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禧城
“……欢迎来到,黄泉欢禧城。ww”
……
城门大开,艳光明炽,城外是荒芜蔓草,水烟迷蒙,漆黑城墙,不见天日,城内竟五光十色,翔集这世间一切光怪6离景色。
黄泉欢禧城。
哪怕是众多地府中人也未必知晓的地下之城,牵连着直通天界之神柱的传说,牵连着阴间真正的主人,牵连着鬼界的神秘力量……
“……城名欢禧,自然是无忧无虑,乐得其所之城。”那一年殷碧城化身的小阴差曾把这当做杜撰的故事说给秦玉凌。
曾以为这城是虚砖飘瓦,后来知道殷碧城身份才始信真有这地下洞天,如今得见,竟一时恍然。
殷碧城笑容一派温和,对那苦命鸳鸯道:
“入我欢禧城,自然保你们日后欢娱无忧。要你三更死,也好有个交代,从今是归作地府之鬼,算这生死簿上一笔勾销,这个条件,如何?”
果见乐杭攥着祝襄的手道:“好,我二人便加入欢禧城。”
殷碧城又道:“……可这一旦入城,便从此不得再出。这个条件……如何?”那眸光斜着一瞥,倒比那城内之景更要勾人十分。
欢禧城中望不真切,如诡谲的手招摇牵引。对于毫无退路的人,提供一个选择,任谁也不会拒绝,殷碧城这样的人,深谙这个道理。不论条件有无,从未有人拒绝欢禧城,是因入城之人都在绝路。
乐杭望了祝襄一眼,祝襄轻声道:“……一切由你。”
乐杭便不再犹豫,果断道:“我们答应。”
……这被群鹰环饲,在尖喙边垂死挣扎的鸟儿,还不如心甘情愿急急投奔殷碧城精心打制的牢笼……
“请。”殷碧城手起之间,脚底的羽织彩毯竟自行开始移动,将二人缓缓地送往那艳光的深处……
二人回望一眼,背后不见天日,黑水浓雾,毫无出路,眼前是斑斓世界,无忧红尘。用永生的自由,交换永生的相守,值当么,会后悔么,都是付给未知之城的赌注。两人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黑城池里的奇光异彩中,一片相思或许再次得以相守,从此欢喜无虑,沧海桑田……
送走二人,身披艳红蛟绡的妖冶侍女递上一个嵌夜明珠香宝子,殷碧城将香料末挑了一点,放入鹊尾炉中。嘴角还是微微挑着,觑眄留情,却又不觉得轻浮妖媚,只是将人心神用温柔的丝缎捆住了,哪怕他稍稍使力勒死了你,也还不知不觉,甘之如饴。秦玉凌深知这样的能耐。
“欢禧城只为有缘人而开……这两位不请自来,却该如何是好呢……”殷碧城道,却无苦恼之神情。
秦玉凌也不知未靡为何要冲入水下,又如何得知入水方是欢禧城的入口,亦不知未靡有何目的,一时拿不定主意,便不做声,脑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怎生对付。
倒见未靡张口道:“直说罢,一来冥途别无岔路,此为故意牵引,二来欢禧城外种花人处河水流向古怪,可知水下有巨大法阵支撑,必是欢禧城无疑。”
可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殷碧城的真正目的非是接迎乐杭祝襄,而在于未靡二人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殷碧城问。
“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未靡答。
殷碧城笑了:“仙君果真好胆色,在下敬佩了。选择来此处避祸,仙君亦是聪明人。”
秦玉凌看向殷碧城,讶道:“……你知道避祸?莫非那魔物……”
“与我无关。”殷碧城摇摇手指:“我毫无理由害你二人,只是出于善意,帮助故人一次而已。”
秦玉凌想呸一口,这是哪门子故人,谁同他故人来,一个小小阴差,一个真正的冥帝,谁敢攀故人。
那殷碧城好似看出来,平声静气道:“秦兄莫急,并非是你这故人。”
墨绿床榻上那人堪称无双的面容隐约在金丝帐幔舞动之间,五分慵懒,五分端重,不紧不慢,也不肯直点意图,秦玉凌是斡旋交涉的高手,却一碰上殷碧城这般的,已经十分浮躁不安。
未靡又沉声开口:“……拿我要挟天界,是万不可能的。劝你莫打这主意。”
殷碧城犹在笑,听了这话眼眸中更是添了分真的笑意,却是讽笑:“当然。让天庭在意的,永远不会是单单一个人,即便他是天界的皇子皇孙。”
话里藏着太多的故事,积满尘灰,酝酿千百年般,这个人身上的故事太漫长深重,秦玉凌根本不能去揣测,此刻也没情绪去揣测。
未靡已然有些不耐,脸色更寒:“那便是扣下我,和魔界交换利益了?”
殷碧城道:“不是。既到了此处,二位不妨先随我进城一观,边走边谈,如何?”
“进了欢禧城便不可再出,你当我们不知?”秦玉凌急道。
“殷碧城做事,何曾骗过你?既不是欢禧城的有缘人,便是想入城亦是不让的。既说了是观客,事了之后便自会送你们出城……二位看如何?”殷碧城仍是平和自若,奇香自帐内漫出,幽然魅惑,和这欢禧城一般如谜似幻。
这如此恭敬知礼的询问,却听来是绝对的强势与傲然。何必询问,找不到破除法阵的方法,已是出不去这虚妄空间,与出不得城有甚区别。同样是走投无路的人,只能无奈接受别人抛出的“选择”。
未靡淡淡应了:“那便走吧。”
迷茫四顾的失路之鸟,到底还是要钻进殷碧城欢喜无忧的牢笼。
“仙君爽快人。”殷碧城再一抬手,嘴噙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床榻登时离地悬空而起,金帐舞风,飘忽如魂:
“黄泉欢禧城,定让二位宾至如归。”
一榻绝尘而起,掠起飞花无数,花飞如霰,竟都到了秦、未二人脚下,无数花瓣托起二人,送入黄泉欢禧城……
黑色城门缓缓叩上,黄泉欢禧城又消失于黑雾之中,地府忘川水逝茫茫……
夺目光彩刺目,再睁眼时,已是在城中——好个光怪6离斑斓世界:
……楼宇连绵,雕楼画栋,俱是罕见样式,鸱尾形状,门窗雕饰均极端夸张,尽是张扬妖娆。楼内笙歌丽影,华光艳彩闪烁,那些个扶醉人影,柳腰曼雾竟能透过窗上糊的窗纸,放大许多映出在街衢上,一时间街上影子缭乱,纷扰交织,动荡不定。
飞得还有各式各样的五彩灯笼,燃着幽幽火光,暧昧迷离,自行飞绕城中。轿子或自行凌空而飞,或有几个小妖抬着,行在半空;马车牛车亦腾空而驰,或悠然慢行,或横冲直撞;油壁车于半空穿行,载着那艳妆彩衣的鬼妓子,纱帘内玉臂招摇如蔓蔓水草,手持香帕冲下面街边之人招手,红唇似血,目光妖艳……
地上是各色小铺,卖的是各种万物各样珍奇,除却人间天上能见的,竟还有些人指簪笈,腿骨洞箫,人皮面具,往来之人倒也不惊奇,欣 ...
(然玩赏。
殷碧城的飞榻已垂了帐子,缓缓行在秦玉凌二人之上,几只碧玉冥蝶环绕,虽飞榻极是华贵,倒也不见空中车马避让,仍旧自行畅通如初。
沿街行去,城中有人有鬼有妖,和睦欢欣,其乐融融。街边亦有许多小吃贩子不停叫卖,多是只在这里见过的名头:忘川酒,孟婆汤,蚂蟥粥,炸蝎尾,却又还有麒麟蹄子、仙草糕……
秦玉凌正觉稀奇,一个头裹布巾的小贩笑着递过一个纸包的东西来:
“——刚出炉的相思饼!拿一个吧,欢禧城成全相思无数,怎可不尝这相思饼。”
相思饼……这倒是人间可见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添了红豆馅的饼中,该吃出是浓浓相思情味……
秦玉凌早觉肚饿,便道:“……我没这城里的银钱……”
“您是新入城的么,欢禧城里不需银钱,图个交情……”小贩再将饼推到秦玉凌手中。
盛情难却,秦玉凌接了,便打开了纸包,果见一个酥饼,与人间的别无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