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弥漫着□淫靡的气味。
衣物散在四处,上面有激烈的裂痕。
清秋默默起身,看着床上一动未动,倦极而眠的人,有个冲动想杀死自己。
他浑身掐伤,触目惊心的血淌在大腿内侧,已经半干涸。
他趴在软毡之上,侧着脸,眉尖微蹙,眼窝下有疲惫的阴影。他的眼睫极长,随着呼吸轻颤,象振翅欲飞的黑蝶。黑蝶旁边,似乎还有水渍。
明明是很脆弱的人,却时刻装作着很坚强。
清秋的指尖刚刚揩了上去,黑蝶一颤,李啬醒了。
“痛死了!”他试着翻身,结果咬牙呻吟。
“对不起。”
李啬知道刚刚清秋的动作,多少有些尴尬。此时见他眼圈红了,一副做错了事情,悔恨交加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知道就好。你我好歹旧谊一场,有事情就撇开我,根本不将人当朋友,真该死。”
他说,朋友。
清秋眼里的神采淡了一些。“你是主,我是从,不是朋友。”抿抿唇又道:“谢谢主子的怜悯。”
“是是是,我瞧着也不像是朋友,是一小白眼狼。”李啬狠狠地弹了他的额迹一记。多少有些郁闷,跟个呆子上了床,真是一点都不柔情绻意。清秋也知道李啬的脾性,不由又平添了一层懊丧。
他下床,开始为他清理。
“清秋,昨晚还好吧?”
清秋脸上一面白一面红,脑中其实有一些印象,遭到药物控制的他根本就是一只能将人撕碎的野兽。
李啬拍拍他的面颊:“其实还好。”
清秋眼圈湿润,动作越发小心冀冀。
“清秋。”李啬懒懒地趴在床上,“我刚刚梦见他了。”
手一个不稳,李啬倒吸了一口气。清秋赶紧道了声对不起。
“我感觉他快来了。天亮我就走。”
“京城到这里,没那么快。”
“我不能拿你冒险。”
“你和我的关系,谁不和道?是谁说的,现在才有撇清关系,不嫌迟了么?”
李啬颓然,一会才闷闷道:“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见一见你们。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原谅他的任性,是因为,怕没再见面的机会。
“这伤口怎么来的?”清秋的手停顿在李啬左胸。
李啬的眼光亦停在胸前那只栩栩如生的红蝴蝶上。
那上面,是个米粒大小的血洞。血早便收敛住,但伤口却久久不好。他因而寻了朱砂,依形状在周围绘成图案,却没有瞒住眼睛锐利的清秋。
李啬懒懒笑了一下,道:“不过是给小虫子蛰了一口。画得不错吧?”
清秋的眉头久久没有抒开,眼睛狐疑不定盯着那个伤口,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李啬不愿意他这个样子,拍拍身边的床,示意他偎过来。
清秋点了点头,做完手头最后的工作。李啬随手披上了清秋取来的白色亵服,将那朱红色的艳蝶遮盖了起来。
清秋忽然涨红了脸,有些支唔地说:“昨晚那样,你一定很辛苦,你需不需要?我可以。”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血脉逆行的提议。
只是……还是算了。
清秋的脸色晦暗,他的身体弱,昨晚在摧情药的控制下,纵欲无度,现在已是余弩之末,只怕已伤了身。
“我累了,想休息了。”李啬缓缓呼出了口气。
清秋将下颔轻轻抵在李啬的肩上,突然觉得安定。
忘不了,曾经有一个身处云端的少年,低下他尊贵的头颅,对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他身处繁华之颠,却能笑得那般干净。他说:眼睛闭上了,耳朵会变得灵敏。入眼的狂红骇绿,不及耳朵细细品尝的沉练。
这一生,他大起大落,五味皆尝,却依旧微笑,不减眉眼清朗。
风雨十年间,他身边有妻子相伴,却日益焦躁;他一无所有,却在大漠荒烟之中,数着狂沙,在夕阳残辉中,用抚慰一样的口吻,给他复了书信。
你问我有多寂寞?
你有多寂寞,我就多寂寞。
他一直为过去自责,却不明白他的激愤。
他从来,没有怪责过他。他怨恨的,只是自己。
恨自己的平凡,没能让他爱上自己。
怀念一起的那些日子,一直怀念着那个称呼:我的殿下。
殿下,我爱你。不要是主从,不要是朋友,想当你的情人。
殿下,我爱你。
……
灯影渐阑珊。
朦朦胧胧间,李啬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滴嗒滴嗒地下着雨。殿栏花影扶疏,他簿衣倒着玉雕床上,闭着眼睛数着节拍,莫名地浮躁,莫名地想发怒。
宫人啜着嗓子说,容王世子来了,在外头淋着雨。
他不由大为光火,晚宴时三请四请不来,这会子人要睡了,反倒来了。还取巧卖乖,装模作样在外头淋雨,怎么不淋死他?手一摸索,便摸到那方琥珀纸镇,发力掼在青砖地面上。
轰隆隆!天际猛地一道惊雷闪过。
怀里的清秋震动了一下。床榻似乎也晃了一下。李啬心一惊,才知道那声炸雷一样的巨大响声,是出现在现实中。
那根神经的弦,忽然崩紧了起来。
他望向房门之处,那扇厚实的黄梨木夹铁片大门给巨力硬生生震塌下来,尘灰四起。
被惊醒的清秋一跃而起,护在他的身前。与此同时,五个黑衣人自破出的大洞闪了进来。对他们形成扇形包围之势。
那五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周身泛着冷厉之气。静静站在那里,气息竟都是一致,晃似一个人,五个□。
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衣有些特异,在连着左袖与襟口位置,俱用金丝线描着一头面目狰狞的麒麟恶兽,觑睨的气势夺人心魄。李啬一看到这种熟悉的装扮,瞳孔便不由自己收紧。
这天下,也唯有一个他,连自己的暗卫也妆扮得这么张狂。
他……终究是来了。
清秋紧紧地挡在他的身前,周身紧崩。紧握拳头青筋暴起,竟是在微微颤抖。他也看出来了,来的谁。
“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李啬附到他的耳边,手一拂,点上了他的昏睡|茓。
清秋瞪大了眼,身体倒了下去。
李啬手一长,便抱住了他。
一阵充满讥诮的笑声突然响彻这一室!
李啬的呼吸一阵□,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抬头,将那道梦里头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影,一寸一寸地收纳入眼里。
他在笑,寒玉的脸绽放着白莲一样皎美好看的弧度,一举一动带着张狂。
他在废墟中踱了进来,像踩在雪白绒毯上优雅尊贵。
他的身体笔直,眼光如利箭。
他一步步接近,李啬的力气亦在一分分消失。
几乎能想象得出他恶毒的声音嘲笑:李啬,你也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