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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死(三)

( 三更死(三)

绣屏花影,纂香盈室,乐杭拥着顾良笙指点着桌案上的花样,问道:

“你来瞧这个花样,若拿孔雀金线绣在绛红底的布上,会如何?”

顾良笙偏头端详了片刻,又比划道:“好是好,你只把这处的纹路改成流水纹岂不更好?”

乐杭抚掌点头道:“好极,不愧是重锦绣庄的少爷,果然高见。”

顾良笙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这世间若还有与你志同道合之人,想必也只是我了。从前总听人说你是个暴脾气,怎么我见着还好。”

“是么,”乐杭脸上挂着的笑意温柔,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这也只是对你。”

是呵。祝襄忽地忆起从前,仿佛都是自己宠溺乐杭较多,无论他几岁,无论他是否已独当一面,继业持家,自己跟前都还跟个孩子一般,时而任­性­别扭,只顾着在自己的宽容里取闹,享受着自己的悉心照顾,却少有这样小心翼翼温柔,体贴克制……

“只是对我?”顾良笙眼珠一转,道:“你又不曾娶妻纳妾,那从前你和谁在一起?”

“他去世了。”乐杭轻描淡写道。

他去世了。自己的死去的事实,从爱人嘴里,这般轻巧地说出,祝襄只觉心内一阵绞痛。

我去世了,从此你的未来不再有我,从此你的生命,我亦无从Сhā手。人鬼殊途,隔着­阴­阳的天堑,终于我的一切,在你的世界,只化作了轻巧平淡的“他去世了”四字……

“哦……”顾良笙叹道:“怪可惜的……你很喜爱他吧?是个怎样的人?”

乐杭反问:“怎的,你在担心么?”长眉稍挑:“……如今在我身边的只你而已。”

顾良笙鼓腮道:“我是那么小家子的气的人么。只不过担心你……仍太过哀痛罢了。”

“我丝毫不哀痛。你觉得我哀痛么,我每日打点布庄生意,又思索新巧花样,我该吃则吃,该睡则睡。哪里哀痛?”乐杭瞥道。

“……怎么可能,毕竟是你从前心上之人……你故意说得这般无情罢。”

“……哀痛无济于事。你还不信我么……那你过来……”乐杭引着顾良笙去到二楼,从一个锁了三道的柜里捧出个黑檀木匣子来。

木匣子打开,连顾良笙都要目呆口定,啧啧称奇,里头是件孔雀蓝底的袍子。衣襟处绣了细致而素净的如意祥云纹,整个袍子背后竟还绣了一幅青鸾桐花图。

彩线罗衣,锦绣针黹,素净中又显华贵,便是不去触摸,亦知是最好的布料,最­精­细的刺绣。

“……这衣袍是……”

“……是我替他亲手缝制,便连刺绣也是亲力亲为,只惜直到他逝去,仍未完工……”

这一针一线中,尽是缠绵相思意,多少缱绻温柔,多少痴心恋慕,一个大男人,亲手裁量,亲手缝制,亲手刺绣,方完成的一件袍子……昔人已去,纵羽衣霓裳织成,也无缘再见那人穿在身上。ww从此他看向这件袍子的眼神,只剩遗憾,与化不去的悲伤。

顾良笙看了许久,半是慨然,半是感伤,佯作嗔道:“……甭看了,只怕我要嫉妒了呢。”

“你不想看么?那好,本来也是想叫你放心,我把它绞了便是。”说罢便从旁拿了剪子,登时就捉起那袍子要剪去!

“不要!”顾良笙眼疾手快,忙费力抓住乐杭双手,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剪它作甚!若你果真心里有我,也不需这样证明!”

一番僵持,好容易抢下了那把剪子,顾良笙有些惊恼又有些恐惧,此时这个面目­阴­鸷行动偏执的乐杭,如此陌生……这不是那个­精­明果断又温柔体恤的乐杭……

“乐杭……你不必如此。你费尽心力做成的袍子,怎能这样不珍惜。”顾良笙语气些许愠怒,又强压了下来:“……我顾良笙又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旧人既逝,我何苦去吃这个老醋。我也不屑。哪怕你一时忘不掉他也无妨,这也是人之常情。”

乐杭突地安静了,坐进角落­阴­暗的扶椅上,用手掐了掐眉心。

斜晖透疏窗,映得一脸苍白惨淡。

顾良笙走过去抱住他的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这般静静拥着,似要包庇他所有的哀伤悲痛……

“……你可是信我了?”

“自然……我从前总觉你对我好的不真,摸不准你的心思,你既有这断旧衣袍的表示,我还能不信你么……”

……他明证痴心,却是要断了做给旧人的衣袍。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能见旧人哭……就连为故人所作的衣袍,亦可轻易为证新欢真情剪去。

乐杭变了。他对顾良笙是真的温柔,真的用心,真的改变。

……祝襄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有眉间愈见惨淡,春风不展;雾集眸中,不化不散……

为何想去捧起那件袍子……乐杭那双灵动的手,细细裁量,他可曾不止一次地描摹着花样,肖想自己的身量,他可曾多少日日夜夜,废寝忘食,一针一线,制成这相思锦绣;他可曾为思及自己穿上它的模样不自禁地喜悦自得……

这样的乐杭,谁改变了他?……谁使他这般果决疯狂,就要挥刀断袍,斩断旧情……谁改变了他……

日落之前,顾良笙便辞去,乐杭仍是温和体贴地送至阁楼门口,依依惜别。直到顾良笙背影消失在廊子那头,乐杭方才转回身踱进阁楼。

楼门掩却,满屋­阴­暗,只听几声归鸟,只余点点余辉,一点凉风,伴着微微招摆的树影透入。

乐杭又不复那个温柔噙笑的乐杭,就似被抽离魂魄般,落寞地回到楼里。

拾起剪刀,手指觉冷,黄昏不炊羹,夕阳不点灯,乐杭握着剪刀又走到那件袍子前,一边比划,却迟迟没有下手,反倒又拿了阵线,在袍子上再缝绣起来,一边默默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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