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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阴差志异录 > 63死(二)

63死(二)

(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更,稍等三更死(二)

晨曦透窗,鬼魂祝襄躲进层层纱帐后,寝房最暗处,双眼仍望着乐杭。ww

那乐杭又坐了半柱香,方按了按眉角,站起身唤人拿了梳栉水盆盥洗。一洗昨夜颓唐落寞,镜中映出的是张轮廓如刻的英俊容颜来。­唇­红齿白,鬓发齐整,挽髻风流,清俊的青年模样。

乐杭整整衣摆,挺直了腰板,启门走入白昼曦风中。

……一屋静谧,死寂无声,窗门紧掩,便连风翻纸页也听不着。

良久祝襄方挪了一小步,秦玉凌二人登时警觉。死魂祝襄苍白面容,沿着­阴­影小心挪动起来。

外面是白日晨光,已然不是祝襄的世界。这个死魂艰难地躲在狭窄­阴­暗中,身子轻忽,穿透屋墙而去。

“……是去寻安静之处藏身么。”秦玉凌望着愈见透亮的天­色­,有些狐疑。

“跟上吧,莫丢了。”

二人便跟着祝襄一路循着暗处而去。

祝襄身量瘦高,此刻更显单薄,背­阴­的回廊长长空空,即便没有阳光,白昼仍让他难受。只身孤影,行动踟蹰,浅皱双眉,祝襄行走在不再属于他的人间。

偶尔在转角不慎被一丝阳光落到衣角,便一道幽幽蓝火腾地窜出,灼烧起来。骇得祝襄连忙缩回到­阴­暗中,略微颤抖,心有余悸——只合藏匿在暗处的鬼,为了什么还滞留人间……

他可曾在多少个月夜,穿过长长的廊子,檐铃微动,花合露冷,想着当年瞥遇的一眼惊鸿,悲怀如今的人鬼殊途,只当那人入梦,他方能现身。

他可曾在多少个三更,去替那人吹熄火烛,去看那些桌案上的潦草文赋,怀想当年密语移灯,枕臂而眠之时。

他可曾在多少个夜晚,给他掖好被角,却恐他发觉,不敢给伏案的他披上一件袍子;他曾多少次听他的梦呓,多多少次拾起倾倒的酒盏,多少次拭去他梦中眼泪,多少次坐在床边,低低唱起一首温柔凄凉的曲子……空空回荡在这冷月苔痕,鸳瓦凝霜的夜晚……

他一个人,看着两个人的哀痛,隔着生死,这般无助……

秦玉凌蓦地心头一颤,这样的魂灵,只留到此夜三更。从此间便连夜深人静,酒沉梦定时,都再无相见之期……

祝襄行到宅子一处八角攒尖的大阁楼,跨上如意踏跺,穿过门墙进去。

阁楼内乐杭正伏在案前,捉笔认认真真地绘着,祝襄不由自主靠近,避着投进阁楼中的阳光,立在他身边看着。一个大男人,描的竟是一个花样子,桌案上一些布料,凌乱地堆叠着。乐杭绘了几笔,又不时拿到那些布料上比对着。

此时又有些丫鬟进来端茶送水:“老爷,重锦绣庄的顾少爷来了,正在厅里侯着老爷呢。”

乐杭头也不抬:“你引他直接到此处找我罢。”接着又命道:“将那边的布匹和花样拿出去布庄,即刻便叫绣娘开工罢,这是卢府上要的,这月廿三之前得赶出来。”

丫鬟应着便出去了,不敢多有耽搁。乐杭虽是年轻,却有着城内最大布庄的祖业,也兼做着绣庄的生意,自己也有一门绝好的手艺。因而家中虽只他一根独苗,却也殷实富余,门楣生辉。

祝襄出神地望着自己爱人专注神情,眼中尽是欣慰,他的爱人做起活来从来认真严肃,万事不理,他有世间最雅致华美的眼光,有最一双灵活的巧手,仿佛能裁柳为绣带,剪风做霓裳。祝襄知道,那双手十分好看,手指细长,指节微大,指甲圆润,那双手抚上面颊,有春光烂漫的温柔,那双手的手相,有不祥之兆,祝襄还知,可惜地,右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是他幼年学裁衣时被剪刀戳伤……

“乐杭。”一声清越地叫唤,打破了阁楼宁静。

只见阁门大敞,踱进个眉飞­色­舞的青年人,穿着绣莲花鲤鱼纹的绮罗缃­色­袍子,一身气息如朝阳一般,刺进祝襄的双目来,温暖却灼人。

一直埋头的乐杭竟搁笔抬头笑了,眼弯如月。

“良笙,今日怎么空闲。”乐杭的声音温柔低沉,又有许多勾人的意味。

称作良笙的男子关了阁楼门,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乐杭身边,道:

“我今日有好东西给你。”

他在乐杭的左侧,祝襄在右侧,他们的目光不能在他身上停留,他在一边看着他们对视,各自笑着,将他摒弃在外。祝襄不识这个人,但也能推测出这便是顾良笙,重锦绣庄的少爷。

顾良笙从袖里摸出个锦囊,在乐杭面前晃了晃,再小心地拆了开——

一股清圣之气猛然冲出,未及祝襄反应,便迎面直直撞来,登时逼退他数步!祝襄重心已失,退向秦玉凌二人这边,秦玉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祝襄惊诧,秦玉凌暗道不好,被他发现了踪迹。ww

此且按下,只看顾良笙从锦囊里拈出个黄底的纸包来,放到手心摊在乐杭面前:

“你不是总是说起丢了一个平安符么,我前些日子便再去给你求了一个,一直供在古刹佛前吃些香火气,昨日才取回来。你如今戴上便好了。”

……那的的确确是佛祖护持的平安符,只不过不是当年祝襄送给乐杭的平安符。

乐杭面不改­色­,盯着那个平安符看了许久,才接过来放进锦囊中,笑道:“劳你费心。”

他收下了,他将那个锦囊取了红绸线穿上,郑重虔诚地带到了脖颈上:

“这样便不会丢掉了。”

顾良笙满意地点头:“哈,不枉我费这一番心意,你喜欢便是。”

乐杭眉毛一挑,张口即道:“你送我的,我怎会不喜欢,”言语间暧昧温柔:“为你夫君我求符,天经地义。”

听得此话,顾良笙满面通红,眉毛倒竖,捶了乐杭肩膀一拳,又要去撕他的嘴,眸中闪跃却是满满的恋慕……

乐杭格开他手,二人笑闹一阵,顾良笙便忽的抱住乐杭,将头埋在乐杭肩上。沉默中,乐杭反搂了他……

东风吹暖,窗前杨柳如丝,海棠花秾,梁上双燕相偎,窗里鸳鸯并倚,本该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却刺痛秦玉凌的眼睛。

而他身边的祝襄直直地看着,面无表情,只眉间一点若有若无的哀­色­,从未散去,如今更是浓烈……

不再是昨夜那个因他梦魇,因他泪流,怀抱着一纸梦啼,独坐天明的痴情乐杭……这个可以埋首做事,可以向别人献出温柔,可以向别人微笑,可以拥别人在怀的人,却正是乐杭……他弄丢了自己给他的那个护身符,却戴上了别人的平安符,虔诚真挚得如同当初对自己一般……

新符换旧符,新人换旧人。

凡人无从听到的结界中,秦玉凌开口道:“……你最好不要近他的身,那符咒不是一般的厉害。”

祝襄默然半会儿,方点了头:“……你们是谁?……为何 ...

(会在此处?”

……忽而不忍心,不忍心告知自己是来牵魂索命的­阴­差,却又想告知,替他了结这场远远观望不得近身,眼睁睁见到旧情红丝别系的梦魇……

未靡瞥了一眼,道:“今夜三更,收你魂魄。”

秦玉凌咬牙扯了一下未靡衣袖,能这般直白无遮掩地说出,恐怕也只有这种仙君了。

却见祝襄只是略微愣怔,没有惶恐,只愈加眉痕惨淡,眼光晦暗些。

祝襄又转过头去,仍是不肯离去,看着那两人你侬我侬,不动声­色­。

秦玉凌只觉这般场面令人难受,便问道:“……你常如此回来看他?”

祝襄摇头:“……我只在太阳落山后来看他……白天来看,尚是第一次……”

亦是最后一次,偏偏还看见如此伤心刺目的情景。

“你若总在他身边徘徊,势必也会减了他的阳气,让他体虚气弱。”未靡道:“他原先没有法器护身,因而让你得以接近,亏得如今有符咒护佑。”

祝襄略一思索:“……如此说来,我给他的符,竟是一开始便丢掉了……”

“什么符?”

“……也是一个平安符,得来的蹊跷,却是很通灵……”

……

城中最大的布庄乃是乐家的回祯布庄,到了乐杭这代,又兼做着绣庄的生意。

虽是商贾之家,乐家家教却森严,父亲不让乐杭到塾里,恐他和别家的孩子学了坏,又指望着乐杭去考个功名,给家门增辉,便延了许多先生来府中教导。奈何乐杭­性­子顽劣,不肯就学,常与先生冲撞,年复一年,乐府的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远房一个有些学问的表侄过来教导乐杭。

这便是祝襄。

那年祝襄方及弱冠,刚遭了母丧,举目无亲,而乐杭还是十四岁的少年。那日日光杲杲,蝉声热浪,乐杭只着了身纤薄的蚕丝夏袍,立在廊子下逗鸟。

廊中的摆放的小桌上有消暑的井水西瓜,又有金盘盛着Сhā着花胜的酥山,浇了蔗汁的沙冰,淋了­乳­酪的樱桃。皆是夏日最好的美味。足见乐杭家底殷实,惯来享受,又十分雅致。

十四岁的乐杭转过头来,蓦见那个跟在父亲身后,有些拘谨,高挑修长,清淡得少有烟火气的男子,他在这炎气扑人的夏日中,是一汪最深的井,一泓最清的泉,胜过这满桌的冰食,一直清凉到心底来。

十四岁的乐杭迷恋上了这般沁人心骨的清凉。

那天他将自己点饰的酥山殷勤地推到祝襄面前,望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心中满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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