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家远,水月到月亮河上完小时,当住校生,每星期回家一趟。夜里女生们打地铺一个挨一个睡在一块,排成两排,像摆放两排白萝卜。两排地铺中间,摆放一个瓦尿罐,女生们都撅ρi股往里尿,第二天值日生把这尿罐抬到厕所倒掉。墙那边就住 着男生,两边能听到说话和尿声。男生们野,边尿边叫喊,不怕这边女生们听出来是谁在尿。女生们羞,尿时不敢吭声,吓得咳嗽也憋着,害怕那边男生们听出是哪个在尿尿。这使水月觉得又紧张又有趣。
这瓦尿罐山里流行。罐沿两边有四个小耳朵,用来串竹绳,农民们用它往田里挑粪。水月个子小,就显得尿罐高大。要用劲把ρi股往高处撅,才能把ρi股升到尿罐上空,尿到罐里边。每尿一回,那竹毛毛针就扎她ρi股一回。当值日生时,她老是看尿罐上的竹绳,越来越光滑明亮,她就对这根竹绳刻骨仇恨。这使她觉得两年完小不是读过来的,是用ρi股磨那根竹绳磨过来的。这使她成年后只要看见尿罐,ρi股就敏感地疼痛,那些竹毛毛针永远扎在她的感觉上。
妈妈经常来看她。通常是星期六,妈先到街里买斤盐,就来等她下课,接她一块回去。有一次妈妈带她拐出月亮河,到村外找一处坟地,站在一个坟丘前,热泪就流出来。水月怯怯地问妈妈:
“妈,这里边埋着谁?”
“埋着你姨妈。”
水月这才明白,水莲姨妈死后埋在这里边。她听人说水莲姨妈美若天仙,比妈妈长得还要漂亮。妈老说水月长得像姨妈,水月就觉得这坟丘和自己有了联系。看着这坟丘,就把姨妈联想。人死了就这么一堆土埋起来没有了,她感到一种悲伤。像有丝儿凉风从背上冒出来,吹动坟头上的青草。
由这个坟丘,水月马上想起来,那个偶尔来家看望她们的姨夫。他老骑着自行车,手腕上带只手表,那手表贼亮贼亮。他每回来就买礼物,给妈买块布做衣裳,给爹买盒香烟,给水月买包糖。姨夫看着挺厚道老实,却在县里当干部。还是副县长,是大干部,别人都叫他李县长。
只要姨夫来家,妈妈就像来了亲人,做好吃的东西。吃过饭,爹就先下地去干活,让妈留家跟姨夫说话。也不说什么话,水月看见他们两个常常坐着叹气,你叹一声,我叹一声,就说了许多话一样。
爹在姨夫面前显得可怜,但只要姨夫一走,爹就活跃起来,到处去对别人说李县长来看他,还给他买了香烟。又不让别人抽,他自己也不抽,只把一根香烟别在耳很夹着让别人看。妈妈却从来不多言多语,不去对外人讲这门亲戚。水月特别喜欢妈妈这做派,像个大人物,心里能装许多事情。
这就是水月童年的零星记忆,她后来用回想把它们编织在一起,编织成摇篮,挂在心灵深处的房梁上。
在月亮河完小读完小学六年级,水月考上了初中。妈笑了,妈很少笑,女儿给她挣了脸面,那年七个考生才考取一个,水月能考上不容易。但是,爹心疼钱,也没有钱供她,就说女孩家念恁些书没用,别去了。妈跟爹翻了脸,不做饭,也不理他。把爹吓坏了,连忙向妈说小话,支持水月上初中。爹就这样,妈要不管他、他就欢欢实实,妈要翻了脸,爹就老实下来。
中学在公社所在地,是县里第五中学,很有名气。妈妈送她入学那天,一路上劝她好好学习,考高中,考大学,自己就有了前程不可怜。她记得妈从来没说过那么多话,那些话像种子一颗一颗撒在她上学的路上,她以后每每往返,就看着路边的小树,像是妈妈的话生长出来的路标,送她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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