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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庆和十四年春,凰帝与原附庸国归月国主签订了协议,一是承认其平等邦国的地位;二是两国结下盟约,邦交睦邻,百年内不得相扰。

次年冬,归月皇宫,竹凉殿。

碧玉瓯,泥金兽。凤髓茶闲,龙涎香冷,更漏迟迟。

宫女金儿蹑手蹑脚,只是仅将书札抽出半截,床上的人便即醒转,一双丹凤眼半敛未敛,安静的眸光从金儿面上划过。

“别收起来,放在我平时能看得到的地方。”

“是。”金儿低眉顺眼,恭恭敬敬行了个宫礼,才将那书札合上扉页,捧到梳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放着。

半寸厚的札记还飘着墨香,密密麻麻的梅花小楷。金儿不敢多看,刚回身想给主子掖掖被角,床上的人却揭被起身。寒夜里冷风凉得刺骨,果然便听他打了个轻嚏。

金儿到清凉殿当值不过二日,却也知道这主子金贵。上一任的侍女便是大意让主子受了寒,被罚了板子,从一等宫女贬到浣衣局那等下作之地,也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前车之鉴犹在,金儿益发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更甚者,当值至今,连正眼望一下主子也是不敢。

她赶忙抢了大氅跟上,哀求道:“主子,外头凉,陛下吩咐了……”

冷风灌入衣襟,他稍停了下来,没有反对地任金儿将大氅系到身上,语气有些懊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近来是越发怠懒了,竟然迷糊间又睡了过去。

“亥时末了。主子这是想去哪?”

“陛下可曾来过?”

“早些时候陛下遣安公公来过,见主子在休息,不敢打扰主子,只吩咐了奴婢好生照料着。主子可饿了?奴婢先吩咐下头的人传膳?”

他没有应答,仅仅是无声地叹息了一口。

今日是归月的大祭,自己也在群臣面前允诺与他一同出席大典,如今又害他失仪于臣下了。

橘红­色­的长明宫灯照得四周层叠的宫殿伟丽深遂,雕花汉白玉栏,霜一样的质感。悠忽之间,似乎已经在这块地方生活了很久很久,却怎么都没有熟悉的感觉。

“主子,前头是皇后娘娘的鸾驾。”他一愣,回神已看到身着宫装的女人下了辇驾朝他走来。他遥遥行礼,女人一侧身,便避过了。

皇后近年来越发变得富态,微微一笑,母仪天下的端婉。她矢口不提今日大典的事情,只询问近些日子来他总是­精­神不佳的样子,是否生病了。他客气地应道,无大碍。皇后问道:“侍中郎这是要到陛下那边去吗?”

他摇摇头,不过信步而行。

“今日陛下忙得乏了,此时只怕已早早歇下,侍中郎若要看望陛下,也等明儿了吧。”他应诺,垂首让在一旁,却听皇后忽然道:“殿下……”声音竟带着几分不真切,他讶异地抬起头,看到皇后正目不转睛地望住他。

“娘娘?”

皇后调开了眼光。

“刚刚只是想说,夜深露凉的,侍中郎早些回去,仔细着凉了。”

“是,谢娘娘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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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之中的刑罚极重,可那些闲言碎语,仍是避无可避。

归月国主登基四年,励­精­图治,有民间极有声望。青年天子,后宫与子嗣无可避免成为朝中上下最为关注的问题。可惜皇帝后宫贫匮,仅仅一后二妃。自二年前一后一妃先后产下皇子,皇帝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拒绝臣下关于再纳嫔妃的谏讷。假如他没有出现,这一代的归月国主在治理国家以及个人品德上毫无疑问会超越以往任何一代国君。

底下的人都在耳语相传,国主不好女­色­,原来是因为渔好男风。

他独宠一名男子,令六宫粉黛无颜­色­。

李啬对自己的身份有时也会产生一份尴尬与隐忧。他如今挂了一个黄门侍中的名号,有名没有实职,是个标准的御用闲人。顶着这么一个职位,在宫闱之中行走自如,见了皇帝也不必行礼,更别提后妃及大臣们。益发坐实了男宠这个名号。

而清秋,似乎亦是无意澄清。

可这二人之间,白白担了那样一个名号。

身后的金儿不时地催促他该回了,等他回神,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文渊阁,正是清秋平常议政处理奏折的处所。奇怪的是这么晚了里头灯仍亮着,人声切切私语传了来:

“西陆与咱们归月近二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他一道邀请函,却让陛下发那么大脾气?”

“白大人还不知道么,是那道邀请函内有乾坤。真不知道西陆那边的士子们诗书礼仪是不是念到茅坑里头了,居然在请柬上挨着皇后娘娘的后面写着黄门侍中李啬的名字,讥讽我们主上喜好男风,娈宠男子与一国之母平起平坐,视我皇尊严无物,真真岂有此理!”

李啬原本转身要走,听到此处反倒停了下来。金儿一旁吓得脸­色­煞白,拿眼偷望着李啬,却见他簿­唇­上勾,笑得一丝惫懒轻挑,不由有些傻愣了。文渊阁值守的太监都认得李啬,此时一看到他,脸皮自然变得不好看,一边呼着李侍中怎么来了,一边挨了过来,小心伺候的样子。一番动作,里头窃声议论的声音自是嘎然而止了。

李啬还想开口逗逗这小太监,却文渊阁内人声一阵吱喳,紧跟着清秋从里头大踏步走了出来。

他微笑着任清秋将他的手拢入手掌之中。

“好冰,怎么来了?下头的人怎么伺候的?”金儿一哆嗦,便即跪倒。李啬懒懒道:“不关这丫头的事。火气倒是挺大,我来的不是时候?”

清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之苦笑了一声。回头吩咐后面的人备一碗驱寒的热姜茶送到竹凉殿,一边对他说:“我送你回去。”

李啬扭头道:“不必了。这会儿想尝尝你回元殿的热茶。”又问道:“今儿没让你难做吧?”

“总有那些道貌岸然的迂腐臣子,不理会便罢了……”说到这里方始回过味来,后知后觉地回头瞪着他,手间用力,几乎要将他的手掌捏碎。

李啬有些吃痛,但没有挣脱。

“回元殿的门,可是有进无出的。”清秋眼神炯炯,迅速地燃烧着一把火焰。李啬笑得轻浮,极快地低下头,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舔了一下,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以惊人的速度飙红。

“这要看你本事,能把人留多久。”

“你真心的,不后悔?”

李啬呵呵一笑,蛊惑地说,我们还不走么?这么久有名无份的,白担了那名号那么久,是时候该讨要一点名份了。清秋傻了一般,又问了一遍:你真心的,不后悔?李啬拉长了声音,明明确确地“喔”了一声,喉结震动。

清秋的笑容在冬夜里怒绽,猛拉着他的手,往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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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的大门轰然合上。清秋一扯纱帐金­色­的挂钩,珠帘璎珞一阵波粼涌动般的荡漾,纱幔曼舞,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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