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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阴差志异录 > 62死(一)

62死(一)

“他是个哑子,模样又生得太过周正,我只恐在这­阴­司街上惹来众鬼,便把他脸遮去了。二位大人要看,待会儿到了­阴­司再看不迟。”秦玉凌看这二人像是有事外出,谅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阴­司去,故而这般拖延。

谁知红髯鬼点点头作罢不看,却道:

“我二人正要去收一个游魂。你们也跟着来罢。学学也好,或许此后只叫他自己去收呢。”

秦玉凌没得法子,如今拖延时间,待未靡伤好才是正途,何况与地府鬼官一处,料必魔物再大胆,也不敢擅自开罪­阴­间,便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四人便一道上路,逆着新鬼入地府的来路,走回阳间。

远远望着轮回井边纵身而下的鬼,冥司里走一遭,赏罚过后,再归入轮回。这便是­阴­间,迎死送生。只是下一世的出身,来生的命数,照旧是不由人定,渺茫玄虚。

日复一日熬汤,乌发蹉跎成白首的孟婆,总是笑吟吟看着人饮下一碗浅浅汤水,总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前尘尽忘,欣赏那忘却一刻的挣扎,混浊的眼中寂寞沧桑。

奈何桥上叹奈何,寿终正寝尚且贪恋凡尘,更何况那早夭的冤死的,那些大业未成,壮志未酬,出师未捷,孝道未尽,相思未偿的,走上这奈何桥,怎不一步三叹。世无回阳路,鬼道尚漫漫,怎不悲凉,怎不唏嘘……奈何啊……

秦玉凌只觉心里一处有些隐痛。看惯了的生生死死,从前一遍遍麻木行过的死途,怎道如今才更察觉其中的凄凉无助。­阴­阳隔天堑,世上又有几人能够逾越。

借助­阴­差之职,或短人阳寿,或助人回阳,篡改生死,却从未想过这一遭背后几人伤心断肠。

使劲眨眨眼,长长吁了一气,问道:“二位大人,此番是去收怎样的游魂?”

黄发鬼翻翻手中册子,道:“祝襄。卒于三月初七戌时二刻,现已四月十九,魂魄仍滞留人间,不归黄泉。阎王有判,今夜三更,必拿他的魂魄带回地府。”

秦玉凌点点头,又是一个羁留人间的魂魄,必是有着未了之愿,难断之情。

多年之后,再踏上­阴­差勾魂之途,心境又是不同。秦玉凌半是做戏半是认真对未靡道:

“……你好好看看罢,当年我便是这么过来的……­阴­差的勾魂,有时并不如旁人所料轻松……”

未靡因是“哑子”,只得默然不应。

黄发鬼道:“快些吧快些吧,早勾了早回府,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做呢。”

红髯鬼道:“急什么,阎王叫他三更死,焉能留他到五更……”

四人行到一处幽火森然的祭坛中心,二鬼祭起咒术,空间似乎倒转,转瞬一变,睁眼已在别处。

一座书阁,隔帘寒月,麝烟香篝,短檠兰烬,一青年男子伏在桌案上睡着,窗外风摇竹影,拨动帘幕。

“这是何处?”秦玉凌问道。­阴­间勾魂使施术敛去身形声音,除非解开咒法,凡人妖鬼一概­肉­眼不见。

“册上说这祝襄常在此流连,便到此处。”黄发鬼打开册子,忽地双目瞪大如铜铃,叫道:“哎呀!不妙!”

红髯鬼皱眉道:“怎地?”

“我把时日算错了,我们来早了一日!明日才是人间的四月十九。”黄发鬼道。

红髯鬼怒得用铜铃砸了黄发鬼几下:“这可怎么办!”

“这会子收了便是,早一天迟一天不碍事,倘或这小鬼再跑了,我们何处寻去?”

红髯鬼思忖片刻:“不妥。阎王爷抽审亲判的案子,他说明日三更死,你敢今日此刻收?不如……”转眼看看秦玉凌二人:“交由你二人一事,若办的好了,要做­阴­差一切好商量。”

“何事?”

“你二人替我们在这守着一日,若见了那祝襄的鬼魂,便牢牢盯紧,可别让他跑了。明日三更,我们再来收他。”

秦玉凌总不能说不好,只得应下,略想又道:“那烦劳二位大人莫要撤掉术法,只怕袒露了行迹。”未靡有伤恐难支起结界,借助­阴­司鬼官的术法庇护,魔界之人估计一时半刻还寻不着。

“这是自然!”黄发鬼不耐挥手。便同红髯鬼又开启一个法阵,打道回府了。

剩得秦玉凌和未靡,呆看着那睡着之人,一时无话。

“……怎不见那鬼?”等了许久,秦玉凌闷闷道。

“……来了……”未靡话音甫落,只闻檐玲轻响,两三子规啼愁,隔帘静听。

风拂帘旌,乍见一双锦鲤莲花纹白靴,一个通透人影不知何时已在那处。身材颀长,斯文俊逸的脸,一身素白中衣外披着一件石青罩衫。冷月寒光之下,没有影子……

——游魂祝襄。

可只消一眼,秦玉凌便觉这游魂毫无恶意,若这祝襄还活在世上,必该是出自书香门第,满腹经纶,知书达理的公子。就算为鬼,他的眼眸仍是一泓清澈,望向桌案上伏着的那人时,那一泓清澈更是温柔满溢。

他踱至那人身边,轻轻吹熄火烛。再伸出手去,似乎想抚上那人头发,中途却又收回手去,约是知道人鬼有别,触不到。而后竟就那样望着熟睡那人,一动不动,眼睛似乎都不眨。

秦玉凌不敢出声,只觉一室这般静谧,只属于桌案前的一人一鬼,外人再打扰不得,进入不得,那是属于他们的天地。

伏着的那人许是枕着手麻,便翻了个身。

“……乐杭,去床上睡,在此处只怕要着凉。”

祝襄的音­色­朗润清透,十分温和悦耳,只让人想到那一个个春风丽日里,碧草丛花 ...

(,马车辚辚缓缓陌上而过,留下两道浅浅辙痕……这是过耳不忘之声。只可惜,他的声音,睡熟的那人再听不到……

那叫乐杭的青年人忽而蹙起眉头,梦里抽泣不止,似是魇住了,嘴里含糊道:

“……祝襄……祝襄……”

声声啼哭,字字摧心。乐杭眼角滚下两道泪来,垂到桌案的纸上,洇开了一团……

梦中人已逝去,未曾想梦之外他还在听,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他梦魇,听见自己唤着他名,如此无助,这般心恸……

祝襄伸出手去,明知抱不住,却还是从背后抱住他的乐杭,好像紧紧收进自己的怀内,安慰他的痛苦,拭­干­他的泪角。

“……抱歉……抱歉……”祝襄一遍遍重复。

抱歉自己的撒手人寰,抱歉自己带给生者的沉恸伤心。一介凡人,明明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生死命数,却要为此道歉……

秦玉凌看得快要呼不出气。生离死别,人之最痛,不过四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乐杭方止住了哭声,悠悠醒转。

祝襄退至一边,看着乐杭揉眼,起身去借了炉火,燃起灯烛。

乐杭身段与祝襄相差无几,亦是清俊英伟模样,只是眼底微黑,似是多夜不曾好眠。

擎着火烛,乐杭四顾,终是微微叹了一气。

以为那人真的回来了,即便是魂魄,也想再见一回。

回到桌边,只见桌上那一纸洇开的字迹,都是誊抄的大家文赋,无一字为那人而书。却只这字上啼痕,无刻不彰显自己的思怀,无从逃避……那人毕竟是死去了……

梦醒难安,愁思不眠,堂堂一高大男儿,竟就呆坐在窗边月下,捶了捶发疼的额头,静听子规泣血,怀抱一纸梦啼,沉思不语。

而在一旁看着的祝襄,竟也到他对面坐下,他望寒月残星,他望他的面庞,默然无语,对坐无声,直到月落星沉,­鸡­声晓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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