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宫内,云中殿里,段蓝泉和白无涯端坐在高台之下,仰视着柒情绝缓缓走下来,各怀心思,只低头饮茶,皆不言语。
柒情绝眉头始终紧紧蹙着,自从回到天枢宫后,他的眉头便不曾舒展。
天帝曾因此次大败魔界而当着众仙家的面亲口夸赞他天下无敌,无人可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没有弱点。
半空中传来一阵沙哑低沉的叫声,柒情绝循着望去,一只通体玄黑的乌鸦掠过云间,很快便消失不见。柒情绝呆呆地看着它离开的方向,竟然怔住了。
段蓝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像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哑然失笑道:“掌门师兄,此次与魔界之战不仅你失了爱徒,我也是如此。持恩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却为了救飞飞而死,我并不比你好过多少。只是,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他们也都会投胎转世,你也莫要太过介怀此事。”
白无涯惊讶地看着段蓝泉,他怎么都没想到先开口安慰柒情绝的人会是他。略顿,他也启唇道:“蓝泉师兄,你错了。飞飞同持恩不一样,她中了帝笙竭力一掌,三魂七魄皆被打散,恐难再入轮回。”
段蓝泉故作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柒情绝沉默不语,眉心一点朱砂鲜红如血,莹润剔透间似能看到飞飞的身影倒映其中。
“掌门师兄,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段蓝泉忽然大声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对飞飞动心了吧?”
按理说,段蓝泉此话乃是大不敬,话里的内容也是违反天条的,可奇怪的是柒情绝并未反驳,也没吭声,他只是转过了身,从新走上高台,端坐到青玉石椅上,凝视着玉几上的乾坤镜,陷入沉思。
许久许久,待白无涯和段蓝泉都以为柒情绝不会开口时,他缓缓吐出一句话:“飞飞会回来的。”
白无涯愧疚地垂下头,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若可以,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到那时他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飞飞有事。
可惜的是,这个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掌门师兄叫我二人来,不会只是听这句话的吧?”段蓝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持恩的死对他的打击也很大,他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也会那么“大公无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丢了百年修为,重回轮回,从零开始。
柒情绝微微侧首,望着云中殿内一处黑暗的角落,淡的几乎没有颜色薄唇稍稍分开,冷声道:“你等的不就是今天么?”
段蓝泉一怔,笑容有些挂不住:“我不明白司命星君的意思。”
“你一直想要坐上我的位子,今日我便如你所愿。”柒情绝淡淡道,“明日我会下凡去,今后北斗之界大小事务,皆交予你。而我的位子,很快也会是你的。”
白无涯惊讶地瞥了段蓝泉一眼,继而向柒情绝直言道:“天界众仙家向来各司其职,掌门师兄这般私自禅让未通过天帝批准,恐会……”
话到一半,被柒情绝打断:“莫要再说,我意已决。”
段蓝泉笑了,忽然提了一个与这件事并无关联的问题:“斗胆请问司命星君,令徒的尸体现在何处?”
柒情绝眉头皱得更紧了,神色敛起,未答。
白无涯顿时了然,惊道:“掌门师兄,你这么做万万不可,这可是违反天条的大罪,你万年修行切不可因此毁于一旦……”
“白师弟。”段蓝泉笑着看向他,“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
“蓝泉师兄这是何意?”白无涯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想。
段蓝泉一双金瞳微微眯起,饶有兴致道:“想来掌门师兄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早就在我们知道之前,已经做了。”
白无涯浑身一震,险些摔倒。
柒情绝一直沉默着,此刻慢慢开口,颀长的身影在玉石地面上拉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天条所规我心中有数,我要做些什么我也很清楚,你们不必再说,今日之后,你我几人师兄弟情分,恩断义绝。”
“掌门师兄……”白无涯欲语,却被段蓝泉抢先,“可若天帝知道……”
“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语毕,柒情绝显然言尽于此,转身消失在天枢宫内。
白无涯和段蓝泉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是再回来,也不是回到这天枢宫内,也不可能再做这司命星君。古往今来,违背天条者,天谴迟早会至。
凡间。
近日,点花楼里来了位新头牌,她长得是貌美如花、仙姿绝色,便是秦仙君也自愧不如,就是性子有点冷,人也有点呆。但尽管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来秦楼楚馆找乐子的,自然不会在意美人的性格如何,只要长得漂亮入眼,他们便舍得砸银子。
于是,秦月城和秦仙君兄妹二人每天都数钱数到手软,金银玉器几乎晃瞎了他们的眼睛,而众多富商名绅们却仍攀比似的地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虽然那姑娘还是又冷又傻的。
坐在闺房里,飞飞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个人枯坐了好久,接着,忽然起身从点花楼二层跳了下去。
这里是哪里?她又是谁?为什么那些男人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不喜欢这种被待价而沽的感觉,她想离开这里。
身子轻飘飘的,这种飞舞的感觉似曾相识,飞飞有些痴迷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中的痛楚却并未来临,她被一个人接住揽入怀中。
闻着一股龙涎香,飞飞缓缓睁开了眼,迷茫地看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是你救了我?”
男人弯唇一笑,浑身泛雅,细长的丹凤眼斜勾着她,黑眸中尽是多情:“终于找到你了。”
飞飞不解:“找我?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闻言一愣,随即便恢复常色。他将她放在地上,睨了一眼身后的随从,命他们去应付追出门外的秦月城和秦仙君,独自牵着飞飞的手,朝街道的另一端走去。
“我当然认识你,我也知道你是谁。”他温柔地说着,轻抚着她额头的碎发,为她拭去扰人的风尘。
飞飞低头凝视着被他牵着的手,好暖好暖:“那我是谁?”她轻声问道。
男人将手中折扇缓缓收入腰间玉带之中,自街道旁的桃花树上轻轻折下一枝,递给飞飞,温柔地冲着她笑,却并不回答。
飞飞并不接他送来的花,执着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谁?”
男人闻言,笑意加深,修长如玉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半真半假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的夫君,你不记得了吗?”
飞飞闻言脸上一红,羞涩地垂下了头。秦月城并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只是让她每天对着那些满身铜臭的男人笑,虽然她笑不出来。她知道,那些人想得到她,想要她做他们的妻子,就和眼前这个男人说的一样。
只是,为什么她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没有之前那么不可信了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飞飞紧张地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
男人重新握住她的手,略一颌首:“当然,不信你问他们。”他抬臂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朝廷的人,是不说谎话的。”
飞飞歪头思索,觉得这话很对,便向他们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几名护卫虽不解主人为何这么做,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自此,飞飞相信了这个男人的话,但她还有问题:“那……我叫什么,你又叫什么?我们的家在哪,是做什么的?”
男人牵着她继续朝前走,清雅俊秀的身影宛若临风玉树,声音依旧温和如初,像是醉人的春风,一阵阵吹过人的面颊:“我们的家就在前面,我这就带你回去。”
飞飞点了点头:“你还有两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男人低下了头,凝视着她的脸,只觉能再见到她实在好极,而她方才的模样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飞入他怀中,令他喜不自胜,多年来平静如水的心荡出一湖的涟漪。
他略微思忖了一会,柔声道:“飞飞,你叫飞飞。”
……美若飞天,飞到他身边……飞飞……飞飞。
这两个字一出,飞飞心里莫名悸动,她觉得好熟悉,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她原本就该叫的一样,她欣喜地点头,好像找回了自我一般,脸上也露出了真实的笑容:“那你呢?你叫什么?”
男人见她面露喜色,忍不住逗她:“你竟连自己夫君的名字都忘了,为夫应该怎么罚你才好?”
飞飞一怔,羞愧地低头,扯着衣角:“我……”
“我骗你的。”男人用两根玉指抬起飞飞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说:“我怎么会舍得罚你呢?你……真的不记得我名字了?”
他还是不能相信她是真的忘了一切,之前还以为她在和自己闹着玩,谁知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如此懵懂,丝毫不像是装的,他无法确信了。
离开皇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找了她这么多年,却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而如今他都快死心了,她却忽然冒了出来,且和当年离开时毫无半点变化,只是换了一身女装,也多了一丝成熟汝子才有的妩媚和羞涩。
他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柔情,而那柔情深处却是吹不散的疑虑。
飞飞在这样看似深情地注视之下轻轻点了点头,自责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过去的事全都不记得了,一醒过来人就在点花楼,每日被他们逼着见客,从没有人跟我讲过话。”
“是这样?”他皱起眉,随即又微笑开来,浅浅的酒窝浮现在他双颊之上,“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无妨。我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飞飞抬眼,静静凝视着他,很认真地等待他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永远记下来,再也不忘记。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男人沉默片刻,轻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南宫寒。”
飞飞随南宫寒回了皇宫,却在这里完全找不到归属感,她总算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是做什么“营生”的了,着实惊讶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一个女人可以当上九五之尊的妻子,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吧?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后宫妃子,应该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了吧?飞飞坐在寝宫外的秋千上,仰望着天际的北方,如是想着。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夜凉如水,在清清月华之下,飞飞穿着一件雪白的云裳,宛若雨后带着露水的荷花,娇媚而清澈。她有些冷,稍稍拉紧了外衫前襟,起身准备回房。
今日是她进宫的第二天,今天她还没有见过南宫寒。听宫女说,这宫里的妃嫔有些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皇上一面,而像她这样住在离南宫寒的寝宫最近的地方的“宠妃”,之于素来性情寡淡的南宫寒来说,是难得亲热的一位。
飞飞无意识地跨入寝宫大殿,神色恍惚地往里走,忽然之间眼前闪过大片雪白光华,她被刺得忍不住闭上了眼。待光华掠过,再睁开眼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飞飞蹙起蛾眉,终究是没有理会,径自步向内殿,洗漱入睡。
深夜,一切都静悄悄的,飞飞躺在床上浅眠,内殿里没有掌灯,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睁开了眼,却并没有动。
能在后宫自由出入而无人阻拦的人天下间不过只有一人,那就是南宫寒,她的……丈夫。
飞飞笔直地躺在床上,小手紧张地攥紧了被子,屏住呼吸等待着纱帐掀开的那一刻。
果然,很快帐子就被轻轻掀开了,她看到一个清瘦细长的身影站在一旁,用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
单凭直觉,飞飞便可以断定这个人是南宫寒,更不用说理智的分析了。
她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下一秒,她的唇便被封上了。
“唔……”飞飞瞪大了眼睛,只觉身上一沉,便被揽入了充满着龙涎香的怀抱。
“这么晚还没睡,是在想朕么?”轻轻一吻过后,南宫寒侧过身子和飞飞肩并肩躺着,微微歪着脑袋,细长的丹凤眼在黑暗中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飞飞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小声地应了声:“是。”
南宫寒闻言,心里一喜,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他将她重新抱入怀中,一手自然的伸向她亵衣的带子,微微一挑便轻松解开了。
后妃的亵衣都是经过专业设计的,一切都只为了让皇上不用“劳神”,所以不管飞飞当时多不愿被解开衣带,还是来不及反应便被迫接受。
“别……”她怯怯地推拒,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却不料这动作引得没有带子固定的亵衣四散开来,露出了晶莹圆润的肩膀和大片大片白嫩的肌肤。
南宫寒垂下眼睫,轻易便可瞧见她雪白亵衣下的嫩绿色绫罗肚兜,精致的雨后初荷绣纹直灼的他眼睛不住眨动。
他本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再加上年纪还轻,所以登机数年来仍膝下无子。但此刻却不同了,他自认为坚定地意志力,在望着飞飞时都化作了烟云,他就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被怀中软香温玉地推拒激起了。
南宫寒从来么有尝试过被拒绝,如今第一次遭拒,直让他脑子发热,想强要了她。
可谁知在他正欲继续的时候,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头一痛,便晕了过去。
飞飞一怔,连忙将衣带系好,把南宫寒推到一边,仔细检查了他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之后,便为他盖好了被子,准备就这样同床共寝一晚,紧张之中甚至忘记了查探他昏迷的原因。
然而怪事却并未就此停止,飞飞刚刚躺好,还没闭上眼,便瞥见床畔似乎站着一个人。她一惊,害怕极了,心里思索着,难不成这寝宫里面闹鬼?她大着胆子慢慢掀开床帐,见到的是一个雪衣白发的男人。
只看他一眼,她便可以确认他不是鬼。虽说穿着一身白衣裳在深夜里出现在后宫嫔妃床畔这件事很灵异,但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
自古以来鬼怪皆是丑陋恐怖,哪里有长得如此风华绝世的鬼?
只见他眉心一点朱砂鲜红似血,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痛苦和隐忍,两片淡色薄唇紧紧抿着,仔细看还可以发现有浅浅的血丝缓缓溢出嘴角。
飞飞有些怕,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伸手想要把南宫寒推醒:“皇……”
皇上二字未说完,飞飞就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随着那白衣男人的离开,渐渐跃出了寝宫,升上天空,落在房顶上。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而那个白衣男人也落到了她身边,还冲着她微微笑了笑。
一般情况下,若是有男人对着她笑,都会让她非常反感,立刻扭头就走。但今天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怕了,她完全挪动不了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拥有无双容颜的男人慢慢靠近她。
他褪去外衫,随意地搭在她肩上,为她遮挡寒气,自己却笔直地立在那里,手里撑着一把烟蓝色的油纸伞,不看她也不离开,只是静静站着,不言不语。
飞飞有些紧张,自从她苏醒过来,便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面容模糊的白衣男人教她写字下棋,温柔地对着她笑。之前她曾以为那个人是南宫寒,但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而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背影还是脸庞的轮廓,都像极了她梦中所见到的那个人。
他一身白衣,银发披散,俊美无俦的脸颊清冷如月,整个人飘渺得仿佛幻影,清雅已极。若非他细若游丝的白发偶有几根随风掠过她的脸庞,她真要当这又是她在发梦,见到的都是假的了。
“你是谁?”飞飞大着胆子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动作都是第一次做,却觉得似曾相识,连贯娴熟,仿佛做过了千万次一般。
“你为何会进宫?”那人不答反问,声音如面容和气质一样冰冷。
飞飞皱眉,她还没问他怎么闯进宫来的,他倒质问起她了:“你不肯说你是什么人,又将我从寝宫里带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淡淡地转身凝视着她,双眸冷若寒星,嘴角却带着一道不深不浅的温柔:“你不记得我了。”
……飞飞有些窒闷,怎么又来一个说这话的人,她是不记得了,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他们?
“你不说自己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飞飞的口气很不好。
白衣男人收起油纸伞,双手负后,笔直清瘦的身影甚至比南宫寒还要单薄,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美。
很美。
美如谪仙。
飞飞感叹的同时,也决定要对他敬而远之。
他给她的感觉太难懂,也不对她表露半点情绪,看起来二人应该并不认识。
“我是你的师父。”柒情绝薄唇微启,轻轻低头,双眸如忘川之水,清波潋滟。
飞飞直觉得脑袋像鼓一样嗡嗡作响:“师父?做什么的师父?我是皇帝的妃子,又怎么会是你的徒弟?”
柒情绝面色一沉,苍白薄唇渐渐变成半透明的嫣红,似乎稍一用力便会被咬破。
飞飞于心不忍,眼见着他那副似乎忍无可忍的模样,轻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今晚的事我便当做没发生过,看着你也不像是坏人,我就不与你计较,送我下去吧。”
柒情绝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你不能做南宫寒的妃子。”
“不能?”飞飞直觉得这男人越来越好笑了,长得一副漂亮脸孔,脑子却不好使,“我本来就是皇上的妃子,何来不能一说?”
柒情绝眉头微蹙:“他告诉你的?”
飞飞想要自己寻路下去,低着头敷衍道:“大家都这么说。”语毕,脚下忽然一滑,整个身子朝下摔去。
“啊——”飞飞惊叫一声,死死地闭上了眼,等待疼痛的来临,可是却毫无所觉,身子仿佛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了。
睁开眼,飞飞看见的还真是这么一幕。
“你……”飞飞惊讶的看着柒情绝,“你使得什么妖术,难道你真是鬼?”
鬼?柒情绝的眼神如飞烟般散开,放空地望着一处:“这不是妖术。”他似乎只能跟她教正这句了。
飞飞试着挪了一□子,动不了,急忙喊他:“不管你这是不是妖术,你怎么把我定住的,就赶紧怎么把我放开,不然我可喊人了。”
“我若放开,你便会摔下去。”
“你!……”飞飞气得白如美玉的面颊泛起阵阵桃红,轻咬的唇瓣润泽饱满,诱人品尝。
柒情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走近,一头华发如流水般掠过肩膀,遮住了他的侧脸,飞飞这个角度,再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你要干什么?”飞飞颤声问道。
柒情绝未答,将倾斜在瓦片边沿的她揽入怀中,解了定身术,轻轻抱着她跃下了房顶,朝皇宫后山的树林掠去。
“你想带我去哪?快放我下来,皇上醒了看不见我会急的!”飞飞捶打着他的肩膀。
柒情绝隐忍地抿着唇,冷声道:“你就这么相信他说的话,愿意与后宫三千同享一个男人?”
飞飞一愣,这算是雏鸟情结吗?遇见南宫寒,被南宫寒所救,便轻易相信了他的话,不曾怀疑也不曾想过其他可能,固执的认为一切都是真的,拒绝探索和深思……飞飞蹙眉苦思,渐渐出神,恢复过来时便见二人已落在了黑暗的树林里。
柒情绝玉臂一抬,一颗夜明珠悬在半空,照亮了四周。
“我是他的妃子,他是皇上,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飞飞说着这话,有些迷茫。
柒情绝再次忽略飞飞的回答,毫无预兆地握住了她的手。
在与他双手交握的一瞬间,飞飞整个人都在颤抖。
在她的预料中,这个男人的手应该是如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但奇怪的是他的手很温暖,细滑的感觉就像丝绸一样,一点点摩擦着她的手背和掌心。
这种窝心的感觉,让她忽然舍不得放开了。
她重新抬眼看向他,映在她眸中的是一双望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像漩涡一般似要将人吸入其中。飞飞措手不及地闪开视线,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松开?”柒情绝冷不丁问道。
飞飞撅着嘴,理所当然道:“男女授受不亲……”
柒情绝打断她:“你现在倒是懂得多了,之前不是连夫妻是何物都不知晓么?”
见柒情绝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飞飞彻底无语了,“你!”她指着他,手有点抖,“你怎么能……”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呢?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他们是认识的?
飞飞正思索间,忽然眼前一白,后腰被柒情绝的手压向他,接着唇上一凉,瞬间窒息。
“唔……!”南宫寒都不敢对她这样!!……他居然亲她!!
……该死的是她还不想挣扎!!
呼吸越来越急促,飞飞觉得浑身热热的,整个人靠在树上,双臂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感觉着他冰凉的唇在与她耳鬓厮磨间渐渐温热,她内心掀起一阵熟悉的涟漪。
柒情绝陷在飞飞怀中,触手可及无一处不是软滑温腻,一切都仿佛回到了灵霄峰那一晚,感觉着她熟悉的香甜,他简直连魂魄都快散了,双手不自觉间滑向她的双峰,落下之前忽然唇上一痛,人被猛地推开。
柒情绝不可思议地看着飞飞,轻抚着嘴角的血迹,久久不能回神。
飞飞左右乱看,就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那道火辣辣的视线,令她很不自在。
“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劫持我出宫也就算了,还对我……对我……”飞飞抿紧了唇,眼中含着泪水,缓缓拉紧衣裳。
柒情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而阴郁地立在她面前,清俊苍白的脸低垂着,眼神却定在她身上,看着她的是一种冰冷却执着的目光:“你真的想呆在这个皇宫?”
飞飞被问得无语:“我不呆在皇宫要去哪?我的丈夫在那里,我呆在那里不是应该的吗?”
“丈夫?”柒情绝轻声重复了一边她的话,“看来你真的很相信南宫寒的话。”
飞飞撅着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嘀咕着:“反正不相信你。”
柒情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对飞飞的愧疚,那现在就不可能仅仅如此了。因为若真的只是愧疚而已,他方才就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那种事。
良久,柒情绝缓缓道:“好,我送你回去。”
飞飞一惊,但不信他的话:“你又要耍什么诈?”
柒情绝轻蹙修眉凝视着她,不发一语。
曾经全天下只相信你的人现在相信谁都不再相信你,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你说话呀,难不成你要反悔吗?”飞飞急了,跑到他跟前,仰望着他的脸,“大丈夫一言九鼎,你食言的话就是小人。”
凡间的春天刚刚过完,夏天却来得很晚,气候还和春天一样舒爽怡人,但雨水却也说下就下,毫无预兆。便如此刻,淅沥沥的小雨自漫无边际的夜空中降落,滴滴掉在柒情绝和飞飞的脸上、衣服上。
这一刻,柒情绝忽然明白,过去那个心里只有师父的飞飞再也回不来了。
“你变了。”柒情绝轻飘飘吐出三个字,脸上的悲伤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飞飞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终于忍不住抓狂了:“别再说这些了,什么我变了?我就算变了又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说认识我,说我是你的徒弟,那你心里还不清楚,我不管变不变都是我自己吗?”
柒情绝低下头,立在原地不动,风雨打在他雪白的衣衫和雪白的发上,美得令人心碎。
飞飞突然觉得很累,面对这个人后才让她知道跟着南宫寒时有多轻松,她哀求道:“求求你送我回去吧,天都快亮了,皇上找了我很久才找到我,我不希望他再难过。”
柒情绝没有动作,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飞飞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求求你别再摆出那副受伤的样子了,我不觉得我哪点做错了,我做的既合情又合理,胡乱将人带出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不是我!”
柒情绝背过了身去,不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完美清瘦的身影在漫天夜幕和雨滴的衬托下竟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清丽绝伦。若非飞飞现在心里难过极了,一定会被他的倾城之姿所迷惑。
“如果你真的想走的话,我不拦你。”柒情绝沉默很久,答应了飞飞的要求,“但你总是会要离开的,到时,我再来接你。”说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应该说“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这里将不再属于你”的不是吗?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这种话?
转过身,柒情绝再次揽住飞飞,这次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反抗没有用。这是个可以掌握她生死乃至南宫寒生死的人,连皇帝都可以随意迷晕,还有什么是他做不了的?
直到双脚重新落地,飞飞才找到一丝踏实,这是这个皇宫曾经给不了她的归属感。
难道……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吗?
“这条链子我施了法术,你若哪天想要离开皇宫,便对着它喊三声我的名字,我叫……”柒情绝递给她一条红绳穿着的项链,项坠是一枚椭圆形的鹅卵石,光华润泽,泛着幽光。
但飞飞却没接,还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你拿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每次看着他她都觉得心好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累。之前她虽然过得迷迷茫茫的,但最起码不会流泪难过,像现在这样子的清醒,她宁可不要。梦中的这个男人,她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她希望他真的只是自己的梦靥。
“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柒情绝向飞飞走近了一步,冷漠地垂下眼帘,“好,再见。”将链子放到一旁的栏杆座上,柒情绝转身离开,“我叫柒情绝,链子你收好,以后若非你需要,我不会再来见你。”
飞飞天性自由,连天庭都不是她所向往的地方,何况是这座深宫?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而且他可以肯定那一天很快就会来,至少会比天谴来的要早。
他会守在她身边,直到那天来临为止。
只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自己都无法确认。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徒弟,她为他而死,为他而受伤,为他而背负骂名?
之前也许是的,但现在……柒情绝走到尽头,忽然回头看向身后,飞飞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而他给她的那条链子,仍摆在栏杆座上,已被风雨染上了尘。
柒情绝心里莫名拉扯,停了许久,才抬起手臂化出一道白色光圈,将那链子用法术变到飞飞的脖颈上。
他微微仰头,望着因为下雨而晦暗阴沉的天空,心情无法平静。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人间的一切他都无能无力,只能静静等候。
垂下手臂,柒情绝收回视线闪身消失。
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翌日。
飞飞醒来的时候南宫寒已经上朝去了,昨晚的事他似乎毫无所觉,临走时还嘱咐宫女不要打搅到她休息,可她早在那时就已醒来,只是没敢睁眼。
此刻,她坐在镜子前任在宫女为她梳妆打扮,望着镜中那个宫装女子,忽然觉得很陌生。
尖俏的脸颊憔悴得很,衬得那双杏眸越发深刻明亮,大大的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与眼睛恰恰相反的是,她的气色很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淡青色。
她犹豫了一会,拿起桌上的粉扑子妆点了一下两颊,又拿出胭脂抿了抿,再望向镜中,这才显得气色好了一点。
“娘娘真是天姿绝色,好像下凡的仙女。”宫女忍不住赞叹道。
飞飞听着,有些怔神。
天姿绝色?要真的论起这一点,昨晚那个男人才当得上这四个字。
依稀记得,他叫什么?……柒情绝?
好熟悉的名字。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宫女不失时宜地提醒道。
飞飞回神,才想起今天是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连忙起身跟着宫女迅速赶往皇后寝宫,生怕错了时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有时候不是你想避免麻烦就可以避免的。即便你没有犯错,真正想给你找麻烦的人,还是一样会给你麻烦。
飞飞很美。她跪在殿下,雪白色的宫装衬的她越发清丽出尘,恍惚间似有点点花瓣从她周身飘散开来。
“抬起头来。”
皇后温婉却威严的声音响起,飞飞心跳漏了一拍。
她缓缓抬头,柳眉淡淡,气质决然,双眸仿若流水晶石,清澈而潋滟。
皇后见了,忽然抿嘴笑开了,瞥着两边站着的嫔妃,娇媚道:“难怪皇上一回宫就天天往新妃子那里跑,你们看看,这一双勾魂摄魄的杏仁眼,莫说是男人,便是本宫,也忍不住被她勾了魂去了呢。”
飞飞闻言皱起了眉,不愿被皇后看见,便又垂下了头。而皇后说话时虽然笑着,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讽刺,整个殿内响彻了她的笑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围死一般寂静,便是落下一根针,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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