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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傀儡(五)

( 傀儡(五)

“何谓真正的冥界之主?”

秦玉凌隐晦道:“……天界与魔界交恶,­阴­间虽不如这二者强大,也自有一番心思,不被他人知道的谋算……我所知也有限,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未靡沉吟一会儿,严肃道:“情势复杂,我尚做不得主,要立即告知天界。”又想了片刻,终究没有动作:“此邑被设下结界,看来须得出了这里才好派遣青鸟。”

秦玉凌苦笑:“正是此话,天界也并未托付你料理此事,这也不在你的职责内,先离开才是正经。”心内暗骂,为了这无情仙人,自己这回多嘴,把­阴­间的秘事给捅了出去,从今后可是连自己的老靠山­阴­间也开罪了。

谁料未靡不体会他的苦心,反肃容道:“只是这里偷取地气之事,迫在眉睫,长此以往,此地必然地脉衰竭,寸草不生。我不能坐视不理。恶灵死魂也好,冥界之主也罢,都逃不过个理字。势必要阻止他方罢。”

秦玉凌有些恼了,却又无可奈何:“真不走?”

未靡不理他。

“得,”秦玉凌摆摆手,叹气道:“既如此,你去寻他不如我去寻他。”

“你?”未靡怀疑地睨了他一眼。

“是,仙君你也别恼,我只觉得你这脾­性­,与殷碧城必定是谈不到一处的,因此要让他收手,你做不到。而我与他有点旧时的交情,或许他肯卖我个脸面也未可知,因此我去反而比你的赢面要大些。”

未靡凝眉,沉声道:“休要使诡计。”

秦玉凌恨不得一把掐住这仙人,然而只是笑得更苦更难看些道:

“……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回是真心替你排忧,你就别疑我了。”

未靡也不答话,良久方道:“此事与你无关。”

秦玉凌略微一想,晓得他在顾虑什么:“偶尔借助别人,这又不是失职或有损颜面之事,何况我的立场在你这边,你完全当我是你仆从,替你做事就行。再说他取的是人间的地气,这和我总有关系吧?”怕未靡再不愿意,就径自往祠堂去:“你来不来?横竖今日我自己也想见殷碧城一面。”

未靡跟到祠堂,黑暗森冷,帘帏散乱,听秦玉凌低声道:“不要点灯。”

龛中的人像勉强辨认出是个俊美非凡的轮廓,秦玉凌取了几支香,就着炭盆里的残焰点了。与平日上香不同,他取的是四支香。“神三鬼四”,拜鬼才用的四支。

对着龛中殷碧城的像拜了几下,秦玉凌小声念叨些什么,该是召鬼的咒语。

忽见­阴­风再起,一个法阵登时浮现眼前,幽暗的光亮召示着法阵背后的神秘莫测。

秦玉凌道:“那我便去了,”挨近法阵时又回头道:“你只放心,我断不敢逃的。”说罢便钻入法阵之中。

而法阵即刻便消失,快到未靡还不及放出青鸟跟进,未靡不由紧皱眉头。

法阵中一片迷雾,秦玉凌也不怕,只管往前走,殷碧城要见他,总会主动出现。

忽闻一阵茶香,浓雾那头一扇六曲纱制屏风,淡淡的光亮中映出那头一个高挑身影来。

哪怕只看见影儿,也知那人举动不凡,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是绝世风华,多一分少一分都会折损这种完美。

“既来了,便坐罢。”沉郁平和的音调,听在耳里格外舒服。秦玉凌扭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把太师椅来。

“不必了。”秦玉凌推辞。屏风后的那人,或许谁见了也会动心,但秦玉凌绝对除外。他也曾为他的美倾倒,但不过是短暂的­色­心冲头。秦玉凌阅人无数,又曾在官场周旋,本能地避开殷碧城。

哪怕他从不曾宣泄怒气,也让人感到压力;哪怕他不曾明谋暗算,也让人觉得危险。秦玉凌看到的,不是这人的美,而是他潜藏的威胁。秦玉凌实在喜欢不起这样的人,一个人没有破绽,会让秦玉凌觉得不安。

“他在我身上下了法印,一旦施法开启,我说的话恐怕会传入他耳里。你这儿可有对付的法子了?”秦玉凌直接道。

殷碧城笑道:“你在我的结界之中,自然是摒除其他法术,有话直说无妨。若你此刻要借助此阵从他手里脱逃,也并非难事。你只管开口便是。”

“哦?”秦玉凌玩味地看那屏风里不肯出来的人,毫不掩饰道:“你肯帮我,需要什么好处?”

“你我算做相识一场,只是举手之劳,我助你也是应当。”这话说得不热络也不敷衍,让人觉得相当坦诚。只是秦玉凌不肯信的。

“哎哟哎哟多谢,”秦玉凌摆手道:“不敢劳您大驾。”说什么旧识,不过是当年他殷碧城起了兴头,就假作­阴­差,与秦玉凌等人厮混过一阵;至今回想,秦玉凌都觉自己是被他耍弄一番,因而不悦。便开门见山道:“我不必你助我这个,但今日我却是有求于你,但我不喜欠人情,你看我一个天界罪囚如今还有个什么用处,能帮的就叫我帮了吧。”

殷碧城听他说得无礼,也不恼,淡定道:“秦兄,若要如此论,单就你将我之身份泄露给他人,你就欠我一份哪。”

秦玉凌摊手:“我如今也不是地府的人,都开罪了天界,也不差一个冥界。”秦玉凌也搞不懂,当年也好,如今也好,殷碧城对他一个小小­阴­差为何如此客气,甚至连冥界之主的身份也说与他听。

“我知你所作所为定有目的,实话说罢,你与我谈要比与情天之主谈更有利。他个­性­固执,必不肯枉法依你。他如今因天界结界而法力受制,故而不能生事,但我进来这段时间,足够他出了此邑,放走信使通报天界。”秦玉凌口舌伶俐,一一析道:“若引来天界的人,对你也无甚好处,倒不如现在罢手,各取所需。”

“你需要什么?”

“我希望你撤掉在此邑所施的法术,停止采集地气。”

“呵,看来你不仅换了一张脸,连整个人都差不多换了,身为天界之囚又为天界做事,真是稀奇。我不是焚琴煮鹤不通风雅之人,所集地气绝不会损了此地地脉。若叫我收手也无妨,我也不在意这一小点地气。权当为你”殷碧城说得豪爽大度。

秦玉凌还是道:“如此甚好。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只说便是。”他绝不信殷碧城无缘无故会见他,也不信殷碧城一无所求就收手。

屏风后的人久久不做声,而后才道:“到了情天,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吧。”

说是打听,可秦玉凌也知不是那么容易:“我只是个罪囚,上情天是要受审的。”

“你的本事我岂是不知,只要帮我在姻缘簿上看一个人的下落就好。”

秦玉凌心沉沉,要偷看姻缘簿,可说是难于登天,只是当下先允了殷碧城才是,只问:

“是何人?”

“唤作郁长生的。”殷碧城还是说得波澜不惊:“此事能成便好,若不能成,我亦不会愆怪于你 ...

(。若姻缘簿上有此人之名,便替我划掉罢。”

秦玉凌思量许久,觉得郁长生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道:“我一身是罪,多这一条也不算多。就交由我罢。”说罢便不自觉微笑了,他素来讨厌毫无把柄之人,此时也不觉得殷碧城有那么可怕了。

然后起身:“一切商定,我便先告辞了。”忽然想起什么,再道:“虞暄和他那傀儡,你别玩了……”

殷碧城打断道:“何曾玩。待你出了这里,我就自会离开。我的结界不再,你们要破我的法阵也是轻而易举。他们能不能解开牵魂之术,就看他们自己的决断了。他人之心,始终不是我能管的。”

秦玉凌颔首,转身走入迷雾中。

背后殷碧城幽幽再问道:“……真不需要我助你脱逃么?”

秦玉凌头也不回:“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无牵无挂,自己做下的孽,我也自己去担。”又讽道:“再说了你不是叫我去改姻缘簿,难道会真心助我脱逃?就此别过了。”背着殷碧城挥挥手,伶仃而潇洒的背影就淹没在浓雾中。

殷碧城又自斟了一杯茶,微微摇头自语道:“命格有缺,又拒绝逃匿,岂不是死路一条。为情这般,值是不值呢……”

秦玉凌眼前一花,再回神已回到虞家的祠堂,祠堂里灯火已经点起,再看窗外,已是­鸡­唱破晓时分。

未靡正在蒲团打坐,见他回来,便站起身。

“万事妥当,殷碧城答应收手,现已离开此邑了。”秦玉凌笑。

未靡点头,又半晌不动,才道:“你此行有功,日后我会禀明天界。”

秦玉凌暗骂,自己连逃跑的大好机会都放弃,巴巴儿回来,倒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给谁看。但到底还是鼻子里哼了几声,道:“把他残留的阵术先破了罢。”

二人便到院中各处,让未靡施法破去殷碧城吸取地气的法阵,秦玉凌一旁担心未靡身子,又不好明言,所幸并无意外。

“还有一处术法……”

“嗯?”

“……在那傀儡身上……”

未靡无喜无悲的眼看了秦玉凌片刻,道:“情况罢。留有隐患总是不好。”

……

­阴­风森冷,黢黑夜重,虞暄追着那个傀儡,一路奔到了郊野。

树影招摇,枝桠乱抖,夜枭惨号,湖光幽暗,一切如发现殷碧城尸身的那日一般恐怖诡谲。

那时他是沿湖划船,今日他是循山道奔走,因而到了近处才发觉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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