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雨声淅呖大了。凰艳给雨声吵醒,模糊转了个头,惯性地睁开眼望向小矮桌方向,而后噌地翻身坐了起来。
小矮桌只趴了个何参书,另一边,空空如是。
阿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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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难题。
第一个,斩杀黑灯沼泽的二个食人猿。
食人猿噬血成性,性情暴躁凶恶,力大无穷。这一趟,折损了三名莺卫。
第二个,魔君阵。
那真是活脱脱的人间地狱。成片的毒物,蜘蛛、毒蛇、蜈蚣……色彩斑斓,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每个毒物身上都是剧毒,沾上即死。
他们用浸过硫磺松香等的衣服包住头脸。地面密密麻麻的毒物无法通行。他们点燃了大火把,开始是砍着二大根树枝垫在地面前后搬动走,后来,不得不垫着同伙的尸体前进。这一役,更为惨烈,折损了大半的莺卫。
凰艳看着身边一身狼狈的莺卫,抿着唇没有说话,一回头倒映入眼的是整片雾红。
酋长笑眯眯地过来:“恭喜副使大人过了二关。第三关圣女会亲自告诉副使大人,这边请。”
土褐色圣殿宝石座椅旁,左边是骷髅神杖,右边是跪伏的奴隶干尸。毒物黏腻恶心的身影隐约盘在其中。光和圣女端立在其中,面纱半掩,白衣素裹。她的眼光清冷,气度高华。
凰艳一行人进来,她也不寒喧,只是轻轻打了个手势,声音低缓而婉柔:
“先带贵客过去瞧瞧。”
前方二名用白衣包着全身的圣使默不吭声地带着路,酋长老好人一般笑眯眯招呼着凰艳。众人来到一处侧殿前面停住,凰艳抬头一看,上面三个鎏金的大字:幽浮殿。
酋长提醒道:“副使先往里面瞧一瞧。”
凰艳依言望了一眼,脑中嗡的一声使炸开了。
殿中有放着红色液体的圣池,圣池中间有一根圆柱,李啬给一条灰色菱纹巨蟒缠驳在柱上,人事不醒。淡红色的雾气氤氲在四周,画面如同地狱的受刑。
让凰艳腿软的并不是这个。
殿里面,有二个一模一样的血池,二个给缠驳在柱上,一模一样的李啬。
凰艳面目狰狞,情绪一下子便失控了。酋长紧张道:“副使先不要着急,圣女还有话说。请这边。”
光和圣女坐在宝石座椅上,面纱下的唇瓣在微笑。“贵客对看到的,是否觉得惊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二个一模一样的人?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个渎神者很好,性命无大碍,你放心。”光和圣女悠悠说:“里面二个人,一个是木偶人,假的。但全身细琢得跟真的一般。如果你能在三十步外的距离辩认哪一个是真正的人,我们会视为是神的旨意,放了他,并不会再为难你们。这就是你的第三关。”说着从旁边的铜盘上拿起一把金色的战弓,玉指在弓上轻轻捻了一记,月光的一般的弓弦发出一声呜啼一样的低鸣。
她将这把无箭之弓递给了凰艳。
“这把弓是我们圣教的圣物。拿它对殿中的蟒头方位轻轻一弹,那蛇便会苏醒,噬咬缠的着的东西或人。尊使但觉得哪个是假木偶人,便朝他那个方位弹弓——尊使下手之前可要想好了,若是辨错了人,你想救的人便是给你害死了。”
凰艳面色发白,只是冷笑道:“圣女的手段果然险辣。若是我不按你的规则来玩呢?难道你一个小小的滇南十一部想与朝廷的三十万大军作对?”
“尊使请不要激动。我们当然不敢与朝廷作对。所以尊使也可以选择以武力来胁逼我们。只是……”圣女清冷的眸中一片揶揄:“我提醒一下尊使,半个时辰后,蟒蛇就算不被唤醒也会自动苏醒,你的时间不多了。”
凰艳没再言语,紧紧地握住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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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尽是冷汗。
凰艳告诉自己,真的假不了,是假的,就一定有人工的破绽。
红雾缭绕中,二个一模一样的李啬,都是紧闭的眼,歪着头,一模一样的受刑姿势。
三十步外,他将眼睛张到眼眶的极限。最初,是有一种恐慌令人差点窒息。一会之后,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好一会之后才重新张开。乍一看,二个李啬似乎是一模一样,但看得仔细了,会发现一个面色白得不自然一些。
那种剥开蛋壳一般的白腻,不可能为一名久历沧桑的青年男子所有。
再仔细看,会发现白脸的李啬衣衫更为簇新一些,褶皱极少,是最近才套上去的。
这么一阵观察,凰艳已成竹在胸,挽起弓,便朝那白脸的“李啬”弹去——
呜咽低鸣声音,巨蟒象给注入了灵魂一般地苏醒了。蛇身一绞动,与缠着的人形一块掉入了血池之中。
血水翻滚。
人形掉下之际,白皙的面皮上睫羽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眼角有滴落的水光一闪而过。凰艳那一刻震骇得面如土色,几乎以为自己铸成大错,却听酋长笑呵呵的声音:“恭喜副使了,你射落的是木偶人。”
凰艳欢喜得觉得不真实,直至白衣圣使将李啬解下抱在自己怀中,手试探到了他清浅的呼吸,一颗心才重回胸腔之中。
“他何时才能醒?”
“短则二天,长则四五天。是池中迷雾的作用,副使不用担心。只是他现在的身体不宜赶路,建议副使先在我们圣殿做客二天,再起程不迟。”
凰艳眼光停留在李啬的脸上,轻声道:“前面带路吧。”
紧紧抱着他,象拥住整片人间的月光。
李啬,快醒来。
李啬,这一次,我不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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