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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珠联璧合

我说:“娥眉长长,泪眼汪汪,门口等你,像只羔羊,变条虫儿,伴你身旁。”

她听了,慢慢地站起身来,像考古学家,想从我身上找出历史的痕迹,把我仔细审视着。我也仔细审视她。终于,我们都认出来了,兴奋不已。我们顾不得金豹父子在跟前,激动地迎上去,伸出双手紧握在一起。我问:“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她说:“怎么不记得?可你一走哇,就不见回来。愈大我愈忘不了你。只以为这一生与你无缘了。哪想到,今天遇到了你。”我们双手紧握着舍不得松开。最后,我说:“坐下吧。”此时,我们坐在一起,沉浸在幸福中。

晚上,我和金豹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金豹想到下午我和卢融相见的情景,惊叹道:“看来你和卢老师的关系很不一般呢!像落难的夫妻重逢。你能详细地讲讲吗?”

我一笑,沉醉在往事的回忆中。

说来话长,就从我五六岁时候谈起吧。*初期,到处都那么热闹,那些戴红袖章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没有在学校上课,到街上到处除四旧,把那古老的匾额,墙上的雕刻,砸的砸,刮的刮。把人家的瓶瓶罐罐,古书古董都扔到大街上,摔碎了,砸烂了,烧毁了。一天,姐姐放学回来,得意洋洋地说:“我加入红卫兵了!”妈妈问:“你已经是共青团员了,还加入什么红卫兵?”姐姐说:“妈妈,你别瞎说啊,当心犯错误呢。现在共青团不起作用了,红卫兵才是青年的先进组织呢。”姐姐还说:“加入红卫兵还不容易呢。那些黑五类想加入还加入不了呢。你没听说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革命的站出来,不革命的滚开’。妈,你要跟爸爸说,要做革命的促进派,不做革命的绊脚石啊!我们红卫兵要继承革命传统,像五四时代的青年那样,要彻底砸碎旧世界,要建设一个新世界。但我们比五四时代的青年幸运,他们当时要革命就会遭到反动政府的*,而我们今天的革命是党中央毛主席发动和领导的,毛主席就是我们的红司令。”姐姐情绪激昂地说个不停,妈妈也就不说什么了。不久,姐姐在学校被推荐为赴京代表,去见毛主席。到北京后,她写信回来谈到她见到毛主席的激动心情。还说一时半会还不回来,还要到全国各地去进行革命大串联。年底,姐姐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谈大串联的事。她说除了大西北,港澳台,全国各省的大城市几乎都跑遍了。她们所到之处,受到各地接待站的热情接待。尤其在作为赴京代表的时候,他们像国宾一样,像战斗英雄一样,受到人们的欢迎。连坐在火车上,沿途看见小朋友们向他们挥舞红领巾致意。她还说,外面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全国人民都发动起来了,各地还成立了很多造反派组织。姐姐只顾自己谈得津津有味,却没有注意爸爸妈妈的反应,只有我兴趣盎然地跟她搭腔。也许那天晚上停电,全城一片黑,坐在屋里,姐姐当然觉察不到爸妈的表情。姐姐可能说累了,稍停,妈妈终于开口了:“贞,你回来了,好。可别再到外面跑了,别再让我和你爸担心了。你不知道,明天你到工业局去看看,你爸也成了走资派了。有人还说你爷爷不是革命烈士,是叛徒呢。”

姐姐一听,懵了:“怎么?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呢?”

爸爸也开口了,说:“让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明天你去看大字报,千万别多嘴。至于你爷爷你爸爸是什么人,我相信党,相信群众,终究会有个正确的结论的。你放心好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很多领导­干­部都戴高帽子,挂黑牌子,在街上*。我爸爸也逃脱不了这样的遭遇。回到单位,不论白天黑夜,爸爸被造反派轮流批斗。批斗时,爸爸只说自己有罪。回来,就天天写检查。从此以后,因为姐姐是走资派的女儿,再也不认为她是红卫兵了,还受歧视。再后来,造反派自己分两派打起来,还动起了刀枪。一个好心人偷偷告诉我们,说城里不安全,不如到乡下去躲躲。那人是从芳草湖来的。解放初,爸爸曾在那儿搞土改,爸爸政策掌握得好,群众都念他。而且据说那儿的群众很顽固,文化革命搞不动,生活仍然很平静。因而,我们全家就搬到芳草湖花岔大队住了几年。不久,爸爸到五七­干­校去了。

芳草湖花岔大队,是个美丽的地方。有山有水。这里的村民,亦农亦渔亦牧 。这里的人,对我们很友好,没有把我们当走资派家属看待。小伙伴们跟我也玩得来。那一年,我上三年级。春天到了,春暖花开,花岔村更显其妩媚。每天早饭后,兰姐和榔头总是先来我家,邀我上学。那天他们也早早来了,还带来一位小姑娘。我正在吃饭,见他们来,就赶快把饭往嘴里扒。妈妈说:“看你把饭洒的,见人来,你心就野了。早叫你吃快点,你慢吞吞的,这下慌了。”

­奶­­奶­出来了,见他们站着,拿条长凳叫他们坐。­奶­­奶­这时突然看见来了一个新客人,就上前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这么好。”兰姐说:“她是卢家的,叫卢融。”“哟,是卢家的姑娘,快让我瞧瞧。”­奶­­奶­仔细端详她的红脸蛋,又摸摸她的胖小手,轻轻地拍了拍,笑着问:“乖,这么好看。跟我孙子做媳­妇­怎么样?”榔头和兰姐听了,都拍手叫好。我一听,生气了,连碗带饭摔到地上。妈妈骂道:“这么不禁人重!­奶­­奶­是说着玩的,当真给你找媳­妇­吧。你这个蠢相,还不知人家乐不乐意呢。”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我不管那些,背起书包,气扑扑地一个人走了。小伙伴们跟在后面赶。兰姐还一边赶一边叫道:“这怎么行啦?只顾你走,把媳­妇­丢在后面不管。”卢融什么也不懂,任由他们推着在后面跑。自此以后,榔头和兰姐就把这事在同学中传开了。后来,这玩笑倒闹起真格了。两家大人都乐意起来,说:“要得。两个伢儿从小一起滚大,后日感情深。”­奶­­奶­说:“只要我不死,我孙子长到十八岁,定要他与融儿成亲。”我想,这不是羞死人吗?谁像我,这么小 就找媳­妇­,叫我出去怎么见人?但你越怕,小伙伴们越逗你玩。比如,每每我在做作业的时候,兰姐突然说:“胖儿来了。”我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原来是唬我。落得她看着我笑。有了经验,以后我就不听了。但有时候她说的也是真的,当我觉察时,卢融竟站在我面前,生生地望着我,像赌气。兰姐这时反过来逗卢融:“你看,汉娃真的不理你呢,你什么事把他得罪了?”我才不管呢,你来像没来一样,我自顾做我的事。卢融这时也可能意识到自己上了兰姐的当,也不管了,自个儿能闪闪地玩去了。

最叫我没有法子的是榔头的玩笑。榔头读书不怎么样,邪头怪脑倒是很有一套。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样一个*顺口溜来逗我。他只要有机会,不管在黑板上,在桌子上,在墙上,在地上,见到我就一边念,一边写:“娥眉长长,”写一横,“泪眼汪汪,”写个口,“门口等你,”写个同字框,“像只羔羊,”写个羊字少两横,“变条虫儿,伴你身旁。”写个虫字。融字就写出来了。我赶着擦掉,他又接着写,写得特快,引着同学们来看,引着同学们来笑我。我真把他没有办法。然而,有一次,他这玩笑竟惹出事来。那是一天下午放学,在堤坝上,他用树枝又写起融字来,念的声音特别大,我就赶上去擦,他还没写好,用手将我一隔,我脚下一滑,滚到堤坝下面,竟爬不起来。大家来扶我,我的右膀子竟碰不得,疼痛难忍。这一下把大家吓坏了,几个人连忙挟着我回家。妈妈急死了,连忙送我到一个老骨科中医去看,那慈祥的长胡子老医生轻轻地熟练地将我的膀子一捏一e一揉,听到膀子里“崩”地一响,说:“好了。脱臼复位了。”果然,疼痛好多了。当即给我敷了药。此后,我就不能上学了,在家里养伤。学校要处分榔头,老师来调查时,我说不是他的错,说明了原因,学校对他免于了处分。

在养伤的日子里,榔头常来看我,表示歉意。兰姐也来看我。一天,兰姐把卢融也带来了。兰姐问候我,卢融上前来问我:“汉娃,还疼吗?”我说:“不疼。”兰姐在一旁抿嘴笑,说:“你媳­妇­来看你,怎么不谢人家呀?”卢融听了,用小手直打她。伤好后,上学了,还是有人开玩笑说:“现在可要老实呀!不老实,弄个缺脚跛手的,胖儿可不跟你呢。”

时间长了,我脸皮厚了,再也不怕别人笑了,别人反而不笑了,我照样大大方方地跟榔头、兰姐、卢融一起上学。卢融的爸妈待我也很好,看见我总是笑ⅿⅿ的。有时还叫我到她家去玩。有时还到她爸的小船上去玩,在船上吃香喷喷的顶罐饭,还有新鲜的鱼儿虾儿下饭。坐在船舱里,湖面上水波粼粼,阳光照着水面上,反­射­到船篷上,闪烁着一道道金黄|­色­ 的水纹。水面上的轻风,送来阵阵水草的清香。卢融眨巴着眼睛问我:“汉娃,你会游泳吗?”我说:“不会。但我很爱玩水。”她爸说:“爱玩水不会游水怎么行?以后我教你。我的胖儿早就是水鸭子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这年春节,爸爸从­干­校回来了,姐姐当知青也回来了,姐姐还带回一个哥哥,后来是我的姐夫。这是几年来我们家最快乐的日子。大年初一,很多人来我家拜年,榔头、兰姐、卢融也来拜年。而后他们邀我到外面去看舞龙,我们高兴地出去了。拐过一个屋角,突然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卢融吓得捂住耳朵一躲,正好撞到我身上,我们都撞倒在地。我正要爬起来,没想到,兰姐和榔头趁势把我按在卢融身上揉,揉呀揉,揉个不停。我们滚在一起。我的头枕在她身上,她穿的是一件鲜艳的红缎子新棉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一个软绵绵的红艳艳的世界里,一个充满芳香的世界。好不容易,我们从地上爬起来,一副狼狈相,他们俩却在一旁哧哧哧,笑弯了腰。我气不过,去追打他们,他们一溜烟跑得无踪无影了。我转身看卢融,突然对她爱怜起来。心想:真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她是我的“媳­妇­”啊!

十八 花落谁家

回到家里,妈妈见我这个样子,滚一身沙土,说:“你呀,穿不上好衣服,只有给叫花子衣服你穿。新衣服刚刚上身,就弄成这样。”我委屈地低下了头,­奶­­奶­说:“出了什么事啊?跟他们打架了?”我说:“不是。”我就把刚才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奶­­奶­,­奶­­奶­问:“那融儿呢?”我说:“她回去了。”­奶­­奶­嗔道:“这两个小疯子,不像话,融儿妈不要骂他们呢。”

爸爸听了,也觉得好笑,问是怎么回事,­奶­­奶­就把怎么开玩笑到真的要说亲的事说了。

爸爸说:“那可不行。你莫要我犯错误。孩子这么小,这不是搞包办婚姻吗?”

­奶­­奶­说:“什么包办婚姻?我们只是觉得两个伢儿合适,大人说着放在心里,长大了还不是由着他们自己。只要他们不变,我们大人自然高兴,我们也不是强迫他们。”­奶­­奶­又说:“就是包办婚姻,也不都是坏事,你们俩还不是包办的,为么事也这么好?”

爸爸说:“妈,这可不是小事,说出去,我一个国家­干­部,还搞旧一套,违反《婚姻法》,是要犯法的。”

­奶­­奶­说:“谁叫你说出去?再一个,我们这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嘛。”

爸爸说:“妈,话就说到这儿,今后再也不能提了。”

不久,爸爸恢复了工作,我们全家又回到城里。我和卢融这一场闹剧就自然结束了。“想不到,十几年后,今天竟在你家遇上了她。”

我回味着下午那难忘的一刻。

金豹问我:“当时,我看你们俩那么动情,就知道你们的关系非同寻常,现在你们又相遇了,你不想把那场闹剧接着演下去吗?”

我说:“哪有那么好的事?你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我不敢幻想。”

“咳!就是要幻想。幻想是理想的起步。我给你们牵红线怎么样?不过,你先得表示一下你的态度,人家才好说话嘛。”

“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呀。”

“多浪漫哪!包在我身上!”金豹将胸口一拍。

回来,我把在金豹家的事告诉了爸妈,他们既惊奇又高兴。我故意问爸:“爸,现在你同意吧?”

爸爸笑了,说:“你这孩子,你们现在是大人了,你们的事,爸还­干­涉啥?”

妈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好哇!从小她就得人爱,乖巧,能­干­,大方又聪明,我想现在更是出脱得了不得了。”

回想起来,说她聪明大方,一点儿也不假。那时的花岔村,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是戏曲之乡,人人都会唱两句黄梅戏。学校旁边就是黄梅剧团,不少孩子课余时间去剧团当学徒学戏。卢融虽小,戏学得可好呢。到现在她唱的《天仙配》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动人唱段还在耳边回响:“乘风驾云下凡来,飘飘荡荡多自在……”“见蛇不打三分罪,见花不摘是痴男……”

几天以后,金豹来电话了,叫我到他家去一趟。我那时因为双枪正紧张,一时没去成。不久,又开学了,又没去成。开学初那段时间正忙,打算教师节去,可又丢不开,就把这事搁下来了。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办公,门卫给我送来一封信,我一看,是市八中来的。我喜出望外,拆开信,那信­精­心折成双鱼形,有两页,我一气读完。信中字里行间既透着含而不露的深情,又有对我久而不返的疑惑,话中柔而藏刚。真一个多情而又有个­性­的女子。信的最后写了这样几句诗:

窗外枝头上,

鸟儿愉快地歌唱。

斜斜的雨丝啊,

编织着晶莹的梦想。

隔着密密的雨丝,

倚门痴情而立,

谁家的姑娘?

从傍晚到黑夜,

从黑夜到晨光,

望穿秋水的眸子里,

积贮了无限忧伤。

心上的人儿,

仍不见踪影。

姑娘走了,

不敢失望,

还是失望。

留下空空的房舍,

留下檐前昨夜的风雨,

今晨的露霜。

末尾,又补了两句:“早来三天梁家­妇­,迟来三天马家人。”看来这里面有名堂,我再不能等了。就急急地去找金豹。

“哎呀!你总算来了。教师节那天,她来我家等你,等得好苦啊!那天又下着雨,她一直等到天黑才走。这样吧,我慢慢跟你谈。”金豹就向我详细介绍了他和卢融谈话的情况以及他到卢家去的情形。

那天你走了以后,她来我就试探着问:“卢老师,汉娃昨天与你邂逅,他真是高兴极了。昨晚他跟我谈了一夜,我看他兴奋得简直睡不着觉啊!”

“真的吗?金师傅。”她笑了。

“我会骗你吗?我说正经话。你们小时候是多么不寻常的关系呀!可惜没有延续下来。卢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她抿着嘴,没做声。我接着说:“我们的汉娃可还是一个人,他想说又不敢说,你愿意延续和发展你们那个关系吗?”

“那就让他说吧。”有戏了。我高兴了,说:“那我就替他说了吧,他是求之不得呀,他愿你们有缘哪!”

“金师傅,如果他有这个意思,就叫他约个时间我们谈一谈吧。”她轻声说。

“好!”所以,那天我就叫你来,你一直耽误到现在才来。我既然知道你们双方的心思,你没来也没关系,我就打算着手了解她爸妈的态度,到她家去走一趟。

那一次到卢融家,谈到你,她爸妈很有兴致,回忆起你小时候的行为来,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没了。她妈说:“这伢儿,小时候是可爱。你看他,长得团头大脸,浓眉大眼,两耳垂肩,四方有人,是个有出息的相。”她爸说:“这孩子也还是有些调皮。爱上高处,他爬到人家工棚的茅屋顶上,像在平地上一样乱跑,喊都喊不下来,把人吓死了。”“是的。他也爱打架,但他不调死皮,也说理。”卢融妈补充说。

卢融Сhā嘴道:“他爱打架,但不欺负人,还护卫弱小。一次一个男孩打一个女孩,他就上去护那个女孩。”“嗯,嗯,别看他那时年小,还很重情呢。说起来笑死人,他养的一只猫死了,他伤心地哭起来,把猫埋了,还立了个碑。”说得她妈笑出眼泪来了。

当我引入正题,把你们的事情提出来时,她妈说:“那孩子小时候是不错,但人是变的呀。你晓得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十多年了,变化大呢,还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我说:“大妈,这人怎么样,你们一见就知道。至于人的心思嘛,品­性­嘛,你让卢老师他们俩接触一段时间,卢老师自然心里清楚。”

她妈说:“金师傅,我跟你说实话,我的融儿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市教育局人事科的王科长。我且不谈他有权有势,就那孩子,我看还是不错的。”

“嗯,那伢儿是不错,人模人样的,我看见过。”那天她姨妈也在旁,支持她妈的意见。

“融儿,你说呢?”她妈征求她的意见。

卢融说:“要说朋友吗,都是朋友。王见贵那个人也不错,其实我对他谈不上好,只是他很在乎我。至于将来怎么怎么样,我并没有向他表态。他愿意跟我交往,很好,不跟我交往,我也无所谓。”

“融儿,你别犯傻了。王科长那个人你不能放弃。有地位有权,对你又好,难得。”姨妈极力撮合他们。

我说:“姨妈,当­干­部,有权,或是有钱,那是表面的东西。像卢老师这样的姑娘,哪里找不到一个­干­部?两个人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要合得来。照我看来,卢老师和汉娃还是很合得来的一对儿呢。”

卢融说:“姨妈,金师傅,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你们的话,我当认真听取,至于以后怎么样,就看缘分吧。”

金豹谈完去卢融家的情况,说:“看来,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呢。”

我想,怪不得卢融在信里引用了《梁祝》里的两句台词作为暗示,我真的不能怠慢啊。

十九 相约风雨后

十来天的闷热,整得人憋不过气来,真要把天捅破就好。这一天午睡醒来,突觉天气凉爽,往外一看,外面起了风,天上起了云。一会儿,云层从西边涌上来,很快,云层越来越厚,覆盖全天,天昏地暗,同时狂风大作,卷得地上飞沙走石,继而,几滴报点的雨如豆子一般滚落下来,不等你关门关窗,哗啦啦,大雨筛米一样地洒向大地。雷电划破天空,震撼环宇。以往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的雨是一阵又一阵,没有停下的样子。真不凑巧,今天又去不成了。但去不成也要去,上次教师节也因为下雨没去成,这次再不去,事情非黄不可。看来这也是老天对我的考验。决心一定,就趁雨小一点,向教务处请了假,乘车去金豹家。

“我估计你来不成,你来了。好,我就打电话告诉卢老师。”他拨了电话后过来跟我说:“你等一下,她就来。”他说:“卢老师这次到省里培训,昨天才回,叫我跟你说,约在今天与你谈一谈。”金豹还透露了卢老师这次能参加省里培训就是王科长的关系。“但是卢老师还是很倾心于你的。现在就看你的板眼咯。”我们正谈着,听到楼梯响,卢融来了。飘逸的身影进来,带着一脸的笑,说:“你来了,没有撞着雨吗?”我说:“还好。”金豹说:“你们谈吧。”说完,就出去了。

“融,那次见到你,就叫我心动,今天见到你,正如你的名字,把我融化了。”我望着她深情的眼睛,坦露自己的心迹。

“汉娃,我终于听到你这句话了。”她的软语柔声,让我心跳,我禁不住把她揽在怀中,她已是身软如泥了。

我们体验着双方的身体相互传递的爱的电流,无语。

“融,天助我们,让我们相隔漫漫岁月后无意相遇。从*初期到*结束,从上学到参加工作,这其中有多少风雨,社会风雨、自然风雨。就是今天我们相见,也是经过风雨的。风雨过后,你看,空气更清新,景­色­更美丽。是吧。”

“嗯。”卢融点头,说:“所以,我们相见不容易,我们的未来将更­精­彩。”她抬起头望着我,很赞同我的看法。

“融,不过,我有一点隐隐的忧虑,我怕让你失望。我要坦诚地告诉你,我在这十几年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我做了些什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吧。”

“毫无讳言,我这个年龄不小的的人,已经是剩男了,再不是儿时那么单纯了。在感情的画纸上,再不是一张白纸了,而是涂满了花花搭搭的不协调的颜­色­。”

“你说得很有趣。你能具体说说吗?你这花花搭搭有哪些颜­色­。”卢融以一种揶揄的微笑打趣地问。

“好吧。我这就说一说吧。一是向我的宝贝你交待清楚账目,二是表明我的心志,此后,我的心中只有你。”

“你真是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了。不是那个那么天真,顽皮,可爱的汉娃了,而是一个太过于圆滑而又有点畏缩的政客了。”

“说我是政客不敢当。我是表明一个观点,人是不断地变的。现在的我是二十八岁的我,不是十岁十二三岁的我。哦,顺便告诉你,就连名字也变了,我现在不叫汉娃,太土气,现在我叫玉生。”

“玉生?嗯,这名字好!”

“所以,”我继续说,“岁月风霜这支笔在我的人生这张纸上,横七竖八地画满了说不清楚的印痕。比如,在情感上,我不可能不被别的女孩追过,也不可能我没有爱过别的女孩,甚至还爱得很深。今天我坦白地说出来,就是说明,那故事再美丽,也只是过去了的路上的一道道风景,我不会再在意它,因为我今日的风景更美丽。”

“玉生,”卢融激动了,“我现在喜欢这样叫你。你变了,不是孩童时的你了。但你变得成熟了,有底气了,有智慧了。你正是我梦中的人。”说着,卢融更紧地偎在我身旁。

我又说:“不,在这次遇到你之前,我是处在很低沉的情绪中。我曾经非常狂妄,认为自己怎么了不起,后来又认为自己多么平庸,多么无能。见到你以后,我多么兴奋,但以为若能续写我们的故事,那只能是幻想,我无职无权,无名无钱,要你嫁给我,你不会答应的。即使你答应,让你受委屈,我于心也不忍。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而是要她更幸福。”

“玉生,钱权名利,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是比不得的。一比,谁是最令你满意的?一比,世间没有温馨的情了,只有冰冷的物欲。生活有什么意思?如今,见到你,我更不在乎哪些浮世的东西了。”

“融,真是天赐福我也!我受那么多波折,终于遇上了你。是你救了我,把我从人生低谷中拉上了无限风光的山顶。我又享受着生活的阳光。卢融,你是我生命的强心针,我联想到了,鹿茸,人身体的补品,你是我­精­神的补品,使我振作,勇敢,有意义。我将永远拥有你,对吗?”

“是的,玉生,你也让我联想到,玉笋,晶莹剔透,温润刚强,你给我幸福,给我荣耀,给我依靠。”

我们站起,对视着,是在重新互相认识,是在尽情地互相欣赏。我扶着她的双肩,说:“融,我的卢融,你嫁给我,就嫁给我。”

“嗯,我嫁给你,就嫁给你。”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二十 回家了

按照习俗,第一次到女方家认亲叫新女婿过门。那天金豹作为牵线人早早地到了我家。我带了糖果烟酒等简单的礼品,就和金豹上路了。下山后,我们先坐船,后乘车才到达芳草湖农场。下了车,眼前是一片水杉林。穿过水杉林,不远处,是花岔湖,湖边有金瓶山。在天水之间,金瓶山下,在一抹紫蓝­色­的薄雾笼罩中,缥缈着一座村庄,这就是花岔村。此时,它令人神往,它有琼楼玉阁,它是人间天堂,它有一个令人神怡的姑娘,给你生活的浪漫和人生的力量。我陶醉在自我感觉中。这时,金豹问我:“乡村相亲的一些习俗你知道吗?”把我从遐想中拉回现实,我一时还没有想到,只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行。不知道或者要出洋相的,或者引起误会。我事先跟你交个底吧。”

“好。对乡村的一些传统,我实在是一无所知。幸亏有你在一路。”我表达对他给予我的关照的感激,表示诚恳听取他的指教。说实话,我虽然书比他多读几本,但社会生活之书,他却比我读得多得多,且烂熟于心。人啦,有所得,就有所失,有所失,从另一方面又有所得。物质不灭定律大概也实用于社会吧。我就虚心地听他指教。他说:

“第一,事事都要讲究双数。比如敬烟哪,要给人两支,摆茶的盘子也要双数。第二,说话要注意吉利。比如,说杀­鸡­,不要说杀­鸡­,而要说福­鸡­。第三,穿着也要注意。不能穿短袖衣和短裤。第四,拿东西要注意。不要摔坏了,兆头不好。还有好多,到时候再说吧。哦,还有新女婿或新媳­妇­头次过门,女家或男家的父母要避一避,以防后日不和。等等。”“啊!这新女婿还不好当呢。”我感叹着。“当然咯。还防止有人害你呢。比如,在你椅子上糊上­鸡­屎,让你难堪。在你吃面条的大碗里扣个小碗,出你洋相。考验你,看你是聪明的还是傻瓜。哈哈!”我知道,金豹这里谈的是玩笑,以增加走路的乐趣而已。

我们沿着湖边松软养脚的小路,一边走一边说着,不觉到了村口,金豹指着村子中间,那棵大樟树掩荫的塘边白墙小楼,说:“那就是卢老师的家。”

“啊,她家搬到这里来了啊。当年她家是在堤坝上的。”我品味着:搬到这里好,依山临水,翠绿掩荫,小楼小鸟依人。

刚到门口,一个小伙子出来放鞭炮迎接,接着上前跟我们紧紧握手,迎我们进堂屋,果然没见她的父母出来。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我是融儿的哥哥。叫卢伟——欸,融儿没有会着你们吗?”

我们惊异地说:“没有哇!”

他说:“她到芳草湖车站去接你们了。一大早就去了。”

“啊?我们没到车站就下了车,从小路Сhā过来的。那怎么办?”我们担心了。

“没关系,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这时,卢融的父母出来了,笑容满面地招呼我们。卢融爸跟我们一一握手,指着凳子叫我们坐。

我们坐下,卢融妈走上前细细看我,说:“嗯,老模样没变,只是成了大汉子了。”又向金豹问好。

卢伟给我们敬烟,端茶,我们坐着闲聊。门外来客人了,卢伟起身上前迎着,叫“舅舅”,我也站起跟舅舅打招呼,舅舅见我,问:“这是……”卢伟说:“就是汉娃。”

“啊,好,好。”舅舅眯笑着瞅了瞅我,说:“坐吧,孩子。”卢伟爸妈也都出来迎接舅舅,舅舅上前与两老打招呼。这时,又来了两位客人。我认识一个是老村长张大爷,另一个卢伟介绍是现任村长陈村长。老村长见我,问:“这是汉娃?”卢伟说:“是的啊。”“呵!长成这样高大魁梧的人了。”对卢伟爸说:“怪不得我们怎么不老,”他用手比着说,“当年他在这里只这么高。”问我:“还记得吧,这儿可算是你的老家呀!”我连连点头。他又说:“你算是回家了。知道啵。”我说:“是的。”他接着说:“这儿也是你爸的老根据地。土改那会儿,你爸带工作队来这里,你爸作风好,政策­性­强,走群众路线,没有冤枉一个好人,没有漏掉一个坏人,大家都念他呀!还是老一辈人好哇!”他沉入了回忆,接着说:“*那阵子,上面来人调查,说你爸有这问题那问题。我们都说:‘老牟不是坏人。如果他是坏人,那世上没有好人。把调查组打发走了。”说后他问:“你爸妈现在好吧。”我说:“好。”“嗯,早年吃苦了,现在应该享享清福。退休在家还习惯吧?”我说:“还总是闲不住。”“嗯,一生劳累惯了。”

“哎呀!你们可来啦!”卢融回来了,累得满脸通红,红菩萨一般。她拂了拂额前汗湿的刘海,说:“我在车站等呀等,不见你们,我想,未必走岔了?就回来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我们笑着告诉了她,她说:“你们聪明啦!”进屋里去了。

客人到齐了,卢伟请大家入席。先牵了一回席,最终还是让我坐上席。位子安排好了,就开席。第一轮是摆茶。接着是糍粑过中,下面才是十盆大碗的正席。这一席又一席,哪里吃得下,但礼节程序是要做到的。

席上,大家吃着喝着聊着。我不敢多喝酒,每次只是用嘴­唇­抿一抿,以备后来的劝酒。酒过几巡后,年轻的陈村长说:“新女婿过门,要给大家敬酒呀!从上面舅舅敬起。”

我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那当然。不过,我不会喝酒,怠慢了舅舅,请舅舅谅解。舅舅,请!”我和舅舅同饮了第一杯。

接下来,我同等对待,分别向张村长、陈村长、卢伟、金豹各敬了一杯。一连五杯,打破了我的喝酒历史记录,人也差不多不行了。然而,陈村长又说:“张村长是你爸的老朋友,你必须再敬他一杯。”我知道这陈村长是要我出洋相了,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

张村长说:“算了,刚才那一杯就表示了。”

陈村长说:“这是两码事。敬不敬,汉娃,就看你的了。”他这一将军,我已无可奈何了。此时,金豹站起来了,说:“陈村长,我知道,我这牟兄弟,是个斯文人,比不得你我。你是官场中人,我是商场中人。我们不能没有两项本事,一是喝酒,一是麻搓。”

陈村长打断他的话,说:“我算什么官场中人?不过是跟人磨磨嘴儿,跑跑腿儿。真正当官的是三转:白天跟着盆子转,夜晚跟着裙子转,出门跟着轮子转。”

“哎,别说那多。我是说,我这兄弟是世外桃源中人,舞文弄墨,我们不如他,喝酒赌博,他是个蹩脚子。要来,我们来,怎么样?吃饱喝足以后,我们再去搓一顿。今晚我就不走了。”

“好,好,但你话只说对了一半。怎么能说汉娃那没本事?该罚。你先罚酒三杯,我再跟你喝。”就这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争得唾沫星子四溅,酒杯里的酒都荡光了,还是互不相让。这下好了,我得以解脱。我真感谢我这位朋友,紧要关头为我救驾。

席散以后,我还是支持不住,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眼睛发花,头重脚轻。只说要躺一会儿,她爸叫“伟,扶汉娃到我房里去躺一躺。”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时间不长,朦胧中知道卢融进来,我懒得动,眼睛微微闭着。她到床沿,轻声问:“还不舒服吗?”我睁开眼,说:“没事。躺一会儿就会好的。”她说:“苕,喝不到那多,就该少喝一点。”说着,手轻轻摸着我的额,久久地看着我,眼睛在我的脸上扫描着,似乎要把我的脸上每一个细节都摄进她的心灵。我说:“我是太高兴了,才喝这么多酒,平时做客,顶多只喝两杯,或者一口酒不尝。为了你,我宁可醉死。”她立刻用手捂住我的嘴,正­色­道:“瞎说!”“哦,哦,”我又改口说:“为了你,我不能醉死。”她笑了。她用双手紧紧捏着我的手,似乎怕我跑脱一样,永远不松手。

后来,她终于像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说:“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啊。”说完,她起身出门去。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像一根线要把她拉住,但没拉住。不久,她又进来了,端来一杯淡盐开水,说是醒酒的,给我喝。我喝了,她把杯子接过去,放在房桌上,歪坐在我身旁。

我说:“融,好奇怪,怎么一见到你,就觉得你真是我的另一半。”

她说:“我也说不清,在我心里,一直藏着你,是下意识的。因此,使我没眼去看别的男人。直到见到你,我竟有这样的感觉,原来你并没有离开我,你只是到外面的世界转一圈,今天,你又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说着,她把头贴上我的胸口。

二十一 兄妹真情

讲完上面的故事,林深用手点着我直笑,说:“你呀,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啊!人家能遇到一个梦中情人就是天大的福分,你竟然有两个这么钟情于你的女子。你呀,可要小心哟!你现在是走钢丝啦。现在撇开婚姻不谈,你说,这两个女子,在你心目中,孰轻孰重?你将如何处理好与她们的关系?”

我说:“如果从情感上说,她们在我的心目中确实难分孰轻孰重,但是,如果再加上另外的条件,问题就有变化了。一个,婚姻。卢融和我已是夫妻了。第二,从感情之根的深度来说。卢融也在强势。第三,刘影有一个很重要的砝码,我要给她加上,就是我愧疚于她。她现在的如此境地完全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我不能弃她而不顾,我要帮助她,呵护她。这就是我的心理。”

“你打算怎么帮助她?”林深问。

“我要她有一个好的归宿。我看到游云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游云在努力追求她。游云这个人,朴实、重情、诚恳、有责任心。所以,我在中间努力撮合他们。在他们没有成功结合之前,我视刘影为亲妹妹。在他们成为眷属以后,我仍然视她为妹妹。我们两家作为亲戚来往。”

“你这样做,你妻子同意吗?”

我说:“这又是卢融的可贵之处。她很开朗开通,这里不是开放的意思,她不是一般肤浅的女人,她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

“噢?你说说,夫人怎么个有深度?”林深带笑问。

我说:“比如,当她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以后,我问她是否有意见,她说:‘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我还要感谢刘影和盛晚晴,不是她们耽误和牵制了你,你不是早被别的女人弄跑了吗?哪里还有我俩的缘分?’”

“真是不假。说话还很风趣。”林深赞扬道。

“她在学校是教学骨­干­,还发表了多篇教学论文。有一篇谈教学中的矛盾的论文中的观点还很奇特呢。她说,宇宙本身就是矛盾的统一体,是矛盾的发展变化过程。奇特不在这里,奇特在后面。说宇宙是成立和破坏交替变化的,是团圆和破碎交替变化的。如太阳,地球,月亮,它们现在是圆的,但它们此前是破碎的,它们此后也将破碎再集合成团而成为圆。地球上的事物也是这样的。所以,生活中教学中有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是不可怕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因势利导地利用客观规律促成它向我们理想的目标发展。”

“哎呀!学者风度。”林深赞叹起来。

“是的,她就是以风度、气质和人格魅力征服着别人。那位曾经追她的科长终于被她折服。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但工作上没有忘记对她的关心和关照。因此,有这样的妻子,我就可以放手地处理我和刘影的关系了。”

“好。你们新艺团没有问题,我也就放心了。我再和他们几个人座谈座谈,也好向马部长汇报。”

林深走后,我把他的话冷静地思考了一下,“是啊,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个德行,把别人踩下去,才显得自己不是矮子。我们不能坐在成绩簿上睡大觉啊。不是所有的人都给我们掌声哪。我得向刘影和游云通报一下情况。我们共同商讨一下对策。”

“阿娟。”我一进门,见她正在专注地看一本舞蹈方面的著作,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我叫她,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样子,说:“啊,玉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快坐。”

“看什么书呀?”

“没看什么。只是重温一下看过的东西,以获得新的理解。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来玩玩。打搅你了吧。”

“说哪里话!”说着她去倒水沏茶。

我说:“别客气。不喝。你坐。”

我说:“阿娟,身体好些吧。前一段我们是够忙的了,现在喘一口气儿。”

“是的。一张一弛嘛。总是那么紧张,能打得过几天?”

我叹了一声气,说:“哎,不管一个人,一个单位,在世上打拼,真是太难了。你做得差,受人欺负,你做得好,遭人嫉妒。你做得太好了,拔尖了,你就要特别小心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成了众矢之的了。”

“何出此言?”刘影问。

我告诉她:“我们团这两年不是搞了一点点名目吗?现在社会上就有人不服气了,要捅我们的漏子了。说我们团的人作风不正派,乌烟瘴气,特别对我、你和游云进行诽谤、污蔑。上午,林局长特来找我谈话,我向他澄清了事实。林局长很理解。但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我们要主动出击,我们要在媒体上发表声明,并陈述将追究造谣诽谤者的法律责任。”

“嗯,是要拿出点厉害出来。”

“还有,”我说,“他们一些人无耻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

“怎么无耻?”刘影认真起来。

“他们说我们这四个人,你、我、游云,还有赵燕都是单身,言下之意就不说了。”

“无稽之谈!”刘影开始生气了。

我说:“就是单身又怎么样?也是攻击的材料吗?”

“就是的嘛!”

我说:“阿娟哪,这事就搁着再说吧。从他们造谣诽谤的话里,我还是真的想到你呢,你还是成个家吧。”

“成个家?”她反问我,“你想把我推出家门是不是?”

我懵了,她继续说:“你不是说过真心地把我作为你的亲妹妹吗?这我就很满足了。这还没有夫妻关系那种担心离婚之虞了。”

“啊,是这样想的呀。”我说,“这没矛盾,你成家以后,我们兄妹关系是不变的。”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走上来用拳头不断地捶我,我不知怎么回事。她说:“玉生哥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和游云已经谈好了。还没告诉你呢。元旦结婚。你做哥哥的要好好给我主持婚礼啊!”

听了她的话,我真开心。开心得心里*难耐。说:“妹妹,哥哥祝贺你!”

二十二 筷子理论

元宵节,姐夫邀请大家到他家欢度佳节。游云刘影夫­妇­,赵燕白成夫­妇­和他们的女儿白合,林深和他的夫人柳絮带着他们的儿子林童,都来了。

客人到齐后,姐夫招呼大家入席。姐夫说:“我这不是世俗的什么酒席,分上下席。我这是圆桌会议,坐的是圆桌,不分次序,大家随便就座。我预祝大家今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逢缘的,都是圆满的。今天月亮是圆的,吃的是汤圆,我们大家现在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团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姐姐端来一大汤碗又白又­嫩­的汤圆,外甥龙军端来一盘白糖。那汤圆又娇­嫩­又滑溜,用筷子夹起还真要费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汤圆夹到嘴边咬一口,那白汤圆里面的红糖稀一下子流到嘴里,烫得大嘴一龇,真是上当非浅。接受了教训,我忙对玲玲说:“咬汤圆慢着,小心里面的糖烫了嘴。”玲玲小心地咬破了汤圆,糖流出来,她来不及舔,直流到衣服上,她妈忙用纸巾给她揩,说:“知道吧,好东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说着冲我一笑。

吃汤圆是前奏,接着才是正席。龙军给大家斟满酒,姐夫举起酒杯,说:“首先祝大家事事如意,家庭幸福。”说完,与大家碰杯,齐­干­。吃一会儿菜,姐夫又举起酒杯,对游云、刘影说:“游团长,刘女士,祝贺你们上一年双喜临门。一喜是,你们在北京拿回了金奖。二喜是,你们结成了百年好合。今年预祝你们再加两喜,生个胖儿子,夺回金杯子。”

接下来,一巡又一巡,姐夫敬了林深夫­妇­,白成夫­妇­的酒,又敬了我和卢融的酒。大家边喝酒,边吃边聊。姐姐还在厨房里忙碌着。龙军又端出一盘菜来,大家叫姐姐也来吃,姐姐在里面说:“你们吃吧,我就来。没什么好吃的,图个热闹。”姐夫说:“来,来,看看内人的手艺,这是她最近学的一道菜。”大家吃了,都称赞好菜。

玲玲先是要这要那,一下两下就吃饱了,下去玩去了。林童也要去玩,玲玲说:“好,我们玩。”就过去牵着林童到里间玩去了。白合也要去,她妈说:“你的脚还没好,还不能多动。就坐在我这里休息。”白合也就听话了。

席间,姐夫问游云:“你老家在武汉吗?”

游云说:“我老家在长沙。我是十几岁到武汉来的。”

“怪不得,听口音,你不像武汉人。——啊哈!提起长沙,我想起当年大串联的事。那次我们到长沙时,遇到一个河南的串联队,穿得破衣邋遢的,我们欺负他们,去找他们打架,他们怕我们,避着我们,我们还是要打架。你们长沙的一位老头儿出来阻止我们,我们说:‘个巴门儿的,也不是惹你?’老人生气了,问:‘谁个巴门的?’我说:‘口语嘛,你生气­干­吗?’‘口语?你在你爸面前也“个巴门儿”吗?’我不理他,走了。那老头儿还在后面指点着说:‘武汉伢儿真坏。’”

我问:“姐夫,你们那时大串联,社会秩序乱得很吧?”

姐夫说:“表面看是乱,但那时人善良、单纯。我没有听到过什么大的恶­性­案件。家长让我们出去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试想,我们那时十几一二十岁的人,男男女女,走南闯北,没有一点不安全感。哪像现在,车匪路霸,抢劫拐骗,出门叫人提心吊胆的。不过,我们飞城文明程度还高。”

龙军说:“爸,你总说那个时代好,你就回到那个时代去吧。没吃,没喝,没娱乐。”

姐夫说:“你这孩子,你不要偷换命题嘛。我说的是治安问题,你说的是物质财富。我说的是还有解放初期遗风的*初期,而不是乱了套的*中后期。五六十年代,穷是穷一点,但人们的­精­神状态很好。而现在,物质条件好了,但­精­神空虚了。我们应该把好的传统发扬下来,与今天的时代­精­神结合起来,实现真正的现代化呀。”

“但你的骨子里还是死抱住传统不放,总是对今天的事看不顺眼。”龙军转向大家说:“要改革开放,我看先得从我爸他们改革开始,让他们思想先开放。”又对他爸说:“你们这一代人不改革开放,就会禁锢新事物的成长。”

“果真这样严重吗?”姐夫问。

龙军说:“小时候,我看见外婆让母­鸡­孵小­鸡­。小­鸡­长成后,用小嘴啄破蛋壳出来了。但有一只啄那个蛋壳总也啄不破。那蛋壳太厚。蛋壳生气地对小­鸡­说:‘你这小子,我是保护你的呀。你还是蛋清蛋黄的时候,我就尽心包着你,现在你成气候了,却反过来啄我,有良心没有?’小­鸡­说:‘你保护我们就是要让我出世嘛。现在我真的要出世了,你还不退出你的位置,要把我憋死,你原来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如今,传统和新生事物的关系就像这蛋壳和小­鸡­的关系一样。”

龙军的一番话说得大家笑起来。游云说:“怪不得公子是研究生,理论水平就是高。”

“姨爹你别夸他。他这个研究生哪,是专门研究怎样彻底抛弃传统的。”

龙军说:“你也别歪曲了我的意思”

姐夫似乎并不在于争辩,而是要宣扬自己的观点,继续说:“传统就真的一钱不值吗?大事情不说,就说小的事情吧,比如这母­鸡­与小­鸡­,生理上,不是遗传和被遗传的关系吗?再比如,我们中国人吃饭用筷子,这不也是传统吗?我说研究生呐,你还得把这筷子真的去研究研究呢。”

龙军白了他爸一眼,“你去研究吧。我来现兑现,顾顾肚子。叔叔阿姨们,舅舅舅妈,别光听我爸说,大家快吃。”说着,指挥大家吃菜。

“吃,吃。”姐夫拿起筷子,也催大家吃,接着说:“我还真的研究过呢。这筷子很了不得,体现了中国人的智慧。你看,简单的两根棍儿——欸,俄语就把筷子叫两根棍子,”姐夫边说边做动作,“可以扒饭,夹菜,捞面条,搅拌,试软硬,戳食物,样样都行。我们的手用起筷子来,多灵活,像玩杂耍一样,美不胜收。”说着,他作出示范:夹、钳、张、合、移、戳、搅、翻等动作,花样百出。似金蛇起舞,似河蟹伸螯,似鸟雀啄喙,似蛟龙含珠。真是一番筷子技艺表演呢。他还说:“这用筷子其实是在做手指保健­操­,使大脑发达。怪不得中国人聪明。”他说得头头是道,大家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还不说,他还有一套更­精­彩的理论呢。他说:“筷子告诉我们:简单的东西里面含有深刻的道理。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姐夫可算是演说家,他的话还真有不凡的逻辑力量,把大家都吸引了。姐姐又端出一盘菜,说:“你别只顾自己说呀,叫大家吃呀!”

“对,对,大家吃,别空坐。”又指挥大军吃一回菜。

林深笑着说:“龙大哥,你再说吧。你的理论抵得上吃菜。”

姐夫继续说:“在你们面前,我是大老粗了。在我的军面前,我就算个文盲。”龙军又白了他爸一眼:“你说吧,说到明天早上吧。别拿我开涮。”姐夫只望他儿子笑一笑,接着说他的,“筷子,体现了中国人的含蓄、圆滑。与西方的刀叉用起来乒乒乓乓相比,筷子用起来是无声无息的。吃食物时,刀叉是寒光闪闪,那么直露,那么残酷野蛮,把食物都吓死了。而筷子呢,温文尔雅,以它的圆钝的憨厚的慈眉善目,来到食物面前,在与食物亲和的携持中,已经将食物送进了贪婪的大嘴中。官场中有人就很熟谙此道。当然,刀叉和筷子的本质一样,都是饥饿者和贪食者的帮凶,只是表现不同而已。而体现中国人智慧的筷子­精­神,实在是不能抛弃的传统。尤其在今天这个社会市场经济环境下,值得借鉴。”

“高论,高论!”林深叫好,鼓起掌来。大家也鼓起掌来。

二十三 不散的筵席

这时,姐姐从厨房出来,大家忙让座,姐姐说:“大家坐,我就坐这里。”姐姐坐在龙军旁边,说:“大家吃好啊。”大家说:“吃得好得很。要你着累了。”

“表哥!”玲玲从里间跑出来,手里抱着一把三弦,叫龙军,“听说你的歌唱得好,来,唱一首给大家听,我给你伴奏。”说着用小手在琴弦上胡乱拨弄起来。

卢融皱眉说:“玲玲,你又胡来!快给姑姑送到房里去。这是姑姑的传家宝。”

玲玲不肯,说:“不。”转向姑姑,“姑姑,我要学弹琴,教教我吧。”

姐姐说:“好,乖乖,等姑姑吃饱了教你。”

姐夫说:“玲玲,姑姑弹得非常好。叫姑姑先弹给大家听,再教你。”

姐姐噘着嘴说:“都什么岁数了,还开玩笑?”

姐夫说:“是真的。她的三弦是弹得好。当年,她就是用这把三弦把我们弹到一起来的。”说得大家都笑了。

姐姐说:“我们都老了,还谈那些事,不害羞吗?”

姐夫说:“是的,我们人老了,但,美好的岁月,在我们心里永远不老。”

我看到姐姐影集里当年她和姐夫的结婚照,是那样朴素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但可以看出他们当时是多么甜蜜地相依着。姐姐那漂亮的脸庞,姐夫那英俊的面孔,一定是当年青年们最羡慕的一对。是的,那张结婚照永远纪录着他们不老的美好岁月,见证着他们不老的爱情。

姐夫说:“我们当时都在文艺宣传队,她会弹三弦,我会拉二胡。我们演奏起来,就进入了美丽的境界,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后来,宣传队撤销了,我们分开了,白天­干­活累得要死,只有晚上,我拉拉二胡,散散心,驱除疲劳。这时,往往从山下也传来她的三弦声。我们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用琴声来传递快乐,传递情怀。有时候,遇到月朗星稀的好天气,我会走过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穿过密密的竹林,去与她相会。”

“好了。听天气预报吧!”姐姐打断姐夫的话,说,“我明天要出城办事呢。”

大家就看天气预报,预报员说:“明天天气仍然晴好,全国大部分地区将是阳光灿烂,是出行的好日子。希望能够给大家带来幸福与浪漫,带来财富与吉祥。”

天气预报后是广告,姐夫说:“天气预报我倒不关心,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乐却让人听得心醉神迷。”姐夫真是一个健谈的人,他又谈起了对音乐的感受:“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听音乐是心灵按摩,音乐能改变人的­精­神。当年我和他妈能够走到一起来,音乐是推手。当年我们能够­精­神昂扬地度过知青那艰苦的岁月,也有音乐的功劳。”说着,他沉浸在回忆中。

白成禁不住笑着说:“龙大哥,看来你应是一位诗人哪。出口成章,那么有激|情。”

姐姐吃吃笑道:“他呀,诗作早发表了。”

“什么诗作?在哪儿发表?”刘影戏问。

“诗作叫《想入非非》,发表在他自己的《梦幻诗刊》上。”姐姐说着,看着姐夫笑。大家也笑了。

姐夫说:“说我是诗人,我还一点不汗颜呢。我是认为我有诗人的细胞,只是我在那个时代,难有成为诗人的条件。不仅是我,我们那一代人,都是这样的。但我们不悔,不怨恨,我们是为时代作出了牺牲。比起前辈来,我们还算好的。多少前辈牺牲的是生命,我们牺牲的是青春,是岁月的青春。岁月的青春可以失去,但­精­神的青春可以永存。所以,只要我不死,我就乐观,我就永远保持青春。”

“啪啪啪啪!”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说姐夫的讲说­精­彩极了。

姐夫这时突然意识到,大家都只坐着,没有吃菜。说:“怎么?耽误大家吃菜,饿着肚子。我有罪,有罪!快,大家吃,大家吃!”

大家说:“吃饱了,都吃饱了。”

“吃饱了?”姐夫问。

“吃饱了。”

“那好。军,撤席!”

外甥龙军就和他妈妈收拾桌子,姐夫说:“我们撤席,但不散席。我们的家宴,不是世俗的家宴,刚才是物质会餐,下面是­精­神会餐。我们每个人都即兴来一个节目,好不好?”

林深说:“好!但只怕是你自己带个头吧。”

“好!”大家大声附和。

“带头就带头吧。军,把我的二胡拿来。”他接过龙军给他的二胡,正襟而坐,微扭弦轴,试弓调弦,就娴熟地拉起了《二泉映月》,优美的曲子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到了风景秀丽的杭州西湖之夜。接着大家要求姐姐也来一个。姐姐换了衣服,典雅的气质一改刚才主­妇­形象,说:“为了大家快乐,我也乐意献献丑了。玲玲,把琴给姑姑,你就跟姑姑学吧。”她接过琴,斜抱胸前,凝神拨弦,进入状态,而后自弹自唱。唱那苏州评弹《蝶恋花·答李淑一》。呀!把人的心都拨动起来了,叫人热泪盈眶。我和卢融交换眼­色­,商量了一下,自告奋勇上去了。我们就演了黄梅戏《夫妻观灯》,也热闹了一场。林深夫­妇­,也不甘寂寞,他们共同朗诵几首古典诗词。那激昂的高雅的神韵,净化了人们的灵魂,使人的­精­神提高了品位。而后,赵燕拉着她那腼腆的白成上来,说:“我们怎么冷着呢?凑个热闹也是好的嘛。”他们共同唱了一首《甜蜜蜜》。嘿!唱得真不奈呢。他们唱完,姐夫指着游云和刘影,说:“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吗?”游云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你们知道,我真是不行。刘影,你去挑起双重重担吧。”

“好,好,我真是等着刘影你的重头戏呢。阿军,快去请你刘影姨妈。”龙军就要去请,刘影笑着上来了,说:“正因为你们演得太好了,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勇气上来。好吧,不好意思了。”说完,她就跳起了《飞升》中《嫦娥奔月》那段舞蹈。自从《飞升》演出成功以后,刘影就被人们称为飞城的舞蹈王后。你看她,柔媚时如弱风拂柳,身软如蛇;刚健时似傲剑临风,铮铮铁骨;表达向往,豪情奔放;倾诉苦痛,娇体难支。完毕,大家兴犹未尽。这时,姐夫叫他儿子:“军,我们上一辈作出贡献了吧,现在轮到你们下一辈了。”

“好,我们来。”看着真是好笑,龙军那么高大,带着几个那么矮小的弟弟妹妹站在一起,唱起了《小燕子》,你说滑稽不滑稽。不管他们唱得怎么样,就这个做派,就把人肚子皮笑破了。

最后,姐夫提议,大家共同唱一首《今天是个好日子》。唱完,姐夫用手点点人数,把大腿一拍,说:“妙!妙!”问:“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大家说:“正月十五啊。”“你们数一数,今天来的是多少人?”大家数了以后,说:“十四个人。”“不,十五个人。”“明明是十四个嘛。”“你们数掉了一个还不知道啊!那一个还没有出世呢,就在刘影的肚子里呢。”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今天十五个人大团圆,我们这个筵席是永远不散的筵席。大家看;”姐夫放出了今天宴会的录像。大家明白了。姐夫说:

“祝福我们的美好日子地久天长!”

二十四 刘影永留影

卢融关于“圆是宇宙的基本形”的见解耐人寻味。她说“宇宙万物都进行着‘圆的破裂’和‘圆的弥合’的过程。”不是吗?太阳是圆的,月亮是圆的,地球是圆的,就连地球上的石头也由原先的有棱有角逐渐向圆溜变化。但圆形成以后,却不会永久保持下去,不是这原因就是那原因,圆又会破裂,破裂后的碎片又会重新组合成新的圆。生活也是这样,圆美的生活不是永恒的,会有被打破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好应对的思想准备

那天早餐后,我正打算去书城逛逛,突然,赵燕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很难看,急急地说:“牟大哥,不好了,阿娟姐,她……她……”

“她怎么样?”我连忙问。

“她寻短见了!”

“啊!怎么回事?游云呢?”

“游云不在家。”

我急忙跟着赵燕下楼,直奔刘影家,林深带着几个人正在勘察现场。刘影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放在床边,一只手抚在胸口,嘴­唇­微开,略带笑意。但脸­色­苍白,手脚僵硬,如蜡人一般。这真让我不能相信,昨天一个活生生的人,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生命怎么这么脆弱,说没了就没了?

现场人们发现,刘影是服安眠药死的,地上有两个小瓶,还洒了几粒药。看来是有准备的,房间里一切东西都井然有序,桌上的书籍摆放整齐。林深想看看她留下了遗言没有,拉开桌子中间的抽屉,果然,有一沓写满字的公文纸。林深拿出来叫大家来看,正是刘影的临终遗嘱,写道:

游子:

我走了,此时我愉快地走了。你如果爱我,请不要悲伤。你要是悲伤,我的灵魂就不能安宁。我走后,你一个人要担负起抚养我们的孩子的任务,我感谢你。

我走了,是为你着想。不然,我将给你增加生活负担和­精­神压力。你知道,我的病终究是治不好的,何必让我拖到气息奄奄之时呢?让我受罪,更让你受罪,也让孩子受连累。

游子,你如果爱我,请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得的真正的什么病和我真正的死因。就说我是心脏病猝死。你要让我在世人心里留下的永远是我没得这个病时的形象。

我的人生目的就是给世人创造美。虽然是病魔逼得我要走,但我走得坦然,走得乐意。因为我是在人生巅峰的时候离开人世的,是把人生的辉煌和美丽留在世间的。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像邓丽君,像雷锋,不都是这样的吗?很多杰出人物,很多英雄人物,不都是这样的吗?所以,病魔逼我走,虽是坏事,但从成就人生意义来说,却给我做了一件好事。

游子,你就这样想吧,开心地生活下去吧。没有我,我希望你生活更幸福。有合意的人,希望你再有一个新家庭。如果你忘不了我,那么你也愉快的生活着吧。你听我说吧,在你百岁的那一年,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还有,游子,希望你不要疏远了和玉生的关系。你知道,玉生和我,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我这一生与他的缘分是怎么也割不断的。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与他继续保持兄弟般的情谊,也是我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慰的心愿之一。

游子,人生其实很简单,跟动物、植物一样寻常。我走了,别当好大一回事,想开了,心情就轻松了,对你有好处,你保重吧!

顺安!

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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