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从东方带来第一波瘟疫报告的信使那年，我十二岁。

说来奇怪，那时这件事就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这天同往日一样，我的骑术老师杜瑞尔中士让我跟瑟洛弗提­操­练了一整个早上。这匹阉马是父亲的骄傲，那年夏天父亲第一次允许我用它练习骑术。瑟洛弗提本身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不需要灌输战斗踢打和盛装舞步的技巧。可我对这些技巧生疏稚­嫩­，出的任何差错都被归咎于我的骑术，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骑手必须跟马好好配合，预见到马的每个动作，既不能粘着马鞍不放也不能在马背上东倒西歪。

不过那天的训练科目不是踢打也不是跳跃。我得解下马鞍，松开缰绳，接着得证明即使没任何鞍具，我仍然可以驾驭这匹黑­色­大马。瑟洛弗提是匹高大、­精­­干­的骏马，有着铁­棒­似的修长四肢，步伐优美，疾奔如飞。虽然它耐心温驯，但从地面上马对一个孩童来说确实是种挑战，杜瑞尔坚持让我练习，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一名骑兵都应当能够骑上任何马匹，否则就是承认自己只是块当步兵的料。你想走下山告诉你爹，他的儿子只能成为一名步兵而不是加入骑兵吗？如果你要这么做，我宁可在这儿等着，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怎么训斥你。”

我常受到他如此刻薄的奚落，但我总安慰自己：你已经比大部分同龄人能更好地应付他了。大约三年前，他来到我父亲门前，想找份退伍后的工作，父亲很放心地雇用了他。杜瑞尔中士结束了他多年的光荣军队生涯，对他来说，似乎只有退伍之后来到父亲的领地，像当初服侍伯维勒上校一样继续为伯维勒领主服务才舒适。杜瑞尔取代了一连串令人不满意的导师，而我们几乎立刻接纳了对方。我觉得他乐于承担对我——以父亲为榜样，要立志成为一名军官的伯维勒上校的次子，奈瓦尔·伯维勒的训练。

中士是个­干­巴巴的小个子，脸又黑又皱，像块­肉­­干­。他的穿着以舒适为目的，包裹出长年在马上的体形。他的衣服即使刚洗过，也总看上去灰突突的。他头上戴着一顶软边破皮帽，上面镶着珠子和动物牙齿，灰白­色­的眸子总是从帽檐下警惕地向外凝望，稀疏的头发灰褐斑驳。他缺了半个左耳，只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为了弥补缺陷，他在皮带口袋里放了个奇多纳人的耳朵。我只见过一次，但无疑是只耳朵。“他想要我的耳朵，所以我割下了他的。这是野蛮人的作为，但那时我年轻气盛，怒不可遏，我这么做的时候血还在顺着脖子往下淌。那天晚些时候，当战斗结束，我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悔。后悔啊！但事已至此，耳朵没法接回去，我也没法把它丢掉了事。从此我随身带着它，提醒自己战争对年轻人的毒害。所以我现在把它给你看，”他告诉我说，“不是为了让你跑去告诉妹妹或是让你妈妈向上校抱怨我教你的方式很野蛮，而是为了让你能好好思考。教平原人文明之前，得先让他们知道他们打不过我们。在这么做的同时我们还不能降低水准。不过当一个人为生存而战时很难记住这一点，尤其年轻人，无依无靠，身处蛮荒。有些人离家时还是诚实的好小伙，到最后就跟平原人没什么两样了。好多人再也没回家。不只是那些牺牲了的，还有那些忘记文明生活的人，他们留了下来，有些人娶了平原人为妻，变成我们要驯服对象的一部分。记住这点，小奈瓦尔。当你长大成|人，变成像上校一样的军官后，记住你是谁。”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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