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部落,一行人的行踪再没有隐匿的可能。
部落的巡卫将他们围住,气氛一触即发。阿汉裂开笑,眼里有抹狠色,捋起袖子还想擒贼先擒王大显神通。结果当人给客客气气请到酋长的帐包里面,人愣是半天没醒过味儿。
“右冀营副使是什么官?为什么那个酋长听完后态度大转?”
何参事应道:“右冀营副使是临沧大将军座下的一个副官。”
阿汉诧异,难道压根没有山高皇帝远这个词,当官的威慑力当真这么大,不过一个副官而以,居然震慑到这里头来。
越想越觉得此事邪呼,阿汉朝凰艳比了比大拇指,极为赞赏。凰艳却没有多做说明。
这群人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何惧一个小小副官?他们怕的,不过是驻扎在骊山山脉的三十万临沧大军而以。
部落的土人倒是没有怠慢,给他们送来了清水和食物。莺卫拿银针试过了方服侍凰艳吃下,又略略作了整理,凰艳眼睛合着,睫毛与眼珠子微微颤动。
明明一副好整以遐,阿汉却感觉他的紧张。
土人给他们分配的帐包极大,条件却极是简陋,地面是铲平了的黑土地儿,中间堆着篝火,用一根土棒烤着半腿羊羔,正嗤啦冒着油星儿;四周放置的大都是木制的器皿,只有一个吊壁灯盏与一柄舀水的勺子是银制的。一张矮桌几把小凳,唯一有点看头的是那张四四方方看起来象床的竹榻,凰艳独自坐在上头,便没人再敢挨过去。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滇南地区湿热多雨,天黑时外面便陆陆续续飘着细丝雨,温度却没见降下去;泥土地里发出令人窒息的腥气,混着燃烧着驱蚊的艾草的烟气,是个活物都有股坐立不安的冲动。
阿汉以为第一个受不了的会是凰艳,可是他的忍耐远比他想象的好;反倒是何参事先叫嚷出了声,半死不活的。一半莺卫散在营帐四周护卫,阿汉靠在大帐入口,数着雨丝有点发愣,心绪莫名的茫然,偶尔回头视线会从凰艳面上掠过,很轻易便捕捉他焦躁与心不在焉的痕迹。
多长的旅途,终究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他们一同涉过险,在最困难的时候互相打气,亲密如兄弟,可结束了,才发现那些暖昧不过是温暖的错觉,他与他,仅仅是毫无相干的同伴而以。
他早以迈开了一步,将七情抛向他不可触摸的未知;而他,醒悟得不慢,可仍是迟了。
这种感觉,真是很不妙。阿汉告诫自己,必须早点习惯。
稍晚些矮肥的酋长过来回话,阿汉才醒悟凰艳是在等他的消息。
老酋长说,入乡就要从俗。人想带走,可以。只是得按他们的法子来。这一点上,官再大,也一样。
凰艳问:“什么要求?”
酋长笑眯眯,圆滑又可恶,说:“三个难题。”
“什么难题?那个人……现在如何了?”凰艳语气平常,只是右边的手扶在竹榻的把手上,捏得有些紧,关节隐隐透着白。
“人么,总是要吃点苦头的。不过请放心,性命并无大碍。副官大人不辞艰险来到这里,想必这个人对你极为重要吧?”
“现在可以把难题的内容告诉我了么?”酋长说:“大人不要着急,明日自会有人告知大人。塔矣神善待每一个心怀挚诚的人,相信大人会勇闯过难关的。”酋长面上的笑容极为刺眼,安慰的话,比直接告诉你“前面会很危险”还来得让人难受。
酋长一走,莺卫压低声音问:“公子,我们是否要寅夜打探一番?”凰艳面有沉吟,阿汉反对,神殿和部落之间禁忌极多,暗藏莫测的危机,此时节外生枝,只怕适得其反。凰艳的手紧了再松,揉着额头道:“先静观其变吧。”
除了凰艳坐着的那张竹床,帐内没其它可躺着歇下的位置,阿汉心内一百个小九九盘算着窥伺那张可爱的床,可转念一想到凰艳会躺在上面,心慌气促的感觉就会浮上来。登时便打了退堂鼓。事实也证明,经过长途跋涉的人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和何参事二人各占小平桌一边,挪了个小板凳伏在上面,居然没多久便模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背心一疼,阿汉一个激灵给惊醒,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凰艳正趴在竹床上,幽幽地望着他。
“干什么?”阿汉肝火上升。
“你是猪么?这样也能睡着?”
阿汉眉尖跳了二簇,深吸了口气,才道:“究竟什么事情。”
“后背好痒,过来帮我挠挠?”
桐籽油盏的火苗悠忽晃动,灯花不堪剪。阿汉的心,象那串火苗,包裹着火红色的芯蕊,剥哧剥哧随时想爆开。
“我与你很熟么?手下那么多人,别烦我行吗?”阿汉不满又犯困,使劲揉着额头。
“他们下手不够你的好。”
“这可是你自找的!”阿汉气势象即将扑倒小羊羔的狼,嘴边的笑更是裂到夸张的角度,以致事后想起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想他是累得神志有些失常了,居然发出那么狰狞猥琐的表情。
只是……真的不是他雷声大,雨点小。
他真的,是很想很想在他后背蹂躏肆虐一番的。可是这该死□的男人象趴上瘾似的,表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动作轻而缓地伏到他的大腿上,他他他……又僵住了。
宽衣解带,抹了点药,轻轻的揉啊揉啊揉……下边的人很快眼皮磕上,呼吸绵长沉缓。
饱暖思□,富贵方有休闲心。阿汉毕竟是累了,所以才在这么个常现于春梦时刻的经典场景中,给他有节奏的呼吸勾引起了磕睡虫。
入夜的空气渐凉了起来,没有那么燠热,肢体在神智掉入黑梦乡时重叠相贴,对方的温度,居然让自己觉得心安。阿汉唇角莫名其妙地有抹笑,身体虚虚晃晃地像晒在暖阳下方,邻居顽皮的小孩跑过来想捉弄他,小孩俯下脸,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密密象罩了一张网,抓着大青虫的手探入他的衣襟……
砰!阿汉摔在泥地上,跌得七晕八素。
“你又发什么魔魇?”阿汉睁开布着红血丝的眼,一边揉着半边跌疼的身体,怒发冲冠。
“谁允你睡到我的床上来的?”凰艳的脸有些异样的红,只是眯眼的样子可恶到了极点。
“行!谁再弄醒谁就不是人!”阿汉暴走,搬起小板凳坐到小矮桌离他最远的地方。动作之大,把旁边的何参事碰醒了。
何参事呆滞地问:“什么不是人?”
阿汉郁闷得内伤;凰艳抿了抿唇没忍住,噗嗤便笑了出来。
没多久,阿汉清浅的呼吸传了过来。凰艳霸占了整张大床,却辗转难以成眠,一闭上眼,李啬与阿汉的脸,来回地晃。
为什么会这样?
他居然对他产生了欲望。
凰艳并不忌讳肉体上的发泄,所以放肆地婪养男宠女人,因为知道自己内心的那片净土始终是李啬的,从未有背叛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完全变了味。
他怎么可以一边在深爱着李啬的同时,压下内心犯罪的感觉,对另一个人产生那么龌龊的念头?最可怕的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阿汉……留着真是祸害。或者,将这祸端铲除了,那种失控的感觉是不是不会再有了?凰艳在将睡之际摸上贴身的匕首,模糊的杀机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