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要无皮必死无疑,人要无皮天下无敌。他胆大心细脸皮厚,于是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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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京说:“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白城可不太平,江堤上一些役丁受了教唆四处闹事,主子加强了府里的戒备,没有他的手令,只怕没人敢放你出去。”
阿汉心浮气躁,在几个下人的亦步亦随之下在后园逛了大半天,几乎没把园子里的落叶数遍,末了又在自己房内踱了数十圈,一会儿心里在咆哮我不能再给关在这里了!一会儿,又浮现起那人玉山横陈,香艳刺激的样子,踢出的脚步便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这一天,心情不平静的不止阿汉一人。
凰艳面上还带着一点伤风的红晕,始终没办法定下心来批改自行宫转来的奏折。海京受了命地来回二处跑,不一会便报告阿汉那边的动静。一听阿汉浮躁的样子,刚开始凰艳还有点正中下怀的小得意,心下暗暗盘算,倒看阿汉能忍耐到几时才跟他示这个弱。眼见日落西山,月亮自林梢升起,那边还不见动静,不由得颓然叹息。
海京顾念着凰艳的身体,在一旁不知劝了几遍,让他早些歇了。凰艳才要放弃这一天的等待,一小厮匆匆地跑了过来,跟海京小声报告,凰艳此时已是一有风吹草动便细细留意的地步,耳尖地听到“阿汉”二字,眼睛一亮。
阿汉一副道貌岸然,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未跨入门槛,迎面来的海京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一碗药送到阿汉手里,如获救星一般对阿汉说:“好公子,我们主子爷为这一碗东西闹腾了不知多久,他一向可是特别听你的话的,这事情便拜托你了!”不给阿汉拒绝的机会,反手关上门,一溜烟便跑了。
凤髓香依旧,闻得久了似乎身上也沾染了味道。重重罗幕,鲛纱帐帏间人影横卧着。阿汉捏着碗,手心渗着汗,有些进退失据。
凰艳半眯着眼睛,等了极长的时间,才听衣料窸窣的声响。阿汉伸出二根手指,极快地扣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醒一醒。”阿汉此时觉得自己是来错了,正忖思着如果床上躺的人没反应便在最短时间内退出去。可不过转念之间凰艳已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幽然柔软的眼光看着他。
阿汉来之前还觉得他生病一事三分真真假假,此时一看他的面色,知道他是实打实地着了凉发烧了。进而绮丽无边地想到他们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登时又有想逃之夭夭的感觉。勉强开口道:“喝药吧。”
凰艳矫情地扭了下头,阿汉眼神压根儿不放在他脸上,口吻上极好商量的样子:“你若不想喝,我代你将它倒了。”
于是凰艳郁闷了。
“你不喂我,我怎么喝?”
“伺候人的事情还是海总管拿手一些。你若是要喝了,我唤他进来。”阿汉无赖地说。凰艳不语,幽怨地望定他。
药汁晾到这会儿也都凉了。但是阿汉没有发觉,凰艳处心积虑遭这份活罪,就是为了能吃到阿汉亲手喂来的东西哪怕是一碗苦药。阿汉终究送了一匙子药汁入了凰艳口里,成功地将凰艳五官全挤在一起。药凉逾发苦口,这次倒是没半分做作。
阿汉从旁边的点心盒子里挑出一块藕糖,丢入他的嘴里。一张一合之间,指腹碰触他柔腻湿濡的唇瓣一下,由此引发的酥麻的感觉让阿汉眉心跳了一簇,极快地收回了手。凰艳盯着他舔了下唇,神色间似笑非笑。
阿汉有些狼狈,手里便喂得快了,凰艳半仰着头,药汁自他的唇角溢出,黑色的液体自下颔滑到锁骨,越山过岭直没入他的衣襟。阿汉这才发觉床上的病人衣着轻簿,襟口松松垮垮半褪未褪的样子,隐约露出精壮的线条与肌理分明的纹理——连生个病,也把自己弄得如此风骚。
一碗药下去,凰艳整个人萎顿了不少。咽下最后半口药汁,他微张着嘴唇,理所当然等着喂糖。阿汉给他配合无间的样子弄得有些大意了,捻了半块糖送入他的唇瓣,还未松手,凰艳猛地一张口,含住他二根手指。
未出口的斥责化为一声低呼,阿汉才猛力抽出手,腰眼一沉,已给他蛮横按住,藕糖的甜馨与药汁的苦味侵袭唇息之间。阿汉猝不及防给撬开了唇舌,被迫承接了自他口里渡过的那块甜腻的藕糖。唇舌以失控的热情翻搅。
阿汉先是透不过气,接着身体发软。挣扎间手摸到方才放着的碗,不作考虑便砸向凰艳。凰艳猛地抽身,碗从他的脑畔掠过,当啷一声倒扣在地下摔成碎片。
“主子?主子?”海京在外头紧张地唤。
“不要进来。”凰艳语气有些不稳,后者消了音。阿汉扼着自己喉咙,半晌才把那块藕糖吐了出来,朝凰艳怒目而视,一对眸子熠熠,水光莹泽。
“不喜欢我的吻吗?这般无情。”
阿汉指着西子捧心的凰艳,怒道:“无耻之徒。”凰艳肆无忌惮地舔舔唇瓣,极尽挑逗淫狎之意。阿汉暴走了二步,猛地醒起,挣腾了半晚,自己的来意居然半句重点也没提到。
阿汉深吸了二口,试着用冷静理智的声音开口:
“小李子,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算承你的情了。如今我也该走了,希望你给我行个方便,咱们也算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凰艳面色变了一下,虽然有心理准备迟早这话会从阿汉嘴里吐出,但真正听到仍然觉得十分刺耳。他收起了半边腿,单手支颐,极慵懒的姿态。
“怎么办呢,府里的门,向来只纳不开的。”
“你把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说过了不需要你的恩惠,就这样吧。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在发生了那些龃龉之后,怎么还能和好如初?”
凰艳心里刺痛了一下,声音已经软了下来:“都是我做错了。阿汉,我们和解了好不好?你原谅我了好不好?”
那些话不敢出口,怕吓着了他,但心里抑压叫嚣以久——别提离开好不好?请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你就是我最心爱的人啊!
凰艳话里的痛苦恳求让阿汉瞬间有些迷惘,但紧跟着他便清醒了过来。监牢里他执意要让他死的冷漠已成为阿汉记忆里刻骨的刺痛与悲哀。就是原谅了他又如何?那时的感觉永远会让他如骨鲠在喉,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阿汉之于他永远是一个可衡量的东西,再怎么独特,也不及他心中一个影子。随时有更重要的东西将他替代,将他抛弃,凰艳不仅仅背叛他的诺言,还背叛他的友情。
阿汉已经无法再信任他。他笑了一下,口里有不易觉察的倦怠:“好啊,我原谅你了,你让我死了一次又救了我回来。那些事,咱们就一笔勾消了吧。你放我走吧。”
他话里的心灰意冷比直接拒绝还让凰艳恐惧。受寒生病的不适感此时似乎全冒了上来,凰艳慌不择言:“一笔勾消?那昨晚的事情呢?你给我上一次吗?”
“真是龌龊下流!”阿汉气得浑身直打跌,转身摔门而去。
他走得太快,因而没发现,身后的凰艳说完那句龃龉之话,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