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的账簿封面上，写了一行字儿，龙飞凤舞的。不是 “小东门集贸市场16号摊杨波专用”，而是“天若有情天也老”。以前，我常拿这句话取笑波波，说她不务正业，明明是个卖猪­肉­的小贩，却搞得像县文化局那帮文学青年似的，整天神经兮兮，不知所谓。

这两天里，我却时常捧起波波的账簿，反复玩味封面上的那行字，然后离开­肉­摊，跑到外面抽烟，仰望古往今来一直无动于衷的天空发愣，出神。我就像一头孤独的老牛，懒懒地卧在幻想的栅栏里，反刍那个飘飘欲仙的夜晚。

必须承认，我大约一定患了相思病，而且病得还不轻。看到天空漂浮的朵朵白云，我会联想到那天晚上躺在叶晓烟身边，自己就像躲在云端里一样；看到波波随随便便甩了下头发，我会联想到叶晓烟那一头黑瀑似的长发；甚至手指摸到案头猪­肉­，那种凉咝咝的感觉，也会让我联想到叶晓烟的肌肤……

这天中午吃饭，波波按照惯例从军用帆布包里取出四个饭盒，将其中两个推到我面前。我一改常态，没有像往常那样迫不可待地掀开饭盒盖子，而是呆呆地盯着波波一双手掌看。每次吃饭，我都是把手放在帆布裙上随便擦两下，波波却很讲究，必须去市场水房用香皂洗手。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她的一双手掌，都会散发着清香扑鼻的香皂味道。

可能我眼神有点古怪，波波脸颊忽然浮起红潮。她迅速将双手藏到背后，狠狠白我一眼说：“你个死阿龙，这两天怪怪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波波藏起手，我眼前却浮现出叶晓烟的一双手。她那手掌好像没有一根骨头，软软的，又凉凉的，仿佛两根冰凉的钢钎，一直捅到我内心深处，再也难以拔出……我忽然冲动起来，低声软求波波：“波波，你的手真好看啊，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波波显然想不到我会提出这么无耻的要求，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被人塞进了两个咸鸭蛋，半天难以合拢。看到她这个表情，我的头发开始阵阵发麻。

果然，波波反应过来后，马上就发作了。她咣地一声将筷子扔进饭盒里，冲我说了句“阿龙，你给我等着”，整个人就像龙卷风一样快速移动。

眼见她直往市场管理处那边奔去，我不禁毛骨悚然。这叫什么事啊，光天化日之下，我居然心血来潮，调戏良家­妇­女。唉，波波肯定去向管理处邓三成他们告状去了，委托他们对我展开严厉的教育批评工作。

谁知等了半天，也没见邓三成那帮人出现，只有波波慢腾腾走了过来。正在纳闷，波波低着头走到我身边，低着头把双手伸到我面前，轻声说道：“我用香皂又洗了六遍，阿龙……你……想摸……就……摸吧……”

原来她刚才是去水房洗手，我心里暗松一口气。可是经过这番折腾，我暂时忘记了那个叶晓烟，因此对波波凭空伸出的手掌，不仅没有抚摸的欲望，反而感到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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