重生,飞飞在感受着那股热气越来越近时,混乱地想,如果她真的是凤凰,是不是就可以配得上柒情绝了?
这个问题答案恐怕这一生都没人能回答她了,她也再无法去寻找,她轻轻闭上眼,唇角勾起,是一抹足以艳倾天下的绝美笑容。
柒情绝眼睁睁看着她坠下,看着她闭起眼,看着她缓缓消失在他眼前,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几乎是立刻反应,等做完了,令所有人震惊了。
司命星君做了什么?
……他也跟着跳进了岩浆里。
“掌门师兄!”北斗星君几人一齐高呼,却见一个人影抢在飞飞和柒情绝之前优先挡在了岩浆之下。
是持恩。
“师姐!”持恩大喊了一声,使劲力气将飞飞推了上去,柒情绝来的刚刚好,将飞飞抱入怀中,飞上了石桥。
可是持恩却再也没有上来。
飞飞傻呆呆地望着滚烫的岩浆又一次吞噬了一个这世上对她很重要的人,忽然笑了。
这一次,她甚至看不清持恩的表情,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告别,来不及告诉他,她其实一直都当他是自己的师弟,即便他早已拜入段蓝泉门下。
她还没有跟他说,师弟,如果有机会,我们回雾浊林去吧,好不好?
飞飞的笑声越来越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除了帝笙。
帝笙见柒情绝正看着飞飞发愣,直接去偷袭他的后背,柒情绝一直低头盯着飞飞看,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完全没发现帝笙的动作。
飞飞比柒情绝更早反应过来,想都没想便将他推开,自己迎上了帝笙的攻击。
……
像一朵花,像一朵血染的粉蕊并蒂莲,飞得那么高,飞得那么远,飞得所有人都再也看不见……
飞飞这次真的飞走了……
飞得柒情绝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其实他早就没把她当徒弟了,其实……他早就爱她了。
这世上他们都只有对方一人,他千百年来只亲近过她,前世与她有夫妻之名,今世又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在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其实早就慢慢被她的真心和付出感动,就算起初是身不由己,后面也变成了甘心沦陷。
忆起那一天,天降骤雨,他于树下,遇见了还是乌鸦的她。想当日,枯木之中,他们一个年少无知,一个自以为是,从那句师徒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一股冷意慢慢袭上柒情绝的心头,他微微回首,凌烟阁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漫天大雪。他在雪中缓缓转身,走向盯着自己手发愣的帝笙,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了,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他。
冬天早就过去了,这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雪。柒情绝站在魔界与天界的结界处,眼望着一片银装素裹,却再也寻不见曾经那个笑靥如花的身影。
白无涯缓缓来到他身后,有些颤声地说:“掌门师兄,歼灭了魔军我们才能去找飞飞,所以有些迟,但是……你也知道的,她当时替你挡下帝笙全力一击,不可能再活着了。”
柒情绝慢慢转过了头,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们在死伤者中找遍了,找了很远很远,才发现她的尸体……”白无涯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一切都是他的错,若非当时他没有守护好飞飞,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柒情绝朝着他的后方缓缓望过去,随即又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敢看:“多谢。”他道了谢,抬手示意他离开。
白无涯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柒情绝根本不需要他安慰,最终还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归根究底,那个当初对他的名字十分好奇的单纯少女已经不在了,而她的离开全怪他,比起现在这种状况,他更希望死的人是自己,那样至少他可以不用这么愧疚。
柒情绝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飞飞被白布蒙起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动也不动,不敢上前,也无法后退。
许久许久,直到夜幕降临,众仙家围满了山坡,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已经毫无气息的飞飞身边……他缓缓蹲下,微微一笑,风姿倾城,却让所见之人皆心如刀绞。
众人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飞飞,你回来了。”
掀开白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还能看得见什么呢?
柒情绝颤抖着放下白布,没有人能明白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别人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一般。心脏悬在半空,难受得喘不过起来,试图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缺氧,却还是找不到出口。这种从天上掉进地狱的感觉,别人永远无法懂。
柒情绝将飞飞的尸体抱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在茫茫草地中,绿草如茵里夹杂着许多白色小野花,树木上也开着点点叫不出名字的红色小花,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这就是没有了魔王的魔界,已不再是妖气冲天,孽障胡为。
只是,飞飞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