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似乎让雅瑞儿冷却下来。她一言不发地坐着，听弟弟范思报告说他今天阅读了一段杰尼亚原文的圣经章节，接着对之冥想了两个小时。当父亲问起雅瑞儿这天做了些什么，她只说为自己的收藏添加了三个新的蝴蝶标本，还为夏日披巾织上了足够多的蕾丝花边。然后她盯着自己的盘子，羞怯地问：“为什么他们要守护盖缇司的墓地？”

听她绕回已经闭口不谈的话题上，父亲眯起眼看着她，简略地回答：“因为斯斑克人不尊重我们的丧葬习惯，他们亵渎死者。”

雅瑞儿轻声地倒吸一口气，我敢肯定只有我听到了。和她一样，我的兴趣不但没有因父亲的回答平息，反而越发强烈。但随着父亲立刻问起母亲今天过得如何，我知道自己没指望知道原委了。

像往常一样，晚餐在咖啡和甜点呈上之后接近尾声。相比起神秘的瘟疫，我更在意斯斑克人。那时我们没有人能料想到，这场瘟疫不是一次暂时­性­的爆发，它会重新降临哨站，年复一年，并逐渐向西方平原地区侵袭。

在疾病传播的第一个夏天，对斯斑克人瘟疫的认识渐渐渗透进我的生活，渲染了我对边境的认识。我了解到国王骑兵队的最远哨站如今已在屏障山脉的山麓。我知道雄心勃勃的国王大道已经穿过平原，越发逼近山脉，但还需要四年才能完工。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听过关于神秘又捉摸不定的斯斑克人的传说，这些身上长斑的人只能快乐地生活在他们故乡丛林的­阴­影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们的传说和我姐妹们喜爱的小仙子、小­精­灵的故事没什么区别。斯斑克人在我们的语言里和“无所事事”是同义词，“像斯斑克人一样­干­活”就是说别人几乎什么都没有­干­。如果我被逮住在书堆里做着白日梦，家教老师就会问我是不是被斯斑克人给摸了。从小时候起，遥远的斯斑克人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无害甚至有些愚蠢的民族，他们住在丛林茂密的幽谷里。对从小在草原长大的我来说，森林几乎和住在那儿的长斑点的居民一样梦幻。

但那个夏天，我对斯斑克人的印象改变了。他们成了暗藏疾病的代名词。也许只是单纯地穿戴从斯斑克商人那儿买来的皮毛，或是用他们森林里长出的藤蔓编织成的装饰扇子扇扇风，就会带来致命的瘟疫。我想知道他们对我们的墓地做了什么，他们又是如何“亵渎”死者的。现在我认为他们鬼鬼祟祟，而不是难以捉摸。他们的神秘显得不吉而非迷人，他们的生活方式肮脏，惹人生厌，再也不像当初想象中的那么诗情画意。对斯斑克孩童来说仅仅意味着一两个晚上高烧的疾病，却摧毁了我们的哨站和边远定居点，屠戮了无数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然而就算大范围人员丧生的传闻让我们感到震惊，这依然是场遥远的灾难。就像时而在杰尼亚南部沿海城市肆虐的强烈风暴，我们虽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可却感受不到恐惧。就像偶尔会发生的被征服平原人的暴动，我们知道它带来死亡和灾难，但这事只会发生在荒野上的新边境里——在那儿，国王的马匹还在奋力将人员拉进哨站，控制着数量更多的平原人，击退野蛮为文明让路，但这不会威胁到我们在宽谷的庄稼和田野。来自暴力、贫瘠、疾病和意外的死亡是士兵需要面对的命运。他们加入军队，知道自己中的大多数人活不到退伍，瘟疫只不过是他们必须英勇面对的另一个敌人。作为人类，我坚信我们必将战胜。我还知道我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学习和训练。平原人暴动、斯斑克瘟疫和蝗虫这样严重的问题是我父亲该管的事，用不着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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